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見川東高|画本あわ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第三日 |分數:-8

水一下子湧進了口鼻,刺痛感爬上鼻腔與咽喉,她嗆了好幾口水反射性地咳嗽卻只是吞進更多水。水堵塞她的呼吸,淹沒她的視野,紅色圓底泛著一圈紅光,窗外的血月同樣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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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画本的腦袋已被壓進水中。

水一下子湧進了口鼻,刺痛感爬上鼻腔與咽喉,她嗆了好幾口水反射性地咳嗽卻只是吞進更多水。水堵塞她的呼吸,淹沒她的視野,紅色圓底泛著一圈紅光,窗外的血月同樣不祥,散落的髮絲在水面上飄盪。

浸滿呼吸道的刺鼻氯氣味,連同她的心一併凍結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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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被掐住喉頭一般難受,她曾有比現在更深的體會。

冷靜,冷靜,冷靜下來。放鬆心情,舒展身體,緩緩把水吐出去,很好就是這樣子。你的肺裡還有一點空氣,放鬆到就像你吃了安眠藥,比平常需要的劑量更高,腦袋綿軟得不再需要氧氣。閉氣,閉氣,鎖緊你的呼吸。保持鎮靜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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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哈哈哈哈她沒有在動欸!
哈哈哈哈她該不會真的死了吧!
那我們一下子就能拿十二分啦哇哈哈哈哈!

五分鐘,只需要等待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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あわちゃん,對,就是這樣的,你做得很好。

她在心中倒數。

五、四、三、二──

倒數計時拔尖響起,這瞬間無論是按著她腦袋的手,亦或是架著她胳膊的臂膀,一時間都因為完成指令幸免於難,而稍微鬆緩了力道。

她趁個這個破綻,掙脫少年們的束縛,甩開他們的手臂,奮力地邁開步伐。


哇靠她為什麼還活蹦亂跳的!

她邁開腳步,向前跑,向前跑。直到把少年們惡意的笑聲遠遠甩在腦後,直到她的氣管和肺再也咳不出一滴水。

「画本さん,我在淋浴間找不到你!」

糸屋在游泳池邊的角落找到画本,只見她的小鳥上半身濕透,濕黏的髮絲貼著額頭,水珠沿著臉頰滑落,似是哭啼無盡的雨天。她以口鼻大力呼吸,胸口劇烈上下起伏,臉上失盡了血色,晨曦似地蒼白。看起來怪可憐兮兮的。


她驚叫了一聲,連忙跑向她。她以形似擁抱的姿勢,將柔軟的浴巾包裹她,無微不至地吸乾她濕透的臉頰和髮絲,連聲說著無論發生了什麼現在都沒事了沒事了,直到對方的喘息與顫抖最終平息下來。

她仔細替画本吹乾頭髮,領著她涼冷的手回美術教室。

あわちゃん,對,就是這樣的,你做得很好。
真是個好孩子,媽媽以你為傲哦。

連同殘留於喉口困厄的窒息感,母親的柔聲不合時宜地在画本腦中盤旋。

七歲那一年,糸屋剛上小學。班上有個埋首於課桌的孩子,圓潤的小臉搭著大大的眼睛,兩條低馬尾梳得整齊滑順光亮,隨著她的每一個動靜在身後晃動。卻不大愛說話,總是低著腦袋,不曉得在課桌前忙碌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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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糸屋總在偷瞄那個獨自一人的小孩,當粉筆的軌跡劃過黑板的時候,當與朋友嬉鬧勉強地勾起嘴角的時候,當一整個班級吵鬧得像沸騰的熱鍋的時候。她就安靜地坐在原位,彷彿世上一切都與她無關,她只是只短暫停留的候鳥。

還有當她從她身旁經過,柔軟的髮絲拂過她的鼻息的時候。

牛奶、琥珀,混著油畫顏料和松節油的氣味。

一日又來到換座位的日子,她終於坐到那孩子前方。

她興高采烈地轉頭,兩手興奮地揮舞,「我是糸屋でぃど,你叫什麼名字呢?」

「画本あわ。」如羽絨輕輕搔刮她耳膜。

糸屋看見她課桌上攤開的素描本,上頭一個個精巧繁複的圖畫讓她雙眼發亮,她像是發現了無人知曉的寶藏,難以抑制語調裡的高昂雀躍。

「画本さん,你畫畫真好看!」
「画本さん,我們一起玩吧,讓我把你的畫變成美麗的刺繡和編織!」

那孩子的眼底有櫻花粉玉石的光芒流轉。

她們從此成為形影不離的朋友。

糸屋和画本相處久了,她發現画本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在被衣服妥善遮蔽的腰際上,在覆蓋的袖子之下,在垂落的裙擺之下。

這是什麼呢?這是瘀青嗎?這一切比她以往所認識的瘀青,更深、更濃、化不開的哀鬱淤積在裡頭。年幼的糸屋無法確定她所見為何。

「画本さん,這個是什麼?」

「……這個是……母親的作品。」

画本淡然地說,便不再多提。


「老師、老師,你知道画本さん的媽媽在她身上塗了好大塊的深紫色嗎?蠟筆裡都找不到這麼深的紫色哦!」

隔幾天她看見画本的母親來到了學校。画本的母親,一頭柔軟光澤的秀髮,一身穿著低調卻富有品味。溫婉慈愛的笑容刻在笑紋裡,笑得彷若所有孩子為之嚮往的母親。

老師領著画本和她的母親進了辦公室。

画本的身上地青紫隨著時間褪色,糸屋撩起她側邊的衣襬,那處肌膚白淨得宛如她的記憶是錯覺。從此画本再沒提起過母親的作品,身上再也找不到任何奇異的塗鴉,糸屋便也不再談起。


之後九歲的糸屋意識到是瘀青,非常嚴重的瘀青,超出她認知範疇的瘀青。

她好幾次想提起瘀青的話題,礙於画本從不曾提起,她亦是不好開口。她打量著對方完好無損的白淨皮膚,暗忖画本應該沒有再遭受不好的對待了吧,時間一久便將之拋之於腦後。

兩天過去了,今天是第三天,待藥效退去,她們自掃具櫃甦醒。決定去一趟游泳池的淋浴間,洗去這幾日的疲勞。糸屋離開後,画本便被一群少年鎖定為執行任務的對象,腦袋還浸泡在高劑量安眠藥的画本沒來得及反應。

画本簡單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沒事的,我很擅長這件事。」

「什麼叫做很擅長這件事呢……」

「我沒有說過嗎?自從母親的作品被師長發現後,她改用不會被人發現的方式對待我。」
「比如掐住我的脖子,比如把我的頭壓進水裡。」
「於是我就是像這樣,變得越來越擅長閉氣的。」

 「五分鐘是還可以的。」

画本說得雲淡風輕,一如七歲那一年提起母親的作品。

「糸屋さん,你也可以把我壓進水裡的,這樣子一下子就可以拿六分哦。」


她坦然的雙眼直直看進糸屋映著她倒影的眼睛。


糸屋的腦子裡有什麼在崩落,細碎如煙火爆發後四散的碎片,在此即是一片淒涼的斷壁殘垣。

轉開頭,她沒有辦法回應她的眼神。

以及,她的提議。

為什麼?

為什麼?

究竟該先問哪一個為什麼呢?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你從來都不說?一直到現在也是如此嗎?為什麼我們看起來如此親密,身為你唯一的朋友卻對此事一無所知?

為什麼儘管一直在我身邊,你仍舊看似獨自一人?

我不能被信任嗎?我不能被依靠嗎?我不能成為你的安慰嗎?

你是懷抱著怎麼樣的心情泰然自若地說出這種話呢?
津見川東高|画本あわ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給我一點時間,我冷靜一下。」


最終糸屋仍沒有將滿腹疑問拋出,如果画本不主動開口,這些是她能問的問題嗎?她有資格問嗎?她有權利問嗎?對画本會造成困擾嗎?什麼都不說會更好嗎?她百感交集地踏出了美術教室,她需要找個地方理清自己的思緒。

「好……」画本困惑而乖巧地點頭。

糸屋逕自朝著廣播室走去。而待在美術教室的画本,提起從掃具櫃清出的水桶,將其裝滿了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在她肺部充盈,她再次將頭埋沒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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