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堡荒廢已久且平日不對外開放。但若在夜晚時看見月光大盛，且月光壟罩整座古堡，則可安心入內。

□ 莊園內只有三位神。請勿供奉古堡內的神像與任何雕塑，在古堡留下之血肉將無條件被視為供品。

■ 在夜晚時入內亦於夜晚時再離開，若離去時日光升起黎明到來，請留至夜晚再離去，否則賜酒一杯。

▸▸▸

夜幕低垂，

死亡與危險遁入黑暗，尋覓著旅者匆匆而逝的腳步。

隨著月色漸濃、雲影漸散，皎潔的銀輝宛若輕紗，為這座樂園染上嫵媚神秘的面貌。
那座荒廢已久的古堡此時壟罩在微光之下，落在未能趕在入夜前返回歸處的旅人眼中，猶如密林中燃起的營火，不僅驅散了黑暗，也容易使人輕忽始終蟄伏於陰影中的殺機。

勞克倫將屬於他的小烏鴉緊緊抱在懷中，同時捏緊了牠的喙，以免在古堡門前引來遊蕩的居民，他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可不能在此功虧一簣。
走在前方謹慎查探的佩圖爾朝身後打了個手勢，示意兩個孩子──勞克倫與羅溫──跟上。

在宵禁期間遇見了一個落單的孩子，兩人怎麼想都不認為放他獨自遊蕩會是個明智之舉，所以才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三人一同前往古堡，尋求暫時的庇護。

他們踏上長階，沿著紅磚抵達中心處的水池。
矗立於角落的大理石神像駐守著四方通道，往前仍是與來時相仿的紅磚廊道，左右兩側則是古堡大門……

化身為小孩的羅溫挽著女性，脖子忍不住往前，他好奇地審視周遭。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古堡，裡頭會發現甚麼他相當期待，同時隱隱開心這次找到兩位巫者能一起玩耍。

古堡的大門左右兩側分不出差別，「看起來都一樣呢。隨意選一個吧，我挑左邊。」羅溫輕輕地道，手大膽地撥開壁幔，往裡頭走去。

「這邊有樓梯可以往下喔。」羅溫揮揮手。

▸▸▸

羅溫大膽的冒險舉動令佩圖爾感到一瞬驚訝，慶幸的是飾以樂園紋樣的幔布後方未現危險，靜謐的華貴空間陳列了形形色色的珍藏，卻難掩詭譎本色。

佩圖爾牽著勞克倫走向羅溫，略帶不安道：「小心點，別跑得太遠。」
話音剛落，她便聞到了伴隨著果物與酒香的氣味……

羅溫眨眨眼，歪頭問道：「你們害怕嗎？我住的地方就是這樣呢，雖然我家人比較多一些。」他道。

雖說如此，他還是重新靠回兩人身邊。

「那我們慢慢走。」

牆壁上的油燈自己燃起，羅溫道：「啊，太好了。」

「嗚呃！」勞克倫被突然亮起的油燈嚇得一顫，不慎將懷中的艾瓦緊緊掐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已經在老爺的酒館見過無數次同樣照明設計的佩圖爾並未因此感到驚訝，反而將一旁害怕的孩子攬向自己，輕聲安撫：

「別怕，我們走吧。」


((WIP

▸▸▸

老舊的木製階梯發出歷經歲月的聲響，彷彿稍有不慎，就會因承受不住而斷成兩半。

佩圖爾略顯遲疑，或許他們該選擇折返，至少回到通往地面的紅磚廊道附近，以便隨時逃脫，可混雜在酒香裡那隱約的藥草味，又令她想一窺究竟。
對兩人而言，任何足以研製配方的材料都是令他們願意一探的寶貝，哪怕勞克倫依舊緊繃著神經，也沒有提出離開的建議。

是蠱惑的陷阱，還是恩賜的瑰寶？

……親眼見證方能知曉。

下定了決心，佩圖爾低聲提醒：「慢慢走，等站穩了再往下走……千萬別被木板劃傷了腿。」

對於守則的警示，她謹記於心。

羅溫乖巧地點頭。這時候他才想起古堡的規則，腳步也變得小心。

空氣中混著的酒意讓自己隱隱興奮，他好像幾天沒喝酒了，想著就有些嘴饞，稍微舔舔嘴唇。

跟隨著火光指引，三人到達轉彎處，這是一個稍微大些的空間夠三個人站，不會像階梯一般窄，隨時有可能滑下樓砸痛臀部。

「姊姊和勞克倫小心，這邊濕漉漉的。」血族視力在夜晚中正是最清晰的，他提前指了地板上的水漬。

「有些紅，僕人在這打翻酒了嗎？這可不好。」羅溫道。

兩人的夜視能力確實不及羅溫，哪怕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望去，也僅能看見如其他階一樣斑駁交織的年輪，不能輕易辨識出其真貌。

佩圖爾不禁再次檢討起自己，希望她捎上羅溫同行的決定，不會為他們帶來更多麻煩。

▸▸▸

「避開那些痕跡繼續走吧。」

如果那些不是灑落的酒，而是曾經殷紅的汩熱液體……

思緒尚未飄遠，濃烈的酒味逐漸襲來，對於在酒館工作已屆十年的佩圖爾來說並不算什麼，眼下的她反而閃過一絲清明，擔憂起兩名孩子──尤其是已經抬手摀住口鼻的勞克倫。

「你們還好嗎？」
佩圖爾暗忖，她似乎該給兩個小傢伙塞幾口提神醒腦的藥。

濃厚的酒味反而使紫眼更加光亮，羅溫耐不住地小跳。隔壁的勞克倫似乎不太習慣，雖然興奮也關心地問：「我很好，不過勞克倫臉色青青的。」邊說從口袋中拿出小袋子打開。

袋子裡頭是紙片包著的糖塊，「給你。」羅溫說。

走著走著他們也到達一道木門前，門板看起來有些厚重。

▸▸▸ 木門開啟力道：

佩圖爾的雙手都被孩子抱住，正想開口之際，勞克倫因為去接羅溫遞來的糖而不慎鬆手，讓本來就掛在他臂上的艾瓦瞬間滑落。

「啊！」他下意識伸手去撈，卻沒算準艾瓦的體重為下墜的速度帶來多少助力，以至於──

咚！

──讓那扇看似沉重的木門迎來無妄之災。

可憐的小烏鴉滾成一團，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便狠狠撞上木門。
境況之慘烈，模樣之淒涼，令勞克倫慌得忘記了恐懼，義無反顧衝上前抱起撞暈腦袋的小夥伴。

「艾瓦？」

「艾瓦！」

「艾瓦——」

他擔憂不已地連聲呼喚，無奈搖曳的燈火照在勞克倫背上，在陰影籠罩之下，他甚至無法從懷中渾圓飽滿的毛團找出艾瓦的臉。

勞克倫小心翼翼撥開烏黑濃密的鴉羽，悲痛萬分低喃：「艾瓦艾瓦，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你還有意識嗎我找不到你的臉這裡太暗了——啊對不起我抓到你的腳了嗎我只是想扶你起來而已我馬上放回去！

「你有受傷嗎有流血嗎千萬不要流血啊要是不小心被當作供品怎麼辦！讓我檢查看看有沒有哪裡——哇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抓你另一隻腳的我立刻把你翻正！真的你要相信我你看我的眼睛——唉啊我怎麼對著你的後腦勺講話我搞錯了你的嘴巴在前面⋯⋯

「嗚呃這裡又黑又暗又——」
「勞克倫！」佩圖爾當機立斷摀住那張滔滔不絕的嘴，還這座幽暗的古堡一個尊重。

羅溫沈默，他沒想到這孩子的話這麼多，要比他的歲數還大了。紫眼吧眨吧眨地看著試圖找到鳥喙的金髮女孩。

「姊姊，她一直都是這樣嗎？」羅溫輕拉佩圖爾的袖口，小聲地問。

「這孩子其他什麼都好，就是愛擔心了點。」佩圖爾輕描淡寫帶過。

她放開勞克倫，後者委屈地抿著嘴，乖巧地讓佩圖爾從自己懷中接過恢復意識、搖頭晃腦任人擺佈的小烏鴉。

羅溫在一旁乖乖地等待，他往被豐腴烏鴉撞開（中看不中用）的木門內看去。裡頭應該是酒窖與釀造的地方，空氣中除了酒味還有濃厚的木材香。無數個他可以輕鬆爬進去的木圓桶與塞滿東西的玻璃罐，看上去塵封多時，梁柱間充滿了蜘蛛網，角落也有幾隻大蜘蛛盯著外來者。

羅溫無視八腳守衛的視線，宛若走在自家般拿起一隻鐵鎚，用力氣敲開其中一個木桶的上蓋。

咚！

力氣不夠，砸物聲與之相反地迴盪。

「Oops！」羅溫趕緊放下鐵鎚，丟下只砸開表面的酒桶。

「天啊！有受傷嗎？」勞克倫趕緊靠到羅溫身邊，目光直直落在羅溫手上。

佩圖爾迅速轉移話題：「這裡有太多種草藥混在一起，你們別湊太近──」

她取過羅溫擱置一旁的鐵鎚，毫不猶豫朝另一桶酒砸下。

（力道：

酒蓋完美破裂，穿出一個俐落整齊的缺口，整桶酒仍舊完好如前，僅有沁滿果香的酒意傾瀉而出。

她微微抬手，掂量鐵槌的重量，黑沉沉的鈍器在艾瓦眼前晃來晃去，令小烏鴉不由自主僵住身子，打消掙扎拋下幾人離去的念頭。

羅溫被女性驚人的力量嚇得睜大眼，胖烏鴉也跟羅溫差不多反應。

「惹不起的姊姊。」接著他下定論，並點點頭自我肯定。

莎夏‧佩圖爾

柯爾文‧勞克倫

如今這句話落在佩圖爾耳中，儼然成為一句稱讚。

「謝謝，我想羅溫你也沒問題的。」她嘴角微彎，內心卻對這名孩子——姑且先稱作孩子的羅溫身分有了其他懷疑。
相比自己和勞克倫謹慎的反應，羅溫更加無所顧忌，或許還需要再觀察一會，才能判斷出對方是否進行了偽裝，還是單純孩子心性，將這一切視為遊戲。

滿溢而出的酒香熏得勞克倫有些招架不住，他離那桶酒又遠了些。
身後香草的濃郁氣味更甚，隔壁似乎還有另一個貯藏空間。他的目光登時被酒架上精緻的瓶裝酒吸引，忍不住將其取下，仔細端詳。

佩圖爾很快認出了酒瓶的形樣，正是加拉爾酒館兩年前出的一款香料酒！

⋯⋯為何老爺的酒會出現在這裡？

慶幸的是，這個煩惱並沒有困擾她太久，畢竟與香料一同沉浮於麥酒裡的冷血身軀，從來不會被困在這般華美的囚牢中，任人茹飲。

羅溫‧福克斯

羅溫很懊惱。他在四處都找不到乾淨的杯子，但他不想放棄那桶香味滿溢的酒，即使一點點嚐嚐味道也好。在繞一圈依舊遍尋不著後，他只好將手伸入酒桶縫隙，僅用手指沾上一滴再舔掉。

喝下後的麥香沉穩濃厚，但並不如預期美味，甚至帶了點苦澀。這讓羅溫沉下嘴，失望滿溢。

「喝多了露馬腳。」

「咦？」一個羅溫熟悉至極的嗓音在身後傳出，羅溫轉身偏偏甚麼都沒看到。

「趕快過來。」勞克倫低聲喚道，並把羅溫拉向自己的位置。

他順著羅溫的視線望去，後方並未有任何異樣，也可能是他的力量太過弱小，又或者自己的魔法領域本就不適合用於偵查。
為了避免引發更大的騷動──在離開這個充滿回音的地下室以前，他還是暫時不要開口得好。

隨著三人先後步入草藥庫，沉悶不流通的空氣讓草藥的各色氣味混雜在一起，僅因他們的走動帶動氣流，讓幾絲酒香湧入。

視野愈發昏暗，梯間照明的油燈無法為他們開闢更遠的視野，佩圖爾掌心一攤，試圖施展法術，點燃堪比燭光的一小簇火苗進行照明，卻發現霧氣更濃，指尖愣是感受不到任何魔力波動。

她將艾瓦塞回勞克倫懷裡，接著把手搭上腰間裝備的鐮刀，以抵禦蟄伏於黑暗中的攻擊，至於無法施展術法而騰出的手，則將勞克倫撈向自己，似乎也帶來了另一個孩子。

此時，有一盞燭光緩緩靠近。

「歡迎來到我的工房──」

黑暗中傳出帶笑的問候，貌似沒有惡意。

「您是領主大人嗎？」勞克倫抱緊佩圖爾的手臂，忍不住脫口而出。

佩圖爾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古堡的人，先不論其身分，她趕緊接話道：「您好，我是莎夏‧佩圖爾，旁邊這位是柯爾文‧勞克倫，以及羅溫……希望我們沒有打擾到您。」

前方黑暗出現聲音時，羅溫有些被嚇到。這片濃霧已經超越他可以看見的距離，瞇起眼睛亦是徒勞無功，但那名「領主」的聲音卻近得多，就像是站在他們面前似的。

實在不合理，又或許是傳遞聲音的巫術。羅溫抓不清，他只能警戒並觀察著，在佩圖爾介紹時點頭。

「喔？你還不算太笨……有禮貌的孩子，跟我來。」
燭光晃了晃，示意幾人繼續向前走。

「如果是其他時候，我會叫你小心腳下，但考慮到情況特殊……」

「現在何不跳起來試試？」

剎時間，燈火湮滅。

莎夏 ‧ 佩圖爾

小心腳下？

佩圖爾因這句話興起警惕，她垂下頭，試圖辨明地板上是否有隱藏的機關。
腳尖前方出現一顆黑色珠子，她放開勞克倫，彎下腰拾起。

四周燈火忽而轉亮，驀然間景物驟換。
她驚覺自己身處另一個房間，不再是先前陰暗封閉的地下室，而是擺放了無數古籍的書庫。

「勞克倫？」她環視一圈，卻仍然未見其他人的身影。
不該輕易放手的。佩圖爾暗自責罵自己的輕疏大意。

或許那兩個孩子待在一起，還能互相照應，眼下自己勢必得盡快尋找與他們會合的方法。
佩圖爾將手中的珠子塞進其中一個口袋，打算等離開後再仔細檢視其價值所在，偌大的工房有連接了兩條通道，猶豫該往何處前進的目光不自覺落在整齊陳列的書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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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古籍皆是使用自己熟悉的語言，佩圖爾輕易掌握了書背的訊息，在稍微恢復冷靜後也意識到，這裡收集了不少相傳早已散佚的禁書。

她在一座書架前停下。

死亡永遠充滿了神秘面紗，可這座樂園卻毫不吝惜將恩賜與代價呈現在世人面前。
她取出封面描繪著亡河渡船的古籍，仔細辨認著被人破壞而難以識讀的文字，只為了更進一步掌握曙光乍露的希望……

柯爾文 ‧ 勞克倫

跳一下？

勞克倫略帶遲疑地輕輕原地跳了一下，才剛落地，他便感覺到手上被塞了某個冰冷光滑的玻璃瓶，隨著他的動靜發出細碎聲響。

瞬間燃起的燈火驅散了一室黑暗，勞克倫看清了瓶中之物。
那是被敲成不一面貌的碎塊，但他沒有能力光憑肉眼就能辨別其分別是何種礦石，以及──勞克倫忍不住抖了一下身子，將瓶子收進包裡，他可不想繼續盯著那隻詭異的指頭。

「艾瓦，我們走散了。」
小烏鴉安靜地躲在勞克倫懷中，不敢輕舉妄動，看來還沒從這般突如其來的轉變回過神。

勞克倫原地緩慢轉了一圈，看清了這間工房的模樣。
這裡充斥了他不熟悉的煉金術，無論是桌面井然有序的試管，還是沉寂著未明液體而不再反應的複雜儀器，都遠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他只好將注意力轉向堆疊一地的書籍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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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本身用的是他熟悉的語言，遺憾的是，穿插在空白處的筆記用的是他最近才開始涉獵的西班牙文，哪怕盯上半天，他也只認得幾個簡單的字詞。

「姊姊在這裡就好了──對了，艾瓦，你幫我傳句話給姊姊。」
本來只是想讓佩圖爾來看看上面寫了什麼，但他想到了另一個與同伴會合的方法，就是讓巫者的烏鴉去傳遞消息，自己只需要跟在牠身後，就能掌握正確的方向。

勞克倫拍了拍小烏鴉的腦袋，不忘叮嚀：「這次你可別飛得太快，要是撞到門就不好了。」
「……」艾瓦啄了一口某人的手，表示對事實的不滿。

羅溫 ‧ 福克斯

羅溫沒有做出指令。他本是想要看兩人怎麼做，自己再跟著一起，沒想到兩個做了不同動作，黑暗也像看穿他的意圖般瞬間襲來，吞噬視線與聲音。

「姊姊？勞克倫？」羅溫試探性地喊道，他身邊了無聲息。

從黑暗中飄來一把小鑰匙，羅溫猶豫著要不要接過時油燈再次亮起，面前出現一扇門，小鑰匙自己插進鎖孔轉動。

「謝謝。」面對越是摸不透的對象越不能踰矩，羅溫不清楚領主身分，自然乖乖道謝。

門後是間能一眼看盡的房子，一座一座的鎧甲佇立其中。

鎧甲守護著一處，看著像僅有浮雕的牆壁，但同樣住過城堡的羅溫一眼便看出來那是道暗門。他想要略過鎧甲，礙於它手上的武器看著鋒利，羅溫只好先拿出匕首防止任何可能的戰鬥。

「領主大人……我是否可以進入呢？」羅溫盡量委屈地說道。

方才的領主沒有回應他，反而一聲機關輕響後鎧甲漸漸下沉，不過多久便不見蹤影。房間再次沉默後，又一聲輕響，暗門這才打開。

「啊，十分感謝。」羅溫提起孩子開心的笑容，他握著匕首前進，接著——

一陣冰冷襲擊羅溫，他想要返回時已經到了戶外，到了他來這個起點，佇立許多神像的森林。草地上濕濕黏黏的，草木上滴下紅色醇液，空氣中充斥著他熟悉的甜味，

「剛下過血雨嗎？這有可能嗎……」這是在人類社會長大的他沒見過的場景。

轉過身看，古堡已經不是他走幾分鐘就可以回去的距離，空氣中的血氣提醒著他今晚還未進食，但根據守則又不能在夜晚攻擊居民。既然與同行兩人分開，羅溫乾脆地放棄今夜探險。

或許之後可以再見。羅溫想，離開了神像森。

→

勞克倫跟著烏鴉移動的軌跡，順利與佩圖爾會合──

重逢本應是充滿快樂，可佩圖爾見到勞克倫那刻僅是淺淺勾起了微笑，旋即將目光重新移回手中的古籍。

「……艾瓦，我們來晚了。」勞克倫將停在書堆上的抱入懷中，委屈萬分道：「姊姊的眼裡沒有我們了。」
在寂靜的空房中，哪怕只是幾句細聲低喃，也清晰可聞。
佩圖爾抿了抿唇，才捨得拋出幾分關心，道出指令：「你們找找離開這裡的路，如果你過來的方向能回去，我們就折返。」
一人一鴉同時搖頭，簡單回報了沿途的情況，他們通過了狹窄的長廊，途中充滿了不安，因為無法確定前方是否有路，直到看見光亮，才終於安下心。

工房的主人──亦或是領主大人，設置了這座無窗的幽暗密室，想必出入口也會設置在隱蔽之處，那麼在找到通道以前，她還能再多看幾頁……

「找到了！」
「……你們真厲害。」

在挪動腳步前，佩圖爾仍是耽誤了一點時間，直到她速度將手中的文本翻完。
勞克倫暗忖，姊姊改天一定會拋下熟睡的自己，溜進古堡將這裡的書讀完，他得想個法子跟上才行。

連接工房的出口是一條不起眼的密道，前方掛了柔軟的壁毯，勞克倫瞥了一眼織有盾牌與利斧的圖樣，掀開壁毯一角，露出因前人疏忽而未嚴密合攏的磚石間隙。

佩圖爾將勞克倫攔住，自己先進入密道中，以防前方出現危險，相比於一個孩子，她更有應對能力。
慶幸的是，直至兩人抵達另一空間，都沒有出現即刻性的威脅，這裡也只擺放著許多尺寸奇特的鎧甲與大型武器，倘若要挑出令人不安的要素，怕是那些刻意放大身形的鎧甲們，比常人更長的四肢使壓迫感增加不少。

它們列隊站齊，宛如戒備森嚴的軍隊。

他們生於痛苦的分娩，最後亦痛苦死去……

嵌於牆面的石板刻著字跡優雅的句子，彷彿僅僅陳述不容置喙的事實，亦或對抵達此處的人們，宣示無法扭轉的命運。

無論何者，都不足以令他們卻步。

佩圖爾牽住勞克倫的手臂，一路穿過審視的鎧面，踩上長階──

▸▸▸

他們順利離開地下空間，卻發現樓梯前矗立著一座背對的雕像，要繼續往前，勢必得繞過它。
地板上並無其他機關，他們與雕像和壁面都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直到來到正面，才看清了雕像的模樣。

與中庭廊道池邊的精美雕像相似，但都被砍下了頭……

仰望著天的無頭動物像，像被不存在的韁繩拉扯著，與其說是單純的擺設，更像是被囿於此地，無法離開。

這對即將離開這座古堡的兩人而言，並不是個好的意象。

▸▸▸
▸▸▸

雕像面前是一扇木門，和酒窖那扇相似，佩圖爾本想著能輕易打開，那扇門卻紋風不動，後來叫上勞克倫，兩人一同使力才順利將門推開。

門後的空氣十分乾燥，隨著他們繼續前行，隱約聽見了蟲鳴。

走廊上的畫作忽然動起，勞克倫猛地一顫，最先反應過來的佩圖爾將鐮刀狠狠刺入畫框中。

「這是──居民？」

「如果姊姊先問句他是誰，我們就知道了。」勞克倫後怕道，同時彎下身撿起從畫中落下的白色珠──更正，是眼球。
佩圖爾從容開口：「看來不用問了，把東西收好，回去再跟你拿。」

身為一名乖巧聽話的小徒弟，勞克倫只好捏著那顆蠟製眼球，放進自己腰間的小包。

▸▸▸

滴
│ 。
│ 滴
│
│　＋
│
＋
答
＊

水聲在密道中迴盪。

腳底傳來黏膩的感覺，卻沒有被濺起的水花弄濕。
揮之不去的詭異感覺令兩人的腳步放得更慢，在看不清楚的昏暗視野裡，最好還是不要折騰出太大動靜──

叩、
叩……

佩圖爾將鐮刀從畫中抽回，側過頭示意勞克倫將地上的眼珠撿起。

「……」
確實，把可能會遇到的問題解決掉，就不會有問題了。

▸▸▸

陰暗密道的末端，是一扇暗門。

幸運的是，他們是從門裡離開，因此不需要仰賴鑰匙，僅需解開落下的鎖，就能順利令人窒息的封閉空間。

開門那瞬間，湧入鼻腔的新鮮空氣無疑宣告著一個高興的事實──他們回到古堡一樓了。
放眼望去，周圍是熟悉卻又些許不同的景色，佩圖爾推測他們繞了這麼一大圈，估計是來到另一半的古堡，只要回到中廊水池，就能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在夜晚時入內，亦於夜晚時離開

她可沒忘古堡的守則，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他們可不能繼續逗留。

當繞過水池，從原路折返時，勞克倫擔憂地問：「羅溫不知道去哪了，他找得到路嗎？」
死亡會復生，在樂園裡，生命的重量似乎會被人暫時遺忘。
佩圖爾對此倒是不以為然，比起恐懼，羅溫那孩子行動時更加隨興，享受途中的一切樂趣。

「下次遇到他時，再好好打個招呼吧？」

「說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