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健室是不錯的休息地點。
趁著江澤去買兩個人的飲料,瀧山找了閒置的空床位坐下,翻閱著前些日子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籍。
書的標題是《烏鴉的教科書》。關於雀形目鴉科鴉屬生物如何融入都市的生態,主題大多圍繞在烏鴉的都市生活模式,以及牠們如何跟人類共生。
神話將烏鴉視為智慧的象徵,然而之於現代日本首先想到的大概是吵嚷的聲音,再來是翻找垃圾桶的模樣。那才是現代人習以為常的烏鴉。
儘管在日常生活十分常見,可現在的校園內連根羽毛也沒看到。師生被迫居住於冰冷的校舍中,掠奪有限資源並衍生出不同的互動模式,在紅月下謀求生機。
跟烏鴉很相似啊。
瀧山本來想繼續翻下一頁,瞥見保健室老師眼眸彎起的弧度,他從善如流地闔上書本。
「老師也想看嗎?關於烏鴉的書。」瀧山問道。
「呵呵,我只是很欣賞瀧山同學能保持平靜唷。原來你喜歡看動物行為相關書籍呀。」
「嗯,專注在自己有興趣的事物上,比較可以分散焦慮感。」
現任保健室老師椿禮華到東高任教時間不算長。她的外貌跟日本人不太相同,但流利的日語及對學生一視同仁的親切態度,似乎獲得不少學生信賴。
或許是對從大都市來的老師感到好奇、以及對同性的信任,定期晤談時總有一兩個女學生短暫打擾他們的對話。
「啊啦,這樣朋友會傷心唷?瀧山同學看起來跟江澤同學相處得不錯呀。」椿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調侃他。「人可是群居動物呢。」
「……嗯,跟烏鴉一樣。」
瀧山同意她關於人類生存習性的敘述,忽略了關於朋友的內容——少年還在摸索這種不總是穩定、有可能會被外在環境推翻的關係,之於他仍有待了解的詞彙。
留校的阿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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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麻煩可是不會討厭,目前是這樣的定義。
椿仍然保持一貫的微笑,好似沒注意到少年的短暫靜默,為靜置在桌面的瓶裝植栽澆水。饜足養分的花苞過幾天就要綻放。
「我翻閱過前一位老師留下的輔導記錄了,外地人想適應鄉間學校總是比較辛苦。」她的一雙綠眸停留在單枝花朵上,聲嗓滿是笑意。「雖然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甚至保留舊俗,但你肯定也是出自某些原因才來到這裡呢。」
老師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心情愉快嗎?
與平常無異的閒適姿態,饒是不常關切他人心情的瀧山不免也感到奇怪。他沒將浮上心頭的疑問說出口,取而代之的是反問提出問題的師長。
「老師的猜測是基於什麼事實為基礎?」他大膽開口詢問。
「呵呵,我們同樣是外鄉人嘛。」而椿的回應同樣不慌不忙。「跳脫繁忙的東京生活來到鄉間,尋求不同體驗,這是我來到東高的理由唷。」
說得像從東京到熱海渡假,輕飄飄且沒有參考價值的說法。大人這種生物老是敷衍小孩子。
正打算換個方式追問,椿卻拋出了意想不到的問題。
「話說回來,瀧山同學今天沒帶著常備飲料,真是少見。」她確實翻閱過上個老師留下的訪談記錄,關於自己喜歡並認為能夠保持精神安定的飲品。「今天是第三天,還撐得下去嗎?」
答案顯而易見,然而瀧山不打算就此乖乖承認。
「如果要活著,就必須想辦法融入環境吧。森林的烏鴉們來到都市也是這麼做。」剛才得到了忽悠的回應,那他就回以聽不出破綻的合理說詞。
聞言椿只是輕聲笑了一下,有如大人包容孩子的無理對應。她玩味地咀嚼著這聽上去四平八穩的回答,片刻對上瀧山鏡片後的眼眸。
「那現在瀧山同學,能做到『殺人』這一步嗎?」保健醫唇角略彎,話語直指這些天在不同角落上演的暴力行徑。「人命啊,對城市的烏鴉來說,也不過是都市中的垃圾袋呢。」
明明老師是笑著的,瀧山卻不由得感到一陣冷意。椿臉上的笑弧就如平時般有禮,然而這樣的表情搭配如此慢悠悠的口吻,在肅殺氣氛中更顯突兀。
留校的阿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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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出自專業的獨有關切方式嗎……?彷彿與自己無關的態度,不大可能是關心。
「老師,即便是烏鴉也會想辦法適應人類社會。」對方看來也不一定是能用常理理解的人,那他就沒有顧忌地說出來看看吧:「必要的話我會這麼做,差別只在於不曉得那時殺人的理由。」
就算是大人,也不一定能平靜面對這種違反社會秩序的行為。假如是真正的可靠大人,就會想方設法把他引回正途。
留校的阿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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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一字他視線停留在椿的臉龐久了點,只見師長像是聽到符合心意的答案,抿起的唇線如同高掛在不遠處的注連繩,為以往的友好表示添上幾許異樣。
「呵呵,爽快的對話很不錯呢。」椿輕巧地走到他身旁,揚起的衣襬拂過瀧山的膝蓋。「江澤同學知道這件事嗎?」
「不曉得,他現在也沒必要知道。」瀧山沒注意到自己的說話語速比平時還快。「造成無謂恐慌對我沒好處,對他也是。畢竟這是有問題的想法。」
少年知道面對危機時,他的表現從來不符合這所學校的規則。他沒有模仿正常人該有的膽小姿態,所以他不正常。而反抗報復是最不正常的表現模式。
這位老師也許是善於偽裝的高段位者。
「就算對方是個瘋子我做了正當防衛,也會嚇到其他人。即便我有自己的理由,但就算是朋友,也不一定能真正了解為什麼。」瀧山說。「人不可能全面了解另一個人的想法。」
怎麼做才是生活在這個世間的正確方式?他還找不到答案。就算他跟江澤成為了朋友,他們仍然常常有衝突,他也時常對江澤的諸多理由感到不滿。
是以他從來沒有說,自己不討厭這種相處模式。已經不知不覺習以為常的事,又有什麼好特別說出口?
望著瀧山說得斬釘截鐵的模樣,保健醫雙手輕輕拍了幾下,好似對一段精彩演說的感謝表示。
「瀧山同學注意到了嗎?你在說的,都是關於『朋友會怎麼看待你』的假設情境。」順應著話題,椿的指尖輕輕比向瀧山心臟的位置。「你個人的想法、你個人的利益考量,才是老師想了解的事。人總是需要互助,不是嗎?」
你還沒有全盤托出吧、別隱藏了啊,你沒有講的事情,不說我也會知道唷。
那似往常和煦的笑顏,似乎多了幾分令人揣度實際心思的空間。
聽不出真意的掌聲,就像烏鴉在黃昏時此起彼落的振翅聲。群起而飛的鴉群足以蓋過燒灼的落日,在他的耳膜刮搔不止。
現在窗外的景色,不也鮮紅得宛若日暮時分嗎?
「老師也知道人是群體動物吧,跟烏鴉一樣習慣群聚。」這場對話他不可能位居上風。「就算是我也會考慮的,妳的話我不曉得。」
少年沉默了會,決定講得更完整些,免得又要面臨更為棘手的未知問題。
留校的阿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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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考量他人立場我認為自己的行動是正確的,因為我得自保,犧牲別人是代價。」瀧山說。「不過在這個地方,代價是否通用,我不知道。」
「我知道它的最終模樣,那就夠了。我只能繼續避免『殺人』這個選擇。至少現在是如此。」
到底她想從自己身上獲得什麼樣的解答?
良久,鞋跟輕叩地面的聲音響起。椿走回不遠處的辦公桌前,閒適地坐在慣用椅上,綠色的瞳眸毫無保留地看向瀧山,像是宣告臨時晤談正式結束。
「有時候順從自己的真實想法會更為輕鬆唷。就算現在講得很平靜,未來仍然是未知數。」她瞇起眸子做出結論。「不過我呢,很期待瀧山同學在這場遊戲中站穩腳步的模樣……身為教師,沒有比學生有所成長更為欣慰的事了。」
期待?這種事有什麼好期待的?
納悶著這奇異用詞的同時,他腦海中驀然閃過第一天保健醫闡述幫忙學生執行指令經過的場景——當時她敘述的口吻,居然跟現今幾乎沒什麼不同。
「就算是這樣,老師也不會埋怨第一天命令妳吃發霉麵包的學生嗎?」她真的有吃下學生給予的指令食物嗎?
面對學生拋出的問句,椿抬起眼眸意味深長地駐留在瀧山身上。她端詳著少年的面孔,食指尖輕輕抵在唇前。
留校的阿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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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瀧山同學,經驗啊、不一定非得是親身經歷才行喔?」保健醫朝他露出讚許的眼神。「引導學生說出真實想法抒發心緒,也是養護教諭的職責。」
「你該睡一下。就算是男孩子,失血也不能輕忽唷。之後可別受傷了呀。」
這份關切之情可比話語本身還要沉重。
那友好的笑顏,隱藏著某種意圖——就像是期待著什麼發生一樣。
瀧山隱約覺得這個地方不一定能夠久待,等江澤回來後再另外討論別的藏身處,多半會比較好。
留校的阿祀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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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期調整路線到現在才好好填完(......)
總之就是交代部分前因後果,還有前半段一些安排的解答
好好笑,椿老師真的很怪,問得好直接,這是什麼怪人總是互相吸引的法則嗎?連瀧山都有點毛骨悚然好好笑(但他直接嗆妳比我怪也好好笑)
瀧山中真的很細緻的在鋪陳關於瀧山這個人微妙之處的蛛絲馬跡……學著人類生活的外來物種,烏鴉君今天也努力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生存(?)
但覺得某方面也是因為這樣,瀧山才能在這種極端環境中盡量保持理智與做出最有利的選擇吧……某方面來說,我覺得他好認真在面對自己的「活」,所以每件事情都盡量找到定義,不完全依循情感行事。瀧山同學某方面真的有點笨拙(?)
留校的阿祀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yukiruri158:
怪人就跟替身使者一樣老是互相吸引,只有更怪沒有最怪。椿老師就算跟她打過很多次交道,總是有辦法讓我見識到不同的怪(?
瀧山從一開始就是異質者。無論是最初的發想或者現在經過調整的樣貌,他跟人相處時幾乎都處於「還在建構中」的狀態
他有意識到自己的異常,然而他不一定有辦法拿捏好這份特質對他人的影響,是而創作與交流都要想辦法掌握某種微妙平衡……不然這個角色就真的是超級怪人了(儘管幾乎將自己定位好,他還是個青少年,很多事猶未可知)盡可能依照自己的意志理性行事,也是他每一個選擇中想達到的事
這份認真讓他鮮少猶豫,但也讓他在部分互動顯得頑固與笨拙,原因我大概要企劃結束才有辦法寫……可是瑠璃中幾乎知道得差不多了ㄚ(!
我知道呀!!但瀧山中要寫出來才算定案,能進行正式學術討論((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