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說了「有點其他的興趣也挺好的吧？」而坐上了車，回過神來已經戴著灰色的狼面具、站在富麗堂皇的俱樂部大廳。
他垂下視線，手機上的個人訊息登錄頁面怎麼看都像是個玩笑話——說實話，連這個面具也像是嘲諷一樣的存在。

「……剛才說了些什麼，我一個也沒聽懂啊。」
而且講座又是什麼？玩樂也需要教學嗎？

被登錄為A的男人小聲碎念著，不知何時，眼前的畫面已在另一張好看的臉旁寫了「預約成功」。

是個新面孔。翹起的鞋尖晃了晃，常木看對方資料內空白一片，不會是聽了外面的講座好奇要來玩玩的吧？
正想要柔懷關心一下這位萌新是否能找到正確的路，門口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響。

「你好，初次見面。」
純白色的床單看起來很舒適，而床尾正坐著一抹顯眼的粉。

「…………你好。」
確認關上門後他愣了半晌才回應，卻沒有更靠近對方，而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透過面具，即便視線的四角有些遮掩，用來觀察眼前的人也已足夠。A看著床尾難以一眼辨認性別的少年，點開了APP再次確認了資訊。

男性、Dom、TSUNEKI。

確實，幾分鐘前曾和這張臉擦身而過，也親自按下了預約。

——鬼迷心竅。他在內心吐槽了自己。

「我就在你面前，有問題可以問我呀？」他發出輕笑，靈巧地從床上跳下。

奇妙的是，床單依舊整齊平整。

「你想怎麼稱呼我都可以，常木(Tsuneki)……或是小狐狸也行！」靠近一看才發覺對方高出自己許多，常木忍不住心想早知道就穿高點的鞋子。「不過我該怎麼稱呼這位狼先生呢？」

「稱呼……啊、稱呼嗎？不好意思……狐狸先生……」
A捏了捏左手，想起了自己臉上的面具。

「像資料上寫的……A就行了。」

反應好有趣。

常木忍不住再靠近了些，食指在對方手臂上輕滑打轉，看似親暱又始終維持在同個位置。
「單叫A多無趣呀？灰狼先生、Mr.A……還是A先生(さん)？」

「唔、」被碰觸的手臂震了一下，卻沒有移動。

不過比起那個——

「你會說日文……？」仔細想想，「Tsuneki」看起來的確像是日文的拼音。

「會呀。」沒有主動延續這個話題，小狐狸左右端詳這位只露出半張臉的男子，至少看得出來不是歐美人。

「那、嗯……就叫A先生好了，那樣比較讓人安心……我也能說日文嗎？如果狐狸先生感到困擾的話維持英文對話也沒問題的。」
和剛才相比，語速變得快了些。

「狐……Tsuneki要怎麼寫成漢字才好呢？」

「想知道？」他頓了頓收回試探，轉身回到床尾坐下，「A先生是Switch 對吧，我猜你現在是Sub……要試試看嗎？」

從容地翹起腳，常木沒有等對方回應，畢竟只是個小小體驗，沒關係吧？

「過來。」

咚咚、咚咚。
自心臟供給至全身血液在沸騰著。

他低下頭，帶著不確定的步伐往對方的所在地移動，直到距離縮短為一般人對談的程度才停下。

oO好像很難攻略啊
「做得好。」常木拍了拍旁邊的床鋪，「坐吧？一直站著說話。」

「嗯、嗯……謝謝。」小幅度點點頭，A戰戰兢兢的整了整身上的西裝後在床尾的一角坐下。

明明只是坐下而已卻搞得像踩地雷。
正坐在床上，視線也幾乎是直直望著前方，只有深色的眼珠忍不住偷瞄了幾下身旁的人。

「別緊張。A先生想說日文的話就日文吧，就當我只是個聊天對象？」小屁股挪了挪，硬是往對方身旁靠去縮短了距離，至少一個巴掌左右寬。

撐著下巴，維持由下往上的角度看著，這角度最好看，就不信你看了還無動於衷。

「你第一次來嗎？」
.

.

好近！好近！！！好近！！！
對少年突然拉近距離的動作，反射性的又往邊緣移動了些，已經有三分之一個屁股騰空了。

「我第、第一次、對。」雙手依然緊緊握拳放在腿上，只有眼神不斷在房內和少年身上飄移。

「噢。」注意到屁股危機，主動向一旁挪了一下，給對方更多的生存空間。
「那你逛過會館了嗎？Ａ先生既然點了我，那接下來五小時就都是你的了，想玩什麼我都配合。」

「……」意識到對方在顧慮自己，A以微弱的氣音說了聲謝謝，讓身體重新坐回床上。

「我還沒逛過。正確的說……我算是被人丟包在大廳的，在幾乎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成為了『賓客』，哈哈……」

常木沒想到對方會是被趕鴨子上架的，愣了下忍不住笑出聲隨即努力忍住。
「真的？那這樣我是你在這裡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囉？」

「咦？狐狸先生願意嗎？」終於轉向了對方，隔著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略帶開心的情緒。

「……」仔細端倪了眼前粉色的少年，白皙的膚色和長長的睫毛，比起平時打交道的那些人看起來更柔軟、更親和——

「抱歉。」趕緊又收回視線，畢竟太過赤裸的盯著對方實在很失禮。

像是被情緒感染，常木對對方的反應感到有趣，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
「手。」掌心向上朝A伸了去，「借一下。」

「……好的？」乖乖聽話伸出了手。

鑑於前面的反應，常木捏著指尖拖著放到自己腿上，另一手則用食指在掌心比劃起來。

「Tsu…ne…ki…」隨著聲音寫出了自己名字的漢字“常木”。
「諾，告訴你了。」
.

.

愣了愣，掌心癢癢的卻沒有收回。

「寫作常木……我知道了，常木先生，再次謝謝您。」

「……」
錯過了收回手的時機，A定格在原地，努力思考著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麼。

在比自己大了許多的掌心跟對方臉上來回看了眼，常木壞心眼地跟著安靜。

想著要等對方說話，食指又回到掌心搔了騷。

怕癢嗎？還是不怕呢？

「那、那個……常木先生，手……！」為了抽離奇妙的搔癢感，A雖然試圖出聲喊了喊，卻仍然不敢在沒經過同意的狀況下直接收回手，只有手指輕顫著。

手指最後在掌心點了點便收回。
「開玩笑的，手可以收回去了。」想再玩玩，但適得其反反而可惜，先放過吧。「名字告訴你，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吧？」

「嗯、嗯……謝謝……」望向抽回的掌心，溫度消逝的速度比想像還快，他不禁感到有些可惜。

「不過……五個小時……這麼久的時間，常木先生想做些什麼呢？」

「你問我想做什麼……」常木不經意的環視了周遭，舒適寬大的床、設備齊全的浴室。
「不如問A先生想跟我做點什麼嗎？畢竟是你購買了這段時間。」

「嗯……」抵著下顎思考了下，A稍稍歪頭，最終還是向對方提出了問題。

「常木先生和其他的朋友都會做些什麼？」

「嗯……」仔細想想好像沒實質意義上的朋友，「跟同事的話，幫他蓋被子？一起睡覺？」

「是、是嗎？」真是健康和平的職場呢。
摸摸床鋪，從指尖傳來的觸感能感受到是挺好的材料。
從緊繃的精神中放鬆下來了，便將身體微微向後傾。

咚的一聲向後倒下。

有些意外對方的舉動，不過……也挺可愛的。
「嘿咻。」跟著倒下，常木一個轉身手肘撐著頭笑問，「要幫你蓋被子嗎？」

「啊、謝謝……」動了動腳脫下鞋子，稍稍移動身體讓一雙長腿也全放上床。

盯著天花板，雙手在胸前交疊——如果就這樣閉上眼睛的話倒有點像是某種不太好的狀態。

有點像那個……吸血鬼什麼的。

「放鬆～放鬆～你不是來休息的嗎？放鬆一點。」忍不住伸手拉開交疊的雙手，他一個翻身便靈巧地拉起被子——給A，跟自己蓋上。

順著常木的動作側身，原先戴著的面具也掉了下來。
「啊。」
為了撿起落在兩人之間的面具又重新撐起了上半身。

「……？」不經意地從上方俯視常木，總覺得內心有種莫名的騷動。

「抱歉，我還是躺著好了。」快速將面具抓在胸前，A選擇重新躺平。

「嗯？不會啊，你可以多看。」相對的，常木對於面具下的這張臉也十分有興趣。
轉身乾脆趴在床上雙手撐著下巴，火辣辣地直接盯著端詳。

「因為常木先生長得太好看了，讓人忍不住緊張……」實話實說。
「總覺得自己佔用了常木先生珍貴的時間……哈哈……」

畢竟這麼漂亮的人，在俱樂部裡肯定也很受歡迎吧？

「沒想到A先生這麼會說話？」他笑了臉上帶起淡淡的紅暈，「如果我說跟你一起光是說話就很開心了，還會這麼覺得嗎？」

「我很榮幸。」發出了輕輕的笑聲，即使知道常木所說的只是場面話，A依然將身體朝對方稍微靠了過去。

他彎起腳，重新閉上眼睛。

「常木先生能聽我說說話嗎？」

「嗯。」輕輕地回應，像是要安撫眼前的人入睡一般。「我聽著。」

「早上醒來的時候，天氣很好、空氣也很新鮮，從窗戶看出去的世界一如往常的美麗。」

「一切都安排好了，到哪裡都像是要窒息一樣。」

「所以今天……原本也非常痛苦。」

原本。

勾著的嘴角淡化了些以表共情，但一個人的經歷感受，是怎麼也無法完全體會的。

不過他依舊對那個“原本”感到好奇，耐著性子淡淡地嗯了聲，便等待A繼續說下去。

「然後——啊、這好像不是一個好的話題。」

他苦笑兩聲自行打斷了話題，尷尬地盯著常木，接著像是要轉換氣氛的從口袋抽出手機。

「你能教我嗎？關於『這裡』的事……我來的時候太混亂了，沒好好搞懂APP的使用方式。」

「好啊，首先……」他伸手越過了手機沒有接下，指尖停在了眉心，打轉揉了揉。
「好了，手機給我吧。」

對突如其來的動作沒有反抗，只是閉上眼睛，接著爬起來以跪坐磕頭的姿勢雙手奉上了手機。

「麻煩你了。」
幸好床是軟的。

「不過A先生明明不太會用卻點到了我，是不小心按到？」趴著一手撐著頭，常木一邊講解基本功能，雙腿一邊隨意地交替踢腿，心情很好的樣子。

「不完全是……」糾結了幾秒才繼續說。「雖然不太清楚這個功能，但我確實是以自己的意識選擇常木先生的，也的確是被常木先生給吸引了。」



「抱歉，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我很開心呦，能吸引到A先生這樣的人。」常木嘿咻一聲轉回正面，仰著看向對方。
「這樣很適合接吻……」

倒抽了一口氣，A的視線開始飄移。
「這個也是在捉弄我吧，常木先生說的話總這麼讓人容易誤會。」

「在這裡，有時候誤會也能成為真實的。」

「不過A先生對我很好，讓人忍不住想作弄呢。」常木笑了笑，自然弧起的嘴角以及天生上翹的眼尾，想是即使面無表情也看起來很討喜吧。

誤會也能成為真實嗎？

他在對上眼的瞬間垂下視線，重新望向自己交疊的手指。
在這裡的話，常木不會知道他是誰，他僅僅是一名需要發洩的Switch、A先生。

他今天也做錯了。
所以——

「常木先生下令的話，我什麼都會去做的。」
他臉上帶著略為疲憊的苦笑。

「這樣好嗎？這是你想要的嗎？」如何？在這裡欲擒故縱，你會選擇後退嗎？

他點點頭。
「我很擅長被命令、然後完成那些命令……」

不疾不徐的，談論公事般的說謊著。
工作場合上無法達成他人要求的挫敗感早就好幾度將他逼入絕望。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常木的目光讓他感到心虛，取而代之的是短短一句對不起。

「那先從跟我說話不要道歉開始吧。可以做到嗎？」始終看著A的臉，常木帶著那淡淡的笑容。

「這算是一種指令嗎？……不，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是我個人的請求。」
坐回床頭，常木仍舊拿著A的手機，畫面則停留在個人資料卡。

「那接下來就玩點別的吧？A先生的安全詞，這個，怎麼唸啊？」亮給對方伸手指了指畫面。

抬頭看了看畫面，A稍稍調整了姿勢，換成跪坐在床上。
「啊啊、是說火山矽肺症（Pneumonoultramicroscopicsilicovolcanoconiosis）嗎？我會以詞源的方式分開來讀，像句子那樣唸的話就簡單許多。」

「pneumono、ultramicroscopic、silico、volcano、coniosis！」仔細解釋，這時倒看起來像是臨時被叫上台答題的學生。

「pneu……」斷斷續續地跟著唸了一遍。「pneumono、ultramicroscopic、silico、volcano、coniosis！」
「對嗎？」

「對、對！」不知為何總覺得內心輕飄飄的，一時不慎選擇的「平時不會說出口」的詞竟意外的派上用場了。
「雖然……對常木先生的話我不會反抗，但若是有什麼情況，也會因為安全詞過長，不僅很難說出口也很容易阻止，不會對常木先生造成影響的。」

是比起自己更優先顧慮他人的個性嗎？是個好人阿。
「知道了，過來吧。」

「？……好。」
視線中略帶著疑惑，卻還是將身體朝常木的方向移動了些。
兩人之間仍維持著半條手臂的距離。

看了眼這微妙的距離，常木不慌不忙地補充要求。
「再靠近一點。」

原來還不夠近嗎？A愣了愣，再次挪動身體，一口氣讓距離拉近到剩下一個拳頭寬。
「這樣……？」

快速地在對方唇上落下親吻，刻意用會發出聲音的方式，常木露出彷彿詭計得逞的表情。
「這是聽話的獎勵。」

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貼了上來。
聲音、溫度、氣息——常木先生的臉。

A定格在原地，突然的發展讓他一時緩衝不過來，在意識到的瞬間紅了整張臉。

「常木先生……！」

「不行嗎？」當然只是問問。

這是他的工作、這是他的工作、這是他的工作！

「沒有不行……我會配合的。」

「好乖。」
「那躺下吧。」拍拍大腿，常木一副不用客氣的樣子。

「躺……？好的。」這次對常木的指示倒是很快做出了反應。

——在常木身旁的空位躺下。

「......」第一次冷了臉，常木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淡淡的威壓感像股熱風吹在A的臉上。

「常、常常常木先生！？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我做錯什麼了嗎！」
躺下？躺下的姿勢錯了？不是這樣躺嗎？啊話說回來剛剛常木先生有拍了拍腿……

「——常木先生的意思是讓我躺在腿上嗎！」

「不知道，你覺得呢？」撇開頭小哼一聲，難得慷慨的獻上大腿人家還不領請。

「我、我會躺的！我會躺的！」迅速像乖巧的狗一樣側躺在常木腿上，但仍然不敢面對對方。

「對不起……我沒有想到常木先生會對我這麼好，所以才誤會了……」
要是被討厭的話，下次會被拒絕見面吧。

反應好可愛。
翻臉跟翻書一樣快，常木立刻又勾起微笑。

「別道歉。」手輕輕地撫上，柔柔地像摸小動物毛一樣，「A先生對我很好，我也想對你好，這次就原諒你。」

常木輕柔的聲音、安慰的言語，肯定全部都是經過計算且不只是對著自己的吧。
每當手指撫過頭髮，A就在內心重複提醒了自己一次。

即使常木表現出的感情是假的，溫暖卻是真的。
他閉上眼睛，翻身緊緊抱住對方的腰部。

「我可能太累了，」從布料中發出了小小的悶聲。「希望你能讓我就這樣睡一覺……我很淺眠的，要是時間到了直接推開我就行了。」

「……或是要我現在就離開也行。」

「睡吧，我會陪你。」

維持一定頻率的輕拍，哄著眼前的男人入睡，常木被感染睡意的眨了眨眼，閉目養神喃喃：「昨天報告...寫太晚了阿......」

看來對方也是在疲憊的狀態下努力工作、陪伴自己吧。

「……常木先生說過，是我買下了這段時間吧？」
他的聲音從常木的襯衫之間傳出，聽起來有些沙啞。

還未等到常木回應，他便起身，一鼓作氣將常木擁入懷裡。
咚的一聲倒在床舖上。

「？！」睜大眼眨眨，這可是預料外的舉動……卻不討厭。

暖暖的體溫透過布料傳至胸膛，就連負責運輸暖意的心臟也為止響應著。

「是的？」在布料中歪了歪頭表示疑惑，常木並未有絲毫掙扎，反而還朝內鑽了鑽。

懷中的搔癢感讓他輕笑了幾聲。
「只要不說的話，常木先生也能趁現在好好睡一覺吧。」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所以……」
不知道要維持那樣討人喜歡的笑容，要耗費多大的努力呢？

「常木先生也休息一下吧。」

真好啊，這麼溫柔的人。

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嚮往的情緒催促著常木閉上眼睛，即使根本沒人看得見此刻臉上的情緒。

「你真好，那我就不客氣囉。」

環抱著的人沒有再次回應，取而代之的只有平穩的呼吸聲。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快速且輕易的入眠了。

時間就這樣淡淡地流逝，空間內只剩下平穩的、逐漸同步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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