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後 ，船上唯一的人影半跪在夾板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渾身上下沾滿暗紅色的痕跡，手上仍握著的匕首上彷彿殘留著一絲溫度。

待呼吸稍稍平緩下來，青年將包裹在面上的布料拉下，深深吸了口沒那麼混濁的空氣，再慢慢把剛才發生的回憶緩緩吐出。

幸虧面料的包覆，他的臉上所幸沒有沾染上太多血跡。青年將手上的紅色液體往布料上抹去，只可惜有的血液早就順著手套流入指縫間，而貼在身上的衣服同樣如此。

發現短時間內要將身上的血跡用乾淨是不可能的事後，青年索性只將手上那把精緻華美的彎刀擦拭乾淨後插回腰間，將帆放下讓船身順著海浪緩慢的行駛。

他需要離開這裡。

閃電迸發，瞬間將你們的雙目灼燒成一片白茫，又在毫秒之後雷聲大作。
​
經歷過無數的你們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菜鳥，這場暴風雨來得突然，就連阿邦都知道不對勁。

鈴──
鈴──
鈴──
鈴── 鈴──

強烈的風雨不斷，但那清脆的搖鈴聲還是能清楚聽見。

烈焰於油燈中燃燒。

閉上雙眼假寐的青年恍惚中聽見了鈴聲。睜眼後發現上回在藍晶船廠換來的油燈不知道何時亮了起來。

⋯⋯他什麼時候點亮油燈了？

自從身體開始「異於常人」後，即使在黑暗中他仍然能清楚視物、連在幽暗的深海底也一樣。因此只剩下青年一人的船上，總是幽暗無光、彷彿失去了人氣一般死氣沈沈。

雨勢逐漸轉小，寒風刺骨，你們無法肯定究竟是正巧遇上了她，還是她找上了你們。

她在浪中安穩地來到你們船前，索仍舊被烏雲遮擋，這片海彷彿獨立於另一個世界外。

「年輕的無根者……」「爾等手上可持有那被人宣稱永不熄滅的燈？」
她的長舟前掛著一盞燃有綠色火焰的油燈，精緻的深灰色斗篷則遮掩住她的面容。

「蒙 潘尼達絲 感召，凡持有 不滅明燈 者，歸順其下，將不必再畏懼凱蘿黎爾斯的威脅。」

誰？

那艘長舟又是何時出現的？

青年立刻從甲板上站起身，連帶著抽出才使用過的匕首擺出防衛的架勢，是追兵？又是憎恨畢舍遮號的人嗎？才剛經歷過一場戰鬥的青年混亂的抬頭看著來著。

「⋯⋯燈？」青年聞言望向船上唯一的一盞明燈，他還是聽不明白。

女人看起來並不像是方才戰鬥的追兵，不過⋯⋯為何對方講的每一句話，他都聽不懂呢？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在聽到問題後，她的笑聲低沉。

「潘尼達絲 向來無欲無求，歸順的代價取決於爾等能奉獻出什麼。」

「唯一的條件只有歸順者必須親手將奉獻物送入虛無之境。」
她舉起了拿著漆黑搖鈴的手，一聲、二聲、三聲地搖著。

「風雨消退時，吾也將離去，把握時間做出選擇吧，年輕的無根者喲……」

⋯ 「⋯⋯」青年緊緊深鎖眉頭，像在努力思考來著的意思和用意。潘尼⋯達絲⋯⋯潘尼達絲？是那位掌管死亡與終結的神明？青年仍然無法理解這一切為何發生，而又為何找上他。

「⋯⋯奉獻物？」聽見關鍵字的青年勉強理解了一部分來著的意圖，他抬頭望著尚未停歇的風雨，看來是一時半刻不會停止了。而現在——又是要求奉獻某樣東西，對方才會離開。沒錯吧？

沈默之間風雨仍未停歇。

他除了空有一副血肉之軀，又何來擁有「有價值」的東西？

青年這才意識到這艘船上，除了他自己，幾乎空蕩得了無生氣。連物品都只有維生、最基礎的用具。

沒有身外之物、沒有珍愛之物，徒有孑然一身。

「⋯⋯」
「我——」

青年垂下頭，眼神觸及到自己腰間那把方才使用的匕首。

那是他在這艘船上得到的第一樣東西。

這把精緻華麗的匕首上頭還帶有方才沒有擦拭乾淨的血跡，斑駁的紅卡在蜿蜒的紋路中，替這把如藝術品般的彎刀添增了幾分妖異與不和諧。

這樣一把美麗的刀，就這樣配在自己身上，真是一點也不搭。

一點也不搭。

如今——他拿著這把刀已再無用處。青年垂下眼眸，他將刀與刀鞘整從腰間抽出⋯⋯

「噗通——」

匕首就這樣從青年手中滑落，消失在奔騰幽暗的海面。

既然不適合，配在他身上也再無意義。


華美的珍寶不可觸及，

溫暖不再垂憐他的肌膚，



——在耀眼的光明下他無法睜眼。

［不滅明燈］更換為［不滅冥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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