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弄髒了學校的公物,天道知惠子捂著嘴,吁出一口氣後倒回了牆邊,腦袋震震昏眩的感受不斷襲擊而至,令她懷疑自己有腦震盪的風險;渾身多處傳來熾烈的痛感,即便有簡單上藥貼敷料,卻壓不下神經不斷刺痛哀號的反饋,而側腹一大片瘀血,內部臟器似乎也被牽連,即便呼吸都湧上強烈的抽痛,令她僅能維持萎靡的姿態,靠坐蜷縮在牆邊緣,稍嫌狼狽地微喘著。
鬼怒川幸瑠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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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依舊穿著少女出借的運動外套,渾身黏膩的感觸提醒著這幾天來累積的汙穢,若不是去體育館的路上太容易被注意,她甚至想去好好沐浴一番,洗去身上所有令人感到不適的痕跡。但在沒有沐浴用品可用的當下,實在是不切實際的奢望。
鬼怒川幸瑠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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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願回想起方才經歷的種種。在那慘烈的事件告一段落後,曾瘋狂用自來水漱口,甚至連鼻腔都嗆傷好幾回,除了洗淨血水之外,殘留於深處的黏膩腥臊似乎揮之不去,無論怎麼刮撓都徒勞無功。直到一旁沒有腦袋的屍體都消失無蹤,只留下一地乾涸可怖的血跡,她才在恍惚中找回理智,明白不能再繼續待在案發現場,並且得遠離原先設定的據點,預防對方的同夥來找麻煩。
她們目前待在B棟二樓的相談室裡暫歇。此處作為預選的第二轉移點,她曾抽空在檔案櫃深處放了點補給品與備品,所幸並沒有被取走或動過的痕跡。一面厭懶地盤點剩餘的物資,她推了推方才冒險到教師辦公室取回的備用眼鏡,忍受不時湧上的嘔吐感,持續做著機械式的分類行為,盡可能阻斷所有意識上的空白,以免那屈辱的記憶再度趁隙而至。
而一旁的少女偶爾盯著眼前應急用的罐頭食品,發出微妙的單音節,也恰好轉移了一些注意力。鬼怒川幸瑠璃抱膝坐在她的身旁,而一把方才用於行兇的道具,一直被她握在手中,那東西長度幾乎快跟她縮成一團的身子一樣高。
化學教師不曉得那只紅白配色的消防斧來歷,但這所學校莫名奇妙的東西太多了,她也懶得一一去確認。儘管這麼好用的東西,理論上不會出現在她們兩人手上,大概會被某些崇尚武力的傢伙被把持,做為威脅他人的利器,可既然鬼怒川都拿到手了,也不可能放回去給更危險的人使用。
斧緣仍黏附著鮮血與脂肪,散發異樣的蛋白質臭味。即便死去的屍體已然消失無蹤,有些罪惡證據卻堂而皇之地留存下來,譬如隨處可見的血跡、器官組織的殘餘,以及他們腕上的刻痕。真是惡質的提醒吶。
鬼怒川幸瑠璃右腕的刻記來到了『拾伍』。若將先前的負分加總計算,基本上該抵銷這次的指令分數至少一半,然而卻還多上不少分,只能推論是昨日關於『火』的指令中,這人確實做了某種得高分的舉動。會是造成大面積燒傷並死亡?儘管不清楚實際的狀況,很有可能是在自我防衛下不得已的舉動──她也只能這樣想,否則太多的猜測只會造成更大的嫌隙。
而剛才的狀況又是如何?那種情況下她們有辦法讓傷害降至最低嗎?若是依循指令要順道取得分數,僅只毆打能解決那樣凶險的情況嗎?這是不可能的,畢竟以那名學生的體格,若是被襲擊後反應過來,接著遭殃的肯定是瘦弱的少女,或許還會遭遇到更殘暴的對待。
不敢去想若是走錯一步會發生何事,在這種極限的環境中,她們是何等的脆弱,並且容易成為他人垂涎的獵物──畢竟隨著指令越來越兇殘,殘存下來的人要不是很會隱匿、擁有一定防身能力,就是成為金字塔頂端的狩獵者。真的能在這種情況下,撐到第七天嗎?就連那期限似乎也只是個渺茫的希望,若是身處真正的祭祀場,或許需要鬥到僅存一兵一卒的慘烈結果。
至此,她無法輕易為他人貼上罪孽或瘋狂的標籤,或是指責他人所選擇的指令方案,尤其是在鬼怒川幸瑠璃身上更是。她能從少女毫無猶疑地將人腦袋以斧剖開,還若無其事想撫慰自己的行為中,感受到強烈的異質感──她並未展現任何畏怕或驚恐,眼底有的都是對自己的關注與擔憂。會是某種心理的防禦機制嗎?畢竟以對方過去受過的創傷來說,倒是很有可能觸發不明的應激反應。她是第一次正視少女的異樣,始終有種不確定感盤旋於心頭──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恐懼?
思及此,她又感受到一陣暈眩,血腥汙穢的片段趁機撕裂了理性的隔閡,逼迫再度回想在狹窄廁間中所發生的一切。即便實際經歷也不過短短半小時,可體感上的經歷卻彷彿有半天之久,至今仍殘存那巨大的畏怖,甚至是肌膚與五感的細微感觸,毫不保留地持續上演,歷歷在目。不禁又讓人乾嘔了起來。
「天道さん……不吃東西的話,會沒有力氣的。」
一旁傳來那熟悉稚嫩的聲嗓,與記憶中鮮血的歌謠同調,瞬間有道斧影閃過,堪堪將她擊回了現實。
「我不餓。沒事。」
一面微喘幾回,連組織言語的力氣都沒剩多少,只見少女不知何時換了個姿勢,手上捧著裝有關東煮的食堂罐頭,一臉擔憂的模樣。她在嗅到那清鹹的味道後,忍不住又乾嘔了幾下。她不由得思索要是再繼續嘔吐下去,恐怕連胃酸都要被吐光了,畢竟從昨日中午開始就還沒用過餐。
「天道さん……」
少女似乎有些洩氣地垂下腦袋,原先明亮的靛青色目光向旁一偏,此刻彷彿蒙上了一層灰般帶點死色。
「瑠璃,有吃過爸爸的那個。」良久,她緩緩吐露了深埋內心數年的秘密,話語參雜了不少顫抖與氣音,「很難吃。」
「天道さん……對不起……幸ちゃん沒有好好保護天道さん……」
像是在懺悔般,少女維持著跪姿,不斷拋出了充滿歉意的話語。
「幸ちゃん是個沒用的孩子……」
那張精緻小巧的臉龐,顯現泫然欲泣的神色,將所有的罪愆攬到窄小的肩膀上,朝前傾跪。
「怎麼會是妳的錯?」
緩緩呼出一口氣,她曉得所有猜疑、顧忌,在此刻已然毫無意義,再自艾自憐下去也只會造成更深的傷害,如果不能給出信任,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能撐多久?理性又能維持多少時間?
一面在內心慨歎,她這下乾脆張開雙臂,將眼前哭泣的少女攬進懷中,動作有些笨拙地拍撫著那瘦弱的背脊,任撲簌而落的淚珠浸濕了她的肩頭,伴隨那無聲的慰問一同沁入心房。
鬼怒川幸瑠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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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弱者的祈禱能被蒼天諦聽,真實的黎明在不久後重新升起。
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