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母在上。

我虔誠地向您祈禱，感謝您孕育智慧與生命，感謝您無盡的睿智與慈愛。

您是我們的母親，是我們靈魂的庇護者。

是您賜予我溫飽，予我遮風避雨的屋簷，予我覆體的暖衣。

願從前與往後所有的道路都在您的照看下前行，願您的慈愛遍布貝施科涅茨的每一個角落。

無論於過去與未來，都有您的始終引領。帶領我們走向光明，遠離黑暗。

抱持寬慰與憐憫，服從命令與謹守紀律；
我也以勤奮與果敢榮耀您，廣佈您的智慧與義理。

願您賜予我安寧，於順境中抵禦懶惰貪逸、驕奢抗理；
願您賜予我關懷愛護，於逆境中保持善良。


願所有人都在您的愛與和平裡。

感謝您將安寧與平和降臨我。


願長久的榮耀及豐盛，全都歸於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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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別想得太多。在貝施科涅茨，人人都是這麼禱告的。

從床上睜開眼睛，咬下早餐麵包，與人打聲招呼，與小氣的路邊攤販發生爭執，與上門的顧客討價還價。
寫乾常用的墨水筆，磨鈍最順手的雕刻刀，回家的路上對路邊的狗大叫，在泥水裡跌了一跤。

誰不會在這些情況呼一句聖母在上。

那些事到底跟聖母有什麼關係？

出身西邊的修鞋匠今天亦按時坐在離最近車站的兩條街外，市中心的廣場中央的石膏像抱著典籍與鮮花，保養得不夠勤快而有小地方斑駁。

他將自己的皮雕工具包沿牆壁放好，一天的工作就這麼開始。

希望今天臨時被鞋的內襯磨腳的路人多一點。

希望今天鞋底掉落又著急趕車的旅客多一點。

希望今天走斷了鞋跟的女士們多一點。


希望今天找他換鞋底的客人不要太過計較每一根腳趾是否舒適。

聖母啊，請賜予您的子民祝福，諸事順利。

for wealth

for fame

for glory to shine on 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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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一整個早上，兩個修皮襯、一位換鞋底的客人。

下午修鞋匠吃過午飯，白白在矮牆邊坐了一整個下午，看著川流的行人，沒有人人稍稍被足下的不適耽擱得暫時逗留。

他等啊等，等到太陽改變了位置。

他等啊等，等到街邊的磚石被照得偏黃。

等啊等，就這麼等到天色漸漸暗去。


街道上的路燈替代天光，反向將光線刺入漸漸濃厚深沉的天空。

聖母像被燈光打亮臉頰，光芒反在凹凸起伏的面容上，上半臉被自己的影子遮得陰黑。

終究是順著時間、順著秩序、順著周圍的一切，成為夜晚的一部分。

修鞋匠背起裝著槌子、釘子、鉗子的沉重工具包，光臨回家路上的麵包店，叮鈴叮鈴推開店門，揀了幾個關店前的特價品，在到家前的公園找張長椅坐下，拆開包裝紙，丟進公共垃圾桶中。

如此一來，在一天的疲累後，就不用費心處理垃圾。

照明的燈光高高掛在他的頭頂，數量不足的燈具以過遠的距離作為間隔，他的影子被遙遠一方的燈拉得過長而變形。

椅子邊的垃圾桶邊傳來聲響。

是老鼠嗎？他沒有檢查的興致，雙眼望著前方，望著公園造景，望著供兒童玩樂的育樂器材，看不清，天色早就暗去。
他兩口三口咬著夾有起司與火腿的吐司，突然扭頭朝椅子的另一端看去。


——髒兮兮的小乞兒縮在長椅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與他視線相交。

他咀嚼著，思考幾秒，瞄一眼自己手上的吐司，又咬一口，對回相碰的目光。

掏著懷裡的紙袋，將多買的一個起酥捲遞了過去，分給小乞兒。

聖母在上，希望明天是順利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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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午飯前及午休後，各來了兩位需要修鞋的客人。

下午他專心處理一雙狀況悽慘的皮鞋，將完全變形的鞋型以新的鞋底固定，剪除拉扯破裂的鞋身部分，將破損的內襯挑選相近的料子補上。

最後，貼上新鞋跟，以釘子敲入固定，縫好鞋面脫落的皮雕，將磨損的部分塗上修補膏。

一般毀損到這種程度，直接扔了買一雙新的，要比維修還更省事也更省錢。
或許是捨不得換吧。修鞋的工作做久了，往往發現惜物的人處處皆是。

帶著這雙鞋來的女士說，她的女兒討厭穿著這雙鞋踩在地板上走路時會發出叩叩的聲響。
這好解決，他量著鞋，擦淨鞋底，剪了兩塊薄薄的橡膠貼上，從此穿這雙鞋安靜又減震。

他說內襯換過了，即使他盡力還原，這雙鞋穿起來仍會跟之前不太一樣，希望鞋的主人不要太介意。

女士說沒關係，這雙鞋已經不會再穿了。

早點說就好了。


為了達到女士「恢復原狀」的要求，他還為左足那條看來被車輪輾過的形變痕跡躊躇許久，若是不穿，他大可乾脆把雙腳的內襯都換成顏色相近的其餘材質就好。

傍晚一樣一位客人也沒有，或許是一周的辛勞累積至今，第四天晚上的人們連外出用餐、抱怨工作的力氣也被消耗殆盡。
他如之前的每一天那樣背起工具包，蹣跚踏上回家的路途。

鞋拔與雕刻刀在包中撞出喀喀聲響，他推開麵包店的大門，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下，享用分不清是晚餐還是消夜的一餐。

小乞兒坐在椅子的另一端。

明天會好一點吧。鄰近休假的雀躍，會將人們帶到街道上來，帶到聖母像前，帶到排水溝上，喀地翹起鞋口、折斷鞋跟。

他咀嚼著烤得金黃卻放得有點軟塌的牛角，雙眉一挑，從袋裡掏出另一塊麵包遞去。

聖母在上，如此一來你也能霑得聖母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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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並不順利。


修鞋匠坐了整整一天，連一位簡單換鞋帶的客人都沒上門。

早上他只是待在原處，看著來往的路人及車輛經過眼前。流逝的人影及車影映照在他的雙眼之上，他本能眨著眼，讓眼內保持濕潤，讓車輪揚起的灰塵不要入眼、不要黏上他的角膜。

下午他將鞋拔、槌子、鉗子依序保養了一遍，塗上保養油，甚至連鞋楦都拿出來仔細檢查兩輪，確定木質沒有已經磨損翹起的部分。

空等也是等，接近落日時，他提早揹起自己的工具袋，沿著街邊慢慢地走。

他經過售賣玩具的手作攤位，看見攤位老闆替空空的展示架補上一枝枝顏色鮮豔的手持風車。
他經過售賣飾品的攤位，看見髮圈跟髮夾的格子已經見底，攤位老闆坐在位置上也發著呆，沒有拿出庫存品來補貨。

他經過速食店外，一對衣著得體的夫妻一人一手，牽著他們的孩子，說著今天是獎勵你才准許吃炸雞，下次考試也要好好努力。

他經過花店，停下腳步。

明天是週末了，該是他生意的大日子，但他已經打定主意休息一天。他有更重要的事。

玫瑰、百合、滿天星、鬱金香、風信子，叢叢花卉向空中延伸枝條，在頂端開出外放的鮮豔花朵。

紅玫瑰會太明顯嗎？鬱金香會不會太不明顯？滿天星很襯那個人低調溫柔的性情，可是他若要買，他就想為她挑一朵主花，再以滿滿的白色碎花搭襯——

店主人看他在兩排花朵前方逡巡，出聲問了他的預算、送花對象、目的，他有些侷促，仍據實以告，換得店主人以合乎行情的價碼，替他搭配上一束足表心意的漂亮花束。

最終他用身上所有的錢付清了花束的費用，和店主人約定好，明天早上九點來取花。

帶著空蕩蕩的錢包，他經過麵包店前方，沒有推開麵包店的門。

踏上回家的路，太陽在這一刻於地平線沉沒，街道變得昏暗。

他從沒那麼早踏上歸途，沒意識到這個季節在街燈亮起來前，鄰近街區僅憑目視而難以看清的地方竟有那麼多。

遠比更深的夜還陰暗街角發出老鼠或是貓的翻動聲，他一天未工作而乾乾淨淨的手，將背包的束帶僅僅抓起，稍微繞開一段距離走。

他轉過街角。

魔鬼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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