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異象過去僅僅第二天,校園已經變得混亂不堪,殺死他人就能獲得兩倍的分數,即使微薄的分數也能成為有心之人的理由。
阿部純生在器材室前面佇立著,等待鈴木咲茉到來,他思索著早晨看見同學被透白的手臂殺死,鮮血沿著如同虛構的指尖流下,滴落在教室地板。
「救、救…………」
周圍驚叫聲響起,有的人尖叫著退到牆邊,有的人冷眼旁觀,用著檢視牲畜的眼神凝望屍體,那具失去支撐的軀體很快摔落在地,濺出一地的紅。
阿部純生在人群的推擠中,順著逃跑的學生離開了教室,他沒有在紛擾看見熟悉的面孔。
「純生,我、我們互相把對方關起來吧……」
回到此刻,咲茉正站在純生面前,將自己的手指交纏在一起,像擰在一起的注連繩。
「不行喔,咲茉,」純生黝黑的眼瞳如一潭死水,他並未表現不悅,但態度堅決得讓人無法動搖:「妳的分數在第一天就落後了。」
純生伸出手,來自身高的差距讓咲茉下意識的倒退,但他僅是輕柔的撫摸對方頭頂:「妳聽我的,好嗎?」
咲茉抬眸,面前的少年眼裡滿是關懷,她方才建設好的決心正逐漸溶解,最後消失無蹤:「好吧……那我該怎麼做?」
眼看著她應下來,純生頓時笑起來,彎彎的嘴角像是樹梢上的花朵。
雖然笑容溫和,但純生的安排並不含糊:「妳負責讓我瘀青,而我會把妳關進櫃子中,好嗎?」
「好……」在話語和表情的反差下,咲茉不自覺的走神,只是愣愣的看著面前的少年。
「實際上,我還是有點擔心的。」
「擔心什麼?」咲茉心不在焉的反問。
「擔心你耐不住寂寞,也擔心你下不了手。」
少年笑靨如花,咲茉一時晃眼。
純生讓咲茉在門口等待,自己則踏入體育器材室,器材室本該鎖著的大門搖搖欲墜,裡面已經被人掃蕩過,器材凌亂不堪,阿部純生踩著門外照進的燈光裡,尋出一隻老舊的木球棒,被灰塵嗆得咳嗽。
「純生……」倚靠在門側望風的咲茉忍不住開口:「我也可以的,我也可以被你打的。」
「不行。」
純生在塵絮飛舞中緩步走來,將球棒放入咲茉手中,將她的指節慢慢扣緊:「因為咲茉很害怕,所以不行。」
純生看穿了表象,直視咲茉怯弱的內心。
百褶裙的邊緣隨著主人試圖向後撤的動作而搖曳,染出來的紅髮如同虛張聲勢的鬃毛,鈴木咲茉本身依舊是膽小鬼,但她很想說她可以。
「來,揮棒,像是在打棒球一樣。」
純生執起她的手,自身後環抱著她,教導她用力而快速的揮出球棒:「妳辦得到。」
人類在恐懼與不自信時,很容易聯想到過往失敗的經歷,咲茉抗拒著施力,而純生一點點將她的姿勢矯正。
咲茉忽然想起幼時摔倒跌出的瘀青、被門板夾擊瘀血的指甲、被衣架揮舞打出的淤痕,還有被人掐著手臂時留下的青色。
「你是不是沒被人打過?鈴木?」指甲亮麗的少女嬌笑著擰轉她的手臂,在疼痛過後皮膚會迅速由紅轉青,最後形成好幾天才能散去的醜陋瘀青。
球棒揮出的瞬間,咲茉腦海中的思緒像是驚弓之鳥,群起振翅,讓她抓住其中一個可能性。
「等、等一下!」她喊出了,奮力掙脫了純生的手,在少年的懷抱中轉過身,用力捧住對方的臉頰:「會不會只要造成瘀傷,不一定是需要真正的『毆打』也可以?」
「試試看吧?我們試試看,純生。」咲茉的雙眼被點亮,裡面混雜著哀求還有希望,純生放開了球棒,掉落的球棒在室內引起巨大的迴響。
「……好,我們可以試試看。」
球棍滾動幾圈後停滯,周圍瞬間陷入靜謐。
鈴木咲茉看著面前的少年,伸出手,對方沒有動彈,牢牢的站在原地,宛若一尊雕塑,咲茉將手放在純生的右手手臂上,使勁的掐下去。
就如同過去的自己被人欺淩時的樣子。
她鬆開手,很快左手傳來劇烈的疼痛,她拉起袖子,解開純生昨日為她包上的繃帶,如今咲茉擁有六分。
兩人抬頭對視,知道指令已經被達成了。
帶著袖子下的瘀傷,阿部純生牽著鈴木咲茉來到體育館的更衣室內,找到可以上鎖的櫥櫃,過去提供給體育生置物用,然而現在空蕩蕩的,外頭還掛著幾把老舊的鎖頭。
「啊,鑰匙……」咲茉正要提出疑問,就見純生自口袋中取出一把同樣陳舊的鑰匙,似乎早有準備。
方才途經食堂取走的麵包和販賣機的飲料,被交付到咲茉手中,少女顫抖的接過,將它們安置進櫃子,然後試著將自己塞進去,在確認能夠抱膝坐下後,她才鬆一口氣。
「可以坐下,」她撐起笑容,想讓皺著眉頭的純生放心點:「這樣就沒問題了。」
阿部純生似乎並不滿意這個櫃子狹小的空間,只是伸手壓了壓薄弱的鐵皮壁面,聽著轟然巨響,沉默幾許後,最終還是垂下了手。
「咲茉,注意安全。」
他垂下眼,像是看著即將死去的人,讓咲茉一瞬間緊張起來,結結巴巴的開口。
「我會,」少年蹲下身,和咲茉平視,她終於看清那不是藐視死物的眼神,而是濃厚的憂鬱和擔憂,聚焦在她不知道的節點:「但是我也會不時的離開。」
「如果有人守在外面,那代表櫃子裡有人,我們就有可能被針對。」
阿部純生一點一點,細心而鄭重的解釋著:「一到20小時我一定會來打開櫃門,但在這之前,如果我沒有回應妳的呼喚,代表當時我必須離開。」
「好。」咲茉不安的挪動鞋尖,皮鞋尖端相互碰觸,發出了細微的聲響:「我相信你,純生。」
更衣室外傳來一陣騷動,像是有人在四處尋找可供使用的地方,門縫底下透出了陰影,交談如細碎的樹葉摩擦著,挑起神經的傳遞。
「那我鎖門了。」待到一切歸於平靜,純生淡淡的宣告,他半跪在地上,傾身擁抱咲茉,一觸即離,像是即將離去樹枝的落花,只餘一絲溫度。
然後純生站起身,將光明隔絕在鐵門之外:「我會陪著妳的。」
「我愛妳,咲茉。」
鐵門被關上,鈴木咲茉再也看不見任何事物。
……
「純生……純生,你在嗎?」
「你在嗎?」
「純生?」
……
/我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