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是陽光普照的時刻,向外看去仍只有滿目血紅。昨日成堆的人群淹沒去路,滅火器具被誰奮力拿起使用,白霧在視野裡凝結成水珠,此起彼落的哭號聲猶在耳邊。
明明火焰帶來溫暖,江澤卻無端打起寒顫。春寒料峭,這樣的時節即便真的能看到日光,亦是無比冷冽。
結痂的傷口圈成紅印,望見朋友手上的傷疤,瀧山只是淡淡地說:「嗯,是你會做的事。」
江澤笑了笑,沒反問瀧山執行哪項指令。那傢伙跟以往有所不同,應該不需要擔心。
越往教學大樓交匯處的方向,能見得學生逐漸變多了。江澤記得有誰曾經倒臥在建材外露的廊柱間,被乾粉遮蔽大半身軀好似蓋上一層雪。
如今眼前景物回歸原貌,僅有刺眼的血痕伸展枝椏,像是迎風搖曳的紅花。燒灼的顏色似乎可以為掌心捎來些許暖意,如同夜裡的熱甘酒。
前方同學圍起了一堵牆,依稀能聽見鈍器敲擊的聲音以及幾聲低哼。月色的映照下,鑽動的人潮彷彿正在進行新年初詣,二禮二拍手一禮後,紛紛拿起手機拍照留念。隱約能看見螢幕中的人影,教人不寒而慄。
從人海脫身是不可能了,要過去看看嗎?
即便無心他們早就加入隊伍,江澤便點頭權當答應。
擊打人體的力道顯然不太大,很像沉悶的鼓聲,久了格外使人厭煩。然而當距離近得能看清楚是什麼人時,江澤瞪大了眼睛,幾乎忘記這幾日累積的不安與疲憊。
下場堪稱落魄的傢伙是一年級時放花瓶在瀧山桌上的不良份子,全年級都不怎麼想招惹的問題人物。在友人將花瓶倒扣在找碴鬼頭上的隔天,課本被燒掉了。
「沒想到他會有這麼一天⋯⋯」江澤訥訥地說。
至於瀧山本人早就率先跨出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遭逢報應的可憐蟲。
「喂。好久不見,過得很不錯啊。」瀧山難得的友善表示理所當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歪了歪腦袋,表情看不出絲毫惱怒,目光停留在那人滿是傷痕未有遮蔽的軀體。江澤想不透瀧山的想法,那專注的目光,跟平常觀察鳥類動態的樣子很相似。
不過片刻,同行者扯起滿是嘲諷的笑容。
「你果然是個風雲人物。」
瀧山抬腿踩上霸凌者的臉,砸中鼻尖的力道足以讓血水自孔洞流下。少年在地面轉了轉鞋底試圖消除血污,從口袋伸出的手腕刻著熟悉的紅痕。
留校的阿祀
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映入眼簾的數字為弐。
也許是他看錯了?江澤試著猜想其他可能,昨天太過混亂,興許思緒有些遲鈍。
「哈哈⋯⋯白癡眼鏡居然還有朋友啊。」遭到毆打的同級生吐了口唾沫,語氣滿滿不屑。
「嗯,比你多。」快門聲響起,拿著手機的姿態更能讓江澤確認真相。「有往你身上招呼的都可以是朋友吧。」
留校的阿祀
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弐拾叁?
怎麼可能?不、應該說,怎麼會是這個數字?
若這是今天指令施行完畢的數目,那麼昨天⋯⋯?
「太難笑了吧,業餘搞笑藝人都比你會說。」地上的敗者語帶諷刺。「外地人就是外地人,有人會真心把你當朋友?幻想朋友吧。」
內容怎麼聽都是在罵自己的友人,江澤卻覺得字字句句如自樹梢抖落的霜雪,唰地倒在他臉上。冬季已經結束了,這深入骨髓的寒意又是從何而來?
在來得及意識到原因前,攢緊的拳頭已重重擊打佈滿瘀青的臉頰。
「我就是他朋友。」江澤的嗓音微微發顫,按下快門鍵的手指不住顫抖。
日出的時間仍舊被推遲,回程的路一天比一天還要長。考量到每一日指令都比前一日更為過分,兩人早就討論過其他備用據點。只是還沒確認對方的最終想法。
走到離保健室不遠的空教室時,江澤停下腳步。他像往常一樣看向瀧山,原先預備好的句子話到嘴邊卻繞了彎。
「你的手腕怎麼了?」他說得很自然,就如日常的關心問候。
瀧山眉眼流露出不解,揮拳的是江澤而不是他。但他沒詢問原因,順著提問者的問題瞧了瞧自己的手。
當他重新正眼對上江澤,臉龐還是不見困窘的樣子。
留校的阿祀
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昨天有個傢伙傷得太重,沒有立刻實行緊急救護一定會死。」瀧山說。「學校不是醫院,不具備浪費現有資源的餘裕。」
「就這樣?」
「對,醫療資源匱乏就得做選擇。」瀧山說得很肯定,淺色的視線拋向江澤:「活人才需要這些。」
月光橫亙在兩人之間,緩緩滲進彼此的面容,罩上濃重的血色。
江澤不自覺地吞嚥唾沫,後方盛會還沒結束,喧鬧聲壓不住動搖的內心,無從阻絕的雜音轟然作響。
為什麼?
「你不怕嗎?」江澤感到有些噁心。「是那個人叫你這麼做,還是你真的想這麼做?」多此一舉的確認有必要嗎?
「後者。沒有人能救得了他,拖延下去對當事人來說只是折磨。」
那張平時會嘻笑戲謔的臉沒有笑意,口中闡述的道理宛如不容質疑的正論。事情從來沒想像中那般簡單,可瀧山總是有辦法把話說得異常輕盈。
再想想看?
他早就知道瀧山不對勁了,為什麼還會感到意外呢?
是因為不近人情的處理方式,還是那獨斷卻符合現實的結論?
一般人怎麼會有辦法⋯⋯果斷地做出這種判斷?說得再怎麼好聽這都是剝奪生命的行為吧。
啊、對,令自己焦躁與戰慄的原因就是這麼簡單啊。
瀧山殺了人。這不就是他所畏懼的事實嗎?
「你說的我曉得、只是⋯⋯只是⋯⋯」誰應該倍感動搖呢?「只要理由充分,殺人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很奇怪、太奇怪了。我真的不能理解。」
有如迷途之人在雪色中不住尋找方向,江澤無助地抬頭望向友人,握緊的手掌像是要牢牢抓住腐朽的繩索。
他隔著鏡片期望能在這場暴風雪站穩腳步,瀧山反而摘下眼鏡消弭單薄的阻隔。
「別嘗試理解了。」瀧山的眼神直接穿透了他。「你不接受很自然吧,朋友之間難道什麼事都能相互體諒嗎?」
聽不出有任何情緒起伏的口吻,好似能合理化所有的不合理情境。說得好像這不過是司空見慣的事,為此動搖的都是傻瓜。
那對瀧山投注信任的自己又算什麼呢?
發現到頭來什麼都沒改變、以為努力終於換得不錯成果,還為此高興的自己⋯⋯算什麼呢?
枯枝無法承受皚皚雪花的重量,終究崩落在怵目深紅間。江澤再也抓不住那條脆弱的草繩,空蕩蕩的掌心空無一物。
他咬緊了下唇,捨棄慣性的琢磨與忍讓,快步向前用力扯過瀧山的制服立領,不帶保留地朝感到厭煩的臉孔揮出毫無章法的一擊。
「少把別人的包容體諒看得一文不值了!」他忍無可忍地大吼,不再有所保留。「你做了普通人不會做的事、我沒有迴避還奉陪到底一直聽⋯⋯你卻說了這麼事不關己的話!」
有那麼一瞬間瀧山瞪大了眼睛。因意料外的攻擊踉蹌後退時,少年還來不及釐清前因後果,便反射性地跨步穩住重心,順勢出拳劃向江澤的嘴角。
掉落的框架已然失去原有的功能,碎片同冰冷的地板訴說窸窣低語。
「怎麼,發現事情不如自己所想就急著生氣了?江澤你應該不是那麼遲鈍的人吧。」瀧山瞇起眼眸,將江澤耐心盡失的模樣看在眼底。「昨天沒問我做了什麼指令,今天才急著發火未免太晚了點。」
他踩了幾步來到江澤面前,語調依舊不慍不火。舒展開來的五指靠近友人的衣領,布料隨著驀然加入的外力扭曲變形。
「我來告訴你吧,你只是不想面對期望落空的現實,標準的鴕鳥心態。」瀧山甚至沒察覺自己的嗓音比平時還要低沉。「對你來講我是不及格的朋友,就是這樣。」
黑暗之中除了鄰近教室的普通照明,便是高掛天際的紅月映射的光照。
昏暗的光線浸蝕少年們的身姿。他們的爭執化作一幀幀扁平的剪影,語言亦重重墜入幽暗深谷中,不斷在水泥密林間迴響。
「你以為我願意跟你當朋友嗎!」江澤使勁掙脫對方的桎梏。他聲音嘶啞,每個音節都劇烈地打在瀧山的耳膜。「你真的、很不對勁⋯⋯為什麼可以坦然接受啊⋯⋯你果然不是正常人⋯⋯」
而瀧山仍維持著相同動作,什麼都沒有說。
半晌他收回右手插在口袋裡,轉身背離同學,在提起步伐前回頭淺淺地看了江澤一眼。
「說得也是。你這種不擅長拒絕別人又老是為他人著想的傢伙,怎麼可能當我的朋友呢。」瀧山站直了身子,這回他不再回頭。「不能接受就放棄吧。」
他乾脆地肯定同行者對瀧山祀這個人的評價,並為此加上註解。
「朋友真是脆弱的關係。」
清楚不過的事不存在修正必要性。
留校的阿祀
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關門放火!不信任的火苗點起來!
幻世打工仔
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為什麼上面的大家這麼開心救命
(
不行啊我是友情 forever 派…要和好的吧…
吵架!吵架!最喜歡吵架了!
nihill_:
因為吵架情節是幾乎人人叫好的名場面ㄅ(並沒有
放心 有吵架才會有和好
雖然你不會很快看到和好(手速問題)
但你可以看到梗圖(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