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年秋天有幸拿下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的首獎獎座,眨眼已經快一年。這一年我在寫作上獲得了很多以前根本無法想像的突破,包括朝推理作者的方向努力修行。在新科首獎的頭銜快要被奪走之際,今天就來寫一下第22屆徵文獎文集的一點讀後心得。為了照顧未讀完的讀者,
先在下方列出無劇透、不涉及謎底的感想,談及詭計細節的部分我放在留言下收,以下無雷可放心食用。
〈吳服店假人殺人案〉
近年發現不少小說刻意透過故事去刻劃一個時代或一個地方的面貌,要做不難,做得好卻不易。這篇出色的地方是它選用日治時期的舞台背景的確有連接上詭計的核心。換言之,就是這個故事選在這時這地發生,不是因為純粹作者想這樣做,而是這個詭計這個故事真的只能在這個時代發生。作者在故事當中滲入了許多日語漢字,從一開始就成功營造滿滿的日本氛圍。唯一垢病是詞彙加得太多會造成閱讀問題,即使本來懂得這些詞彙也會被註解帶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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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淺見是可以在日本人角色的對白中保留這些用語,彰顯這些角色的國籍和其他有何不同(比如說話口吻或小動作),加強立體感;而在描述的部分則省去特別帶有異域色彩的字眼,保留第三人稱敍述者的「中立」性。值得一提的是,我喜歡在故事中你有時可以感受到作者的好意,你會見到作者想在故事結束前把每一個角色都照顧好、安置好才讓大家「離開」故事的世界,在這篇我有感受到這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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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踏金庫!近捷運秒殺兩房〉
專業有趣的房地產仲介職人故事,文筆風趣幽默,即使是鬼故事也能讀得很輕鬆。一開始透過觀察客人來介紹主角,塑造人物形象之餘也展示了作者的職人背景。讀到一些「內行人」寫的故事會有一種看職業秘聞的感覺,很引人入勝,害我好想請作者也來幫我看看房。
評審提到台灣的房間結構上而言「腳踏金庫」的可能性,提出場景要是換成香港比較有可能。出於好奇我也去查了一下,原來香港真的是有這種地下是銀行分行、樓上是民宅的建築,而且不只一棟,不過主要都是唐樓,主要聚在舊區,較新的的確比較少見。
前陣子讀了雨穴的〈詭屋〉讓我想到如果這篇要發展成系列作大可以加入房子的平面圖,從房子結構、房主習慣談起,更能加上亞洲獨有的風水元素、入伙的習俗儀式等應該挺有發揮空間。
對了,傳聞台推有「當文集名的那篇不會得首獎」魔咒,別怕。
〈信與誠〉
我本來會覺得黑道故事有點難懂,但這篇很讀者-friendly。故事的前後貫穿性很強,沒有什麼是無緣無故才冒出來的。很喜歡修道院X監獄的場景設定,畫面冷硬得來帶一陣淒然的詩意。和〈吳服店〉一樣,這是只能在這地發生的故事,詭計有地緣獨特性,謎底也有一再翻轉。雖然也有一些埋得比較明顯的線索,就是讓你明知這裡有「輘輷」,但我還是沒有猜中背後真正的企圖。一如其他的黑幫故事,比較吃力的地方是人物有點多,有些其實可以結合。比如說長老們如果主要功能是製造對話交待劇情,可以考慮將他們二合為一,四個變兩個。但主要的幾位角色形象也鮮明易記,也是因為人物眾多,所以才會有黑幫堂堂列陣、長幼有序的「疊馬」感。
〈勿往密室藏匿凶器〉
芸芸推理小說中,屍體、贓物、嫌疑人(通常是在牢)都被密室鎖過,這次被鎖的變成了兇器。細想之下好像真的沒有很多會把殺人兇器鎖在密室的詭計,而且故事名稱巧妙地用了否定句,讓人「不要這樣做」,浮想聯翩。如果要我選今屆最喜歡的,我會選這篇。詭計沒大破綻,略略想一下應該是真的可以實行,但最讓我喜歡的不是在推理層面,而是透過故事討論更深層的正義和必要之惡,很有社會派推理味道。客觀公正其實並不存在,然而我們仍然會期待在小說、在世界尋求正義能被伸張的時刻,這一點大概是我們作為作者,也是生而為人一直追逐的答案。
而且,案中的偵查隊有可靠的基哥,我們推理圈也有可靠的基哥!一出來就知道這案肯定很快被破了(對不起我是來亂的)
〈傷心棋〉
近幾年徵文獎五篇決選好像總有一篇古風,這篇的文筆我認為是五篇之中最好,特別是場面描寫。寫出具備時代感的小說是要下苦功,像〈吳服店〉,文字功力很夠。我喜歡主角們的大將之風,重視同袍情的人設有出來。羊腸秘道讓我想起〈鋼鋸嶺〉要走過懸崖峭壁的逃生路線,但可能是因為故事採用插敘,所以下不算非常有緊張感。整體來說故事有謎團,敘事手法也有推進力,但這篇的敘事在推理上可能有點吃虧。整篇讀得很順,但也就是有點太順,稍微缺了一種邀請讀者來一起推理的參與感,這是有點可惜的。推理小說那種讓人很想很想得知真相的焦炙稍被故事本身搶過了風頭,但不影響故事的好看度。
!!以下留言牽涉謎底!!讀前請斟酌!!
〈吳服店假人殺人案〉//
發生在店舖內的假人殺人案,說穿了其實就是密室殺人,不過加上擺弄在屍體旁邊故弄玄虛的假人,突然就有趣多了。更精彩的是這個假人又真的是扮演著詭計的關鍵。從寫推理的角度而言,作者在拋出謎團後,很快就堵截了諸多可能性來推進偵探們的推理,比如從和服的整齊度排除了假人行兇,從而向讀者說明這不是奇幻推理故事,也透過偵探調查假人的重量和實心材質向讀者確認沒有人藏在假人裏面。但我在看的時候有一點疑惑,姐姐不是摸過了所有假人去確認他們並無異樣嗎?我記得內文還說了每具假人上上下下都被摸過敲過。如果說她不摸完全部,只摸了靠近自己的一兩個,而真兇躲在角落也可以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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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如果說姐姐都去檢查假人了,只是湊巧沒摸中她,加上真兇在行兇後小房間的開關剛好壞了的巧合,可能就會有一點太多。如果非要改不可,或者也可以說是攻擊時撞到書堆從而弄壞小房間開關,或有一些小物卡K住了房間機關軌道來弭消巧合度。
文筆方面,場面描寫很出色,很容易就讓大家進入作者的世界觀,但故事中角色曾懷疑的「鬧鬼」有個先天缺陷,就是它被用得太多次,大家都知道說鬧鬼的故事,結果一定不會是鬼,變得角色們在討論這個可能性的時候節奏就會被拖慢。謎底偏向簡單,但被猜中詭計也不一定不好。我以前也很糾結於不想讓讀者猜中我的詭計,覺得好像是我作為出題者輸了,但其實不要緊,至少代表線索合理,這也顯示了作者扎實的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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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踏金庫!近捷運秒殺兩房〉//
必須說這篇的標題非常吸引,作為Money Heist忠實粉絲的我看待金庫劫案可能會比其他類型更挑骨頭,先道個歉 >< 從人質的新聞引伸到以為師父被綁架了,那條線索有一點點突兀,如果能更完美的融入故事當中會更叫人驚艷。能理解徒弟救師父心切,但我在讀的時候有一點保留,瘦削的阿伯真的可以綁走了身材高大的師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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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比較大的疑問,兩人在聽到怪聲兩晚後第一次入屋檢查 ,除了浴室有腐蝕性液體之外沒有發現異樣,我假設那時是尚未開始鑽地,也未開始挖,但第二次拯救師父而進單位當面對質時,地板都已經穿到可以和樓下的人打招呼了。所以說第一二晚聽到怪聲時只是阿伯在猜測惦量金庫位置嗎?但兩人聽到怪聲都兩晚了,翌早去檢查房間都沒有異樣,反而一個晚上就鑽穿牆,時間線我有點沒跟上。而且如果是用腐蝕性液體再加鑽牆,樓下金庫應該會先發現異樣才會倒下,比如說掉灰或出現裂縫,甚至管線出異狀。
(2/3 原來還未完)
和上篇說到「鬧鬼」的狀況同樣,因為早就說了下方是金庫,出現怪事的話動機一定和潛進金庫脫離不了關係,於是故事發展相對在意料之中。反而我在讀的時候不禁設想,如果闖金庫的原因不是為了錢,而是另有所圖,好像會更有驚喜!可能是為了取回混進鈔票的極像真假鈔(罪証),或者是聲東擊西,兇手有除了鉅款以外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取回?
(3/3) 好終於貼完了,噗浪字數限制好煩! !
〈信與誠〉//
鹹水沖洗血跡的詭計很出意料,很有驚喜,是一條讓人印象深刻的紅緋魚。而且敢用偵探作為兇手,設定在傳統推理小說上大膽少見,故事性上是完全合理的,也不會有一種覺得他刻意藏住了什麼沒告訴讀者的不爽。要說的話,我尤其喜歡探長自爆位置導致入獄的秘密和這宗案的扣連。
對於詭計也有一點小疑問,鐘樓的機關有巧思,只是外套綁上有飼料的圓筒應該會很重,就算是七層樓也未必會造到「飄落不停搖晃」這麼輕飄飄的狀態去灑飼料,但如果膠筒最後在墜地後爆開飼料自然也會灑滿一地。在探長誣蔑阿三而作出的推論當中也有一個疑問,被削尖的水管如果要用來插死人,應該不用一分為二,只有水箱的長度應該也能夠刺得死人?像小匕首一樣,膠管的話反而可能越短越「食力」。
當然這只是掩眼法,膠管沒用過來刺人,有疑點是合理的,因為這不是真相,而是探長的狡辯。但上述的漏洞我會期待在場有人能舉證出來,或者頭腦其實不差的阿三自己應該也能辯解。探長要求檢驗鴿子的原因在第一次看的時候沒覺得古怪,但在後來得知真相發現他這樣做是自找麻煩後就覺得探長此舉有點太冒險了。或者,這就是太子平日照顧鴿子有功,鴿子最後也透過吞下鋼珠來留下線索,希望太子沉冤得雪吧?
〈勿往密室藏匿凶器〉
詭計上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時間差、身份誤會、自白語帶相關都合情合理,而且在故事早段都有給予足夠伏筆,是一個會令人甘心被騙的詭計。
有點婉惜的是安樂椅小姐的出現略嫌有點重服務感,不只是指提供性服務或破案服務,而是為劇情的推進服務。我對澳門的警察行業不太熟悉,但故事的警察形象和我想像中有點出入。雖然是兇殺案,但有了兇手自白,兇器上有吻合的DNA,而且兇手還要已經離世,應該會有不少警察想要草草了事,但他們卻很盡忠職守想要解開每一個疑團。但又細想一下,公僕盡責服務市民,其實應該真是很正常的事吧。
還有我有一點好奇的是,男人召妓召到變了熟客,真的會把那個女生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嗎? 我有點難想像,當然也不期待有人來解答我這個問題。(笑)
〈傷心棋〉
第一次讀到時候有一個小疑惑,就是徐炎懷疑宋國坤的理據僅是因為對方說了一句秦將軍不在帳中,說去了雉堞,我覺得有一點不近人情,畢竟對方可是自己的親將。知道將軍位置可以是透過別人帶話,就算真的是打探了對方行踪,也不一定是想要背叛謀反。當時說到酉時將至,雖然不知道雉堞有多遠,但也可能是不想要耽擱任務出發時間。這樣就讓徐炎起了疑心決定尾隨,但他隨後到場目擊宋真的叛變,無論是宋的動機、還是他為了保護秦將軍的動機我覺得也是合理的。然後白磷的地方評審也有指出,此處不贅。我也在想地圖上沒有標明秘徑的原因,是因為假設這是閻畫出的地圖,怕落入敵方手中會暴露所以不畫出來嗎?
你寫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