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test #13
1

「巴札爾爵士,前方就是軍事基地了。」將男人領來此地的年輕海軍拉住韁繩,停在策馬先行於前的爵士身旁。他畢恭畢敬,觀察這位大人、大人暴露在面具之外的半邊側臉。爵士有稜角分明的下巴、深邃的眼窩和高挺的鼻樑,惜字如金為他的氣質蒙上一層神秘面紗。

巴札爾爵士開口時,極其低啞的嗓音令他想起曾在荊犁搖響的沉重的梵鐘,禁不住威懾於此,好半天才能找回自己清醒的神志,好領悟他之所言。他說,他說──

「孩子,你來自哪裡?」

「啊⋯⋯?」

頓時困窘與無地自容像暗地裡的蛆蟲,爬滿了那張尚未長開青澀的臉龐。只覺身處於此與爵士對話都屬於一種汙衊、行為上的冒犯。他不敢再抬頭,唯唯諾諾地接話:「私生子沒有姓氏,有什麼叫什麼。大人如果需要,叫我阿敏(Army)便可。」

於是巴札爾大人笑了起來,一夾馬肚,駿馬向著基地疾奔而去。海軍一時半晌為之征愕,絲毫沒理解爵士說了什麼。直到爵士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盡頭,他搜索枯腸,始終不敢相信這雙耳朵。畢竟,他說,他說──

「好巧,我也是。」

「啊⋯⋯?」
2

私生子被視為不潔的象徵、因諸行錯誤誕下的惡魔,其母放蕩,其子虛偽、擅背叛、欺瞞,毫無忠信可言。即便流著一半貴族的血液,若在貴族家長大,其家族是完全擁有凌虐私生子的權力的。畢竟這孩子如此汙穢。身為母親,她清楚扼殺這孩子於搖籃中才是為他最好的著想。他的呼吸好淺,幾乎隨時會死去,這不能怪她。喔,諸神保佑。他活不過下一個天亮,而她將會隨他而去。諸神保佑。

母親緩慢地收緊圈縛於嬰兒脖頸上的力道,用不著多久,微弱的呼息便沒了蹤影。原來一個生命的消逝如此輕易,弒親的悲傷和恐懼流進女人心底,她顫巍巍地飲下毒酒,倒下的同時懷裡嬰孩短暫空白的心跳重新復甦。後來好幾次的日子裡,雷溫德都恨她恨之入骨,恨不得當時如她那般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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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萊特舉家譁然,對情婦的哀悼僅僅持續三個時辰。後來他們說,他們悼的是天大的惡兆:已經死亡的惡魔從屍體裡重生。

3

那之後,他在崔萊特以某種備受厭惡的姿態被憎惡和妒火飼養著。

他第一次見到伊爾德是在崔萊特的庭園裡。
因此,小小姐對他的疑問也非常合理。

「你是崔萊特嗎?」

「不是。」幾乎是脫口而出。畢竟,說謊是私生子的天性。

他們說,這雙孽種的手天生用來行竊、掠奪、欺騙,既然如此,雷溫德很樂意讓這些「他們說」變成事實。於是他心懷鬼胎,捏造一個「被崔萊特欺負的下人」身分刻意接近伊爾德,效果格外卓越,她的信任和同情心不難取得,雷溫德幾乎就要產生歉疚。

「至少『你很可悲』這件事並沒有對我說謊吧。」

他深覺豢養在心底的黑暗徑直暴露在光底下,無法對此有任何反駁。

「你在利用我報復黎昂赫德嗎?」女孩淺笑嫣然,他完全看不出對方是不是真的生他的氣,又或者自己被這張臉唬住了,難以判別該作何反應。伊爾德用與她年紀極其違和的老成語氣向他提議:「有關係嗎?我也可以利用你。」

他差點想回絕,伊爾德可能不理解,她正在和惡魔做交易。

「停止喊我伊爾德吧,聽起來好像在叫什麼物件。我有名字。」女孩如是說。她微笑:「和惡魔交易的是戴芙尼,不是伊爾德。我需要簽名嗎?還是和你勾手指?」她認真把手伸了過來。雷溫德若有所思凝視她,而後,牽起那隻手飛快落下肖似禮節般點水的輕吻。

「妳確定將靈魂賣給我了?」

在「戴芙尼」因訝異而微睜的清澈目光注視下,他聽見自己說。
4

巴札爾是戴芙尼和他分享的故事裡她最喜歡的英雄主角之一:勇敢、仁慈、重榮譽、信守諾言。一個和私生子無法勾得上共通點的正直的紳士。

可雷溫德習慣說謊了,完全成為另外一個人於他易如反,沒有自我人格意識的人,約莫扮起任何角色都栩栩如生。他本以為女孩會開心,但那天下午女孩像嚇壞了一樣四處找「雷溫德」的身影。這名字的主人很重要嗎?他難以理解,卻不想看見她為此疲憊,所以雷溫德回來了。

當戴芙尼抱住他的時候,這個名字的重量微乎其微地增加了一點。她不知道,不過巴札爾依然存在,在她看不見的某些光遺失的角落。

原生的黑暗依然被澆灌著。
0

⋯⋯
⋯⋯⋯

時光飛逝,眨眼間青澀、疼痛、難以反抗的種種皆成為遙遠在另一片天空之下的過往。他已經告別從前,未來正要從現在開始。

「巴札爾爵士。」

軍營昏暗的議會廳桌上僅擺著一卷地圖、隱隱燃燒的煤燈。召集來的海軍將領分立八方,「我在。」巴札爾回他以微笑。火光映照下,烏黑卷髮襯他的金色眼睛更為懾人。他冷漠地發現座席正對著他的黎昂赫德完全認不出他來,不禁發自內心輕笑出聲,於是所有人都以為爵士心有遠見,目光紛紛轉了過來。

黎昂赫德昂首,雙手交叉環於胸前:「您有何高見?」

鏗、鏗。金屬製的軍靴踏在地上,沉重而有力的悶響。巴札爾放棄桌上太過狹隘的地圖,轉身來到寬廣的牆面。

火源無法照亮的邊緣處一片昏暗,他抬手,細碎的電光如火舌在黑手套上起舞,流過木質長杖,替他點亮他杖尖所行的每個山谷與河道。低沉厚重的嗓音成為先閃光一步抵達的指引,率眾將隨他的話語向前行進。

「流寇匪黨從這裡經過,派人修築渡口,使他們不得不改繞此行。」叩、叩、叩、叩。杖尖敲在歲月沉積的牆面,發出清脆的回聲。

「地勢不利,險崖環伺,海軍在制高處截殺,弓箭、火炮從上傾倒,引君入甕,剿滅此一行人,提他們的項上人頭祭給王室,給民眾交代。」他兩手一攤,「平息眾怒,閉上他們多餘且毫無用處的嘴巴。」

黎昂赫德悠悠拍起手來,朗聲大笑。

「大人,如果能讓您制裁我大逆不道的孽種弟弟便好了。」

巴札爾──雷溫德陰沉地朝他望去一眼,隨即那股鬱色如放晴般盡速褪去。他彎起嘴角跟隨眾人,對著他們言談裡的醜角交頭接耳、哄堂大笑。

「不勝抬舉。」他張了張口,想說的話卻淹沒在這陣笑聲裡,最後只啞著氣音說:

「天道輪迴,惡自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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𝐌𝐢𝐥𝐢𝐭𝐚𝐫𝐲 𝐁𝐚𝐬𝐞 | 𝟐𝟎𝟐𝟒𝟎𝟒𝟎𝟏

SawanoHiroyuki[nZk]:XAI 『DARK ARIA <LV2>』 Music Vide...
有報!!! 雷溫德也好帥喔嗚嗚……
小雷溫德身世太讓人難過了吧TTTT 可是覺得小鳥中的文筆把這一切都寫得好有詩意也好有意義,不會覺得只有痛苦,而是之後可以等到更好的際遇
心疼他已經很努力也做很好了,卻好像總是不能覺得自己很好……
NowhereNowell:
我喜歡這隻狗狗森七七的臉也這麼可愛 我寫得好殘障但有讓人感覺帥就還是有達標吧 ……嗚喔,小鳥中沒有寫過幾次大男的經驗!
我覺得他一個崔家出生的男孩子很少提自己哪邊有困難,原生自卑導致扭曲地覺得掠奪長子的東西就能帶來肯定感,小鳥應該也覺得放著他不管哪天就會壞掉……(
也謝謝諾中閱讀!!!這篇…不用看太仔細的東西(永久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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