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的午後。

魚魚蹲在那個小山丘，舒服地吹著風——自從上回發現這個「景點」之後，她就喜歡上這裡了。

她很放鬆地側躺著，眼睛瞇著，也不知道是睡著沒有。
她的腳邊放著小背包和一頂遮陽帽，也不知道是專程來野餐，還是接下來有打算去哪裡。

午後陽光正好，不同於密林的濕熱、或是沙岸的海風，丘陵區的風總是清爽且舒適，專注一點——能感受到一陣由毛根而來的安心。

那重而穩的腳步踏著草而發出聲，看來是有貓先來這裡了。
九並沒有多說什麼或是抱怨，反正這裡不是自己的地盤，只是一個偶然發現的小山丘罷了，佔領並不道德。

來到自己常待的位置，九靜靜坐了下來。

意識到有別貓現身，魚魚從躺姿換成了蹲姿，觀察來者。
發現是上次與她共享這座小丘的大貓，她才稍微放鬆了點。

但是還沒有完全。

噯，他會不會想獨處⋯⋯我是不是佔了他的位置。

躊躇了一下思考著該不該離開。

「那個⋯⋯這裡風景真的很好欸。」怯生生地。

她很不習慣和別貓搭話，特別是體型明顯比自己大的貓，她在現實中從來都沒有好的經驗。

但是，這位老兄應該沒那麼壞，至少他上次和自己分享了他的休息據點。

這次到來與上次的原因並不一樣，他目的只是來吹吹風、看看風景，然後讓自己放放鬆而已。

畢竟睡覺目的就是為了休息，他不想因為夢裡的鬧騰事搞得現實頭疼。

過了個半晌，聽見那怯懦的聲音在旁開口時他有些驚訝，他可沒想到對方會開口搭話。
但這些並沒有表現出來。

「……嗯，所以才待這。」沉默了一陣後才開口。

哇，他回話了！

「⋯⋯」



Ｉ魚內心百感交集。
基於好奇心（和比對普遍其他陌生貓多一點點的好感），有點想搭話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搭。

「那、那個，⋯⋯謝謝你讓我待在這？」她想起自己上次沒道謝就登出了，雖然現在這樣有點沒頭沒腦但是、嗯。

天Ｒ交際怎麼這麼累，現實中足不出戶還是比較輕鬆哩⋯⋯咪。

她努力忍住想用後腿撓耳朵以掩飾尷尬的衝動，淑女還是要有個樣子。

……回話了？

哇、哇喔、喔，他根本沒想過對方還會開一次口甚至道謝，這下好像變成是他有些尷尬了，有點像是那種不知道怎麼跟較優雅的雌性談話的……尷尬，它們幾乎是快寫在了臉上那樣亂竄。

沉沉吐了口氣卻被搞的像嘆息跟不耐煩。

「……這不是我的地，別道謝。」
在空氣也跟著尷尬了一會後九終於開口，他稍微放輕了聲音實跟力來掩飾自己不擅長的事、同時試圖安撫對方別這麼像是畏縮的感覺。

終究還是忍不住必須做點什麼，她正打算舔舔前爪洗臉（這至少比抓癢有形象一點）的同時，聽到了對方再度回話，綠色的大眼睛又眨了眨。

她沒有漏讀那在對方臉上一閃而過，卻在空氣中滯留許久的不自在，愣了兩秒之後，忍不住輕笑了起來，發出了咪嗚的聲音。

oO 搞不好他只是跟自己一樣不擅長交際。

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她好像瞬間比較沒這麼緊張了。

躊躇了一下下，一貫前肢併攏的端正坐姿，她喵道：

「⋯⋯不⋯是，從來沒有大貓對我這麼親切，所以⋯謝謝你。」

她起身，尾巴高高舉起並捲成了一個勾，小心地，試探地，稍微朝黑色大貓咪靠近了一點點

「我叫魚魚，你呢？」

那聲笑就彷彿龍捲風掃過、火山噴發過、海嘯淹過、冰雹落過後的一顆超級大炸彈。沒有引爆，但惡狠狠砸在了老貓的頭頂上導致腦子停機。

他知道自己沒有把持好心態控管，於是在回魂後暗自吸吸吐了一次又一次，以保證不再曝露更多……或許是弱點的東西。

「不、」回神過後他聽見的是對自己的道謝，「我也沒比那些大貓好哪裡去。」但對此進行了否定，畢竟是個無庸置疑的事實。

「……叫我九就行。」

他並沒注意到那擅自靠近的尾巴。

聽到九的否定發言，魚不置可否，但自顧自開心地瞇起了眼睛。

哪裡一樣，你沒有追趕我，也沒有打我啊。

一開心，她倒是自在了起來，又捲了捲尾巴，前肢輕快地踏了兩下。

「吶，我打算去散步。還沒去過密林區呢，想去探險。你要一起來嗎？」

像是想起了她這趟出門原本的目的——小丘上的陽光太好，不小心就發了個呆忘了時間，差不多該繼續前進哩。

水亮的綠色大眼睛，閃閃地望著另一雙寶石一般的綠。

眼看一旁的貓好似沒當初那麼害怕、他好像也就不怎麼扭捏（？）的挑詞用了。

九靜靜的直視對方眼中的綠，那是好一會後才闔眼站了起來，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後才望向那該前進的方向。

「無所謂。」聲音又回到了一開始那份沉穩。

接著、九慢步的朝密林區探去步伐，他的尾巴隨著一步又一步而晃，而風兒則時不時的到來、逐漸就吹去了他身上沾上的小草和泥。

他看起來是放鬆了許多。

魚魚背起了她的小背包戴上了遮陽帽——這是她去遊客中心領到的配件，她總算稍微搞清楚這個島是怎麼運作的了，今天做好了要去踏青的萬全準備！見九已經起身，她便趕緊跟上。

雖然大貓前進的速度不快，但是對方的一步還是比她的一步大得多。她不以為意，嗒吧嗒吧地小步跟在對方身邊，兩貓之間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微風吹著小草晃，從山坡下來的路上，魚魚想著哇她一個腦衝就提出了邀約，想不到對方居然答應了？！是不是該說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看九似乎也不介意沈默，她也就慢慢放下了心，直到攬著草原清香拂過來的一陣風將路邊的蒲公種子撈上了蔚藍的天空，她正式被完全轉移了注意力，搶上前兩步仰頭盯著那些白色毛茸茸的東西，兩眼發直。

她有點興奮地回頭看了看九，高舉的尾巴一顫一顫，然後又看向那些漸漸飛遠的絨毛小傘。

帽頂與背包是從哪裡來的，他並不在乎那麼多、也沒曾想起領這些裝飾品，這些對年老的貓來說似乎已經不太合適了。

一步抵好幾步已經是常態，多數貓都能跟上這年老而踏出的郊遊、而要是對方沒表態、他或許跟本沒打算再慢下來更多。

一陣風打斷了各自的步伐，由下向上的風兒唰一聲帶著白花瓣兒與嫩草高高旋起，看過無數此景、不感趣而正準備繼續邁步的九本這麼打算著、下一秒卻正巧不巧的與眼前貓對上視線，害的他也只能停下準備抬腿的動作，跟著對方的視線發現了那飄遠的朵朵散子。

只是看了段時間，他便將本該向前的步伐往旁邁，輕咬著綠莖、帶回了不少相同的種子球回來，並在對方身旁趴了下來。

……卻沒有風來了。

魚盯著大貓銜在口中，帶著白色毛球的綠莖。

這是，可以靠近的意思嗎？

看了九一眼，又躊躇了幾秒，她才小心地慢慢湊近。

上前嗅了嗅那毛茸茸的東西⋯⋯有些遠視，所以抓不太準近物的距離，瞇起了眼睛緩緩將臉湊近⋯⋯

「⋯⋯哈、哈啾！！」湊太近了，絨毛搔得鼻子好癢，她趕緊別開頭打了個大噴嚏！

還有記得要避開，不然噴嚏打在人家臉上多糗⋯⋯用力甩頭的後果就是白色毛絮被打飛，一部分飄了起來，一部分沾了她滿臉，她正舉起貓爪準備洗臉，就又被飄了下來，巧巧落在她鼻頭上的白毛吸引了視線，抬起的腳掌就這麼停在半空中。

不、他沒說可以靠近。

無法發話的心情被對方的逼近硬生生剪斷，撇開的眼神故作淡定。還好過不了多久、一個噴嚏打斷了這場尷尬、卻帶來了另一個尷尬。

被對方打飛的種子也同以另一種方式散在了大貓的左半臉上，雙方的滑稽模樣——尤其是對方那手腳舉起一半的模樣更是讓九不自覺瞇眼笑出了聲，屬實是被眼前這位小妞給逗的不輕。

「別動。」他說，接著對那撮白毛隔空一揮、讓它重回到天空的懷抱。

接著他才甩了甩自己的臉，乾淨許多後重新站起了身子。

順便享受一下風兒。

好像被笑了，但是她自己也覺得有點好笑，於是閉上眼睛讓對方將自己臉上的棉絮揮去，然後跟著笑了出來。

oO 就說你貓很好嘛。

哪里跟那些一天到晚欺壓貓的傢伙一樣了。她想。

清風再次吹起，她踩著輕快的步伐往前。

到現在，她已經意識到夢島上（應該）不會有忽然爆衝上來亂吠的狗（她永遠搞不懂那些狗，他們開心也狂吠生氣也狂吠，她只覺得有夠恐怖，會亂叫的狗都恐怖），也不會有方形快速移動的龐然大物（好像是叫車子，不過她直接和他們打照面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她不太記得，只知道他們也很恐怖），行動起來舒適自在許多——高高地抬著頭，愉快地幾乎起了小跳步，而蓊蓊鬱鬱的樹林就在不遠處了。

風兒吹拂著，迫不及待想跳一首華爾滋。

見對方從一開始的膽小、或是害羞，變成現在這幅模樣——九彷彿見證了一隻貓的成長史似的，莫名又有些親切感湧上頭。

跟隨對方腳步前進，他這才想起原本的目的是森林探險，一不小心忘了的九在邁入密林前加快了點腳步、讓原本落後的自己變成與其並排。

或許這樣就不會那麼危險了、他想。

「你想從哪裡開始看？」
在這條準備步入新區域的路上，九罕見的發出了詢問。

「欸。」

她發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聲音，似乎是在思考。

「密林區⋯⋯應該是很多樹？很多，很大的樹？」

組合著「密」與「林」的字面意義，她努力試著拼湊那會是什麼樣子。

她的貓生至此近距離見過的「大樹」也只有家裡窗外那兩顆，和去過僅僅兩次的公園裡零星散佈在草地上的老樹，「濃密」是對她來說無法想像的概念。

「那裡會有很多鳥嗎？我想看鳥！」

才正說著，他們已來到了草原小徑與密林的交界處，而那些橫枝錯節生長，遮蔽了藍天的綠，完全超乎了魚魚對即將進入的區域的想像。

看著明顯比外頭暗的叢林內部，魚的尾巴蓬了起來——她好緊張！

但是是帶著興奮和好奇的緊張⋯⋯身邊有一個（感覺上就是）很可靠的夥伴，她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害怕。

「對、很多樹。」
去過好幾次、甚至挺喜歡那兒的九應聲回答，語氣中滿是肯定。

而小鳥嗎？雖然在方才曬太陽的區塊頭上時不時也會飛過幾隻鳥兒，大大小小的都揮舞著羽翼而過，那些自由之身讓他不禁也想——如果自己有翅膀那是不是也能探索天空了呢。

哈、簡直是癡貓說夢。

「你想要的話我能抓一隻。」
也不在乎對方是喜歡鳥的自由感還是肉體，他這麼說了。

接著，給對方一個充足的準備後步入了森林之中。

聽到有鳥可以看，魚就開心了。

山丘區的草原也有鳥，但是他們都飛得好高，比家裡窗台上的那些咕咕叫的肥鴿子還要遙不可及。

若是有機會可以近距離看⋯⋯或是撲⋯⋯！

她好像根本沒聽到九說的話，已經後起步卻先抵達地搶在九之前鑽入樹叢裡了——

然後，她忽地又放慢了腳步。

眼睛適應光線之後，發現林內並沒有真的這麼昏暗。
綠色的視野中有著一束束金光，在眼前的地面撒下點點光斑。

頭頂、身側，四面八方傳來的鳥鳴，讓她一下子不知道該將視線投向哪，她興奮地四肢在原地踏著步，頭舉得高高的，尋找這些聲音的來源。

而在她終於鎖定了目標——不遠處揮著翅膀低飛了一小段的鵪鶉——壓低了身子準備偷襲的時候，卻被旁邊樹叢中忽地飛起的不知名大鳥嚇了個結結實實，整隻貓差點沒飛起，一陣黑影似地竄到了九身後。

……沒有回應。

對九來說是見怪不怪的事、他有時也會遇到各種自說自話或是毫不聽貓說話的動物，可說早就習慣。

見對方先一步竄進森林的他並未著急，而是仍踏著悠悠的步伐才闖入一片綠林之中。

隨著葉子跟風的擺動，那晃動的陽光照射在新鮮土地上、彷彿如同寶石般閃爍。看著貓兒興奮的模樣、九只是靜靜的在對方身後觀察，將所有注意集中在了仙境般的密林。

突然、猛的唰了一聲，他立即就將視線望向剛飛起的大鳥兒，接著才看了看被嚇著而躲至自己身後的淑女小姐，看來、膽小之類的這件事並不是因為陌生貓而造成呢。

「森林的生命力很旺盛。」他說、接著往前走了幾步。
「看來你得要好好習慣一下了。」

生命力旺盛。

這也太旺盛了吧！？那些肥鴿哪能與之相比！！

驚魂甫定，她蹲在九的身後抹了兩把臉穩定軍心，才又踏巴著小步趕緊跟上。

這回決定不要跑太快了，乖乖跟在大個子身邊，似乎比較保險。

「⋯⋯好。」

那一聲喵，委屈巴巴的。

這叫樂極生悲吧，嚇都嚇死。

「⋯⋯有你一起來真是太好了，虧我本來還想自己來欸⋯⋯」

「不過，這裡真的好漂亮喔。」

仔細看，視線中不是只有綠，還混雜了各種紅色、黃色、紫色⋯⋯枝椏之間偶爾垂掛著藤蔓，空氣濕潤溫暖，氣味也和草原上完全不一樣——

她注意到腳下的泥土時不時被鋪上了軟軟的苔蘚，觸感非常有趣，忍不住跳躍了兩下，前肢反覆踩踏著。

「你自己來還真是難度有點太高了。」他看了眼魚魚，「但是、能看到這麼美麗的景觀也不錯吧？」

「不像人類所創造的那樣，真正的大自然是如此的奔放又野性，在生命之下、每個畫面、角度、甚至光線都毫不相同，一不小心迷路其實根本就是常有的狀況。誰能在這裡記得所有路呢？」

腳下的泥與苔蘚因柔軟而被九的腳按上了個大大的腳印，仔細點看、周遭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腳印們被紀錄在了這條路上。或許他就是利用這點、來記住森林中的路線吧。

「小心泥巴跟青苔卡進指甲或腳縫裡了，那可不好受。」

「嗯，很棒！我喜歡這裡。」

雖然被嚇得不輕，但是她曉得那隻鳥不是針對她的（就跟碼頭邊的鵜鶘一樣，牠只是長得很大隻而已，不可怕），慌張的心情很快就消弭了。

回頭看著兩人留下的足印，魚魚好玩地將自己的小腳印印在九的大腳印裡，心想嗯對，可不能迷路了，不過跟九在一起應該是不會迷路的吧？

「真正的大自然？那有假的大自然嗎？」

她想起了公園的綠地，

「噢，你是說那個有很大的草地，還會有人類帶著布和食物去躺著曬太陽的地方嗎？」

「我不喜歡那裡，那裡有會衝出來亂叫的狗⋯⋯」

她低頭看了看有沒有青苔卡進腳趾縫，又甩了甩前肢，然後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地抬頭：

「⋯⋯夢裡應該沒有狗吧！？沒有吧？」

好擔心的樣子，額頭上的虎斑毛色好像都要擠成一團了。

「喜歡就好。」他應聲附和。

接著、面對並不意外的問題跟回應，九的腳步變慢了些、與對方並肩，像說故事般的將詞彙從口中輕輕說出：

「那是一個。還有另一個是賣花的店。」
「雖然氣味在他們人類的用心下變得濃厚，但要論其完美性的話、我還是認為大自然中的花更加美好。（即使有些花我們碰不得）」
「大自然必須都是獨一無二的，這才是真正的大自然，也是真正的生命。」

當話音一落、九便恢復了原本的步伐，再一次走在對方的身前。

「然後、我猜夢裡應該是沒有狗。」
「……應該。」

「就算有的話我也在。」

聽到九的回應，擠成一團的小臉總算放鬆了，她開心地抖了一下尾巴。

有朋友原來是這種感覺嗎？好像其實也不錯。

歡快地跟上了對方的速度，她的腦袋瓜子裡還在想九剛才說的話。

「原來還有賣花的店⋯⋯」

「糖糖，啊，那是我的⋯⋯有些貓會稱做主人？的名字。她有時候會帶香香的花回來，就是從那裡帶來的嗎？」

她不經意地透露了自己家貓的身份，「難怪他們的樣子跟這裡的不太一樣，他們都住在小小的盆子裡，或者插在水裡。」

然後他們通常活不過兩週。
她的人類很明顯沒有照顧植栽的天份，連她的貓草都是兩三週就得換掉的消耗品。

「九喜歡貓草嗎？這裡有沒有貓草哇？」

邊說著，她嗅著沿路的各種植物，有的聞起來很香，有的很臭，有的讓人看了就不想碰，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落後了，趕緊小跑跟上。

嘛、毛這麼順，是家貓也正常吧？……正常吧。

九默默聽著對方自爆身份的同時鬍鬚抖動了下，心中產生一絲不屑、接著又雲散。

「人類會把自己想要的美麗製作出來，卻忘記了它們原本就是最美麗的東西。」

他靜靜說。雖然注意到了，但似乎不怎麼在乎對方因為東聞西聞而落後，「別湊太近聞了、刺鼻。」對此、他也只是出聲提醒，接著才又回應對方發出的問題。

「貓草嗎，還好。這裡應該有、畢竟那種東西野外隨便一找都可以充當。但如果你說的是能讓貓極度興奮的那種，嗯、倒是不太好找。」不如說是他不想去找。

「那你呢？喜歡什麼植物。」

「唔⋯。」

「⋯⋯我喜歡⋯貓草⋯⋯？」

「嗯，我也不知道耶，我認識的植物很少⋯⋯」

她說得有點心虛，畢竟這是唯一一種她常常有機會接觸到的植物。

「噢，還有一種紫色的花？好像叫洋什麼梗⋯⋯家裡有時候會擺，會插在瓶子裡！很漂亮！」

她偏頭努力想了想，腦中浮現了那飛滿天的⋯⋯

「還有剛剛那個會飛的毛球！他好可愛。」

根本是把她知道的植物都點名（雖然她根本不太知道它們叫什麼）了，但是她對於自己還說得出貓草以外的其他選項感到相當滿意。

「那九不喜歡貓草的話，喜歡什麼植物呀？你都知道它們叫什麼名字嗎？」

看來他不該問這個問題的，對方知道的植物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少好幾百倍。

但至少、他還有能接的話。

「洋桔梗。」九說。「有很多顏色。」
「至於剛剛那個毛球、那個叫蒲公英……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吃吃看它的葉子，或許能在一些情況下幫到忙。」

他說著說著、好似就像什麼講師那樣、論什麼知識都難不倒他的樣子。但這終究都要歸功於之前認識的一隻貓——

「至於我喜歡什麼植物？最喜歡的話……」

​
​ ​ 「……大概是百合吧。」

「是一朵像喇叭、白色的花。」
「不過對我們有毒，最好還是別亂碰了。」

「？」

有毒，不是很恐怖嗎？

「噢。⋯有毒還喜歡，那一定很漂亮⋯⋯？」

小小聲的喵嗚，與其說在問問題，不如說像在自言自語。
她正試著在腦中描繪百合的樣子，喇叭，白色的。
然後發現自己想像不出來。

有些失望地甩了甩頭。

「你真的知道好多喔，哪像我什麼都不懂。」

抬起了頭看著大貓，綠眼睛中的讚嘆無比誠懇。

「是你的人類教你的嗎？」

她覺得她是不是該去跟糖糖抗議些什麼了。

「……」
「……確實很漂亮。」

像是回應了對方的自言自語般，他暗自道著。同時在土地上試圖勾勒出了百合的輪廓、卻不在乎對方有沒有看見，下一秒就將其一大腳踩扁。

笑了聲，九對對方的問題好像並不意外、但剛發出的聲音除了對什麼惋惜外、多少帶了點諷刺。

「因為我是流浪貓。」他毫不避嫌的說，「所以才知道這麼多。」接著撇了眼對方，似乎在回應對方眼神中所透漏的讚嘆。

「不過有人類在旁邊的話會更安全，建議你別因為求知慾之類的而跑出家門了。」

「流浪⋯⋯」

才正惋惜著沒看清楚九在地上畫了些什麼，兩個字就轟入了魚的腦袋。

曾經夢過的記憶碎片扎在心口，太過安逸的這幾年讓她都快忘了那些噩夢的樣子——那些她不知道究竟是夢，或是到底屬於誰的記憶殘片。

眨了眨眼睛失了一會兒神，接著她忽然開始啃咬自己前肢內側，像是有什麼在犯癢——她啃的那個位置有一小塊光禿禿的皮膚，另一隻腳也有，不仔細看其實不太會注意到。

意識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她不自在地回頭舔了舔背上的毛，然後回歸到手手併攏的端正坐姿。

「嗯，有人類的話比較安全。」她同意。

「我的上一個家，門都開著，是可以自由進出的。」

「但是我從來都不想，不敢出去⋯⋯外頭感覺好可怕。」

那潛意識的恐懼，讓即使同住的貓老是欺負她，她寧可逆來順受也不想跑出去，在「家」裡至少還有她信任的人類能當她的避風港。

「⋯⋯」

糟糕，有些無所適從。

不遠處傳來隱隱的水聲，飄過來的水氣讓原本就潮濕的空氣更加濕潤了。

「那個，我們去那邊看看，好嗎？」

說著，他踩著一貫的小步——似乎比平常加快了一點速度，先朝著水聲的方向去了，像是要逃離尷尬現場似的。

一陣沒回應的沉默讓他再一次看向貓兒，那雙失神的雙眼彷彿想表達什麼，接著、他將對方所有的小動作都收入了那雙沉綠。

是啊、家貓也會有相同的困擾，他雖然不清楚但、自己那段時間也是刻在了童年之中，身為最深刻的第一印象，肯定想忘也是忘不掉吧。

也沒想著打破對方不正常的姿態，此時的九沉默的就像一名傾聽者，靜靜的聽著對方脫口、「當然。」暫時將尷尬的話題拋到腦後。

見對方的步伐加快了點，老貓倒是游刃有餘的跟著、然後不知不覺的超過後又在對方面前減回原本的速度，硬是來了個強迫式的冷靜法。（不管它有沒有成功起到作用。）

「走這裡。」接著、他又領著對方往逐漸增加的水流聲前進。

走著熟悉的路線，穿過一個又一個的草叢。從輕輕水流聲到劇烈的沖刷聲，一股不同於山丘的清爽在他撥開密集的葉片後猛的掃來。

映入眼簾的是壯觀的瀑布場景，周遭的樹葉因震動與風而搖晃，九沒多說便漫步來到了他常坐下的地方，然後回頭看向了小貓。

魚魚無語地跟在大貓身後，直到眼前豁然開朗，有些消沈的綠眸瞬間又亮了起來。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沁然涼意，颯颯的轟然巨響震動著耳膜，那梗在胸口的不自在與陰霾乎隨著飄渺的水氣悄悄地飛散了。她看見九回頭望著她，於是抬起腳步跟了上去，坐在他的身邊。

她瞇起了眼睛，將鼻子高高舉在空中嗅著那些氤氳，感受著細小的水珠噴濺在鼻頭。

看著飛濺奔騰的流水良久，她開口：

「你知道嗎，我覺得能來到夢島其實挺好的。」

尾巴尖在地上拍了拍，接道：

「在這裡可以見識到很多家裡見不到的東西！」忽然覺得在現實中不喜歡，或說不敢出門，好像也沒這麼糟了。

「還可以交新朋友呢。我來到島上才第一次有朋友！」

說著，她忍不住起了身，前腿原地踏著小步。
如果對象是糖糖，她可能已經整隻貓往人家腿上蹭上去了。

但是面對新朋友，她只是用豎得高高、輕輕顫抖著的尾巴，表達她的歡心和喜悅——和感謝。

若是沒辦法嘶吼的話就在這讓瀑布替你出聲吧。

他看著眼前衝擊，接著闔上雙眼、感受身旁坐下的溫度。沉穩下保護的是怒火還是悲傷……好似在這時候都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朋友。」

沉默下聞言、大黑貓靜靜低聲複誦了一次，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沒錯、他沒聽錯，只是對於那個朋友「是誰」就又有自己另外獨特的解釋了。

「那不錯啊。」他說。
「有朋友一起在這座島上的話會很開心的，記得好好珍惜他們。」

是的、他絲毫不覺得對方口中的朋友說不定就是自己。只是對於對方的好運獻上不過心上的口頭祝福，同時也祝身旁貓兒能與朋友共度美好時光，把心中的那曾陰霾掃去。

「祝你們有場快樂的夢。」

睜眼、他對著魚魚展現的姿態露出一個輕輕的微笑，稍作晃動的大尾巴卻是擺到了一旁，下意識避開了這份九無法理解從何來的感謝。

「嗯，一定會的。你看，你就讓我開心起來了！」

歡快地回應之後，有些想通了一些什麼結而心情頗好的魚，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她帶了個背包啊！遠足根本是有備而來。

卸下了背上的包，魚魚探頭進去從中銜了兩條烤魚和一些漿果出來（雖然學會了用雙「手」做事，但是終究還是習慣用嘴巴處理一切）。

「來，一起吃。」

將食物用鼻子推了推，推了一隻魚到九的面前，然後就著自己那隻就趴了下來。

「上次在餐車認識了一隻貓，然後我發現跟朋友一起吃飯會特別香呢。」

友貓相伴，美景配美食簡直剛好，秀氣的喵嗚聲透露著愉悅，

「所以我們一起吃飯吧！」

九晃了晃腦袋像是在表示疑惑，接著望向了地面上那推來的魚。雖然說在這個夢世界中他們能夠使用呃……手、來像人類抓取跟做事，但他還是很不擅長好好的握住比手還長的東西。

所以、他一個不小心讓尖尖的指甲直接插進了魚肉裡，重點是他剛才還走過那麼多路。
……反正沒差吧，身為貓很正常、而身為流浪貓——他吃過的髒東西也不少。

不過、「一起吃飯？」他發出了疑惑。

「我們是朋友嗎？」並且對此感到深深的疑惑，甚至為此毫無頭緒。

自己並不知道為什麼回答幾句話然後帶個路他們就變成朋友了。

畢竟盡管睡眠時間長、盡管年事已高，仍舊還有不少貓兒在他清醒期間拜訪並詢問問題。

九抓著手中的魚兒，十分困惑的看著貓兒。

已經一爪壓著魚頭、對著她的烤魚低頭（依然秀氣地）準備開吃的魚魚，聞言抬起了頭，動了動耳朵。

「對啊，朋友。」

綠眼睛眨了眨，她的邏輯其實很簡單。

「九對我很好，又幫了我很多忙。」

只要不是敵人，只要不會欺負她，就可以是她的朋友。

「⋯⋯嗯，而且跟你待著很舒服？」雖然溫度偏低但是不過於冰冷，對於願意幫助她的友善甚至透著一絲絲暖意，她覺得很舒適。

「我覺得這樣就可以是朋友。」

邊說著，她單邊的眼睛緩緩地眨了眨。
在她的記憶中，在離開有別貓的環境之前，這個動作她從沒有對其他貓做過。
分享食物也從來沒有過，從前，她永遠是被搶走食物的那個。

「⋯⋯當然，也要你想跟我當朋友啦⋯⋯⋯⋯」

她想了一下，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不過你不想的話也沒關係的⋯⋯那個魚你還是可以吃，是我想分你吃的⋯⋯」

她愈說愈小聲，一汪綠潭中悄悄地浮現了一開始的怯懦不安。

他陷入了一陣長長的沉默。

他沒有想過自己做的事對對方來說具有意義。

他認為這一切只是理所當然。


​ ​ ​ ​ ……什麼時候變成理所當然了？

手中的食物被緩緩的放在了地上，長年而成的戒心讓他像是在懷疑跟猶豫，顯得多少有些對「回答問題」上的無禮。

瀑布的聲響在沉默間被無盡的放大了，本因打擊而濺上的點點水滴像是在催促著自己那顆逐漸躁動的心情，逼迫著回覆，同時、意識中逼迫著拒絕。

​ ​ ​ ​ ​ ​ ​ ​ ​ ​ ​ ​ ​ 因為、你是隻壞貓。

吸了口氣，九的鬍鬚輕輕晃動了動。他別開了自己的頭，前腳卻是朝著貓兒靠近一步、然後後腳才用拖點的方式跟上，不協調跟不果斷的動作融合後顯得有些笨拙。

「……不……的話……」

他小聲的說著什麼，接著將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晃放上了對方的背部。尾巴順著重力往下掉，然後落地後將整隻貓屁股圍了起來，像是給對方一條黑色的蓬蓬裙。

「……你不介意的話、」黑貓將剛放下的魚撥回自己眼前，然後彎下了身子跟頭。沒有看著對方，而是望著腳下食物的眼睛，接著才悄悄瞄了幾眼身旁與視線幾乎平行的貓。

「當一個老朋友……也不是不行。」

友誼似乎是被接受了，魚眸中的退縮一掃而空，低下頭嗅了嗅那條蓬蓬的毛尾巴，然後瞇起眼睛，歪頭用臉頰往上面輕輕蹭了蹭。

聽到「老朋友」三個字，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愉快地大大喵了一聲，張嘴的動作不小心露出了僅剩的那一顆犬齒。

「好啊，老朋友，說不定還挺符合我們的。」

她一直覺得九的年紀應該不小，見多識廣之外還總透著一種沈穩淡定，和她以前遇過的那些年輕氣盛（又好鬥愛鬧）的貓們有著很大的不同。現在這話從對方口中講出來，猜測大概是不會錯了。

「⋯⋯別看我這樣，我也是一把歲數了⋯⋯上次在海灘遇到的小奶貓，她可能要叫我奶奶？」雖然對方還是叫她姊姊（她其實也不介意，因為除了體力和身體不好之外，她一直都不覺得自己有多老）。

又輕輕笑了兩聲（那喵聲聽起來有點像「噯、欸」），她接道：

「不過在夢裡的另一個好處就是病痛都沒有了，你知道，處方飼料真的很難吃⋯⋯噢，我們快開動吧，魚好香。」

說到食物就想到自己腳邊還躺著一條魚，她忽然食慾大開了。

那不自覺開的冷笑話似乎起到了增加感情的作用，他內心好像有個什麼東西被輕輕頂住了，有一種安心感。

從對方笑出聲並回話後他不明顯的笑容就沒有消失，一直到那兩個字傳入耳朵……

奶奶？她說奶奶嗎？真的是樣樣驚喜樣樣來。他都快覺得自己的貓腦袋要撐不住了。

待對方提醒後他才又恢復神情，殘存的猶豫被拋到腦後，食物的香氣誘惑，九不在乎剛對方說出的那些特定詞彙，只是將嘴湊近了魚兒，準備在這意外美好的一天將美食下肚：

「那我們開動了、」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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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九中的交流...我對的好開心！！！！

過程實在是太好笑太可愛了爸氣阿九真的笑死我....看起來很淡定內心慌了好幾次也好可愛....（咁啊你怎麼揭人家內幕

感謝魚中交流！我也很開心嘿嘿
表面看起來很羞的魚結果呆呆又可愛的感覺實在是讓九內心慌的一批……

有機會的話再讓他們一起玩！

eyseeyou_oneon: 好，再去郊遊野餐（什麼老人家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