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出的氣化作白煙飄散，標準的神官服外面又套了件厚重的黑色斗篷，年輕的神官站在銀色的大地上，靜靜的看著趴在棺木上哭泣的老人。

　　神官的工作是在這時候替逝者祈禱，並以宗教的力量陪伴家屬們走過最後的一段路。

　　但那其實並不是他的專長。

　　或許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在耶恩鎮的那個老神官才會是找他上來幫忙葬禮的事宜，而非其他隸屬該教會的神官。畢竟那個老神官是當初在克姆鎮教育阿爾傑成為一個正式神官的人。看著老人似乎稍微冷靜了些，神官終於邁出腳步。白色的地面留下了一個個腳印，卻又被新落下的結晶慢慢覆蓋。

　　「您一定很愛他。」年輕的神官說著，然後蹲了下來，手順著膝蓋跟腿的線條，整理著神官服的下襬，讓他跪在地上的時候衣服不會過於凌亂。「相信他的靈魂在被召回龍王大人身邊的時候一定可以幸福。」

　　雪山上，除了神官念著禱詞的聲音之外，就只有幾乎要蓋過人聲的風聲，彷彿是連這最後的祝福都不願幫忙轉打出去一樣。

　　念完了禱詞，也送老人回家之後，阿爾傑回到了耶恩鎮的教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門口迎接他的老神官。

　　「歡迎回來，雪記得先撥掉，不然等等教堂的地板會濕掉喔。」

　　老神官笑著迎接滿身是雪的阿爾傑，這讓他嘆了一口氣，有點無奈地把身上的雪拍掉，確定身上至少目前都是乾的時候才走進教堂裡面。走路的途中也沒有閒下來，他拉開了斗篷的扣子，脫下斗篷掛在自己的手上，接著兩邊的鞋尖敲了敲地面，把黏在鞋底的雪抖掉，然後才往前踏進教堂裡面，隨手把斗篷掛到了一旁的衣架上。

　　「真沒想到當初的那個小伙子現在變成了那麼可靠的樣子。」

　　老神官帶著他走到了教堂裡面屬於神官們的休息區，剛燒開的水還冒著煙，旁邊準備好了茶葉和茶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的阿爾傑自己走上前，開始準備泡茶，卻聽到已經坐下來的老神官對他說了那麼一句。

　　「那是我們剛見面的時候我太狼狽了。」

　　想起他們初次見面時的樣子，阿爾傑笑了笑。

　　「是啊，那時候突然有一個全身衣服破爛，看起來還有點脫水症狀的年輕人倒在教堂前面，真的嚇到我差點就要直接去找龍王大人了。」哈哈的，老神官發出了笑聲。像這樣細數過去的回憶是老人的共通特質，而阿爾傑並不討厭像這樣的事情，所以也只是默默地任由老神官說，「那時候你說你家人發生了船難，只剩你一個人，希望教堂可以收留你的時候，我也沒預期你會成為一個優秀的神官。」

　　「我可是在被神官大人收留的時候，就決定要成為跟你一樣的偉大神官了喔。」

　　茶葉放入茶壺之中，熱水緩緩注入，茶葉在水中起舞、旋轉。他蓋上蓋子，翻轉了沙漏之後端到了桌上。

　　「經過兩年，你也是個偉大的神官了。」老神官笑著回應，然後看著把茶端來的年輕神官，露出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的表情，「對了，我那時候都不敢問你。你的父母是來自外海域的人嗎？」

　　「怎麼這樣問呢？」

　　「雖然之後聽不出來了，但我剛見到你的時候，你有點口音。」

　　原本正從自己的行李裡面要拿出各地的特產品拿來配茶的人手在瞬間停住了動作。眨著粉色的雙眼，接著視線慢慢的從自己的行李轉向老神官，像是在觀察對方的表情一樣，最後才緩緩開口：「是這樣嗎？不過也很快就改過來了⋯⋯畢竟以前我會跟著父母到船上幫忙，所以可能是被影響到了吧。」

　　「這麼說也是。」老神官拿起茶壺，紅褐色的夜裡從壺口流進茶杯當中，濃厚的茶香味撲鼻而來。「那我來說一下正事吧，你還記得你之前在克姆鎮幫忙照顧的孤兒們嗎？」

　　「嗯，我有印象。前陣子回到克姆鎮的時候有去見他們。」拿出那些伴手禮，擺在桌上已經準備好的空盤當中，阿爾傑把那些點心往對方的方向推了推，「我記得當初有個商船說缺乏人手，把幾個孩子帶走了。」

　　「是，原本的計畫的確是這樣沒錯。」老神官的手指摸著杯緣，有點支支吾吾的樣子就像是在判斷到底該不該把話繼續說下去，「然後前陣子我接到了關於他們的通知。」

　　「他們應該順利出航了吧。」

　　「出航是出航了沒錯。」只是這個開頭，阿爾傑就想要皺起眉頭。他不覺得這是個好徵兆，至少這種話接下來接的不會是什麼好消息。他看著老神官，老神官野望向他，最後撇開了眼神，「那艘船⋯⋯出意外了。」

　　「是被海賊劫船了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他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讓一片陰影落在他的眼下。但是老神官之後說的話，卻讓阿爾傑抬起頭來。

　　「費奇・歐文，你聽過這個人嗎？」

　　說熟悉是熟悉，但也有點陌生的名字吸引了阿爾傑的注意力。他眨眨眼，粉色的眼緊盯著面前的老神官。他沒有說任何的話，但是老神官卻好像從那雙眼中讀出了什麼情緒一樣接著說了下去。

　　「船沉了，孩子們的屍體也沒有被找到⋯⋯你今天去雪山幫忙葬禮了吧？那名逝者是那艘船上的唯一生還者，他在被救回來之後不斷說著『費奇・歐文披著人皮的惡魔』這種話，結果在前幾天就離開了。」

　　「⋯⋯願龍王大人可以撫慰受傷的靈魂。」阿爾傑手握著還有溫度的茶杯，任由沉默在兩人之間狂嘯，過了幾秒鐘後才繼續回應：「有更多關於費奇・歐文的情報嗎？我最近也常常聽到他的事情，說不定可以整理一下後給海軍。」

　　「這麼說起來確實有。」老神官回應道：「金髮，那個人說他記得那時候看到費奇・歐文是金髮。」

　　「金髮的男性啊⋯⋯」用手撐著臉頰，阿爾傑露出困擾的表情。金髮男性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人，不如說這裡的金髮到處都是。不過就算是這樣，也多少有點進步了吧。「那我把現有的情報稍微整理一下，再請認識的人幫忙交給海軍，看可不可以幫上忙吧。」

　　「這聽起來像是個好主意⋯⋯阿爾傑，你要現在就離開了嗎？」

　　看著阿爾傑站起身，老神官有點訝異的問了句，而他也只是露出微笑。

　　「打鐵要趁熱⋯⋯對吧。」

　　「你真的為了這件事很操勞呢。」老神官說：「感覺都長白頭髮了，頭髮看起來都在反光了。」

　　啊哈哈，像是在敷衍一樣的，阿爾傑笑了幾句，然後在老神官的陪伴之下走到了教堂門口。

　　「對了，阿爾傑。前幾天有一個也在找費奇・歐文的外海域旅人來過這裡，你如果路上有遇到他的話也跟他分享一下情報吧。」

　　「外海域旅人？」

　　「嗯，我記得是紅色頭髮藍色眼睛⋯⋯對了，他說他叫奧斯頓，奧斯頓・弗萊徹。」

　　奧斯頓・弗萊徹。

　　阿爾傑靜靜地重複了一次這個名字，然後點點頭。

　　「我知道了。」

　　從外地吹來的那陣風，又能否改變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