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讓鍾亂有些煩躁，他不喜歡雨天，但住在容易下雨的城市、黏膩的濕氣貼著皮膚、在室外體感溫度38度，他只能去習慣。

幸好，傍晚的時候雨停了，太陽下沉，光線斜斜打在半乾的頂樓加蓋鐵皮上，他不曉得住在西曬房的主人是怎麼度過夏天的。

他瀏覽著手機訊息，再三確認約定的時間、地點。

不是第一次跟網友見面，但還是能聽見心臟因為緊張而快速鼓動的聲響。

他再次深呼吸，把手機畫面切換到一個熟人朋友的訊息欄。

『你上次跟異性單獨出門，對象是不是你媽？』
『別想太多，順其自然。』

「嘁，說得簡單。」鍾亂在心裡吐槽了一番，才得以緩解焦慮的情緒。

好歹作為「心之友」的其中一項優點，鍾亂還是很感謝秦江離總是給予支持與理解。

一分一秒在重複瀏覽訊息的指間流逝，他倚靠在音樂餐廳的門口旁，人潮來來往往。

太陽完全下山了，未看見來者的身影，說話聲先提醒他抬起頭。

「先生，請問你是Chaos嗎？」
「呃……！我、我就是……」

冷不防被嚇了一跳，臉頰發燙起來。
「那個、你就是……」
「嗯嗯！」女性點了點頭，咧嘴一笑，「你好哇，我是『知穗』。」
「那、我們先進去再說吧？」

音樂餐廳裡已經有表演者在彈奏鋼琴，店裡的顧客都靜靜地用餐，除了一些細碎的刀叉聲，無可避免的杯盤碰撞，來這間店用餐的人，都遵守著約定俗成的禮儀。

這是鍾亂喜歡這間餐廳的理由，每個人都維護著優雅的環境，尊重表演者，也尊重彼此。

「Chaos先生──」
「……鍾亂，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在外面被叫網路名字還滿不好意思的，乾脆請對方叫自己的本名。

結果反而是對方不好意思叫名字了，有些尷尬、有些羞澀地點了頭，隨後是幾秒鐘的沉默。

鋼琴聲停了下來，現場掌聲此起彼落。

「謝謝你約我出來，這間餐廳氣氛很好呢。」叫作知穗的女性刻意靠近桌前，像是要把聲音穿過掌聲，把話直接傳到鍾亂的耳裡。

「嗯……喔！我也是喜歡這裡的氣氛，所以才選這裡。」

靠太近了！靠太近了！

鍾亂在內心吶喊，不過還是故作從容，繼續說：「這裡就是我以前表演過的地方，鋼琴也還是同一台。」

「鍾亂好厲害，我對樂器完全不行呢，你下次可以教教我嗎？」

「欸？咦？好、好啊……原來你家有鋼琴嗎？」

「你的意思是下次要約在我家嗎？」

「嗯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對方掩嘴忍笑，鍾亂才察覺被捉弄了；這下不只是臉，耳根子也紅透了。

「你真是……」
「抱歉嘛，」知穗笑得眼眶都有淚水了，彎起來的眼睫毛更加濕潤，在暖黃的燈光下，眼神更加動人；「我們好像都太緊張了，所以才故意這麼說。」

如果秦在的話，他一定會說：「真是個好女人。」

鍾亂心想，對方體貼地給自己台階下，也就順著走下來了。

鍾亂延續著音樂話題，提到以前在學生樂團的事，而對方也聊到家裡的布偶貓「公主」，也會挑音樂聽的事。

「如果播到『公主』不喜歡的歌，牠就會用爪子刮枕頭呢，之前被抓破兩個，我後來特地買了一個牠專用的抱枕給牠抓。」

後來鍾亂就不太說話，專心聽著對方分享各種事情，默默地把知穗的愛好、習慣，還有今天的服裝儀容，悄悄放在心裡。

好像……有希望？

鍾亂不記得自己吃了什麼，倒是把對方挑出來的杏鮑菇吞下肚。

「我不太喜歡杏鮑菇的口感呢。」知穗這麼說。

其實鍾亂也沒有那麼喜歡杏鮑菇，但這不是重點，而是在這一頓晚餐中，兩人快速進展到可以互相吃對方盤子裡的食物。

「什麼事笑得那麼開心哇？」

「理由大概跟你一樣吧。」

喔！我回答的真好！

鍾亂悄悄在桌面下握拳，秦要是聽到這段對話，一定也會大力稱讚。

晚餐後，兩人在鬧區逛了一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也不知道是刻意為之，還是純屬巧合，走到捷運站附近時，知穗伸了一個懶腰，對鍾亂說，明天又是星期一了呢。

鍾亂立刻明白對方的意思，便一同走到捷運站入口前，目送對方離開。

或許某種程度上是同道中人，鍾亂覺得，知穗大概是想回家抽菸了吧──因為他也是這麼想的，飯後一根菸，快樂似神仙吶。

『……大概就是這樣。』回到住宅的鍾亂，在後院一邊叼著菸，一邊傳著數條訊息。

『為什麼你們不一起抽菸？』

『我看你是不懂喔，一起抽菸跟一起上床是一樣的。』

『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講什麼？』

『反正就是還沒到那種關係啦。秦，你也不是第一次見面就上床的人吧？』

『為什麼話題變成這樣？雖然不至於，但……凡事都有例外。』

『蛤？！幹真的有喔！』

那根菸已經抽到不能再更短了，他把菸屁股捻熄，用面紙包起來，丟到垃圾桶裡。

秦八成又再唬爛，鍾亂心想，總覺得自己很容易被捉弄……他回想著今晚的一切，露出了疲憊但滿足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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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素／涴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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