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父親在想些什麼。

當年男人絲毫沒有流露出喪妻該有的痛苦模樣，雙手的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肩膀裡，瘋魔似地不斷確認，伊里沒有隱瞞，神情溫和謙遜，目光卻逕自冷了下來。他知道自己得到碧鐸去，將所有與母親的回憶都葬在這裡，斯人已逝，要做好所有打算。

於是他低眉順目，收拾了行李。

伊里提及母親的時候，本就柔和的表情會更加溫軟下來，他今年不過十四歲，言行舉止卻宛若成人，他看向自己邀請前來的橘髮青年，拘謹打起招呼來：「您好，利奇弗爾先生。我是伊里。非常感謝您回覆了我的電子郵件，能夠見到您，我感到十分榮幸。」

平日的午後，不是這年紀的孩子該出沒的時間。

他透過一些關係得知對方的資訊，但並沒有倚靠中間人聯絡或介紹，真誠地寄出電子郵件。這不是第一次嘗試，但過往都會斷在修復師得知他的年紀和微薄的委託費之下——這回他沒有主動暴露自己的年紀，只是在郵件的來回裡提到是母親的遺物、損毀大半的畫作、希望重製及委託費的估計，最後提了見面詳談。

「抱歉，並未先告知您我的年紀，先生。」他停頓片刻，選的地方是稍微偏僻的咖啡廳角落，男孩誠懇道：「但我的委託並不是玩笑，希望您願意給我一點時間解釋。」

他將手邊的菜單遞過去。

「……先點些東西吧？」

趕至約定好的咖啡廳，列文在角落裡找到他的委託人。太過年輕的委託人。他愣了一愣，在對方謹慎的問候裡總算確認自己沒有走錯。

「……你好，伊里。」

尚未從學院畢業的少年修復師微笑落座，大衣搭在椅背，重新看了眼語氣比容貌成熟太多的男孩，先伸手接菜單，才再度出聲。

「不用叫那麼拘謹，也不用抱歉，知道你的年紀我大概也會答應先面談。」

他顯然如同話語之意，沒有任何不悅，反倒展開明朗的笑顏，揮揮手驅散一點過度正式的氛圍。男孩給他的印象很好，乖巧，真誠，顯然對於這回委託認真且準備充足，要知道他目前接過的私人委託也不全能第一次就給足如伊里信件中充足的資訊。

「奶茶好了，謝謝。」

點過餐，他重新傾身向前，神色不太似剛才那副鄰家哥哥的模樣，而是認真要面對一份工作的專注。

「你信件裡說的我記得，不過我還是想聽你解釋詳細緣由和作品的情況。……哦，預算你先不要太擔心，不要怕我不接就隱藏實際情況。」

「我也要一杯奶茶……另外多加兩勺糖。麻煩了。」

見青年朝侍者點餐，他便也點了飲品，男孩用著眼角餘光打量起對方來，以古物修復師來說，列文年紀不算大，這大概也是對方能夠欣然接受他的委託的理由，他謹慎地想：這個人看上去並不難相處。

他安靜地對上那雙眼睛，雪地一般的淺色。男孩在心裡小小道歉，他知道的，他當然知道利奇弗爾先生是什麼樣子的人，光是這個姓氏，他近乎有七成把握能讓對方接下委託，優雅謙讓、顯現出良好的家教、真切的信件，只要應允見面，他大概就成功了，但伊里為此感到負罪感，只因列文實在是一位真誠的先生。

「這是當然的，雖然我年齡尚少，但基礎誠信我能遵守的。」伊里彎起唇，從身邊的書包裡拿出資料袋，書包的校徽被疊放著的外套遮掩住，但也許隱約能辨認出來，男孩抽出一疊資料，上面還有著整齊的標籤紙，看來是做好分頁工作：「誠如信件所述，我想要修復的並不是名家大作，繪圖者是我的母親。」

「……她是一位非常優秀而真誠的女性。」他嚥下嗓中黏著的苦澀，盡可能的溫和下來，他淺淺吸了一口氣，緩慢地呼出來：「在她過世之後，我一直在尋找她曾經的這幅畫作。直到一年前，我終於找到了。」

「但是，只剩下這一塊。」他從一旁的袋子裡拿出用護架裝好的殘缺畫作，僅餘約莫五分之一的一角，從邊緣處不難看出曾經過大火的燒毀，「母親和我說過，這是在東方某處的春天，蒼鬱的田野、無盡的草色、流淌的溪水，陽光和煦且溫暖，夜晚時，能看見滿天空的星辰，手邊會停留螢火蟲……我的名字，就是由於那裡的地方方言，意思是『螢火』。」

「說是修復，也許更像是重製。」他看著那一角，一片青綠色，往上一些是一塊不知用處的白，他知道那是圖畫中母親白色長裙的一角：「我有緣拍攝過這張作品的草稿與部分過程，也從一些照片裡的背景找到這幅畫作……我將這些線索都拼貼在這份資料裡了，還有母親口頭敘述的補充。」

「我盡我所能了，但也許是還有些不足。」

他看向列文。

侍者將兩杯飲品端了過來，又離開了。

「請節哀。」

列文低聲道。男孩目測也就十三到十五歲之間，遣詞與神態極為早熟，其中泛著某種苦澀。也可能是自己心裡對於此些言語中拼湊出的故事感到哀傷，列文接下那一塊僅存的綠草前，先抽出一雙純白的手套。

早已不是處理火燒缺角或煙燻失色這類的問題了。白手套的尖端輕觸於上，試圖辨別紙張與作畫習慣的筆觸，這是他接觸每張作品的習慣。隨後放下，脫去手套翻動那一疊整齊的資料補充。

「我想你應該知道的，但還是得說明一下。」

他邊說邊從桌子中央那罐侍者多附上的糖罐裡挖了兩三勺，停頓了會像是說著就忘記自己加過多少，乾脆又補一勺，慢悠悠攪動著奶茶。

「畫作修復以歷史文物來說，非常忌諱用想像的方式補上空缺之處，但這是你的東西，你委託我這麼做的話，我就會進行。當然，絕對不可能一模一樣，儘管我很希望能夠如此。」

他喝了一口奶茶，又添一勺糖。

「我先告訴你我大概會打算怎麼做，你可以再決定要不要委託我。」修復師似乎找到了想要的甜度，總算沒有再往糖罐伸手。

「殘留的這塊原作，我會按照處理火燒損傷的方式修整成原先的色彩。而你希望重製的整張，就盡可能按照你給我的資料還原，無法確認的細節以大致的作畫筆觸或景物邏輯補全，如果是重要的位置我會找你討論。」

他沒辦法真的還伊里那一方草原。

「原作和重製的部分不會做不可逆的接合。會固定住，但接合處都可以在不傷害原畫的狀況下再度分離下來。」

「你可以接受這樣的處理方式的話，我很樂意接這份委託。」

伊里聽著，低頭去抿了一口奶茶，隨即皺起了眉，這種午茶店為還原茶味，一般不額外加糖，哪怕他已經加了兩勺，但似乎還是不太夠，男孩神情有一瞬恢復年齡的稚氣，隨後又恢復模樣，看向列文。

「我明白的，有一些修復師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形式。」事實上，他也被直接罵過這種事去找畫師還差不多的人，但他有著某種執拗勁，既然這種行為在他的認知裡是修復，那就必須找修復師來，「利奇弗爾先生，我對圖畫有著某種的……執著，或是說依戀。」

「我沒有繼承到媽媽精緻的繡工與畫工。」他在空隙間撈了兩勺糖，緩慢地攪拌起來：「但我一直認為這些才是能夠留下的事物，記憶並不可靠，相片也許能留下她精確的相貌，但留不下她的精神、思想，視線曾停留的地方。當然，哪怕她還在世，這些也是必然消逝之物，藝術本身就是某程度上的虛構和轉譯……」

他講得有些雜亂無序。

「我的意思是——」他溫和笑了笑：「我只能希望盡全力地離她近一些。我現在已經淡忘掉這幅畫原先的光線、陰影的落處，之後只會遺忘的更多，但我相信利奇弗爾先生會盡力的。您有這份意願，我感到非常榮幸。」

伊里飲了一口奶茶，注視著倒影。他停頓幾秒，又伸手去撈糖。太苦了……他恍惚地想，這一類的事情，哪怕心裡預演過，闡述起來還是太苦了。

「她會在我的記憶裡活著，而人總是需要一份安慰。」

他微笑道。

列文 · 利奇弗爾悶聲笑了。

「……我收到了。」

「原先我的志向是畫師。」他不曉得自己為何去提這毫不相干的問題，但此時他只是注視那雙令他想起草地或玉石的眼眸，說起有些遙遠的往事，「但後來老師覺得我比較適合走修復一職，而非創作。」

「起先我對此沒有非常大的熱情。後來我才發現，能夠重現某些本是消逝得如此可惜的事物與記憶，會是多觸動人的事情。當然誰都知道那不是原先的樣子了……我是想說，能被你信任且請託，且給我這麼多資料、包含回憶，去重製這一幅畫，十分榮幸。嗯，還有你做得很好。」

他點了點資料的首頁。而後，抽出皮夾裡的一張卡片，別看他皮夾塞了不少東西的樣子，這張紙卡仍是純白的，沒有折損。

「這是我的名片，底下是我目前的住處，也是我自己工作室所在的位置。以及你已經有了的聯絡信箱。我希望過程中能夠多碰面幾次，以便在每個階段討論和修正，當然信箱聯絡很方便，但還是看到實體比較清楚吧？你方便來我工作室的話是最理想的，或也可以像今天這樣約在外面。」

「哦對了，但不可以影響學業，雖然我想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我空閒時間多，你有空的時間就約我，即使當下我在處理其他作品，還是會放在一旁，所以隨時歡迎。」

喝茶的青年看了眼伊里的書包，微微揚了揚下巴，「我是那間學校畢業的。」

「令人欽佩。」

他點點頭，看上去頗有小大人故作高深的感覺，創作與修復，誕生與再造，本就並非一體兩面的事情，男孩喝了一口攪拌均勻的飲料，入口滑順，又許是將正事談攏的輕鬆感，很顯然地，他在對方誇讚時，頭稍微仰起了一點，不太是最起初謙遜的模樣，他接過名片，收下了，思忖幾秒，還是沒打算主動告訴對方姓氏，就當是他這年紀的孩童遺忘了這不起眼的小事。

「我會頻繁聯絡您。」他應允道，但這件事是背著家裡做的，雖然他那神通廣大的家族真要查也查得到，但他還是希望低調一些，那始終不是什麼好地方，他又喝了一口茶，舔了舔嘴巴，跟著將注意力移到書包上，他本來就沒打算藏，他笑了起來，這次頗為自負。

「至於學習成績，那當然了。我會成為醫生的。」男孩驕傲地說，從容解釋道：「今天是高中部的校外教學活動時間，我跟班裡同學不太熟，才沒有去。」

只是為了騙過家裡人，他還是背了書包。

「這麼一來，您就是學長了，不介意讓我招待一個甜點吧？」他沒有急著離開，還沒到放課時間，他不介意跟這名先生多待上幾刻，「這一家店的蜂蜜戚風非常好吃，焦糖烤布蕾也不錯，還有草莓聖代，是他們家的招牌。」

伊里有注意到對方在奶茶裡加糖的舉動，決定推薦一些比較甜的食物。

「醫生嗎？真不錯，你會成為個好醫生。」青年回答得不假思索。他並沒有想到跳級的可能，對伊里的印象定在了高一，即便外表看上去更為年幼。

「那我就欣然接受了，今天想吃聖代，那就你推薦的草莓聖代吧。」

說畢，翻出他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簡單紀錄下來本次委託內容，但寫得並不多，伊里準備得足夠完善。委託事項確認完畢，但反正時間尚早，列文手上的筆身轉了兩轉，翻了頁又開始寫。字跡與夾上各式紙條標籤的筆記本相襯可以稱上令人意外的容易閱讀，倒反著還能看出一點……像是「蜂蜜」、「布蕾」等字眼。他抬頭往門口張望兩眼，便又補上頂端的一行字。

「我好少來這區，聽起來伊里你很熟這家店的餐點？下次再來吃吃看其他好了。伊里也喜歡甜的？」

有人的心思飄到美食紀錄去了。

「今天的天氣很適合呢。……一份草莓聖代、一份草莓舒芙蕾，麻煩多幫我加兩勺蜂蜜好嗎？」他溫和地朝侍者招手，點了餐，這才好奇地看向列文手裡的本子：「利奇弗爾先生在做紀錄嗎？」

「嗯，算熟喔，這是去年才開的店鋪，因為在小巷子，所以不是很多人知道。」伊里應著話，這畢竟是學校不遠的地方，他來過幾次，他想了想，學校商區總是不斷在變換，利奇弗爾先生畢業的應該也有陣子吧，不熟很正常：「箱子往前走大概十分鐘，那家冰淇淋也很好吃。」

「我能獲准的外出時間其實不算很多。」他笑了笑：「您知道的，我們學校的學生總是得在放學後繼續學很多東西。」

「利奇弗爾先生有特別喜歡什麼種類的甜食嗎？」

「哈，被發現了，好吃的店家需要記下來，推薦的也是。」

筆尖一晃一晃，青年撐著下巴回憶前來赴約時對於街道隱約的熟悉感。他進入大學以後在城市的另一側，鮮少回來、更別說繞著巷子四處遊走。

冰淇淋，這一項推薦同樣被紀錄下來。

「是啊，中學時大家每天時間都排得真滿。大概是厭倦這樣的日子，後來我都喜歡把課程分得鬆散些，否則這時我該只剩一兩門課程。」

「至於甜食，我喜歡……有水果的吧？莓果、蘋果、甜梨都可以，南方的水果更多種類，但相對比較難吃到非常新鮮的。」

「中學還不是能獨立的年紀呢。」男孩停頓了一會，盯著茶面，想起什麼似的，隨後仰起頭，還是如剛剛一般得體的笑臉：「……我之後還是會很忙吧，但還真希望趕快長大。」

等到了和列文相仿的年紀，自己應該沒有辦法鬆散下來吧，醫學相關的課程都會讀得很辛苦的樣子，就業應該也很忙碌。

草莓聖代這時候送了上來，上面插了千層酥餅乾，像是一對兔子耳朵，樣式十分可愛，侍者簡略說了舒芙蕾需要再等一下後，又退開來了。

「水果嗎？有一家販賣水果塔很好吃的店鋪......千層派也做得很好吃，我記得我有名片，啊、應該是利奇弗爾先生您經常待的區域。」

好像離列文的大學頗近的樣子？他一邊想，一邊將包裡的名片推了過去。

「雖然我只有吃過兩次，畢竟離這裡很遠嘛。」

「肯定很忙的，醫生大人。」

銀色的眼睛輕輕眨著，注視男孩稚氣的面龐，彷彿已能想像出白袍的醫者裝束，還是同樣的溫和神色，像歷經辛勞卻仍然如一地保有本心。他不確定怎麼想得如此清晰，彷彿伊里確實就該走上這條路。

於是並不是擔心伊里要面對的重山峻嶺，而是清楚他會走過去的。

前方能看得見屬於他的大片草原嗎？

「你很期待長大啊，哈哈，太好了。」

太久沒聽見這種話了——也正常，鄰近畢業大關的學子誰會說這種話，有特屬青少年的想望與期盼。列文挑起一塊千層酥餅乾，沾著霜淇淋吃掉。

「離學校不遠的……哦這個好吃……」

他看了眼名片背側的地址，企圖在腦中搜尋學校周遭地圖，沒什麼效果，卻是從正面的書寫體店名和配色冒起熟悉感而肯定了自己曾經見過。他繼續用半塊餅乾挖霜淇淋。

「謝了，我會去拜訪。」在推去一旁的筆記本多加上一條後，返還了名片。

「也許我到利奇弗恩先生這樣的年紀，就會抗拒長大了吧？」對此，他明瞭地笑了笑，帶有不符合年紀的早熟：「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常說好想變得年輕什麼的......果然，人是沒有辦法同時保有青春又珍惜青春的吧。」

冒著熱氣的舒芙蕾被端上來，伊里向侍者索要了一個分食盤。舒芙蕾挺大份，是三個蓬鬆的鬆餅疊在一起，裝飾上草莓和鮮奶油，還淋上了蜂蜜，他將最上面的一塊裝進小盤子中。

「利奇弗爾先生也請用吧，雖然我是第一次點這個，不知道好不好吃……」他眨眨眼，小心翼翼吹了吹叉子上的一小塊，「啊，是好吃的，但有點燙。」

「甜食很適合跟人分享呢，尤其是舒芙蕾。」伊里又塞了一口，慢條斯理地等到咀嚼結束才繼續開口：「很多店鋪的甜食都很大份，可以增加視覺效果……我看過有人吃大概一個多手臂長的草莓蛋糕塔喔，很驚人。」

「人嘛——總是這樣。」列文煞有其事地點著腦袋，一副要開始悼念那段不好好珍惜的青春的長者，忽然又一笑，「我現在可超想跳過寫畢業論述的過程，說不定我哪天會覺得這段日子很好哩？現在當然是覺得怎麼可能。」

「謝了，伊里也挖一點？冰淇淋和舒芙蕾肯定很搭。」

他把沒動過的一側推向伊里，接過分裝的舒芙蕾，挖了一角放進嘴裡。甜食愛好者滿意地點頭，完全不管舒芙蕾裏側的熱氣，而是舀著聖代疊上蓬鬆的厚鬆餅頂部，切下後一同咬下。

「果然很搭、你也試試。」

他現在絲毫不管什麼委託關係或年齡問題，純粹把伊里當作吃下午茶的好搭檔，況且，他想了想男孩加糖的模樣，口味似乎挺相似吧？

「塔高的部分難道是草莓疊的？加鮮奶油？能疊嗎？」這聽上去太浮誇了，列文瞪著眼，一時覺得難以想像，「金字塔型還是直的？天啊，需要竹籤當支架吧……」

「是說，我不確定店還在嗎？中學後面附近有一間養了隻小貴賓犬的咖啡廳，那家的奶油餡做得非常好，它的棋盤格蛋糕可有名了，但老闆不常做，可能要預定。」

「嗯——利奇弗爾先生是青春活力的大學生嘛。」他微笑，對自己話裡帶有一絲表示列文年紀大的意涵而感到抱歉，找補道：「畢業論述聽起來不是很愉快，不過一定沒問題的。」

他學著列文的動作，挖了一些冰淇淋，和舒芙蕾搭配食用，少年在動作的時間裡用餘光看了眼列文，爾後垂眸，又吃了一口。

伊里沒有會一起吃甜食的同齡朋友。

「……我想想，上面都是草莓的樣子，」他像是因為謹遵吃東西不張嘴的教養而沉默剎那，又像是單純回憶甜點，在這個空檔裡溫和又落寞，街道的行人寥寥，他把注意力放回甜食裡：「下面是蛋糕杯，直的喔，鮮奶油也很多，但不讓他倒的話還是需要竹籤吧？」

「我不知道耶，我很少往後門方向走去，但小貴賓犬很可愛，聽起來很值得一訪。」伊里慎重地點頭，表示記住：「奶油餡，聽起來很好吃。」

舒芙蕾已經少了大半。

列文用手指搓搓瀏海的一束，眨眨眼，有些無奈地笑起。

「沒問題啦……大概。想著這是最後一份報告會好很多。」

伊里進食時才難得有孩子的感覺，有點像溫和的家養小動物，乖乖巧巧地品嚐。有一絲落寞感溢出，列文一時不好分辨那是否只是打從一開始談話便綿延至此的淺淡哀傷氣息，或來自其他。

是個孤單的孩子嗎？他想起男孩說過與同學並不熟。

「下次來找我的時候，也去吃甜點吧？」

他突然冒出一句。也沒在管究竟吃什麼，或下次約定的時間到底適不適合下午茶——反正隨時都能吃甜點吧？大不了買到工作室吃也行。

「下次我請客。」

伊里將最後一口舒芙蕾塞進嘴巴裡，未察覺不對，也許是他並不在意禮節與目標外他者的想法，全神貫注地將注意力放在食物上。列文的甜點是聖代，老是講話不太合適，冰淇淋會融化的，他將甜品塞進嘴巴裡，慢條斯理的，但對甜食的愉快使得他唇角沾上笑意，顯現符合年齡的稚氣。

「……嗯？」

男孩眨眼，似乎還在讀取對方話語的意思，唇邊還沾著奶油，他抽出桌面上的紙擦嘴巴——利奇弗爾先生下次也要吃點心嗎？要請客？自己有表現出什麼嗎？不，應該只是禮尚往來，這畢竟是委託之外的內容……

他看向如大雪靄靄的眸色，在午後的時光裡，顯得無比透亮。

伊里知道這是不同於歐特菲亞的眼睛。

這是僅因自己是年幼者，而釋出善意與關懷的眼睛。

「嗯、好呀。」他的聲音流暢吐出，男孩朝列文微笑，合乎這個年歲該有的靦腆，很真心：「謝謝您，利奇弗爾先生。」

「下次也一起吃甜點吧。」

到放課時間了。

謝謝列文中交流......

小伊可愛……超可愛 謝謝伊中一起玩……

Levin_Retriever: 把你綁住繼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