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擅長應對變化的小川朔，是製作以極為私人的目的、心情或欲望而訂製任何特殊香氣的調香師，調製不會出現意料之外的變化的香氣，將委託人無可奈何的秘密與自己的記憶一起成為永恆。保持單調如以「單花」的香氣為主軸的香水的若宮一香不是情緒化的人，對朔來說是非常好的事；一香平穩起伏的情緒，對朔而言是不擾人的氣味。於是，一香遵守不能說謊、月經來時請假的條件開始在即將走出森林但未完全脫離之處的洋樓裡，從事類似家庭幫傭的工作，想像「若可以用香氣感受這個由色彩構築的世界，會是絢爛華麗，抑或是一團混沌？」

他想要擁有不會改變的事物，甚至心底某處認為「人是不會改變的」，「我一直在利用妳的傷口。因為這樣對我來說比較有利。」；她不能保證有不會改變的事物，「妳的時間到了，產生變化就要離開這裡。」他阻止變化，控制產生的變化，只要她出現變化，他就會很乾脆地抽身。但她意識到自己想成為獨一無二的香氣被關在玻璃瓶內──其實一香從頭到腳用到的具香味的消耗品都是朔給她的東西，連飲食習慣都改變了，可以說她現在的體味是朔調製出來的；別於朔的藏青色的嗓音與灰色的迷離眼神，一香希望自己是沒有一絲混濁的透明身體，「成為空殼」。

一香希望在朔面前當個沒有謊言的人，於是奉上祕密，關於藍白色的死亡氣味的秘密。「懲罰」的香氣讓一直活著但懼怕面對情感與過去的一香決定活下去。其實我偏愛朔的無道德感，不追求正確或仁慈，也沒有後悔或罪惡，只是做只有自己做得到的事。尊重別人選擇與扭曲的欲望共存；尊重他人的別無選擇帶來毀滅的反應與結果；無法作判斷時就猶豫就拋棄，是天真無邪還是不負責任又無情又草率？我想，朔說的從玻璃瓶裡看世界，也許不是一香想像自己在玻璃瓶內──畢竟她是用緊閉的方式在哀悼；而是，世界有沒有如玻璃瓶般的人存在？

雖然沒有他聞不出來的物質，沒有他無法重現的香氣，雖然一香覺得他被關在「記憶」這個沒有顏色也沒有形狀的瓶中，然而，親自調製的香氣都是別人的記憶，擁有的永遠在別人的抽屜裡才有名字，才算存在，在朔的感官記憶裡，只是無色無形的「平等」的氣味。被忽視、被無法理解、被接收不到狀況與情緒的朔，也想要以某種被認定的形式，成為被強烈地眷戀的香氣，裝在永遠不會變質的玻璃瓶，然而，「感官會比任何形式都更有說服力地告訴自己『心願和希望無法達成』」，於是，他害怕陷入只看得見自己的狀態，出手干涉別人的「選擇」，卻後悔了。

朔並不認識「不是在綠色的地方單純塗上綠色而已」的過去的一香，一香像個不帶色彩也不帶任何情感的「詞」，讓朔執念或依戀，或者是說，讓他覺得自己可以不那麼天才，不那麼不幸，也可以不那麼孤獨。朔的孤獨，在於他擁有讓記憶連結「永遠」的能力，他的過去無須被重複敘事就可以完整，因而沒有被束縛或解開的必要。可是，「過去」可以後來才開始，也可以在之後才變成「過去」，或許記憶並非隨心所欲，我們仍然擁有對它的控制感；香氣像是隨身攜帶的變形的記憶，在必要時，用說謊來不讓自己不被背叛的東西。人會對自己說謊，是因為能騙自己──也許傷人，習慣氣味或選擇說謊，都是相信自己不會覺得受傷的防衛機制。

「知道『習慣』是怎麼回事的人是不會讓自己習慣的。」知道謊言的存在的人，是不會讓自己說謊的。朔拒絕謊言，是因為他不能不知道別人在說謊，就像他察覺到每個人都擁有的永遠一樣。我們不像朔，始終被暴露在敘事中，毫無以謊話為基調的記憶，「過去」就不只是過去，像是，對朔來說，謊話的臭味是他實際感受到的，而非一般人所謂的「記憶中」的。於是，他無法習慣，也無法遺忘，氣味讓朔的記憶不會被時間滲透影響──他的過去沒有讓他對自己說謊的餘地。是因為道德感才讓朔覺得說謊的味道是無法承受的嗎？當人無法誠實時，就算為騙人而說謊與為說謊而說謊的程度不同，散發的特殊氣味一定是複雜的、扭曲的，說不定是不必說謊的朔沒有需要懂的。

綠的少女＃在書宅｜prep. THE BOOK (@mmyaokuee) • Instagram ree...

用感覺上的別種方式寫讀後感就卡了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