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悠爾的一天通常始於清晨的海風。


不同於以往的扶著欄杆，總提倡安全第一、規避危險行為的少年，自昨日的新生起就隱隱產生了想要靠近大海一次的衝動。

鞋尖推壓，腳跟抬起，俐落脫下了兩隻鞋後他翻過船沿，反常地將雙腿置於毫無掩護的船體外側。

注視著落在外頭的腳，米悠爾想像自己踩在海面上的樣子，隨後閉上眼，感受周遭的微風。

好似帶著鹹味的懷抱，從後方拂來的海風代替消逝於記憶中的母親將他輕擁。

先是撫上少年睡亂的淺色髮絲。


昨晚睡得並不香甜，一閉上眼就墜入黑暗的感覺讓他一再想起陌生海妖呼喚著他的那片漆黑，這使他感到不安。

這份不安的源頭是未知，他認為死而復生不可能毫無代價，而僅僅是成為詛咒體真的算得上是足夠的代價嗎，會不會哪天在同樣的黑暗中，海妖將再次找上他？

腦中亂哄哄的，但海風一下一下地順著他的髮，也順帶把雜亂的思緒梳理掉了。

接著牽起少年肩上的垂掛繃帶。


平日藏在繃帶後頭的白皙皮膚上有著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見證了前船隊覆滅的標記，目睹了老師喪命的證明，也是自己憎惡送命之人的起點。

不過馳騁於海上的無根者哪有做任何事之前都得萬事注意、小心翼翼的道理，他們是自由的潮水，想往哪肆虐就沖向哪。米悠爾也心知肚明，但還是忍不住將他們的行為看作是在玩命，並心生恨意。

心臟刺得發疼，可海風越過雙肩環住他的脖頸，將那道悲痛的傷口給包裹住了。

最後輕摸少年左臂的透白魚鱗。


重生的第一天與往日沒什麼區別，他也不認為該有什麼區別。即使從小被灌輸對於詛咒體的恐懼與厭惡，見識各式各樣的生命後，甚至是實際死一次、成為詛咒體之後，他只覺得命的重量真是平等的輕微。

米悠爾睜開眼凝視清亮的地平線，手不自覺地握緊，攥住那些殘破的、悲慟的、不願再回想起的過去。

風托起他的手，溫柔翻開陷入掌心的指尖，想忘卻的記憶像從指縫溜走的沙粒一樣被帶向遠方。

永別了，最討厭的老師。

與是人亦或是詛咒體的身份無關，昨日以前的自己已然逝去，此刻他即是新生的米悠爾。



涼爽的海風漸漸停了，這平淡到過於美好的早晨看起來不太現實，好像他的重生只是場夢，好險昨天翻扯到鱗片的劇痛依稀還在彰顯存在感。

收回了在外晃蕩的雙腿並縮起身子，少年再次闔上眼，放心地向後一倒，放任背部撞在甲板上發出好大一聲。

「啊……是斯普奇。」

現在的他在斯普奇，以後也只想在斯普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