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短篇小說其實只有3頁，就是寫一個平凡的上班族幸子，她學生時代就有美術天分，但儘管父母和美術老師都支持她考美術大學，但她因為怕失敗所以放棄，直接選擇的一般就業的道路。雖然她放棄了她的「天分」，但她仍認為選擇這條路是正確的，高中畢業後她在一家小型的廣告代理店工作，已經三年了，她覺得每天過著這樣平凡的生活，也很充實。

搭乘電車時，幸子前方的男人溫和地對她笑了一下，幸子說，「意外地近呢」，男人回答說，「你很驚訝嗎？你大概以為我住在天涯海角吧」這個男人住在東京郊區城市的新興住宅區，對於在東京出生、在都內學校畢業並在都內工作的幸子來說，他住的城市聽起來很陌生，他是幸子的同事，每天都乘這班電車上下班。今天，幸子第一次要去這個男人的家。

男人小小的房間意外地很舒適，他從學生時代就住在這裡，即使到了該回家的時間，幸子仍有點不捨，男人說要送她回家。

列車穿過相似的風景，在郊區常見的那種混凝土高架車站，新建的乾淨的商店街和鋪面道路，一排排橘色和綠色瓦屋頂的住宅，有小小的兒童公園，街道兩旁有樹木，遠處的平地上，有一輛黃色的推土機在開墾新開發的山丘，看起來就像玩具一樣。

幸子一邊望著那些屋頂，一邊想著那些房子下面的人們過著怎樣的生活，他們快樂嗎？她覺得自己好像能看見一些，在那些屋頂下方，有著普通的夫妻過著普通的生活，妻子們可能可能早上會迅速地拉開窗簾，夏天澆水、秋天掃落葉。

即使不表現出來，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些想法，人都是這樣的。世界並不是由超級英雄或黑白兩極來構建的，有一層厚厚的、柔和的，也許是最重要的灰色層。

從出生到現在，幸子似乎一直生活在這一層之中，但也就是因為如此，她一直對鮮豔的色彩有所渴望。幸子再次將目光投向面前這個男人。一個星期前，男人向她求婚了。
這個男人也是在普通的家庭長大的善良的人，他是那種能夠融入灰色階層的人。
如果接受了男人的求婚，幸子想，她可能一生都會生活在這樣的色彩之中。這是一種舒適的感覺。這可能是一件美好的事。但好像有什麼東西，總是在牽引著幸子的心。那可能是一種嚮往。

所以幸子一直在猶豫。她覺得在踏出一步的同時，可能會失去一些很重要的東西。但是如果不踏出去，她內心最深處的聲音可能會消失。
「嘿，你看那邊。」
男人喊道。幸子看向男人指的窗外。

「有點遠，看得見嗎？房屋的屋頂一直延續，但那個地方看起來像是一片空地，那裡沒有屋頂了。」從繼續在高架上運行的電車上，可以俯視私人住宅的屋頂。這一帶是新興的住宅區，放眼望去都是家家戶戶的屋頂。然而，正如男人所言，前方有一條縫隙，什麼也沒看見。

「那不是一片空地嗎？」
幸子瞇起眼睛環視四周，回答道。
「這麼大的空地嗎？」
確實，以一片空地來說，那個空間看起來太大了。然而，若要說是公園也不太對，因為連一棵樹也沒有。
「那是什麼…」
幸子瞇起眼睛。電車繼續以令人耳目一新的速度行駛著，距離越來越近。
「還沒明白？」
男人一臉幸福地看著幸子。
就在快到突然空曠的空間時，電車駛近鐵橋。

那是一條河。原來那片沒有屋頂的空地是一條河。
幸子把臉貼在車窗邊，看著窗外的河水。從鐵橋上向下游方向看去，河流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春日的煙霞深處。甚至可以聽到水打在橋柱上的聲音。陽光照在幸子的臉上，使她的臉顯得更加白皙。
在密集的屋頂之中，突然出現的河流，讓幸子感到有些奇怪。

電車到達換車站。男人催促著幸子走下月台。

「有點感動吧？」男人面帶微笑地對幸子說道，但幸子卻一言不發，慢慢地走著。她眼前浮現出河流的景象。普通的房子排列著，而其中突然出現的河流。

「怎麼了？」
男人擔心地問道。幸子突然仰起頭笑了。

「嘿」

「怎麼了？」

「嘿，我，我想和你結婚。」

看赤楚推文，他的朋友比較有印象的都是夏目漱石的「心」，只有他自己說了這篇作品，夏目漱石的這部作品當然可能是日本人的國民讀物了，直指人性的陰暗面，描繪人性最真實的樣貌，這也是夏目漱石晚年的代表作。

但其實讀完鷺沢萠的這篇「灰色階層」，覺得赤楚會喜歡也不意外，我想相較於更大更強的撼動，他可能更容易受一些小小的細節所感動。這篇小說描寫的就是處於不是黑也不是白的「灰色」日常生活，很平淡、很普通、沒有任何鮮豔的顏色，但就是這樣的生活，偶爾出現的小小光輝，才會更顯美麗。這種一瞬間的風華，可能更容易觸動到他，雖然我比他年長許多，但感覺他更能用平常心面對各種挑戰，感覺他只要有一點點進步，就能體會那微小的幸福，我覺得自己辦不到，所以邊讀這篇小說，總覺得他能喜歡這樣的描寫，真的很了不起，或許這樣「平凡」、「日常」的幸福，更與他本心契合。

這篇小說的作家鷺沢萠很年輕時就在文壇嶄露頭角，她受到矚目的時候，同時也是村上春樹、吉本芭娜娜崛起之時，她在文壇能與這兩位作家被相提並論，可見她當時走紅的程度。然而，鷺沢萠卻在35歲時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鷺沢萠結束自己生命的原因無從得知，然而，她在「海の鳥・空の魚」這本短篇小說集的後記中所寫的文字，相當令我感動，儘管我覺得她是想得透徹的人，然而到了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她想要的「解脫」。

她在後記中寫道：どんな人にも光を放つ一瞬がある。その一瞬のためだけに、そのあとの長い長い時間をただただ過ごしていくこともできるような。一瞬一瞬の堆積こそが人の一生なのだと言われれば、それを否定することはやはりできないけれど、うず高く積まれてゆく時間のひとコマひとコマ、その全てを最高のものに仕立てあげるのはとても難しいことだ。難しいことだから、「うまくいった一瞬」が大切なものになるのではないだろうか。

每個人都有能發光的一瞬。為了那一瞬，人甚至可以熬過漫長的時間。如果說人生就是由一個個瞬間堆積而成，那麼的確很難否認這個說法，但要把每一刻都變成最好的，也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正因為困難，所以「順風順水的那一刻」就變得相當重要。

神様は海には魚を、空には鳥を、それぞれそこにあるべきものとして創られたそうだが、そのとき何かの手違いで、海に放り投げられた鳥、空に飛 びたたされた魚がいたかも知れない。エラを持たぬ鳥も羽根を持たぬ魚も、間違った場所で喘ぎながらも、結構生きながらえていっただろう。もっとも、そこにあるべくしてある連中に比べれば何倍もやりにくかっただろうけれど。

據說神創造海中的魚，空中的鳥，他們各自有歸屬。但也許在某個時候，由於某種錯誤，有些鳥被投入了大海，有些魚飛到了天空。這些沒有鰓的鳥，沒有翅膀的魚，雖然在錯誤的地方掙扎著生存下來，但他們或許也度過了相當不錯的生活。當然，與本來就適得其所的人相比，他們的生存之路肯定更加艱難。

そうして、「やりにくかった連中」にだって「うまくいった一瞬」はあったはずだとわたしは思うのである。

所以我認為，「那些掙扎的人」也應該有他們「順風順水」的那個瞬間。

今ふり返ってこの本に収められた二十のストーリイを読み直してみると、自分のまわりのさまざまな人たちがそこここに顔を出していて改めて驚い てしまう。彼らのことを海の鳥あるいは空の魚だと、わたしが言ってしまうのは僭越に過ぎるだろうが、けれどわたしは、思いどおりにいかないことがあっても鼻の頭にシワを寄せてちょっと笑ってみせることで済ませてしまう彼らのことが、大好きである。

當我重新閱讀這本書中收錄的二十個故事時，我發現周圍的各種人物在每個故事中都有所呈現，這讓我感到驚訝。我可能無法自稱他們是海上的鳥或天空中的魚，但我喜歡他們即使遇到困難也能輕輕一笑，解決問題的態度。

不知道為什麼，作者的後記讓我聯想到赤楚一路走來的歷程，我在想，或許「やりにくかった連中」指的更是那些「在喘息中苟延殘喘的人」，這些人也該能有散發光芒的一瞬間，那樣的「一瞬間」甚至能成為他們堅持生存的力量。或許赤楚一路走來，為了等待散發光芒的這一刻的到來，他可以熬過這麼漫長的日子，他曾感到困惑、也曾掙扎，他一定也曾懷疑過自己踏進這圈子是否合適，他一定也曾有過難以言喻的苦悶，畢竟，能擁有應有的環境的人只是少數，而不是多數。相較之下，那些經歷掙扎的人才是絕大多數，這難道不是生存的證明嗎？

也許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就算他現在還是海中的鳥或空中的魚，我相信他已經是那種遇到困難也能輕輕一笑，然後去解決問題的那種人。

（完）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