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怒川幸瑠璃
6 months ago @Edit 6 months ago
回想過去兩週,除了陷入昏迷的一日一夜之外,還花了幾天在做相關的檢查,以及莫名傷勢上的治療。據說不少醒來的人,部分身體器官在那幾日遭受到輕重不一的損害,可醫生沒辦法合理解釋,這群人失去的肢體究竟是被什麼給奪走,那些部位也沒辦法在學校裡尋回,彷彿被當作了供品。
死去的人確實提前回到了學校,據說那七日,在校園不同的角落驟現各式各樣詭異的死法。可細問就是玄學,根本沒人出面給個正經的答案。果然是死鄉下地方,不只迷信連消息也都被封鎖跟扭曲,只模糊留下學校土地含有有毒物質這種騙鬼的說法,誰會信啊。
扯遠了。反正總體來說,相較於一些傷者,我並沒有受到什麼不可復原的損傷。頂多簡單做個鼻樑重建的手術、撞破的額角縫了幾針、腳指甲只要慢慢長回來即可。比較麻煩的是右眼的視力下降,從原先四百多度弱化到九百度,據說穩定後還有機會靠雷射手術修復。只是重新配眼鏡還得適應挺麻煩的,幸好相關花費由地方政府的專案支應,咱們這些受害者不用額外負擔治療的費用。再加上補償金,這實際上也算是某方面的封口費吧。
至於看不見的地方就別提了。那些經歷會暫時留存在惡夢裡,大概幾天就會重演一次,即便理智上曉得是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一部分,但實際體驗下來感覺還真是有夠差勁,也養成了一些不太必要的壞毛病:像是不自覺的乾嘔、摳撓手腕上的皮膚,以及會在手帳上莫名奇妙寫下古怪的字句,還得花功夫把那些紙頁給處理掉。但就這樣吧,至今也不曉得選擇活下來是否是正確的事。
相較之下,鬼怒川幸瑠璃除了左手上少了跟無名指、右腕仍刻鑿著『貳拾參』的痕跡外,在精神方面反而沒什麼大礙。她的作息很快恢復正常,吃好睡好,白天哼著歌做手作,還跟醫院裡的人員打成一片,半夜也沒有任何驚醒的跡象,酣睡的側顏比過去印象中都來得安穩。也許她把那幾天受創的事都忘了?這樣也好,畢竟不是什麼值得記下的遭遇,人還是要向前看比較重要。
不過信也在探病的時候,經常會盯著幸瑠璃的指頭與手腕瞧,最後總是以一聲嘆息做結。不用想也知道老哥對這件事相當自責,說不定還在心裡盤算一些麻煩的補償——每到這種時候,我就得推一下他的肩膀,才能喚回他的思緒,不免得到充滿歉意的苦笑。這傢伙的黑眼圈比我還嚴重啊,也明顯瘦了一些,看來出院之後,得替他好好補一回了。
在滯留醫院的這段期間,幸瑠璃似乎很在意那幾日所認識的超齡同級生。某天,她拉著我去找協助處理這場事件的人員,詢問關於『江戶川霙』這個人的下落。最後問了幾個不同的承辦,卻得到入住名單沒有這名字、津見川東高的名冊也沒有這個學生的答案。彷彿這人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她對此看來有些失落,也不曉得這兩人何時有那麼深刻的交集,明明只是個說話亂七八糟的傢伙。或許是在這點上有共鳴?畢竟鬼怒川與江戶川都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不過既然並非東高的學生,那她又是怎麼混進校園裡面,還跟保健醫處得不錯?這點就算跑去問椿禮華似乎也得不到答案,只能當作校園的八大不可思議了。
直到辦理出院手續的那日,鬼怒川幸瑠璃的生母自始至終都沒在醫院露面,只簡單寄來了慰問金。那孩子似乎對此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明明過去對於母親的動向相當在意。
或許一切逐漸會有所不同。
主要是在併校後,針對被事件波及的師長們,是否還有意願轉調過去,協助東高的轉學生們適應環境。表面上是這麼說,實際上校方大概也對這群倖存者感到頭疼,畢竟要啟動額外的輔導機制,也必須騰出教室空間來收容,再加上小地方的教師數量不足,種種因素相加讓併校過程充滿各種阻礙。
即便經歷了在地方風俗看來被『神隱』的詭異事件,大部分受害者留下輕重不一的創傷,而有些人依然沒辦法遠離家鄉,到其他學校或地區展開新的生活,被迫困在這塊充滿受難記憶的土地上,餘悸猶存;無論當時獲得的分數高低,重新融入社會都不會是件簡單的事,尤其又是小鎮裡相對封閉的學校中。
在入職與否這點上,我是有選擇權的。畢竟發生過這些事,西校那邊不太會為難我們這些職員,同時上層主管機關也願意協助轉調到外地的事宜,一切端看老師們最後要如何決定。我暫時還沒回覆他們就是了,總是需要思考幾天。
至於幸瑠璃在老哥強烈干涉與要求下,將在高三的最後一學期休學,並沒有隨併校而轉學到津見川西高校。里見珊瑚對此沒有任何意見,很快就簽名並回傳了文件,一下子就跑完了相關的流程。後來預計會透過學力測驗的方式,來補足學歷。
這樣也好,反正那傢伙對上學不怎麼上心,不如將時間花在有興趣的事物上,還比較不浪費人生跟天份,畢竟學校對規格外的鬼怒川來說,只會是個囚困時光的牢籠。這不、她跟信也最近在討論,要如何把手製的乾燥花作品上架到網路去販售,甚至還興沖沖地一起規劃新店面的展售空間,一同對未來充滿各種期許。
老哥看來心情也好上不少。真是謝了幸瑠璃,至少不用多花時間去哄難搞的傢伙吶。
店面的裝修如火如荼地進行中。商店街本就預定好的整修工程,不太可能因為一所學校的意外而整個停擺。儘管有些學生是商店街裡家庭組成的一份子,遇上意外多少讓城鎮被哀戚的氛圍籠罩,可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太田先生也失去了他的大孫子,卻仍準時領著木工班來工作地點報到。偶爾在裝修的空閒時間,還會神神秘秘地詢問我實際上是發生什麼事,我卻什麼都答不上來——到底詳情確實難以解釋,多少擔心對方承受不住。最後只能看老人若有所思地仰天嘆息,繼續鋸切木材來補強老屋的結構。
身為主要的委託人,信也在一旁監工與協助,還不時邀工人們休息享用茶點、還一面貼心遞上需要的物資,克盡東道主的責任;那些被伺候好的工班看來元氣飽滿,工程的進度快上不少,或許會比預定提前完工,某方面大概遂了店主人的意。
「抱歉、知惠子,施工期間房間暫時沒辦法使用,要委屈妳先去里見那邊暫住幾天了。」拄著拐杖,天道信也沒有找個地方休息,一面觀望進度一面向我搭話,「我會盡快讓太田先生他們完工的。」這可怕的控制狂功力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還好啦、也不急。反正我過段時間就會搬出去了。」面對他這份悠然自得、以為所有事情都會如己所願的樣子,當然會想挫挫他的銳氣。「之後會到西校那邊任職,想說住那附近會比較方便點。」那對總是平靜的淺色雙眼,不意外地瞪圓了些。這大概只有我看得出來啦。
既然最後決定至少在西校待個兩年再走,多少能協助東校過去的學生──也算是對某些錯誤的分擔與贖罪──考量到地理位置的問題,搬出去比較符合交通效益,畢竟不想為了通勤而起得更早、浪費時間。另一方面──
「你也不想想半夜是哪兩個傢伙吵得人根本睡不著啊?那破房間牆壁又那麼薄。」這大概是最主要、最難以忍受的原因了。
鬼怒川幸瑠璃
6 months ago @Edit 6 months ago
自從事件結束後,幸瑠璃那傢伙晚上總是想盡辦法留宿在我們這兒,好幾次跟我擠同間房還莫名其妙開始毛手毛腳,彷彿打算替那幾日的結尾,先補票再上一次車。忍無可忍之下我就把人丟出去睡走廊,沒想到那傢伙居然還嚶嚶嚶地去找老哥求安慰,完全沒搞清楚是自己有問題。
至於最後是用怎樣的安慰法,我根本不打算知道,只想好好睡覺。謝謝。
「……那孩子有時候就是比較心急呢。」話說、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天道信也這個人──害臊?居然只會紅耳根子,還真是不得了的技能。「是說、新住處已經找好了?有需要幫忙打聽一下嗎?」老哥難得掩住了下半臉,似乎想用若無其事的口氣轉移注意。
「哦、安排好了。」這次就先饒過你吧,免得晚上換你去跟幸瑠璃尋求慰藉了。「2LDK,包水包電包網路,還有10帖大小房間,費用只要3000円。還不錯吧?」我伸出指頭,開始盤點預定租屋處的幾大特點,最後比了個代表錢的手勢。這些條件還真是讓人無法抗拒,重點是租金有夠便宜,根本意思意思收費而已。
「……妳確定沒有遇到詐騙?」
「安心吧,是學校認識的女老師那邊。沒什麼問題的。」信也有這樣的疑問也滿正常的。雖然房東那個人本身思想上有點問題,但總歸就是個看戲的,那間屋子乾淨到不像有人居住,而且她似乎沒有奇怪的私生活習慣。看在啤酒可以冰滿整個冰箱這點,就算是虎穴也比夜夜上演的歌劇魅影強多了。你就跟幸瑠璃好好過兩人世界吧。
「改天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而相處二十多年、同胞兄長那滿臉複雜的神色,總算讓我有贏這傢伙一回的感覺。有夠幼稚,但我高興。
據說西校的某些學生,會用分數來代稱東校轉過去的人。
畢竟有些經歷事件的學生,腕上仍存明顯的刻痕,似乎不那麼容易消除,自然而然變成了抨擊與說閒話的目標。他們不明白那分數的意義,東校的人也頗有默契地沒說出口,卻還是遭受若有似無的排擠與冷嘲熱諷。這樣詭異的氛圍,從併校算起大概持續快兩個月。
「噢、是貳拾伍分的澤井,為什麼會不及格呢?是不是不夠努力啊?」在樓梯的角落聽到了這樣的對話,三名少女團團圍住東校轉來的一年生,不斷說出各種訕鬧的發言,妥妥的霸凌現場。
「嘿,西村同學。」如果是過去我可能會視而不見吧,畢竟不關自己的事。「妳化學小考這次只有二十四分。離及格還差三十六分,是不是該檢討一下了?」但現在遇到還挺不爽的,都已經是高中生了怎麼嘲笑人的方式還那麼幼稚?「還有那邊的藤本也是,數學考了三十分,有資格顯擺啊?」
「想課業輔導的話,等等就到導師室報到吧?我那兒有一大堆模擬卷可以寫。」一說完,那幾個小鬼瞪了我一眼,隨口扯了只是想關心同學後便匆匆離開,經過身旁時還碎碎唸幾句難聽的話。有夠沒禮貌。
而被針對的少女抬頭看了我一眼後,滿臉陰沉地轉身離去,沒有多說什麼。看來是多管閒事了啊。
還不曉得這種日子得持續到什麼時候,離這群學生完全畢業還需要兩年多的時間吧。回到導師室臨時安排的座位,今日為了處理東校轉學生的事,得稍微加班做份報告。都有點後悔攬下這些活了,但誰叫我在這群老師中資歷最淺?
等資料處理告一個段落,回過神來,室內也只剩零星幾位教師還沒走。這才發覺窗外下起一場暴雨,看來一時半刻是沒機會停下來了──這麼剛好看早上天氣不錯,我根本沒有帶到雨具,失策失策。
沒打算繼續待在氛圍有些尷尬的導師室,隨意整理桌面與收拾公事包,我很快便離開辦公室,準備去穿堂處等雨小點再回去。沒料到接近外圍的屋簷時,聽到一陣耳熟的歌嗓,正哼唱著太過配合環境的兒歌:
「あめあめ ふれふれ ゆきちゃんが──」
身形嬌小的少女頭髮比先前長了些,手上握著一把濕透的雨傘,背倚梁柱朝雨幕哼出稚嫩的旋律。也不曉得在這裡等待多久。
「じゃのめで おむかえ うれしいな~♩」
「ピッチピッチ チャップチャップ ランランラン♫」
「……妳怎麼來了?」她唱到一個段落,我也剛好走到了她的身旁,「明明不是這裡的學生呢,幸瑠璃。」
「嘻、天道さん說:知惠子這種時候很容易忘了帶傘。所以請幸ちゃん幫忙唷~」那傢伙露出了嬌憨的笑容,遞上手中看來過大的傘。真懷疑她怎麼有力氣撐著這東西走那麼遠的路過來。
「那還真是謝了。」天道信也你可以再讓人不舒服一點。不自覺嘆了口氣,從善如流地撐開傘面,一旁的少女自動自發黏了上來,我也只好帶著人一同走進雨中,往對方來的方向走去。
「那個啊、因為天道さん今天煮火鍋喔,所以天道さん會想要住下來嗎?」
雨點打在傘面發出了自然規律的聲響,即便如此那稚氣的嗓音依然穿透雨聲,清晰地傳遞上了耳際。話中難以改正的是混淆的稱呼,只能從語意中分辨究竟是在說誰。這算哪門子的語文測驗啊?而且信也那傢伙果然都算好了,這樣不就真的得回老家一趟?
「我能夠拒絕嗎?」反正答案大概是否定的。還是簡單跟椿禮華報備一下——算了,那個人大概也不在意。
「話說,為什麼妳只帶一把傘啊?」放下在雨中拿出手機的念頭,我無奈地問了一句。這傢伙從方才就很興奮的樣子,是因為有一小段時間沒見面的關係?
「我想跟知惠子撐同一把傘、嘿嘿。」不意外得到充滿私慾的答案,但隨隨便便就抱住別人手臂這點能不能改一下啊?在大雨天這樣很黏又很難走路。
「說了幾次別直接喊名字啊……」真的、很怪。好歹加個敬稱吧?
已經放棄糾正總是錯亂的稱謂,乾脆問些最近的生活近況轉移注意力,效果也還算拔群,幸瑠璃在指手畫腳下,倒是很快脫離了像章魚亂纏人的狀態。雨聲捎來寧靜,抹除了周遭混亂的雜音,走過了田埂邊,途經充滿歷史的古橋,津見川湍流的場景仍刻劃在兒時的記憶裡,在近來又增添幾筆隱微的殷紅色調。要過多久才有機會忘卻?
鬼怒川幸瑠璃
6 months ago @Edit 6 months ago
途中,為了走商店街那條有遮蔽的道路回去,不免經過昔日上班的場所。『○○県立津見川東高等学校』這幾個大字依然高掛門口,然而重重的鐵鍊以及封鎖線,隱諱道出前陣子所發生的災厄事件。真相究竟是如何?鎮上沒有人願意再去深入探究,宮司仍舊守著過時的祕密。
據說很久以前,津見川又被稱為積川,自古以來是堆積落水墜亡者屍體之地。在雨水不斷沖刷蝕溶下,這塊土地會有重新恢復正常的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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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文中提到關於津見川與事件後反應、西校的狀況等,皆為個人設定,請平行視之。
勘誤:
經提醒發現對結末狀況有理解錯誤的地方,理論上角色應該是在最後一天帶著創傷返回現世,然後才在醫院昏迷一天一夜。因此修正開頭的敘述(確實我也覺得在醫院躺著躺著手指頭就噴沒了很怪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