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人?」蘇菲困惑,「可是,這種天氣,會有人跑到圖書館來嗎?」
「無論風雨,他都會來的。他從前也是這樣準時的孩子。」愛爾溫微笑。
蘇菲的腳步終於遠離了圖書館,愛爾溫也終於稍稍鬆了口氣。其實這樣的天氣讓一個女孩獨自返家是有點過分,但驟降的溫度讓他比平時更飢腸轆轆,更渴望口舌之間流淌的溫暖。
愛爾溫懷揣著只剩一點殘餘的Stanley保溫瓶,耐心等待那位說好了今日會帶來食糧的客人。
車停妥之後大概只要走個一百公尺便能抵達那扇雪中唯一亮著光的門扉,即便如此維斯塔打開車門的瞬間還是覺得自己會凍死在這一百公尺上。
再抗拒他還是把腳踏出車門,踽踽行過及踝的積雪,在門廊拍掉身上雪花,依約推門。結束營業的圖書館無人招呼,只有一整片幽暗的寧靜,他的腳步聲熟絡的穿過書架,走進地下室。
古老的木製階梯發出咿呀聲響,地下室的燈仍亮著,隨著光源逐漸暈染周遭,維斯塔有種錯覺,彷彿自己成了一隻飛蛾,正往火堆撲去。
真是期待。窩在老位置上的男人映入眼簾,他總是厭世的眸子閃過一絲頑童般的笑意。
「愛爾溫。」青年喚了大學時期文學選修的老師,逕直上前在對方和小煤氣暖爐前坐下。「還好嗎?」
口氣不像拜訪老師,倒有幾分家庭醫師問診的氣氛。
愛爾溫疲倦的臉上瞬間堆滿笑意,蜷縮著的身體也稍稍舒展了開來。地下書庫除了櫃檯外,只有一套陳舊但舒適的紅絲絨會客椅與簡單的小桌。暖爐上燒著一壺熱水,是為了他今晚的客人--也是曾經的學生,維斯塔,所準備。他知道這樣的天氣對人類來說是極為苦寒的,喝熱茶有益血液循環、暖和身子,至於他,不應該空腹吸收更多咖啡因。
「維斯塔,你來了。」愛爾溫起身熟練地為維斯塔泡了杯熱茶,霧氣蒸騰,一個因飢餓而面色不佳,一個因為寒冷而雙頰蒼白,簡直難以分辨誰才是吸血鬼。
「老實說,不太好。」愛爾溫苦笑,坐回椅子上,也一副病人與醫師懇談的模樣,「這陣子外面風聲緊,醫院的貨源又斷了,網路上找到的那位供應的頻率不穩定。差不多......再兩天就半個月了。」半個月沒喝足血液了。
「嗯...。」維斯塔接過熱呼的馬克杯,凍的失去知覺的手指總算有了點刺麻感。「最近確實查得很緊,連申請研究用的血漿都多了幾道手續,份量也少很多。」
比起愛爾溫無奈甚至有些無助的陳述,維斯塔的話聽起來便是抱怨了,領不到血這件事他這個人類似乎比吸血鬼還不滿。
「幸好研究差不多到尾聲了,目前缺的不是血...」他自顧自地喃喃,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智慧型手表,看起來是新買的,附帶各種健康監測的功能。
時間差不多。
「半個月啊。」轉了轉手腕讓手錶滑進袖子裡,他仔細審視眼前的男人,像當初在學時審視老師的虎牙。
艾爾溫看起來的確滿糟的,令人聯想到被主人遺忘的狗狗,黯淡的眼神深處卻壓抑著某種本能的、掠食者的微光,換成其他血族或許早就抵擋不了體內的瘋狂而大開殺戒,但愛爾溫不一樣。
他很溫馴。
「很遺憾這次我沒辦法幫你拿到血袋。」維斯塔說著,毫不在意的在飢餓邊緣的吸血鬼面前鬆開圍巾和外套。「不過如果你不介意我之前的血族同事說我的血聞起來就很難喝的話,我可以讓你吸幾口血。」
聽到壞消息的瞬間,愛爾溫肉眼可見的塌陷了下去,就像即將享用多汁牛排的飢民,最後只吃到一叉子空氣。胃餓得絞痛了起來,期待被澆熄的委屈讓他銀色的雙眼有些濕潤,但他了解維斯塔完全沒有這個義務幫助他,在如此雪夜來到圖書館已是仁至義盡。
愛爾溫一邊努力地分神思考還有什麼可能弄到糧食的渠道、一邊回應道,「沒事的,我可以再想想辦法,或許動物的血沒那麼......咦?」
然後才意識到維斯塔十秒前說了什麼話。他眨眨眼,然後立刻向後挪了好幾吋,會客椅被蹭得發出嘎嘎聲,「你、你是說讓我吸你的血!?這怎麼行!你是我的學生!」回到大學任教,愛爾溫第一個給自己訂下的規矩就是不准不能不可以碰學生半根寒毛,「被吸血的感覺是很不舒服的,維斯塔......而且......」
而且還有難以啟齒的副作用。
「我"曾經"是你的學生。」維斯塔用了過去式的語句。「你說的那些我都理解、臨床上也看過很多案例,我知道這不是開玩笑。」
「動物的血沒有辦法完全緩解你們的饑渴,甚至有可能造成反效果,你應該比我清楚。」他喝了口茶,平淡的繼續說著。「你放心,不會有問題的。」
那句而且之後是什麼維斯塔很清楚,血清羅醯胺對人類會產生麻醉和催情的效果,甚至非常容易成癮,已經許久沒有攝食的艾爾溫此刻唾液中血清羅醯胺的濃度肯定更高於平常,簡言之,更加危險。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愛爾溫。」維斯塔看著緊貼在椅背上的愛爾溫,語氣一如既往地肯定自信。
愛爾溫看著眼前清冷鎮靜的青年,竟然一時半刻不知要拿什麼話來反駁。確實,維斯塔已經不是他的學生了,而是樞秘院典廳的研究員——他還清楚記得,維斯塔親自向自己揭露這個事實時,那一瞬間拔升的緊張與焦慮。
但維斯塔似乎一直以來都沒有敵意,而是用一種考究、探察的眼光好奇地看著他,如同那天在教室裡,維斯塔拿著Stanley保溫瓶看著他的眼神一樣。愛爾溫不敢肯定,但他似乎在青年眼中看到「接納」。
他嘆了口氣。
「我想以你的個性,是做好了功課才來的......」愛爾溫稍稍放鬆身子,雖然臉上擔憂不減,但他想,就算維斯塔因為自己的唾液而產生什麼副作用......樓下就有柔軟舒適的床鋪,他好好負責就是了。想到這裡,愛爾溫臉上浮現淡淡紅暈,「呃,咬哪裡......比較方便?」
這個問題的荒謬程度又讓他更羞赧了幾分。
「吸血是什麼很私密的事嗎?」愛爾溫的反應讓維斯塔忍不住發問,他看起來並不是即將用餐的興奮,反而很害臊的樣子。
不過愛爾溫的反應不是重點,他並不是來了解血族在於吸血時的情緒的。
「頸子是不可能讓你咬的,萬一被小柒發現,她肯定不會放過你...不,我們。」維斯塔唸叨著,要問柒是不是仇恨血族那倒未必,而是她的導師可是聖座出了名的聖母瘋,巴不得把血族趕盡殺絕、挫骨揚灰,師承這種死硬派的思維,柒對血族自然也不會心慈手軟,要是知道自己主動送上門給血族送血,搞不好會連自己一起修理。
手腕也不太安全,那麼...
「這裡呢?」維斯塔連同貼身的保暖衣一起,捲起襯衫袖子,露出一節細瘦蒼白的上臂。「可以吧。」
「至少對我來說......」愛爾溫輕咳了一聲,他知道有些同族會把吸血當作一種攻擊的手段、甚至把觀賞人類沈溺在副作用中的模樣視為樂趣,或許像他這樣靦腆小心的血族還算是稀少的呢。
聽到維斯塔妹妹的名諱,愛爾溫也瑟縮了一下,雖然他沒見過這位女孩,但光是「樞秘院執行官」這樣的頭銜就足夠讓他感到危險與威脅。或許根本就不應該繼續進行下去......在愛爾溫來得及出聲阻止之前,維斯塔已經露出白皙的手臂。
由於維斯塔穿著高領內衫、露出的部位甚少,因此直到剛剛,愛爾溫都還沒有把他當作攝食的對象。但當大片肌膚倒映入銀色的眸底,一股來自本能的強烈衝動油然而生。他忍不住吞嚥口中泌出的唾液。
「上臂血管比較少......」愛爾溫努力轉移自己的目光,但那片肌膚卻像磁石般吸住他,「我可以咬上臂內側,但可能會比較痛。」
「果然是吸血鬼?」這麼清楚血管的位置。維斯塔挑眉,很乾脆地翻轉手臂,長年窩在研究室的肌色微微泛青,薄而柔軟的皮膚底下蜿蜒的靜脈清晰可見。
翻出手臂內側是維斯塔很熟悉的姿態,年幼時體弱多病,三天兩頭就得住在醫院裡,各種針劑、抽血或是點滴輪番上陣,直到上了大學(即使那時他也只是個十四、五歲的青少年)還是經常掛病號在家休養,不知道艾爾溫還記不記得這件事,但至少維斯塔是挺感謝艾爾溫在缺課連連的狀況下依然願意給他學分畢業的。
「嗯...請用?」毫無浪漫情懷的理科男發出超爛的邀請,一雙眼睛甚至盯著愛爾溫的犬齒,即使在文獻和紀錄影片裡看過許多次,但都已經自願成為食糧了,吸血鬼進食前的生理變化還是要親眼見識才划算對吧。
愛爾溫走到維斯塔身邊,單膝跪下視線正好與坐著的維斯塔的手臂平行。他捧著維斯塔的手臂,如同領受聖餐的教徒,指腹以溫柔但不輕的力道掐握。不是怕獵物逃跑,而是怕劇痛之下的本能掙扎形成更大的撕裂傷。
「那我就......不客氣了。」
語畢,那個平時溫文爾雅的教授漸漸開始起了變化,銀眸中的溫潤凝為冰寒,寂靜的空氣中可以聽見骨骼生長的細微聲響,小巧的犬齒轉瞬間變成森白獠牙。他先舔舐親吻了維斯塔上臂內側的肌膚,留下薄薄一層瑩亮的唾液——微乎其微的麻醉效力,接著,利刃毫不猶豫地狠狠突破皮肉。
愛爾溫咬得很深以確保流出的血液足夠充沛,有一瞬像是什麼都沒發生,慢慢的才有鮮血順著獠牙湧出。愛爾溫小心地斂著嘴唇吸吮,舌頭也輔助地將更多血液碾出,一滴珍貴的食糧都不放過。剛開始他如同終於飽餐般看起來十分沈迷,但漸漸的,他皺起眉頭。
愛爾溫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牙尖穿過皮肉的疼痛讓維斯塔反射性的想抽回手臂,卻發現在那雙手掌底下幾乎無法動彈。
被吸血鬼噬咬的疼痛指數幾乎沒有紀錄,一來他們的唾液帶有麻醉效果,二來極強的愉悅感和成癮性讓被咬過的人類連恐懼都可以忘記,維斯塔承認自己有點低估疼痛的程度,尖銳的犬齒深埋皮肉,底層的肌肉都傳來撕裂感,每一下吸吮都好像讓齒尖更為深入,甚至有已經觸碰到骨頭的錯覺。
很痛,真的很痛。
隨著血液流失,身體中心逐漸感到一陣寒涼,心跳像欲極力彌補什麼似的開始加速卻無濟於事,血壓下滑,反胃和眩暈開始上湧,冷汗沁出額角,雜訊開始侵吞五感,視線暗角擴大,耳邊籠罩細小的嗡鳴。
信仰科學的虔誠讓他硬是忍耐住想逃跑的本能,能夠自由活動的右手扯住了愛爾溫肩上的衣料,彷彿逼迫自己留在沙發上,留在吸血鬼的獠牙下。
然而就在維斯塔幾乎要痛的發出哀鳴時,手臂靜脈一股股往外冒血的感覺似乎停了下來。
𝓔𝓵 ⋄ 𝓢𝔂𝓵
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活人溫熱流淌的血液照理來說是不可多得的逸品,比經過分離壓製的血包不知要好上多少,但愛爾溫在汲取維斯塔的血液時,卻明顯感受到生理不適,雖然這相當的沒禮貌,但他甚至有種反胃的感覺——
超級難喝。
但畢竟是難得的糧食,抱著聊勝於無的心態,愛爾溫還是勉強喝到了五分飽就停止吸食,並且非常珍惜的在拔出獠牙(這想必也是非常的痛)後把淌在皮膚上的血痕一一吮乾淨,最後用毛巾沾溫水把維斯塔的手臂清理乾淨,並且以手帕簡單包紮。
「......謝謝招待......」愛爾溫的嘴角和牙齒還染著鮮紅,但獠牙已經恢復原狀,他拿了另一條帕子把嘴巴擦乾淨,臉上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人家都讓他咬了,他怎麼能抱怨呢!但也應該慶幸這血的難喝程度抑制了吸血鬼的食慾,否則餓了大半月維斯塔被吸到失血而亡也是有可能的。
「你還好嗎?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此外,維斯塔似乎反應也有點不太對勁,有點太......平淡了?絲毫不像過去那些人類被自己囓咬後的模樣。
「嘶...」因為真空吸力的關係,獠牙抽起的那一刻彷彿連皮肉都要被扯開,維斯塔疼的一陣齜牙咧嘴,在愛爾溫取毛巾時無法控制的捧著手臂、整個人蜷成一團,直到包紮完才勉強緩了過來。
「我沒事。」維斯塔按了按太陽穴,調整呼吸,接著從手提包裡翻出平板和一組抽血的工具,還有血液保存盒。
「一定要加上止痛。」年輕的研究員喃喃,打開平板中的研究文件,對照著手腕上的智慧型手表,用尚能靈活活動的右手快速記錄起自身狀況與被吸血的心得,還熟練的從傷口附近抽了一管血,妥善收入保存盒裡。
他看起來因為疼痛而有些狼狽,因為失血而有些虛弱,但神智清醒、行動如常,一雙藍眼睛甚至因為興奮而格外明亮,如愛爾溫困惑的——他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到吸血鬼毒素影響。
「啊,味道不怎麼樣吧?」沉浸在研究紀錄中的維斯塔終於想起旁邊還有個吸血鬼,抬頭對愛爾溫笑了一下。「我的血。」
本來愛爾溫還十分擔憂地看著青年明顯疼痛不適的反應,責怪自己剛剛顧著吸血,沒有留意他的身體狀況......但很快的他就被維斯塔一系列過於順暢的操作給看愣了。平板?抽血工具?血液保存盒?為什麼要準備這些東西?
「你......」愛爾溫看著這些高科技產品,有些不安。他思索了一下,雖然嫌棄血的味道實在有點不知感恩了,但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你的血喝起來有點苦澀,而且還帶有一點......像是咖啡壺燒焦的味道?」
他試著用容易理解的比喻來解釋,如果人類的健康狀態不佳,血的品質不好,吸血鬼會很直接的產生反胃甚至中毒的現象。雖然愛爾溫暫時還不覺得自己有中毒,但這種難喝程度顯然也代表維斯塔絕對不是活跳跳的人類。「你有去醫院做檢查嗎?」
聞言維斯塔笑了起來,看來平板上的結果讓他心情很不錯。
「我自己就是醫生啊,愛爾溫。」就算他不能理解吸血鬼的味覺也能猜到自己的血味道肯定很糟糕,他吸菸、重度依賴咖啡因、缺乏運動與睡眠、對食物毫無要求,因為胃痛、頭痛、失眠而經常服用藥物,大概圍欄裡吃飼料的牲口都比他美味。「放心吧,我還能活著。」
「一切如預期,我得謝謝你,愛爾溫。」說著他放下平板,一邊喝著愛爾溫為他沖的茶一邊又從手提包裡拿出塊肉餡餅,還有瓶保久乳。「你介意我吃點東西嗎?」
連補充體力的食物都準備好了,很明顯維斯塔完全是來送血的——送自己的血。
「如預期......?」
愛爾溫更加困惑了。特別是到目前為止,維斯塔除了看起來比平時更蒼白、虛弱外,也表現出比一般人類被攝食後更劇烈的疼痛反應,而且......愛爾溫把自己的手覆蓋到維斯塔的額頭上,只觸到一掌的冰涼。
完全沒有麻醉、致幻或催情的跡象。
雖然是圖書館,但現在只有兩人,更何況他也怕維斯塔過度虛弱昏厥。他可不想把一個剛被吸血鬼咬過的人類送進碧鐸的醫院。「請用吧。」愛爾溫微微嘆了口氣,他已經能猜到維斯塔來訪的原因,「你該不會正在拿自己做什麼奇怪的實驗吧?」
「是這個。」一般時候維斯塔是很懶得解釋自己的行為的,不過愛爾溫也算是參與者,有權知道剛才那些是怎麼回事。他拿出一個小玻璃瓶,裏頭是淡黃色的液體。
「這是血清羅醯胺的抑制劑。」左手還是不太能動彈,維斯塔手口並用的撕開裹著餡餅的防油紙,開始享用妹妹的好手藝之餘也繼續解釋。「理想效果是施用之後六到八小時能夠免疫血清羅醯胺在人體內的作用,原理如果你想了解我下次再帶報告過來給你。總之初步安全性實驗已經完成,但我需要知道真正被吸血鬼注入唾液時的反應狀況。」
「由於血清羅醯胺只在人類血液中作用,考慮到活性問題,實驗體實際讓吸血鬼攝食是最好的。」
「但畢竟我現在在聖座工作,如果提出實驗流程需要讓吸血鬼咬一口,我應該會被綁上火刑柱燒掉吧?所以才想到你。」大口吃著餡餅的傢伙把瓶裝保久乳伸到愛爾溫面前。「幫我開一下。」
愛爾溫聞言整個愣住,血清羅醯胺的抑制劑?
他默默接過保久乳,輕鬆擰開瓶蓋。血清羅醯胺的存在是近代由樞秘院研究出來的,在過去的年代,人們只知吸血鬼的唾液有某種讓人上癮的效果,或是欲仙欲死,或是至福至愉,與被拒斥的劇毒血液不一樣,唾液一直是人們追求的仙丹--甚至不惜為了一小升唾液此殺死整隻野生吸血鬼。
所以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人類會產生抑制這種效果的想法,都被咬了,只剩痛覺不是很吃虧嗎?他把保久乳交還給維斯塔的同時,腦中出現可怕的猜測。除非人類是想保持神智,把攻擊自己的吸血鬼殺死。
「這是......樞秘院要你研發的嗎?」愛爾溫低聲問道。
「謝。」簡單的道了謝,維斯塔大大的喝了口保久乳,留意到愛爾溫的神情。
能感覺出來這已經走過數百年歲月的吸血鬼不理解抑制劑為何需要存在,對吸血鬼來說,唾液所帶來的效果或許是種恩賜與憐憫?
即使外貌與人類並無二致,但終究是不同的物種,維斯塔並沒有打算說服對方什麼。
「是。」科學的存在並無善惡,研究成果如何使用端看持有者的態度。他頓了頓。「...不全是為了樞密院那群古板的化石就是了。」
在攝食前,愛爾溫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想如同以往那樣為耽溺於愉悅幻夢中的人類解決生理慾望,現下倒有種說不清是空虛還是鬆了口氣的複雜心境。維斯塔與那些人終究是不同的,那些人類為的是享受被自己嚙咬後的歡愉,而維斯塔是為了讓他填飽肚子--
雖然現在看起來目的不是那麼單純就是了。但比起單方面的索取,愛爾溫不討厭這種互惠互利的關係。
「如果是為了你自己的研究,下次就直接告訴我,我很樂意配合。」愛爾溫微笑,「我知道你雖然在樞秘院工作,卻未必認同他們的理念。我願意以老師......朋友的身分協助你。」
雖然這份研究很可能拿去傷害其他血族,但他不能阻止人類保護自己,正如同他沒辦法阻止每個吸血鬼都不傷害人類。
愛爾溫言詞十分真摯,喝著保久乳的維斯塔挑起眉毛、眨眨眼睛。
「...解剖你也可以嗎?」有些狂熱的科學教徒雙眼放光的盯著眼前的吸血鬼。
「——開玩笑的。」他放下空瓶,笑著搖搖手。「我如果直接告訴你我的目的,你肯定咬不下嘴的吧。」
畢竟是那個,被發現保溫瓶裡的湯不是湯時,會選擇請求自己保密而不是出手傷人的愛爾溫啊。
維斯塔承認對於昔日的文學教授,好奇與想探查的想法遠多過敬重,但愛爾溫說的沒錯,他的理念與樞密院不同,殺戮無法解決問題,血族豐厚的經歷與知識是人類的歷史寶藏(生物學的研究價值上也是),相異的族群如何和平共處才是應該思考的方向。
「對了,關於協助研究的報酬,你想要什麼?錢?還是血?」不管怎麼說,總不能讓人白白幫忙。
「......解剖的話就算是吸血鬼也會死的......」愛爾溫乾笑了兩聲,維斯塔還是像以前一樣老愛開可怕的玩笑,從玻璃鏡片後頭洩漏的光芒有時也熾熱得讓人不禁懷疑那到底是玩笑還是認真思考過的選項。
就像當初維斯塔看著保溫瓶裡的「羅宋湯」時,愛爾溫就是直覺地知道,就算自己再怎麼掩飾,恐怕這個敏銳的學生已經透過某種極為科學理性的方式,確認了自己是另一種生物的事實。所以,他選擇讓維斯塔成為唯一一個知曉他祕密身分的孩子。
而果然維斯塔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就算輾轉到樞秘院工作也從未洩漏他的秘密。除了感激外,他也有些高興,能擁有一位人類朋友--除洛威爾家族以外的人類。
「你幫助我止住了飢餓,這就是很好的報酬了。」愛爾溫微笑,「不過如果可以的話,下次還是......喝血包比較合我的口味。」
老實說他還真的很想當場擬一份遺體捐贈給愛爾溫簽署,但今天還是不要再欺負這個溫柔的老吸血鬼了。
「不是血包符合你的口味,單純是我的血太難喝吧?」維斯塔毫不忌諱,看著時間又在平板上紀錄了自己目前的體感,有些貧血的眩暈和飄忽,但藥效顯著,他依然能夠冷靜思考,也沒有感到燥熱和性慾提高,缺點就是傷口雖已止血,疼痛卻依然隨著脈搏一陣陣的襲來。
「如果能弄到的話,我會帶血包來給你的...不過看狀況恐怕還會缺個幾天,對了,」想起什麼似的,維斯塔從包裡拿出幾個小夾鏈袋,裏頭是紅褐色像巧克力塊一樣的東西。「我之前的同事會帶這個,給你吧,應急也可以用,用溫水沖泡的話每塊相當於兩百毫升的血液。」
聽到維斯塔毫不避忌地說出實話,愛爾溫乾笑了幾聲,但心底卻是默默感謝維斯塔有自知之明,他可不想再飲用味道如此奇怪的鮮血了。
才剛剛這麼想,對方就掏出了極為奇怪的產品。這麼說來,維斯塔曾經說過他在國外的工作崗位上遇到過幾名吸血鬼同事,愛爾溫十分羨慕國外的吸血鬼擁有如此自由的生活環境,但同時也對於這些「外地鬼」的某些發明感到十分費解。
例如這個暗紅色的小東西,愛爾溫完全無法信任這玩意能泡出與鮮血效果一樣的飲料。「這......是像人類用的高湯塊那類的東西嗎?」愛爾溫試圖理解這東西的原理,以及它能夠提供的營養價值。「謝謝你,希望它真的能應急。」他嘆了口氣,吸血鬼的生命再怎麼長,都被半個月一次的生理需求牽制著,這幾百年也活得並不舒坦。
「差不多。」高湯塊,真是貼切的形容。不過飲用血液對人類來說有許多疾病傳染的問題,維斯塔並沒有喝過新鮮的人血,因此也無法保證這東西沖泡出來的還原度如何就是了。
「味道我不曉得,但是是純天然的人血製成的,不挑嘴的話應急應該可以啦。」他泰然自若的態度像是在介紹什麼新上市的零食,的確,在維斯塔來看,吸血鬼需要血液就跟人類需要食物一樣,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這在"外面"並不少見,願意進入人類社會的血族通常也不排斥用這種方法進食或是定期向醫療機構領取血液...」維斯塔頓了頓。「愛爾溫,你不想去國外看看嗎?」
維斯塔的提問讓愛爾溫愣了一下,他看著夾鏈袋中的血塊,似乎在思考著如何回答,又或者,他也在思考:為什麼不?「我就是從『國外』來到貝施科維茨的,維斯塔......」他緩緩答道,似乎還在組織語言,「我到過許多國家,當然我也不敢說自己對月色中的金字塔或吳哥窟毫無興趣。只是......」
他清楚,維斯塔指的不是國境之外,而是外於此處的任何地方。外於圖書館,外於碧鐸,外於洛威爾家族。
「也不是不想。硬要說的話,就是牽絆過多吧。」他說。
數百年的歲月放在人類面前終究還是太長久了。
維斯塔承認無法體會愛爾溫語調裡透露出來的是什麼情緒,或許他們口中的出國都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到來跟出去是不一樣的...不過說的也是,你們不必追求什麼及時行動。」維斯塔點點頭,像是想明白了什麼。
他們所處的時間軸流速不同,血族不需要像他一樣總是急於抓住瞬息萬變的新知與科技,他們有著大量大量的時間能夠停駐,外界逐漸開放的觀念和新穎的變化,對見慣人類興衰起落的他們來說大概毫無吸引力吧。
「牽絆過多?」他把包裝餡餅的防油紙折好收進手提包裡,環顧四週。「比如這裡嗎?」
聽到維斯塔的話,愛爾溫不由得感到有些傷感。血這麼難喝.....不,身體這麼差的維斯塔,有大半就是因為需要熬夜作研究吧,為了在有限的生命內達成某個目標,不惜犧牲健康也要點燈熬油地努力。這確實是身為血族的他無法做到的,或許這也是人類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進步,而許多血族仍原地踏步的原因吧。
但愛爾溫很清楚維斯塔不需要這份傷感。他很了解自己在做什麼。
「是啊,一整個倉庫的舊物,每一樣都有好久好久以前的故事。」愛爾溫微笑看著被緊緊鎖住的書庫,「......還有這個人類家族。雖然這樣說似乎有點太沒用了,但我果然沒辦法完全脫離他們生活呢。」
「以吸血鬼來說確實是滿少見的想法,尤其是家族這個部分。」維斯塔應著,想起曾經那幾位血族的同僚,他們對於群體的概念確實是非常薄弱...但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維斯塔和他們處的十分和諧,甚至造成研究所裡傳出維斯塔也是吸血鬼這種八卦。
他不知道愛爾溫和洛威爾家是什麼關係,以生殖隔離的常理判斷總不可能是祖輩或親族,而比起洛威爾家被吸血鬼控制,看起來更像是洛威爾家養著這位吸血鬼,而吸血鬼也接受了這樣的關係。
"馴化"這個詞維斯塔沒說出口。
「你們可能有上千年的壽命,這樣你得累積多少舊物...
看著滿滿當當的層架和書櫃,維斯塔忍不住吐嘲,而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話。
「抱歉。」螢幕上的頭像是兄妹的合照,維斯塔皺眉點開通話。
『您在哪裡?維斯塔先生。』手機裡劈頭就傳出質問,直呼全名還先生,顯然柒不太高興。
與人類家族共存如此長久的時間,是十分違反吸血鬼天性的,愛爾溫可以理解維斯塔的評述,事實上,也有很多同族因此瞧不起他。在吸血鬼的世界,像他這樣的傢伙,可以說是一種異類與恥辱吧。
不過話說回來,以上百年的壽命來說,只有這點物品可以說是極簡主義了吧......愛爾溫還來不及吐嘲回去,就聽見手機鈴響,愛爾溫是真沒想偷看,不過他們的距離正好讓他瞧見了螢幕上有著水色秀髮的美麗女孩--那張臉與維斯塔相像到不會被誤認為情侶的地步。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甚是不悅,明明不是被罵的人,愛爾溫卻也下意識縮了縮肩膀。
▮柒&維斯塔▮
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我沒有在哪裡啊。」維斯塔轉了轉藍色的眼珠,打起了太極。
小柒這次沒跟自己回老家,應該在聖座的宿舍才對,但這口氣很明顯知道自己並不在家裡。
『家門口的監視器顯示您在晚間十點半出門了,您應該知道最近夜間外出並不安全,可能與吸血鬼有關的案件都尚未有結果,政府也宣導了非必要晚間最好待在家裡。』柒的態度並沒有改變。『您在哪裡?』
「我只是出來找朋友,會出什麼事。」維斯塔看了一眼愛爾溫,對血族極好的聽力來說,壓低聲音對話是沒有用的。「妳不能用監視器限制我的行動,我又不是犯人。」
『我認為您對吸血鬼的防範意識太低了,這是為了確保您的安全。』柒的語氣仍帶著幾分強硬。『無論如何,請您盡快回家。』
「好啦好啦。」倒不是維斯塔屈服了,只是繼續爭執下去,難保個性看似溫和實則死硬的妹妹會祭出什麼極端手段撈他回家,何況他的實驗目的也達到了,得回家詳細整理這次獲得的成果。「我回去就是了。」
終於掛上電話,維斯塔嘆了口氣。
是不是當初就該極力阻止小柒到聖座去實習,看看現在妹妹被教成什麼古板的樣子。
現在要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也太假了。愛爾溫輕咳了聲,試圖化解一點尷尬,「是......妹妹嗎?」他小心翼翼地問,「她說的其實也沒錯,近來不太安寧,要你大半夜的冒雪跑來我這裡實在太冒險了......待會兒到家也給我打個電話吧。」
雖然剛剛電話裡滿滿對吸血鬼的警惕,但愛爾溫並沒有覺得被冒犯,反而認為人類--尤其是清楚知曉吸血鬼存在的樞秘院,堤防夜色中的血族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她......如果想的話,真的找得到這裡嗎?」愛爾溫忍不住問,這似乎是個膽小的問題,但他其實是有其他的考量,「這裡對她......對你們來說,都不太安全。尤其是黑森林附近。」他說,「最好不要穿著樞秘院的法衣來。等等我也送你出門吧,免得發生什麼意外。」
「嗯。」維斯塔倒不覺得有什麼冒險,比起遇到血族,車子在雪中拋錨的可能性搞不好還大一點。他指指手臂上的傷處。「就算我遇到哪個出門狩獵的吸血鬼,大概聞到這個就沒食慾了吧。」
「那丫頭跟她老師一樣,如果想的話把你這裡刨開也不是不可能。」有夠兇殘。維斯塔放下折起的袖管,穿好外套。「怎麼了,森林裡有你的同伴?」
這麼說來,平常顧著一樓的那個女孩也常常告誡觀光客不要靠近森林,本以為是有什麼野獸,但連愛爾溫都這麼說,還特地提到法衣,似乎沒那麼簡單。
「老師......」聽起來,這位小姐的老師是樞秘院中對吸血鬼敵意最深的一群人。雖然時代更迭,但在一個宗教組織中,像維斯塔這樣願意溝通的人類仍然是少數吧,愛爾溫沒有失落,只是感到可惜。他想起自己曾經接觸過的唯一一個樞秘院神職--如果是他,想必也會和維斯塔的妹妹一樣,把這個老巢給端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我的同伴,他與一般的血族不同,可以在陽光底下如常行走,但似乎又對人血有一定的需求......搞不好只是有異食癖的普通人類也說不定。雖然我不清楚他的來歷,但他似乎對樞秘院恨之入骨。」
說到這裡,愛爾溫有些吞吞吐吐起來,「但我覺得他並不是壞人......平時也不怎麼離開那座森林。所以,如果可以的話,還請你不要把他的存在上報給樞秘院......」
聽愛爾溫的描述,維斯塔只是盯著眼前的吸血鬼,似乎思考著什麼,但很快的又轉開視線,只是點點頭,嗯了一聲。
他到職樞密院不久,知道的事並不多,雖然從耳語和片段的資訊可以猜測聖座有著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對於一個存在數百年的組織來說,這很正常),然而如果與小柒無直接關係,他也沒有興趣。
「在你眼裡好像沒有壞人。」很多時候愛爾溫甚至比人類更願意相信旁人,維斯塔不知道這該算是與生俱來,又或是這個老吸血鬼真看得多了?「等我上報,他們不如等聖母顯靈吧。比起森林裡的,你自己才要多小心點,最近查的很緊,巡邏都密集許多。」
「就這樣吧。」維斯塔收好東西,站起身來。「不用送了,我要是被那個怪人逮到,會報上你的名號的。」
「我會小心的。」愛爾溫知道最近風聲不好,除了到學校上課外已幾乎不出門,否則也不必拜託維斯塔替自己「送血」來了。一個吸血鬼與一個人類這樣互相提醒照應,讓愛爾溫在刺骨寒冬中感到些許暖意。如果大家都可以這樣和睦相處不是很好嗎?
雖然維斯塔說不必送,但愛爾溫還是陪他走上樓梯,但沒有出門,而是在落地窗前注視著維斯塔冒雪躲入汽車中。他輕輕揮了揮手道別,同時替他警戒黑森林的方向。
幸好今夜除了風雪呼嘯外,一切無事。恢復了些許體力的愛爾溫轉身回到地下室,開始整理文件的工作。
謝謝維斯塔拯救了沒有血可以喝的可憐血鬼...雖然...喝得有點辛苦(???)
嗚嗚檯面上第一次寫到吸血居然是被當作實驗對象實在超香(咦)哥哥好冷靜好理性好帥一個研究員
謝謝愛爾溫(非自願)協助實驗...愛爾溫真的好像大狗狗可愛喔...
超級難喝真的好好笑我看一次笑一次,辛苦你了鬼鬼
吸血的描寫好好看,愛爾溫真的好可愛好溫馴。
維斯塔的血居然很難喝wwww可以拿來做調味料(喂
好好笑愛爾溫一直在偷想維斯塔的血很難喝wwww但老師真的好溫和喔整個交談過程都有一種溫溫吞吞老好人的感覺,像是全世界在他眼中不論好壞都能被諒解和善意化
vista777: 說是非自願但如果維斯塔直接告訴他想做實驗的話我想他也是會答應啦
誰叫維斯塔是他為數不多可以開心聊天的人類!寵學生是應該的!
但他真的好想幫維斯塔調理身體 moonfake: 我寫吸血那段寫得好開心喔!!溫溫吞吞的傢伙露出獠牙還是很有那種侵略的性張力
做調味料www類似在咖哩裡放咖啡粉那種操作嗎(ㄟ
Lars2024: 真的是難喝到震驚了,他好擔心維斯塔的肝啊
有給人這樣的感覺我真的好開心....我就想寫這種溫吞濫好人感....活了幾百年的他已經被搓磨到沒有稜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