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型、耳環、項鍊、戒指、掛鍊……利斯托在飾品架上挑挑揀揀，中途更換好幾項配件後，總算對裝扮感到滿意。他對鏡子咧嘴一笑，神情滿是得意，只差沒把：「今日的我一樣閃耀動人。」這種話說出口。

今天是舞會前兩天，也是約好要帶米拉去治裝的日子。儘管被邀請的過程不如利斯托想像中美好，許久沒和人約會的他還是挺期待的。

他特意選了一輛看著就風光的紅色跑車，坐進駕駛座時，還不忘搖下車窗為密封許久的空間透透氣。待塵封的氣味散去後，才打開擴香機，讓沉穩溫潤的木質香氣擴散車內。

他與米拉約好的地點在車程十分鐘遠的車站，會合後，將再驅車前往位於郊區的大型購物中心。

為了避免無法預期的路況，利斯托提早了十分鐘出門，心情愉悅的他哼起小曲，才猛然發現缺少音樂，便順手打開正播放著爵士樂的電台。

接近相約的地點時，利斯托也將更多注意力放至路邊，不久後，終於瞧見那頭亞麻色長髮的纖細身影。
「米拉，這裡！」他搖下車窗，朝外頭叫喚。

這樣的迎接模式已經遠遠超過米拉心中的預期。

看著熟悉的臉孔在不熟悉的名車內，有一瞬間她想回到過去，打醒那個覺得只要穿得簡單得體就好的自己。

隨著走近那輛紅得發光的車子，從防窺玻璃中看見穿著貼身深灰針織衫和黑色寬褲的自己。女子只能慶幸耳邊寬大的金屬耳環和多層次的項鍊替外表增添幾分時尚感……多少能配得上自己的同伴。

踏著矮根的短靴，她繞過排氣口來到副駕駛座，拉開車門，小心謹慎地在不撞到任何一片烤漆的情況下坐入車內。

「早，利斯托。」米拉一關上門就能聞到那頗有質感的香氛——連細節都打理的如此到位，按照她對這位客人的了解，對方應該很重視這次的出行。

定眼看著男子身上合身的黑色高級襯衫，加上休閒風的條紋西裝外套，再搭配脖子上閃耀的幾串項鍊——走的是低調奢華風。

想來利斯托平時在俱樂部略顯浮誇的打扮就是他所喜歡的風格，而不是為了隱藏自己的障眼法。

「你今天這樣穿很好看。」忍住了想要下車回家一趟的提議，米拉真心實意地誇道。

「早啊。」既然對方看著自己，利斯托也沒客氣，毫不掩飾地端詳起米拉的裝扮。

還沒組織好誇讚的言語，就先聽見來自舞伴的誇獎，想起邀約時的對話，他忍不住調侃：「這次是商業誇還是真心的？」
話是那麼說，他的嘴角卻毫不掩飾地上揚了些。
不待米拉的反應，利斯托又補了一句：「謝謝，你也很好看。」說完，他將注意力放回前方路況，順帶對聲控導航下起指令。

「你有偏好的音樂或電台嗎？我不確定你喜歡什麼，就選了個順耳的。」本想說讓對方自己調，但看了眼繁多到連他都有些忘記功能的按鈕，利斯托收回了這個想法。

「你有想逛哪家服飾店嗎？還是去我平常去的那間？他們家也有經營女裝品牌。」縱使他連VIP卡都已準備好，出於尊重，還是向女伴詢問了。

才剛坐穩就迎面被砸了許多問題，米拉看著緩緩倒退的風景，先從她覺得重要的事情開始說：「我對服飾沒什麼研究，去你常去的店也可以。你已經看好那天要穿什麼了嗎？」

她想著，既然兩個人是舞伴，那在服裝上如果能做些統一說不定效果會很不錯。

「音樂這樣就可以了，我不挑——至於誇獎，當然是真心的，現在可不是我的上班時間。」想起先前兩人才因為誇獎鬧出來的趣事，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聽到「真心的」這個關鍵字，利斯托的笑意加深了些，明顯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當米拉問起服裝的事，他輕哼幾聲，神情顯得十分得意：「當然，我準備了好幾套，等等給你看。」

在某個等候時間較長的紅綠燈前，利斯托打開被單獨建立的手機相簿，裏頭存放了好幾張紅色系西裝。那些都是他從衣櫃裡精心挑選搭配的，為了讓人在舞會上見到他時有眼睛一亮的感受，他可說是為此煞費苦心。

「你慢慢挑吧。」他將整支手機遞給米拉，而後放鬆地靠上椅墊，還不忘偷偷觀察對方的表情。

接過對方的手機，一映入眼簾的首先就是件紅底黑色花紋的哥德式西裝，浮誇的領帶，馬甲上頭還繫著數條銀鍊……米拉決定先往左滑。

同樣是哥德風，玫瑰紅西裝外套與黑襯衫，上頭佈滿繁複的花紋——吸血鬼風格的黑西裝紅襯衫，還有白色肋骨當作馬甲裝飾——教廷風，黑紅禮服加上玫瑰裝飾——中華風紅黑西裝和金龍——

米拉面無表情地往下一張照片看去，終於看到一件比較正常的禮服。

紅色絨面西裝，白襯衫和黑領結。

「這件還不錯。」趁著燈號還沒轉綠，她將螢幕朝向駕駛說。

沒來得及針對每套服裝一一介紹，女子就接連滑過幾張照片，最後停留在相簿的最後一張。

「啊那套是我哥選的，但我覺得太樸素了……」介紹詞在聽見米拉的肯定時戛然而止，利斯托原先得意的笑容也跟著凝結。

「這套也太無聊了吧？又不是去開會。」平常開會時穿那些普通的黑色藍色西裝已經夠讓他委屈了，怎麼連來俱樂部玩都要穿這樣？

漫長的紅燈時間終於結束，他將視線轉回正前方，緩緩踩下油門。

這不是米拉第一次參加四季舞會，所以她很清楚裡面的人大概會有什麼樣的打扮。大部分顯眼的、或說容易被當丑角調戲的都是Sub——尤其是身為兔子的Sub。

而賓客通常都穿得得體，雖然說還是有少數例外，但那真的是極少數了。

她之所以想找人一起參加舞會，只是想平穩度過這個暗藏玄機的夜晚，越不引人注目越好……包含自己的舞伴也是一樣。

米拉懷疑地看了眼自己的客人，「你去開會的時候會穿這樣？」

她還以為小少爺會以自己的喜好為主，原來還會顧慮別人的眼光嗎？

「沒有，哥不准我穿紅色的。」講到這，利斯托語氣顯而易見地低落下來。

「但加幾件飾品總可以吧？」雖然帥氣的西裝被否決了，但他總可以往單調西裝上面加幾條項鍊吧？依然可以成為人群裡最閃耀的那顆星。

人還在開車，利斯托腦海裡卻已開始往那套西裝上加好幾條銀鍊，想著想著，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些。

聞言，米拉了然地移開視線。

深紅色的西裝即使沒有任何突兀的裝飾，但在職場上也算是十分張揚的顏色了。

看著車外的風景逐漸進入繁華的都會中，她對舞伴追加的提議不置可否，不過表面上卻不好直接拒絕。

停頓一下，她委婉地說：「我們可以到時候再看看能搭配什麼飾品。」

因為沒猜錯的話，兩人對裝飾品的喜好可能也會差很多。

「好啊，等等順便選。」沒發覺米拉話語裡的婉轉，利斯托只當對方是真的打算等等再看，便繼續專注在開車上。

伴隨兩人時不時的閒聊，車子不久後就抵達了商場。
利斯托手上的VIP卡讓他們一路暢行無阻，從停車位到電梯都是VIP專屬的，不用跟其他人搶。

電梯一上去就是貴賓室，接待人員已在那等候。見到兩人來就迎上前，帶人前往準備好的隔間。
玻璃茶几周圍放了幾張舒適沙發，一旁的移動式衣架上掛滿各款禮服，角落還有更衣用的小隔間。

入座後，服務人員替米拉送上商品型錄、備置好接待的茶水，並微笑問道：「需要幫小姐介紹嗎？」

對女裝毫無了解的利斯托則懶懶地倚靠在沙發上：「你就照自己喜好挑吧，如果不喜歡這家，其他家的也可以看看。」

見金主這麼發話，米拉也不再客氣，像是要完成任務般，迅速地打開目錄翻閱起來，期間只要看到感覺適合搭配利斯托手機裡那套紅西裝的禮服，便果決地向服務員要求試穿。

一本型錄看下來，她便選了四五套禮服。

向利斯托打聲招呼後，女子便前往更衣室換衣服。

第一套試穿的是一件純黑的長裙，上半身是拖胸的馬甲，下半身則是織著碎鑽的高衩長裙，布料幾乎是從大腿跟往下岔開，能看到完整雪白的長腿，尾部的裙襬微微拖地。

手上還套著跟下擺同樣織法所做的手套，一點又一點閃耀的碎光佈滿手足，是一件性感又不失低調的裙子。

米拉自己覺得試穿的效果還挺不錯，走出更衣間的布簾後，她稍微左右側了兩邊身子，向利斯托展示這件衣服。

「你覺得如何？」

佈滿碎鑽的黑色手套與裙擺閃閃發亮，配上女子本身傲人的身材。利斯托覺得好看，卻也說不上來這是不是最適合舞會的衣服。

他不經意間表現出沉思的樣子，幾秒後才恍然般吐出一句語氣還算誠摯的誇讚：「挺好看的。」

「不過都來了，要不要多試幾套再決定？」搞不好下一套會更好看，或是試著試著就有新的靈感了，利斯托那麼期待著。
顯然他沒考慮到對方更衣的麻煩，也高估自己對女性服裝的記憶力，等換下一套時可能也忘記上一套長什麼樣子了。

「也好。」想著利斯托的話挺有道理，米拉乾脆地點頭，跟著服務人員回幕簾後準備下一套衣服。

只不過她沒想到的是，連續換了幾件禮服，從雇主那兒得到的讚美只有空泛的「蠻好看的」、「這件還不錯」——米拉才終於意識到，如果想選出一件合適的禮服，她只能靠自己。

穿著第四件長裙，服務員甚至替她挽了個合適的髮型，在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的狀態下，米拉再次走上臺階向坐在沙發上的利斯托展示。

「這件如何？」扯了扯烏黑的裙擺，米拉問。

聽到問話，本埋首於飾品型錄的利斯托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不知道第幾件黑色禮服。

說實話，幾套相同顏色的禮服換下來，利斯托已經忘記前面幾件長什麼樣子了，沒辦法比出什麼所以然。只看出米拉的髮型似乎和先前不一樣，看上去就像已身在舞會現場。

利斯托露出微笑，試圖不讓米拉看出異狀：「很好看，很適合你。」想了想，他又多補了一句：「你是特別喜歡黑色禮服嗎？」

利斯托非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混分仔。

聽到這個問題，米拉一時分不清楚對方是真的對自己選的禮服不感興趣，還是單純覺得黑色太無趣。

她試探性地問：「你不喜歡黑色？我只是覺得這個顏色比較襯我的膚色。」

不過聽著對方毫無情緒起伏的誇獎，女子乾脆忽略了男伴給出的評價，打算以自己的喜好挑選。

「不會啊，我滿喜歡的。」隨口問問的人也隨口回答了疑問，還擺出一副不懂米拉怎麼那麼問的困惑表情，他可是現在就穿著黑襯衫呢。

「你皮膚都那麼白了還需要襯嗎？」利斯托不懂女生的想法，不只是化妝打扮這種外在的東西，還有沒得到認同就在社群網站上發瘋的人，似乎是叫外貌焦慮……嗎？
他覺得外表只要自己喜歡就好了，別人的想法沒那麼重要。

「你就挑你喜歡的款式和顏色吧，不用管我。」利斯托語氣相當誠懇。畢竟先說自己不是在工作的是對方，那自然也沒必要在選衣服這種事上配合他。

雖然利斯托說不用管，不過米拉也不可能真的完全無視他挑選的衣服。

回想起那一系列紅色黑色的搭配，她點點頭，「既然你這麼說的話，我就自己看著辦了。」

得到雇主的首肯，回到更衣室後，米拉直接選了一件自己看中的禮服。

黑色的布料從胸前斜斜切過，露出大半胸脯，幾朵暗紅的玫瑰妝點在肩側和腰部，剩餘的布料則貼合她的身體一路往下，最後在小腿處散開，形成好看的魚尾裙擺。

回到前台，她再次在展示台上轉了一圈。

隨著她的動作，這件裙子在腿根開的高衩也露了出來。雖然整體色調黑暗，但和女子蒼白的膚色卻帶來大片亮色，看上去異常和諧。

「我覺得這件挺不錯的。」米拉這次沒有再等利斯托，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雖然還是黑色禮服，但肩側與胸前的紅玫瑰讓女子多了幾分鮮豔顏色，看上去比平時有生氣。

更重要的是對方明白表示這件不錯──不論是play或其他時候，利斯托都甚少聽到米拉表示意見，因此這對他來說相當新鮮，顯然他沒有發現對方平時婉轉的說詞也是表達意見的一種。

「我也覺得很好看。」他笑著附和，上下打量幾眼後，突然想起似地將手上的飾品目錄翻到某一頁，指向某條紅寶石項鍊。

「剛好可以跟這條搭配！還有對應的耳環。」利斯托舉起冊子向米拉展示，神情頗有幾分得意。
一顆顆拇指指節大的紅寶石被鑲在兩圈柔白珍珠內，串連成整條項鍊。就連耳環也是三顆同樣份量的寶石垂墜而成，若真戴上，想必會比禮服上的玫瑰還顯眼。

朝目錄看了一眼，米拉再次揚起平時無懈可擊的笑容，嘴上卻朝利斯托搖頭道，「這樣太讓你破費了，不太好。我選個普通的飾品就行了。」

像是摸清了男子的脾氣，她隨意在手冊上翻了幾頁，看中一款簡單、絕對不會出錯的銀黑色碎鑽項鍊。

跟服務人員確認這樣的搭配沒問題後，米拉同時想起對方在車上曾經提過關於他自身的禮服搭配。她明顯像是要轉移注意般，生硬的扯開話題：「我已經花很長時間在挑衣服了，你呢？有看到什麼想加在身上的東西嗎？」

儘管自己看上的項鍊被拒絕了，利斯托也沒有太多情緒，他只是很理所當然地覺得：可能米拉就是喜歡比較簡單的款式吧！

「已經買好了，會直接送回家。」利斯托朝米拉從容一笑，比了比服務員的方向。服務員微微欠身，無聲應證了這件事。

可購買完成不代表他不能展示自己的戰利品，利斯托快速翻閱起商品目錄，從幾款金色帶鍊的徽章、褲頭上的掛鍊，一路翻到最後的戒指。
「這個、這個……和這個，還有這幾個戒指，加上家裡原本的配件，應該能搭出不錯的組合吧！」
相較他先前替米拉選的項鍊款式，利斯托選給自己的款式倒是一如往常──就是他平常在俱樂部活動的風格。

「時間也差不多了，要不要去吃個飯？」闔上目錄，他順勢朝米拉問道。

有錢人的世界她不是很懂，眼前這位有錢人的審美也是。

米拉隱約能感受到自己沒辦法阻止利斯托浮誇的打扮，正如他不會去干涉自己想穿什麼，她也沒辦法去扭轉對方的風格。

或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她穿得低調、舞伴稍嫌華麗的打扮應該不至於到引人注目。

自我安慰一番後，她朝對方點點頭，「走吧。」

試穿禮服也是一種體力活，在聽見吃飯這個提議才感受到腹中的飢餓感，不過一時間不知道男子對食物的有什麼想法。

「你想吃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利斯托眼神一亮，顯然比被米拉問禮服感想時的神情愉快許多。

「我最近想吃的一家中餐館在附近，開車幾分鐘就到了。」待禮服包裝完，他走在前頭，向服務人員道謝後便離開包廂。

「剛好兩個人吃能點比較多菜。」
在利斯托說出這句話的不久後，脆皮叉燒、海鮮豆腐煲、松子蝦球、蠔油西生菜、香菇雞湯……已洋洋灑灑擺了一桌。

不同於多數歐洲人，他操作筷子的手法靈活，顯然不是第一次吃中餐。
利斯托三兩下就將菜餚吃遍，途中還不忘要米拉多吃點、別客氣、隨時可以加點，只差沒當個替孫子夾菜的阿嬤。

「這附近好像還有一家甜點店，去嗎？」利斯托問，桌前只剩下水果殘骸與空蕩的甜點碗。

艱難地用筷子吃完這一餐，米拉剛想著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想吃任何需要使用這個餐具的食物，就聽見同伴的提議。

她的食量老實說並不大，可能是因為過去沒什麼吃飽機會的緣故，飯量甚至比普通女性更少一些。尤其在剛才一大桌菜的情況下，腹內至少已經有八九分飽。

不過——甜點。這在女子二十幾年的生命裡，唯有在童年出現過的東西，她還是有點想試試看。

只是保險起見，米拉還是先把實際狀況和利斯托說清楚：「我已經很飽了，可能吃不了太多。」

「我看你剛剛吃不多，真的有吃飽啊？」比起關心，利斯托這句話更像純粹的困惑，他對剛剛那餐自己吃掉了大半這件事還是有自覺的。

「沒關係，點你想吃的就行，多點了也無所謂，總有人會吃掉的。」他想起那個有事沒事就拗他請客的表姐，還有推薦他甜點店的表哥，不如等等也多帶幾份給他們好了。
至於妹妹……看在對方最近沒找他麻煩的份上，也算她一份好了。

方才那句「『好像』有甜點店」並不是含糊其辭，他循著手機導航，帶米拉步進彎彎繞繞的巷內，走到連他都懷疑這家店是否存在時，才在靜謐的住宅區內找到一間連招牌都不明顯的小甜點店。

店內裝潢走的是木質低調風，只有兩三張小桌和吧檯的位子。除了他們只有一桌客人，也讓店內如外頭一般靜謐，還能聽見老闆處理餐盤與器械的聲音。

看到他們抵達的餐廳不再是看起來高檔到令人卻步的地方，米拉總算能稍微鬆了口氣。

雖然付錢的人不是自己，但老是這樣待在平常絕對不會踏入的環境，多少還是讓人感到壓抑。

周遭溫暖的色調很大程度地撫平她的心情，她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菜單，開始津津有味地看起菜單。

——巴斯克起司蛋糕、蘋果塔、可麗餅、黑森林蛋糕、提拉米蘇……

眼花撩亂的圖片和選擇讓米拉猶豫不絕，一本薄薄幾頁的菜單翻來覆去，最後才做出決定：「我點一個布朗尼就好了。」

「一個法式鹹派，再一壺熱的水果茶，謝謝。」不同於米拉的糾結，利斯托將菜單翻來覆去則是為了找出不那麼甜的品項。

他其實對甜點不感興趣，會帶米拉來只是因為有人說過女生沒辦法抗拒甜點這種話，而他的女性家人也確實如此。
至於水果茶，也只是選了一款能一起喝，又不太會有人排斥的飲品而已。

「對了，一直忘了問你一件事。」將較先送來的水果茶倒入陶瓷茶杯，利斯托開口：「你會跳舞嗎？」
他把那杯蒸騰著熱氣的茶推至米拉面前，水果香味隨之飄散。

「基本舞步的話，以前曾經學過。」米拉點點頭。根據上次看到的舞會規模，她想自己那些簡單舞步已經足以應付這樣的場面。

跳舞……尤其傳統那幾樣舞蹈，其實主要還是看領舞人的技巧，還有兩人之間的默契。想到這裡，女子也忍不住好奇問：「你呢？你跳舞跳得如何？」

稍微退過身體，好讓服務生將精緻裝盤的餐點放到他們之間的桌上，她主動伸手將利斯托點的鹹派挪到靠近他那方，而後才在對方道謝的同時端詳自己面前的巧克力蛋糕。

過去嘗過的甜點有限，就連布朗尼都是第一次享用的米拉難得忽略了自己剛拋出話題給同伴，就這麼帶著好奇與謹慎的心情打量蛋糕的長相。

「應該……還行。」利斯托回想了下平常參加宴會的畫面，雖然他稱不上會跳舞，但也沒發生過踩到女生裙襬讓對方跌倒這種等級的災難，應該是還行吧？

相較有藝術天分的其他家人，他其實只學過基本交際舞，所以他對正式舞會通常是能閃就閃。只有像俱樂部這種玩票性質──或者該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活動才會露面。
想起之前參加的幾次舞會，他又更能明白眼前女子找上自己的原因了。

「如果舞會上有什麼事讓你想離開，就直接走吧，不用顧慮我。」利斯托切了一塊鹹派，放入嘴中。剛出爐的派有些燙口，但酥脆餅皮和軟嫩內餡在嘴裡擴散的香氣仍讓他胃口大開，總覺得又能吃下更多食物了。

利斯托面帶愉悅地抬起頭，便見米拉認真凝視布朗尼的樣子，他嚥下食物後開口問：「怎麼了？布朗尼哪裡怪怪的嗎？」

「沒，不是。」米拉這才拿起甜點叉，緩緩切下一小角，「只是第一次吃，質地和想像中不太一樣。」

她慢條斯理地將黑色的蛋糕放入口中，感受濃郁的巧克力香氣瀰漫在唇齒中，不自覺彎了彎嘴角。

「這間店很好吃。」她說。

接著話題回到原本的舞會上，想到對方再怎麼樣都是富裕家庭出生的孩子，他口中的還行說不定比自己好上許多，乾脆點點頭表示知道。

「雖然你說不用管，不過這對我來說多少還是算工作，半途把客人拋下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女子笑道。

——更不用說這個舞伴還是自己提出的邀約，要是真的發生了，她以後都不好意思面對利斯托。

即使聽到女子是第一次吃，利斯托也沒想太多，只是從對方的笑默默決定等會再多點一些甜點帶回飯店。

「是我哥推薦的，我對甜點還好，所以也是第一次來這裡。」想起表哥推薦後欲言又止地問他能不能順便帶一塊蛋糕的樣子，利斯托忍不住笑了。

米拉的回應倒讓他不太意外，眼前人雖然氣質淡漠，工作狀態下還是相當認真的，這點從先前點檯和相處的經驗就略知一二……
play時的畫面頓時閃過腦海，利斯托微微撇開視線，佯裝沒事。

雖然不想這麼說，但舞會總有些怪人怪事，不論是找兔子麻煩的賓客，或是公然愛撫，只差沒真的做到最後的情慾戲碼。
看來那天是不能喝酒了，免得無法應對突發狀況，利斯托暗自決定。
「也是，那你想走的話就跟我說吧。」將最後一口鹹派放入嘴中，他拿紙巾擦了擦嘴。

「我會的。」米拉笑道。

這次已經有伴參加舞會，想來應該會比之前的狀況好上很多。就算真的有什麼不對，也能請利斯托帶自己離開——稍微思考了其他不確定因素，她想應該是沒有其他遺漏的地方。

好好享受完這份甜點，女子意猶未盡地放下餐具。可惜她的胃口實在不夠大，沒辦法再嘗試其他的品項。不過這次的體驗已經能回味好一段時間。

「你還需要來點什麼嗎？」用紙巾壓了壓唇角，米拉看著同樣解決自己食物的男子問。

利斯托搖搖頭，剛吃完一頓大半部分都由他解決的午餐，還有鹹派跟水果茶，即使他食量不小，也已經有了飽足感。

「我要外帶一些甜點回去。」喝完杯裡的水果茶，他起身前往櫃檯，查看透明冰櫃裡的甜點。

除了表姊那個檸檬塔狂熱份子，利斯托不確定其他家人喜歡的口味。於是他決定都先來一份，也讓他點餐速度異常迅速，沒多久就回到座位上。

「等等先送你回家？或是你想去哪裡晃晃？」

收回打量玻璃櫃內甜點的視線，米拉思考著自己後續的行程——其實沒什麼事。

今天為了試禮服，她把整天的時間都空了出來。只是沒想到行程這麼快就結束，一時間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好。

外面的天色還亮著，女子想了一下，答道，「我想去附近的公園走走。如果你順路的話，能半路放我下車嗎？」

聽到米拉的回答，利斯托點點頭，順手打開手機漫無目的地滑了起來，同時在腦內構思自己的穿搭還有沒有缺少什麼。
西裝、耳環、項鍊、戒指、掛鏈……到時把頭髮抓上去好了，所以髮型也沒問題。

——好像還少了什麼？

利斯托盯著原本用來參考的照片看了幾秒，突然驚叫出聲：「你有適合的鞋子嗎？配合那件禮服的？」

「還有香水，香水也很重要。」他一臉認真地強調。顯然已經不是在替米拉著想，完全是他自己想買了。

「啊。」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點的米拉也愣了一下。

在試穿禮服的時候，店家有提過鞋子做搭配，所以一時間忽略了這樁。認真要說的話，她可能連搭配的耳環、項鍊等飾品都沒有……即使有門路可以借到東西來用。

不過香水——這就完全就在她的盲區了。看利斯托這麼重視，女子理所當然覺得自己該要配合。

「那我們要回去剛才的百貨買嗎？」或者對方有自己用習慣的品牌店家？
她偏頭看著剛才差點跳起來的男子。

「不遠處好像有商店街，那邊有我去過的香水店。」利斯托打開手機地圖，規劃路線的同時也把這區域記在腦海內。

「先去試香，再去挑鞋子好了。」

先是前往約定好的地點，把那批甜點轉交給自家管家，利斯托帶米拉走進香水店。

聽聞米拉對香水的了解不多，他憑感覺推薦了一款玫瑰香調的女香。濃烈奔放的玫瑰配上氣勢十足的禮服，他覺得非常般配。而他也為此選了對應的男士香水，以玫瑰基底配上更多木質香，顯得優雅紳士。

至於鞋店，他再度扮演起稱職的ATM，看米拉套上一雙雙不同款式的鞋，最後選定自己喜歡的一雙。

而後他又在路上被飾品鋪吸引目光，雖然米拉沒有採納他推薦的款式，但他在店裡撈到一些不錯的單品，讓他心滿意足。

大半個下午過去，他們手上又多了幾個提袋。

最後經過路上的大型看板時，利斯托才想起化妝品也得講究一下。在米拉試妝的同時，他查起附近有沒有什麼好吃的餐廳。

晚上吃的是義式料理，利斯托雖然想喝酒，但考量到之後還要開車，最終還是作罷了。

雖然說購物能使人心情愉快，但這一連串的行程下來，即使是習慣高強度工作的米拉，多少還是覺得吃不消。

坐在比自家沙發還要更舒適的真皮座椅上，女子闔眼讓化妝師在臉上作畫，鼻尖縈繞的是身上散發的煙燻玫瑰香氣。因為很少使用香氛，這樣濃烈的氣味對她來說就像是黑暗中的燈塔——彷彿所有人都能聞到。

在這個看似休息的空擋，她回想了一下剛才所有的行程：香水、高跟鞋、飾品、妝容、髮型。

想要當個外型完美的人還是很不容易的。回想起利斯斯托平時花枝招展的打扮，真想知道對方平時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在著裝上。

當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看著鏡子裡換然一新的臉，米拉稍微左右轉動脖子，欣賞這張仿佛沒有改變，卻又和平時不太一樣的容貌。眉毛被好好修型，眼線加深了她的五官，修容讓邊緣的稜角變得更銳利——以及有了血色的肌膚。

最後因為這個妝容獲得當事人以及金主的讚賞，沒有卸去便這麼離開美容店。

在吃飯的時候，當她掃過窗戶裡的倒影，時不時也會想多看兩眼。

享受完最後一口高級料理，米拉緩緩放下叉子，小心翼翼地用餐巾壓了壓嘴角。

「謝謝你的晚餐。」她笑著道，「還幫忙買了這麼多東西。」

「不會，應該的。」早就吃完的人將視線從手機列的購物清單上移開，嘴角還掛著因任務完成而感到愉快的淺笑。

「我今天過得很開心，有人一起比較不無聊。」這句話發自肺腑，也是利斯托之所以來到俱樂部的一大原因。
身為少數的第二性別者，在以Normal為多數的社會裡有時總少了些歸屬感，這也是他投身網路論壇與巢穴的原因。

但即使同樣身為第二性別者，也不是人人都合得來，更別提多了金錢關係這層因素。
和米拉的相處很舒服，讓他感到放鬆。

離開餐廳，他在花店前讓米拉稍等一下，再次出來時，手上已捧了一束鮮花，另一手則提了個小巧的白色提袋。

綠紫洋桔梗花束以同樣柔和的綠紫色調作為包裝，除了盛放的鮮花，花苞與小巧而圓的綠葉也替整束花添色不少，收束處則以白色緞帶綁了朵蝴蝶結。

「送你。」利斯托本來沒打算多說什麼，待米拉接手後才又補充一句：「袋子裡的是甜點。」

花束是剛才在網路上預訂的，甜點店也是請附近的店家送過去，一切都在米拉試鞋和化妝的時間裡完成。

「……謝謝你。」有些訝異的米拉先是驚訝了好一會兒，才接過這束不算小的花和附贈的袋子。

在利斯托進去花店時，她能猜想對方的目的，不過沒有料到的是送花的對象居然是自己。

包裝精緻的花束散發著新鮮的香氣，桔梗花和裝飾用的尤加利葉獨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不知不覺蓋過身上的玫瑰味，纏繞在鼻尖。

「花很漂亮，還有甜點……」也不知道對方是在什麼時候做了這麼多事情，不過她還是開心地笑了出來，「讓你費心了。」

「今天都已經讓你花大錢買了這麼多東西，還送花送點心。」米拉故作玩笑說，「差點弄不清楚這到底是上班還是約會了。」

「你一開始說今天不是上班時間，那不就是約會了？」看到女子露出一整天下來最真誠的笑，利斯托也笑著調侃回去。

果然女孩子都喜歡花和甜點這個傳言是真的，利斯托不禁覺得赴約前有去詢問表哥建議是個正確的決定。

時間已步入黑夜，商店街的人潮逐漸散去，他們也融入其中。

「我送你回家吧。」利斯托提議，領著女子走回原先停車的地方。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了。」看著男子的背影，米拉輕聲道。

踩著輕鬆的步伐，她跟上對方的腳步。

追根究底，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是建立在金錢之上，不過在俱樂部那種複雜的工作環境下能遇見一個單純的客人，對她來說已經彌足珍貴。

即使無關男女之情，人生中能有這麼一場與「朋友」的約會，可是遠勝過去得到的任何報酬。


如果這時候走在前方的人回頭望去，就能看見那在黑夜中依然白皙的面孔上——難得出現了眉眼溫柔的微笑。

YAA謝謝利斯托中！讓米拉和少爺一起去購物真的很快樂，每次看到米拉因為審美衝突感到有苦難言就覺得好好笑 中之和利斯托眼光一致

能藉機寫到一點比較日常的米拉覺得蠻開心的~ 順便讚嘆又是買衣買鞋送花送甜點的小少爺，男友力簡直爆表

謝謝米拉中對舞會治裝交流！！讓利斯托超不受控帶米拉跑來跑去，並用奇怪審美和筷子殘害她真是非常抱歉
好喜歡米拉在心裡吐槽，但表面上還是禮貌微笑的應對，真的是最有職業道德的兔兔
在後台聊天找服裝找花也很開心，也要再次讚嘆最後收尾米拉的微笑真是太好看了中之超喜歡 可惜利斯托不會回頭他滿腦子都在想車停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