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週六夜。

他一如往常地在酒吧鬼混。身邊圍繞著癮君子與酒鬼，而他三個月前投稿期刊的文章剛被退回初次篩選。

理所當然。文森特暗忖，助他拿到博士學位的安眠藥相關研究已經被做爛了，想找出新的議題無異於大海撈針。而他已經卡在助理教授的位置幾年了，急著尋找替學術生涯添磚加瓦的新素材。

「卡爾，兄弟。幫幫我。」他勾上某個狐朋狗友的頸子，把信用卡扔給酒保，態度明確，「給我些點子吧。最近進了什麼新玩意？」

回憶在他被寒風嗆出咳時恍然結束。

他瞇起眼看著前方，一會將手機收回懷裡，在碧鐸寧靜的街巷間辨認出了不起眼的古董店。搓了搓凍僵的手，他沒多加懷疑便推開了門。

「…歡迎光臨，需要甚麼儘管說。」當文森特踏進店門，只見堆得滿山滿谷的古董雜物，乍看之下實在沒有甚麼起眼的東西能入眼。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正當文森特想探頭到後方的門口查看時，原先空蕩蕩的櫃台忽然站了一名男子，滿嘴鬍渣，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文森特不確定他剛剛是否便站在那裏了。

「您…要找古董？還是要賣呢？」黑髮男子高挑修長，聲音也相當的低沉富有磁性，他雙眼無神，卻又十分地有禮貌，纖細的雙手擺在櫃台上，骨感分明的指節點著桌面。

淺藍的眼在店裡繞了圈，文森特聳聳肩：「我只是看看……」

難得見到身高與自己齊平的人……人？或某種亂七八糟的類人生物、野獸，或是……他想著，腦子轉了不到三秒便作罷。

「……抱歉。重來一遍。」他擺擺手，呼出口氣，壓低聲音。

「先生，你知道血清羅醯胺吧？我為此而來。行行好，給個價碼，別讓我空手而歸。」

只見皮膚蒼白的古董店老闆垂下眉毛，困擾地喪著一張邋遢的臉，嘴裏發出些許磨牙的刺耳聲響，給人一股寒意與毛骨悚然。

他揮了揮手要文森特靠近自己些，直到後者往櫃檯接近，便被拉住大衣，整個上半身幾乎被固定在桌面上地。男子貼近文森特的耳邊，以氣音說道：「先生…您肯定是初來乍到的旅客吧…」

「現在不是草莓的季節。」並吐出一句莫名其妙也毫無關聯的回應。

……是，很明顯的？

文森特皺起眉，凍住的腦袋這才緩緩轉了起來。

卡爾肯定少提了甚麼。某些關鍵的部分，又或許是他喝茫了沒記住。隨便。

當然，現在是七月，七月是不會有草莓的，但這破地方依然冷的跟停屍間一樣，你說你們真種不出草莓嗎？草莓啊──草莓？

「噢。」他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地嘗試，「那來點番茄怎麼樣。」

「…您早說嘛。」男子鬆開了手，露出笑容，或者是稱得上是努力擠出的笑容，抓了抓鬍渣又稍微退回櫃檯裡。

「是卡爾先生推薦您來的吧。…但您知道碧國…」他說到一半，眼珠子轉了一圈，似乎在斟酌用詞：「他們不喜歡，而且到處都有人在看，我們得到郊外去…」

接著男人從櫃檯裡頭出來，身上的味道如這間古董店般，充滿一股潮濕的檜木味，還是…這人也是一種古董呢？

「敝人名叫莫穆索，…先生需要多少的量？」

「文森特。」男人伸出手與人招呼，「我需要5克，假如不勉強的話。其餘悉聽尊便。」

莫穆索，對，這名字文森特確實有印象。奇怪的音節，他很確定自己在神智不清時不可能記得住。

「當然、當然，文森特先生，…我們半小時後在店門口見吧，敝人收拾一下店，就開車出去。」莫穆索等待文森特離開店門口，便立刻鎖上門且熄燈，神秘兮兮地，要不是有約好時間，差點讓人以為自己被掃地出門了。

半小時過去，一輛復古的 Volvo 轎車開到古董店門口，莫穆索搖下車窗，要文森特上車。
「卡爾先生和您提過價格嗎？…因為便宜，所以有其他附帶條件。」車子往碧鐸的邊緣駛去，三更半夜幾乎沒有人還彌留在街上，這裡的居民幾乎都早早休息了，誰知道古董店的生意究竟是要做給誰看呢。

「……嗯？噢，當然。」

文森特偏過頭，靠著車窗的額角上壓了塊印子。他從凌亂的包裏翻出個保溫袋，裡頭是兩袋250毫升的鮮血。

「昨天抽的。有低溫保存。」假如我們把碧國當作個大型冷凍庫的話。

「抱歉，我說不上這算不算新鮮。」文森特抓抓頭，要在陌生國度賄賂一個剛從護校畢業的學生也是有些難度，他總不可能自己給自己抽血。

「…那就不是新鮮的。」莫穆索帶有抱怨和委屈的語調在過了大橋後道，他轉向文森特盯著人，正當後者希望他趕緊看著路開車時，卻發現這男人就算不用注意路況也開的好好的。或許是其他五官也異常靈敏…？

「我…更希望是能立即吸食的活人人血，像是您的…文森特先生。」
「或者，…您也能在我臉上踩幾下…再給我的腹部來一拳…？那我會很高興也很感激…」陰森的臉蛋上露出令人髮指的笑容，實在讓人不寒而慄。

「呃，我選前者。謝謝。」
男人淺藍的眼珠轉了轉，避開了那個陰森的笑容，自認還沒準備好跟初次見面的人玩什麼SM把戲，「那兩袋血你也拿走吧，我帶著麻煩。」

他搓了搓手臂內側，抽血時留下的瘀青還沒消退。早知如此，他就不多花一筆錢抽血，還能省下一次被扎針的體驗──這次倒是有些體驗價值。

血清羅醯胺。這東西的紀錄不多，主流期刊沒什麼資訊，只有些偏門的小道消息，這意味著大片的研究空白，等待著有心人士去挖掘。

……以及大量的未知。誰知道這東西作為毒品外的其他功效。

他回想著曾看過的文獻，看向前座的血族，斟酌片刻後皺起眉。

「……只是問一句，折扣能疊加嗎？」

「啊……」莫穆索發出一聲感嘆，卻充滿愉悅的聲調。同時拉起手煞車，將車子停靠在一處廢棄的工廠邊。他下了車，從後車廂拿出一個皮革手提箱，並打開後座車門，請文森特下車。此處四周相當昏暗，唯有月光以及遠處民房的照明，而一路上皆沒有路燈。文森特根本看不清楚莫穆索的臉，對方的眼睛卻像是具有夜視性的野生動物般微微發著光。

「當然能呀，文森特先生如此大方。這樣的話…會比你聽到的價錢…再折個八折吧。…相當於市場上的六四折了。」莫穆索將皮箱放在車廂蓋上打開，拿出的一小罐玻璃瓶裝的液體肯定就是血清羅醯胺。

「噢。感謝你的慷慨？」

棕色玻璃瓶。很合理，減少光照帶來的變質可能，也符合血族的刻板印象。

文森特瞥了眼，在昏暗的月色下試圖辨認出其餘資訊無果，只得從包裏抽出一個皺巴巴的塑膠袋遞給對方。

「美金行嗎？我沒換成碧國的貨幣。」

「您不驗貨嗎？我遇到的顧客…都會忍不住嘗一口、或打進手臂裡。」莫穆索點點頭，表示貨幣的問題無所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拿到塑膠袋時他也稍微點了一下數量。

「…現在，先來給我幾個賣力的巴掌吧，文森特先生。」他倏地靠近了文森特，近在咫尺的臉蛋展露期待的微笑，一雙無神的三白眼此刻也亮了起來。

「不瞞你說，我無從辨認真假。我可沒用過這東西……」

他下意識後退了步，撞上引擎蓋時眨了眨眼，看進那雙紫紅色的眼睛。沒有閃躲，也不是嘲諷，神采奕奕、充滿期待，他甚至在裡頭看見了些孩童似的天真。看來是玩真的。

文森特呼出口氣，沒有厭惡，平靜的有些困乏，像面對一件尋常的苦差事，而不是一個特殊癖好的類人野獸。事到如今，盡責的掄起袖子便是。

「……先說好。我不是專業的。」若揍人有等級之分，他大概是個初學者，「總之，告訴我哪裡要調整。」

說完，他抬起手，如人所願地送上幾個巴掌，清脆的聲響嚇退了幾隻路邊啄食的鳥雀。

「嗯哼哼哼……」安靜了一會後莫穆索發出了一點哼笑聲，音調高亢，似乎心情還不錯，但覺得文森特仍可以更好。

「先生…把敝人我當作流浪狗對待，大力的打過來吧！」他情緒激昂又愉悅，口腔裡傳來陣陣的鐵銹味，並抓著文森特的手腕（因為有點大力而讓文森特感到疼痛），難得地提高音量，睜大著眼睛激動地說。

「手不夠力…也能用腳踹啊，拜託了…多給點激情的虐待…！」

「好、好。稍等？」

這就有點特殊了，在文森特見過的瘋子裡能排上前三。

他甩了甩手腕，掙脫未果而「嘖」了聲，只好尷尬地奉上另一隻手，再甩了一巴掌，側頭觀察男人的反應。

「……噢，拜託！」他皺起眉，改成使用拳頭，指節撞上對方顴骨時一陣發麻。「你能有點耐心嗎？我是初學者，將就一下。」

莫穆索用臉挨了幾拳，只見他的嘴角越翹越高，最後跪在地上仰頭長嘆：「太美妙了…文森特先生…你讓我好愉快啊。」儘管人類的拳頭，或者說文森特這種毫無技巧的施力方法，無法在那張蒼白且纖瘦而凹陷的臉蛋上留下甚麼傷痕，但莫穆索顯然很滿意這細微的麻痺感，讓他欲罷不能。

而文森特嫌麻煩卻又想達到莫穆索的標準地用力揍人，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手上也挨了不少傷，甚至，好像反而是他傷得更重了些。

「接下來…您該讓敝人填填肚子了？」莫穆索從柏油路上站起身來，忽然便把文森特壓在引擎蓋上，裝有血清羅醯胺的皮箱還因為震動滑了一下。

「──你動作前不能說一聲嗎？」

後腦杓在擋風玻璃上磕了下，文森特嘶了聲，出口的聲音乾巴巴的。若男人接著像轉水龍頭似地擰開他的腦袋暢飲，他也不會有一聲驚呼。

「你要咬哪？脖子？」他呼出口氣，瞇著眼看向對方，雙手半舉的投降狀。

「別那麼古典，不如我們咬手吧？我是右撇子，左手讓給你。」

「真是抱歉…一期待就不小心…」
「…這您也不用擔心，咬脖子確實太明顯了…」莫穆索拉起文森特的左手臂袖子，大概在小臂接近手肘的地方，用纖長的手指按了按人類的肌膚確認血管的位置。

「趁這個機會…親自體驗會血清羅醯胺怎麼樣…？」說完，一對獠牙在瞬間亮了出來，文森特還來不及反應便感受到手臂傳來的陣陣刺痛。見鬼了，他真的正在被一名血族男人吸食著。

沒過多久文森特似乎不再感到疼痛，由莫穆索釋放出來的血清羅醯胺麻痺了他的痛覺，渾身輕飄飄地，甚至逐漸感到歡快和恍惚。

「……」忘了說，你能不能對準那個針孔咬？

看到臂間抽血的瘀青時文森特才想起這句話，自然是來不及了。

一個人安全的失血量是多少？他隱約記得1000毫升以內是可容許的，昨天才抽了500毫升，希望莫穆索有記得控制取用量，用他的胃當量杯什麼的……話又說回來，血清羅醯胺呢？他看過的文獻裡可沒有那麼詳細的記載，或許該問問專家。

「莫穆梭、木姆梭？你知道，呃……操，我開始胡言亂語了。」他皺起眉，恍惚間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攤在引擎蓋上瞪著純澈的星空。這感覺像瞬間灌下半瓶白蘭地。

「我不想打擾你用餐，但幫個忙。血清羅醯胺的安全用量是幾毫克？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莫穆索沒有馬上回答，凸起的喉結滾動著，這是他兩週來的唯一進食，大概是有些餓著了。按著文森特的手臂是越吸越起勁，儘管如此，他也不是會控制不了自己的小吸血鬼了，在文森特快要昏厥之前便放開了人，變得慘白的手臂上留下了兩顆深刻的洞。

薄唇被血液染的鮮紅，莫穆索滿足的瞇起眼舔了舔唇，然後才悠悠地道：「哪有什麼安全用量…只有上癮、跟不上癮的區別呀。」

「先生您要用血清羅醯胺做什麼？…看樣子完全不是要自己使用的…是嗎？」

回答莫穆索的是短促的呼吸聲。

文森特沒來得及數完星星，短時間內的失血讓他眼前暗了一片，可惜了這片星空。供氧不足讓每一次呼吸都格外費力，但他沒有任何不悅的感受。這或許就是血清羅醯胺的奧妙，刷新了他最接近死亡的人生履歷。

片刻，他撐著手臂試圖起身，上半身剛直起就順著引擎蓋滑到地上。他跪在地上緩了一會，半分清醒地甩了下腦袋，才抬頭看向莫穆索。

「……是。」他皺起眉，試圖回憶起對方的問題，「研究上的用途，對……操，這研究早該有人做過了，對吧？他們不用升等？」

（顯然，樞密院的研究員不用依靠投稿期刊文章獲取升等的機會。畢竟讓任何一個會用搜尋引擎的血族獲得珍貴的研究結果對他們無益。這件事文森特在許多年後才了解到，不然主流期刊關於血清羅醯胺的記載，不會只有寥寥幾個名字，包含他鋌而走險留上去的大名。）

「…您對這裡真是一竅不通就來了嗎？真是膽大。」莫穆索低頭與文森特對上視線，他的眼神裡流露一絲興奮，那是和要求文森特揍他時差不多的眼神。

「建議您到樞秘院看看，…就是雪山山腹中的那棟巨大建築。」他伸手似乎是想拉文森特起身，接著便往駕駛座坐進去，啟動轎車。

「您和敝人進貨血清羅醯胺，但也代表…您一腳踏進了棺材裡。…敝人當然是很愉快有文森特先生的陪伴了。」他笑道，並由後照鏡看著文森特摸著那皮箱裡的玻璃瓶：「好期待呀，究竟是您…會先被關…還是敵人先被抓進去呢…？」

一瞬間踩下的油門讓文森特嗑到了前座的椅背，莫穆索還在繼續說：「我們現在做的事…在這裡都視為犯罪，所以您…應該清楚，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吧？」

「噢。謝謝你的提醒。」男人呈大字型攤在後座裡，單手按在嗡嗡作響的腦袋上，「我也說過了，沒打算自己用，只是研究用途。過幾天就代謝得無影無蹤了，希望碧國的執法機關來不及找上我。」

說著，他抬起頭，朝後照鏡瞥了眼。

「說真的，你不考慮搬個家嗎？至少這在英格蘭不違法，只是某種……誰知道，鮮為人知的化學物質。」好吧，至少目前不違法。或許只是沒人好意思把吸血鬼之類的狗屁提到議院去討論，這才讓他有機可趁。

「敝人也才剛來到這有趣的國家不久…為什麼要離開呢？」手指在方向盤上上下起伏點著，似乎心情頗為愉快。偶爾有執行官來到古董店周遭出任務時，莫穆索可是會興奮的喘不過氣。

「究竟是你活得久，還是我呀。」他喃喃道，要是文森特夠細心，或許會察覺莫穆索的自稱變成了『我』，而敬稱也消失了，看樣子來自種族血液裡的傲慢在這名怪異的血族身上也不盡然是完全沒有。

「…到了，和您交易很愉快，文森特先生…」
「記得，在您的研究裡可別提到敝人…否則在半夜被吸乾都不知道囉…」一個按鍵就讓後座的車門給彈了開來，彷彿要文森特趕緊下車似的。

「是，當然。沒要逼你飄洋過海把我滅口。」

文森特爬出車外伸了個懶腰，從黑暗中一下子回到有路燈的街道，他一時有些睜不開眼。

「……呃，總之。」他轉頭朝車窗揮了揮手，這場景有點滑稽。

「路上小心？再見。」

「…晚安，先生。」車窗裡的臉蛋淺淺的抿著笑，接著車子便掉頭離開了。文森特抬頭辨別自己的位置，還不熟街道的他得看一下手機裡的導航才找的到投宿的旅店，失血不少的他已經搖搖欲墜，只想趕緊栽進床裡。

而莫穆索是又回到店裡點亮了燈，這個夜晚還長，飽餐一頓的他，卻是神采奕奕、精神飽滿的。不過那副像是急著赴死的樣子還是一模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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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被你畫的莫喘死搞闢啊誰准他在櫃台前給我那樣（哪樣了）謝謝文森特遇到怪人還不厭其煩地打他又給他吸血，爽啦

你們好變態（文筆跟內容）

喘死誰准你畫電影截圖&謝謝血族界友善時光我們合作愉快(搞得像在菜市場喊價

roy4__lblu3: 你要變態了沒

(說要無中之結果在這邊喇咧我很抱歉)

露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