瓦爾面色痛苦地鬆開握著魚叉的手，向後踉蹌了幾步。彷彿深海一般深邃的青藍色光芒在他眼裡耀眼地閃動；瓦爾呻吟著跪倒在地，雙手抱著頭，好似正承受著劇烈的疼痛。
「我是……戰士……要……保護他……」瓦爾扭曲著身子，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彷彿這句話是茫茫大海裡的一根浮木。
「……他……」瓦爾的聲音愈發朦朧。
「殺了他吧。」瓦爾停下了掙扎，站了起來。
雷嘉發誓，他剛剛從瓦爾的口中聽見了利維亞桑的聲音。
「是…精煉嗎…」雷嘉曾經在過往的資料中看過相關的紀錄。被召喚出的蠻神為了維持自身的存在及壯大自身勢力，會以「精煉」的方式來獲取更多的信徒；有時作為傀儡驅使，有時則單純奪走信徒體內的以太。魚人們剛剛召喚的這條大海蛇，顯然也具備了這樣的力量。儘管雷嘉有些疑惑，同樣沐浴在海蛇以太之中的自己為什麼沒有受影響。

雷嘉摀著身側的傷口，努力不去思考手上那濕潤的感覺究竟是岸邊打上來的海水還是自己傷口冒出的鮮血；他絞盡腦汁，只想把瓦爾安全地帶回去。精煉的進程才剛開始，也許還有得救——雷嘉心裡還抱著一點點希望，他方才來不及阻止召喚儀式，但或許一切還未太遲。
***
呼應著逐漸完整，力量愈發強大的海蛇，風雨也逐漸變得狂暴。自天上落下的雨水彷彿蒸騰著蠻神的狂亂與憤怒，捲入下方的漩渦怒濤。
瓦爾就身在蠻神狂亂的以太之中。
不能理解，為何眼前這個白色的人，不能為了海神大人獻上一切。
不能理解，為什麼光是面對他，就讓自己痛苦的好像要被撕成兩半。
不能理解，怎麼這個人看著自己的眼神……也閃爍著同樣痛苦的光芒？

憤怒與狂亂強勢地蓋過了一切。他大聲怒吼，試著壓制心裡那僅剩的、小小的祈求聲音；他只要專注在海神大人上，相信祂的指示，打倒所有膽敢反抗祂的人就好。瓦爾一聲怒吼，撲向眼前這個異端；他好像認識這個人……算了，反正事到如今連名字也想不起來了。沒了武器，他還有尖爪能撕扯，還有利齒能咬碎，他——他到底是誰？
和瓦爾扭打在一起的雷嘉拼了命地躲閃，想伺機反擊，可惜力不從心。他的身體能力畢竟不是特別突出，只能被瓦爾逼得步步後退，連像稍早一樣聚集以太的餘裕也沒有。一步一步地，瓦爾凌厲的攻勢將雷嘉逼入死路。徹底沈淪在瘋狂的喜悅之中。也許這樣的獸性才是他一直壓抑的身為硌獅的本能吧，他的尖牙和利爪，每一次的撕咬和抓扯，都為了海神大人。

收縮成束的高壓水柱瞬間劃開了扭打在一起的兩人身側的岩盤，堅硬的岩石像奶油一般被切碎。利維亞桑似乎已經失去耐心，開始更瘋狂地對著海岸發動攻擊。雷嘉背靠著岩壁，退無可退；無計可施的他被瓦爾兩手掐住脖子，壓在岩壁上。雷嘉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逐漸遠離，痛苦地放開了手。
正當瓦爾確信自己的勝利，一個身穿鎧甲的身影衝向瓦爾，沉重的撞擊將他撞倒，跌坐在地。他還沒來得及起身，幾支牽著鎖鏈的箭矢飛來，徑直射穿了他的腿腳，將他牢牢釘在原地。是誰？瓦爾憤怒地抬起頭，雙手用力扯開鏈條，嘗試拔出箭頭。新出現的有兩人，一個是手裡握著弓的拉拉菲爾族，另一個是手裡握著染血的斧頭，身穿黑色鎧甲的人類。不過，兩名入侵者的注意力似乎都已經不在他身上，各自舉起武器面對著洶湧的海面。

利維亞桑也注意到了新加入戰局的兩人。祂口中的水之以太壓縮，又準備噴出高壓水柱。持弓與持斧的兩人側向躲避，利用礁石做掩護，在水柱射出之前就已經閃出攻擊範圍。於此同時，瓦爾總算扯下鎖鏈，儘管雙腿劇痛，還是憑著再次湧現的憤怒站了起來。這兩個人竟然拿武器對著海神，簡直大不敬！一定要親手打倒他們，再把他們的命奉獻出去！瓦爾起步的當下，壓縮的強力水炮正好射出；瓦爾側過身子想躲開，一個回身，眼角餘光卻看見，海神那致命的激流正要打向的目標……！
身體的行動比他的意識更快。
***
剛恢復過來的雷嘉猛的咳嗽，被海水嗆得喘不過氣來，水氣模糊的視野中勉強能看出有兩個新出現的人影。然而，未等他看清，旁邊又竄出個黑色身影把他一把推開，緊接著爆炸般的巨響——

直到瀰漫的水霧和煙塵散去，雷嘉才看清剛才撞開他的是什麼。瓦爾倒在被染紅的水窪之中，眼中的藍色光芒一明一滅。雷嘉驚慌失措地在他身側跪下，雙手摀著嘴巴，顫抖著。駭人的巨大空洞霸佔了瓦爾本來應該是腹部和右側胸膛的地方；他嘴巴微微地一張一合，好像想說話，卻發不太出聲音。
「雷……」瓦爾艱難地舉起左手，輕輕碰了碰雷嘉的臉頰。
手臂無力地落下，再沒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