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解說到此結束,請各位盡情享受吧!」
導遊說罷揮了揮手上的旗子示意大家可以開始自由活動,而船上的人群也隨之一哄而散,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地衝到甲板邊緣伸頭探腦地朝著海面張望。
「抱歉奈由多,我還要再調整一下相機,要不要先去佔位子?」
「不用,我就喜歡看你調整相機的樣子,很帥喔。」
小艾笑了笑說道「工作沒有在分帥不帥的啦」並把鏡頭對準空無一物的海面,顯然沒聽出我話裡的弦外之音。
沒關係,這樣就夠了。
一如既往遲鈍的小艾反倒讓我放鬆了不少。看著她毫無防備的側臉,方才在房間裡累積的緊張感立刻就消散了大半。
我面帶微笑稍稍退開一小步,任由冷酷的海風幹脆俐落地劃出我們之間的分界線。
倒不如說現在的距離恰到好處。
我不必冒著失去小艾的風險,也不需要向著未知的黑暗踏出躊躇的腳步。
小艾只要是小艾,而我也只要是奈由多就好了。
光是可以和她並肩站在一起,眺望著相同的景色,呼吸著相同的空氣,我便感到心滿意足了。要是在這之上繼續奢求些什麼,總感覺神明大人就會出手懲罰貪心的壞孩子。
肯定是這樣的。
刺骨的寒風掠過我的肩頭,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掀起陣陣雪白浪花。
小艾專注的眼神銳利地刺向遠處的天際線,無比專注地盯著鏡頭裡的海面,彷彿她的世界只剩下那塊小小的螢幕。
一如我的世界只剩下小艾一樣,容不下除此之外的世間萬物半點。
「哎,小艾喜歡拍照嗎?」
我有頭沒尾地拋出這個疑問,或許只是想找個藉口延續話題,好讓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續盯著她看吧。
其實對於會不經意盯著她的臉發呆這件事我多少是有點自覺的,但我總會在她深邃的眼眸裡忍不住失神。
是因為喜歡她的臉嗎?我不認為是這麼膚淺的理由。雖然她的臉確實很好看,但在這套好看的皮囊背後肯定還有著更多吸引我的特質。
「唔......喜歡倒不至於,至少我不排斥。」
但她揚起嘴角擺弄鏡頭的動作沒什麼說服力就是了。
「是說小艾明明是編輯卻連報導的照片都要親自拍,這也太奇怪了吧。」
我有些不滿地鼓起臉,擅自為她打抱不平。
「那個地中海看你好說話就盡塞一些麻煩的工作給你,真是欺人太甚。」
「嗯......剛開始的確會覺得有點強人所難沒錯啦。」
小艾停下了握著鏡頭轉動的手腕,而後閉起雙眼沉思了一陣。
「但我覺得為了喜歡的事物去學習一項技能很有趣。」
片刻後,她用豁然開朗的眉間回答我。
「我喜歡文字,就像奈由多喜歡美甲一樣。」
「這麼一比總感覺喜歡的重量不太一樣啊。」
小艾搖了搖頭,毫無猶疑地否定了我的想法。
「為了寫作學習攝影、為了美甲學習彩繪,我們都在為了喜歡的事物拚盡全力,這份努力的心意是一樣的。」
她執起我的手,摩娑著上頭藍白相間的漸變色美甲。
「這是配合賞鯨特意塗的藍色吧?和第一天的顏色不一樣呢。」
「昨天晚上趁你去洗澡的時候塗的,而且既然注意到了就早點稱讚我啊。」
我佯裝生氣地抱怨道。
「抱歉抱歉,這個顏色很可愛很適合你,和今天的海也很搭。」
小艾俯身笑著翻弄著我的手指,像是在欣賞玻璃櫥窗裡的藝術品般仔細端詳著。
「嗯,真的可愛,等等拍起來一定會很好看。」
接著滿意地點了點頭。
狡猾,實在是太狡猾了。
先是順著我不講理的任性稱讚我,然後又露出這種表情,這樣我還怎麼繼續鬧彆扭嘛。
我在小艾低頭之際蹙起眉頭,趁著我倆難得視線高度互換之際藏住心中的糾結。
沉默了許久,小艾心滿意足地起身並倚在護欄上眺望著平靜的海面。
大抵是想起了我剛開始學美甲時天天纏著她做練習對象的事,小艾對著海面上模糊的回憶莞爾一笑。
「你剛剛說拿著相機的我很帥氣對吧?」
「是有這麼說過......」
雖然你沒有完全聽懂就是了。
「其實我每次看到奈由多興奮地向客人展示你做好的美甲,還開心得兩眼放光的樣子,我也會覺得你很耀眼。」
小艾盛著海潮的深藍眼眸一沉,似乎徹底陷入了感慨,思索良久後在微風中下了個模稜兩可的結論。
「我們的心情大概是一樣的。」
才不一樣啊。
我想她大概永遠都無法理解,她口中的耀眼和我口中的帥氣究竟有多麼不同。
她投向海面的目光有多麼純粹,我望向她的眼神就有多麼執著。
可如果我們的視線打從一開始就不曾相交,又怎麼能說是一樣的呢?
畢竟看著的事物從根本上就不一樣啊。
我和她之間彷彿隔著一片汪洋,只能隔著千里遙遙相望。
我們根本就不是同一艘船上的人,這點我心知肚明。
霎時間,碰地一聲巨響從船隻側面傳來,整艘船毫無預兆地開始劇烈晃動。偌大的甲板上此起彼落的尖叫聲迴盪著,聽著宛如一齣海上密室殺人事件般戲劇化。
我踉蹌著試圖用沒什麼運動習慣的身板抵抗那巨大的衝擊力,可想而知結果便是被翻江倒海的顛頗晃得東倒西歪。
我拚命地伸出手在空氣中胡亂揮舞,像個溺水的人一樣想抓住些什麼以穩住腳步,而自指尖傳來的空虛感卻只是無情地嘲笑我的徒勞無功。
凜冽的海水越過護欄濺到我的臉上,夾著一股刺骨的沁涼感滲進了皮膚下的反射神經。瘋狂的失重感如同猛浪般不斷襲來,在轉瞬間便使我頭暈目眩,隨後不受控地向前倒去。
忽然一抹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了我和護欄之間,並在慌亂中將我緊緊攬在懷裡,這才讓我僥倖逃過和鐵護欄親密接觸的命運。
一陣天搖地動中我死命抓住那結實的臂膀,直到許久後重力感再度回到了腦子裡才驚魂未定地鬆開緊繃的手掌。
「非常抱歉!有一頭座頭鯨不慎撞到了我們。船身目前並沒有破損,請大家不要慌張!如果有受傷請馬上來找我!」
待晃動稍微平息後,導遊小姐的聲音從意識遠處傳來。
我努力踏穩腳跟,才在浪潮般的起伏中重新找回地面。
「還好嗎?有沒有哪裡撞到?」
小艾的嗓音從頭頂上傳來,柔順地滑進我的耳畔。我抬眼望去,卻差點被那耀眼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真是神奇,原來光是聽到熟悉的聲音就可以立刻鎮定下來啊。
「我還好......」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小艾護著我的手臂早已被海水完全浸濕,甚至在我們對話之際都還不停地滴水。
「等一下!你這不是整隻手都濕透了嗎?」
「沒事沒事,這台相機有防水,問題應該不大。」
雖然很想吐槽我在乎的不是相機,但看著她眉間略顯焦急的鬱結,我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吞回肚子裡。
小艾在保護我和相機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我,卻也因此失去了工作的機會。
宛如天秤一般,如果拿取了一端的東西,另一端便會無可避免地朝向深淵墜去。
這種選擇,未來的小艾還要面對多少次?
……我還會讓小艾面臨選擇多少次?
椎心刺骨的內疚感猶如海嘯般襲來。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戰戰兢兢地順著小艾的視線望去,只見她小心翼翼地把防水殼拆開,沒想到裡面的鏡頭竟也跟著滲出點點水滴。
就連對相機一竅不通的我都看得出來,這是至少短時間內不能用的程度。
「......哈哈,這樣的話可能就得晾乾一陣子了吧。」
雖然小艾嘴上不斷說著「沒關係」、「不要在意」,可她百般苦惱的樣子依舊看得我心如刀割。
於是我的身體在思考前便擅自行動了起來。
「不然就用我的手機拍吧!」
「欸?」
「因為如果在相機晾乾前鯨魚就出現了的話不就糟糕了嘛!給!」
我懷著忐忑的心遞出手機,默默祈禱這支去年最新款的手機能在這時候發揮它將近我整整一個月薪水的價值。
小艾歪著頭盯著手機,不一會臉上的擔憂便消融殆盡,化作妥協的笑意在她的眼角綻放。
「說不定可以喔,寫成充滿生活感的旅遊記事應該也不錯。」
「對、對吧!」
「是啊,謝謝。」
小艾接過手機,並把手放在了我的頭上,像是在摸小動物般撫過我的髮絲。
「真的幫大忙了,和奈由多一起來南極真是太好了。」
我順著她的動作低下頭,靜靜地享受她的撫觸。
即便知道這可能只是用來安慰我的表面工夫,我也依舊甘之如飴。
畢竟心裡這股輕飄飄的暖流不會騙人。
雖然也稱不上彌補,但午餐時間一到我還是按照計畫掏出便當。
既然沒辦法在工作上幫到忙,那就要在別的方面治癒她!
而好吃的料理,就是治癒人心最有效率的方法。
我在心中不斷複誦店裡姐姐教給我的心經,而後一鼓作氣地從包包最深處掏出便當。
「鏘鏘——奈由多特製愛心便當,可愛吧?」
起初小艾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一粉一藍的便當盒,隨後恍然大悟地笑了出來。
「原來總愛賴床的奈由多今天一大早搞消失就是去做這個啊。」
「因為是難得想早起的心情嘛。」
我搬出早早就想好的藉口帶過想抓住小艾胃口的意圖。
而小艾也不疑有它,在掀開便當蓋後邊驚呼道「哦看起來好好吃」邊迫不及待地朝著金黃色的玉子燒進攻。
我也跟著她的動作夾起食物,而後斜眼瞄向身旁用叉子戳起一塊玉子燒仔細端詳的小艾。
大概是第一次吃日系家常料理的緣故,她好奇地盯著玉子燒良久,而後慎重地將它放入嘴中細細咀嚼起來,認真品嘗的神情讓我不禁緊張地嚥了口口水。
「好吃!不過這是什麼?雞蛋嗎?」
得到正面評價後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旋即如釋重負地向她介紹著。
「這個日文叫玉子燒,其實就是煎蛋捲啦。」
「柚子燒?有點甜甜的反而很清爽欸,好吃。」
小艾試著模仿我脫口而出的日文單詞,可惜發音不太準確。
我聽後莞爾一笑,心想那牙牙學語的模樣也挺可愛的,於是我不打算糾正她。
飯前閒聊到此便戛然而止。小艾似乎是會很專心吃飯的類型,一旦開始進食便會心無旁鶩地消滅碗裡的食物,連話都不怎麼說。
既不看手機也不會和旁人聊天,每一口都仔細地咀嚼、吞嚥。
一直盯著小艾的我似乎也被她認真的模樣感染,下意識地細嚼慢嚥了起來。
簡直就和她工作時一模一樣,只要進入了某種狀態便會與周遭的一切徹底隔離,完全沉浸在她的小小世界裡。
倒也不是說這樣不好,而是她的目光總是那麼筆直地看向眼中的目標,對於沿途的景色卻幾乎不管不顧。
也不知道她是對那些事不感興趣,還是單純地沒有看過去的意圖而已。
看著她專心致志的側臉,我也難得放下手機,吹著徐徐海風享受了一次恬靜的午餐時光。
開始專注於咀嚼後眼角也不自覺慵懶地瞇起,我模糊地在腦海深處想著。
我大概是很容易被人影響的類型吧,尤其是被喜歡的人。
是因為總是注視著她嗎?還是因為很在意她呢?
不太確定,也有可能兩者都是吧。
想到這裡,才發現今天的玉子燒似乎比平常更甜一點。
「雖然一直重複說感覺有點敷衍,但奈由多做飯真的很好吃欸。」
「嘿嘿,合你胃口就好了。」
小艾戀戀不捨地配著三明治吞下最後一口玉子燒,隨後長舒了一口氣說道。
看著她手上被吃得一乾二淨的便當盒,一股難以言喻的成就感頓時油然而生。
媽媽以前曾經說過,只要看到食物被一點不剩地吃光,對做菜的人來說就是最棒的感謝。
現在的我正是如此,心底滿是勞動成果被全數收下的喜悅。
我夾起一塊玉子燒,笑意止不住地自嘴角溢出。
「這麼好吃的飯菜要是每天都能吃到就好了啊——」
小艾心滿意足地闔上便當盒的蓋子,隨後冷不丁地說道。
比海風還要更強的話語掠過我的肌膚,其中蘊含的資訊量之大甚至讓我的大腦都差點短路。
欸?每、每天?
什什什麼意思?是要和我同居嗎?只有同居的戀人才會每天給對方做飯吧?對吧?
欸?等等等等?欸,求婚?這是求婚嗎?我現在是被求婚了嗎?真的假的?
也不是說我不想要每天給她做飯,倒不如說我正有此意,但這是不是有點太快了?至少要先從交往開始,然後再考慮同居吧?
腦中暴走的思緒猶如一匹野馬朝著不妙的方向肆意奔騰,任憑我如何拽動韁繩都執迷不悟地往前猛衝。
即便不照鏡子,我也能感受到一股溫熱的紅潮正以鼻頭為中心迅速染紅了我的頰畔。
我慌張地左右搖頭,試圖用物理的方式甩掉腦子裡的糟糕念頭,隨後結結巴巴地回覆道:
「那、那種事情我覺得還是應該等到結婚......」
「還是奈由多要自己開一家餐廳?肯定會大排長龍的。」
牛頭不對馬嘴的兩句話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隨後便是一陣震耳欲聾的沉默壟罩在空氣中。
直至半晌後,我們又再度同時開口。
「欸?」
「嗯?」
「結婚?」
「沒沒沒有啦!我是說開店這麼重大的事情,肯定要結婚後和自己的伴侶一起努力吧......之類的。」
面對小艾拋過來的狐疑眼神,我只得連忙撇開視線,著急忙慌地編出一個看起來還說得過去的謊。
「而且我只會做很簡單的家常菜,根本還不到能開店的程度啦。」
我連忙擺手澄清,她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雖然真心話是不想做飯給小艾以外的人吃,但既然都已經脫口而出了,我也只好順水推舟地把這個謊圓下去。
「也是,奈由多一個女孩子要開店可能真的有點勉強。」
「就、就是說啊,哈哈......」
小艾對著天空淡然一笑否決了自己的提案,但沒過多久又重新看向我,像是在雲層中找到結論般斬釘截鐵地說。
「沒問題的,你這麼賢慧,用不著擔心啦。」
「欸?什麼意思?」
小艾向我展示她手裡空空如也的便當盒,像是在法庭上出示證物一樣語氣堅定地說。
「你將來肯定可以找到一個可靠的男人,我以摯友的身份向你保證。」
小艾的笑隨著陽光灑在了我有些黯淡的眸中,如此耀眼的模樣卻刺得我心臟隱隱作痛。
我看著她笑得瞇起的眼角,不禁思索在那其中究竟藏著幾分指向我本人而非摯友奈由多的好意。
原來如此。
直到此刻我才終於明白,原來至今為止所有的努力和暗示,全都被名為性別的高大牆壁給擋住了。
所以我的心意才會傳不過去。
因為打從一開始,身為摯友的我就被這道高牆掩埋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將絕望的心情緩緩吐出。
所謂摯友之間的距離,未免也遠得令人過於絕望了吧。
「......是啊。」
糾結了許久,沉重的嘴唇最後也只能無力地吐出如此簡潔的音節。
或許是累了,或許是悟了,我自己也分不清楚。
可能也沒什麼差別吧,我想。
失了神的眉睫不受控制地低垂,對此我也只能不情願地掛起嘴角,若有似無地呼出一聲只有自己聽得到的嘆息。
結果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下午的行程,滿腦子都是堵塞不通的思緒,鯨魚企鵝海豹什麼的幾乎沒看進去腦子裡半點。
我坐在交誼廳的沙發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望著屋子裡來來去去的人潮,每個人好似都在心裡揣著目的地堅定不移地前行著,只有我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怪了,過去的我到底是怎麼如此毫無顧慮地行動的?
自從來到南極後我似乎就被這裡的低溫凍結了神經,思考的時間長了許多,行動的速度卻相對地慢了許多。
一旦關乎小艾,我的思緒總會不自覺地放慢,生怕把她弄丟般畏首畏尾。
瞻前顧後的結果,便是沒能成功踏出腳步。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
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將視線放到了面前的甜點上。
正對交誼廳門口的牆前擺了一個大長桌,桌上一左一右擺了兩大盤不同的甜點——鯨魚形狀的巧克力蛋糕和烤餅乾。
而我和小艾各拿了其中一種,因為這是我們長久以來的默契。
要是在餐廳點餐時猶豫到最後只剩兩個選項,那我們就會一人點一樣分著吃。
默契,聽起來還真像是個朋友專屬的用詞。
總覺得「心有靈犀」或是「心心相印」之類的才是我苦苦尋覓的詞,但它們又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即使我拚了命伸長手也無法靠近分毫。
我半瞇著眼玩弄手中的叉子,意識隨著它的運動軌跡左右搖擺。
「我還以為你先開動了欸,吃不下嗎?」
「嗯?」
我順著聲音來源看去,才發現幾分鐘前才說要去買飲料的小艾不知何時又回到了桌子側邊。
「啊,不是啦......我只是......」
「還在想結婚的事?」
小艾一如既往敏銳地看穿了我的想法,卻總是在最關鍵的地方看錯了方向。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我們是摯友,但似乎只能止步於摯友。
不論是我或是小艾的心意也好,總是會在只差臨門一腳之際與對方失之交臂。
明明再往前一步就能碰到彼此,這一步卻有如咫尺天涯般遙不可及。
「嗯......算是吧。」
「難得看到你這麼消沉,感覺有點新鮮。」
「什麼嘛,就算是我也會考慮各種各樣的事情喔。」
我不滿地股起臉頰,抱著兩瓶瓶裝紅茶的小艾邊說著「開玩笑的」邊坐到了我身旁,並把其中一瓶紅茶遞給了我。 我蹙著眉接過飲料,卻驚訝地發現瓶蓋已經被扭開了。
啊,是這麼回事啊。
我偷偷瞥向一旁若無其事的小艾,意會過來後不禁被她貼心的舉動惹得會心一笑。
明明是順手扭開瓶蓋這麼微不足道的動作,卻能讓我真切地感受到幸福的重量。
我轉過頭來小口啜著瓶內的液體,若有所思地盯著手上的瓶蓋。
喜歡是由無數個小幸福組成的,而這個瓶蓋肯定就是那無數個幸福之一。
幸福累積得多了自然會聚沙成塔,逐漸推砌成「非這個人不可」的形狀。
這無關乎對方有沒有接收到我的心意,而是心中的情感擅自成形,猶如滔滔江海般擋也擋不住。
畢竟喜歡就是這麼蠻橫不講理的情感。
小艾不再說話,而是靜靜地啃著手上的餅乾,似乎是在等我主動開口。
於是我呡下口中的紅茶後延續了話題:
「我只是覺得結婚什麼的看起來離我很近,實際上卻很遙遠,有點沒幹勁而已。」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呢......」
我叉起一小塊蛋糕,邊咀嚼邊思索著該如何開口。
「我有一個朋友,她暗戀一個人很久了,卻一直猶豫著該不該告白。」
我有一個朋友系列,簡單又經典。
「是你在店裡認識的客人嗎?」
「......是啊,你真會猜。」
而且對小艾很有效。
我被她的遲鈍逗笑,緩緩吞下口中的蛋糕後才接著說道。
「而且那個人有點遲鈍,總是無法體會到我朋友的心意。」
我揮舞手中的叉子,有些忿忿不平地說。
「啊......我懂我懂,遲鈍的類型真的很麻煩呢。」
「對吧!小艾也這麼覺得吧!遲鈍的人很麻煩吧!對吧!」
「嗯。」
「嗯!」
「......嗯?」
「唉......」
這不是完全對不上嗎......
正當我以為對話的方向終於要有所交集的時候,小艾茫然的表情又給了我一計當頭棒喝。 我們的心意看似近在咫尺,卻總是像這樣擦肩而過。
我又往嘴裡塞進一小塊蛋糕,可可豆苦澀的味道在嘴裡擴散開來,令我的喉頭不禁一緊。
「總之呢,因為我朋友苦惱的樣子,我也跟著變得有點焦慮。要是我以後喜歡的人也很遲鈍,甚至根本對我沒意思的話該怎麼辦。」
小艾顯然沒聽懂我的意思,可她依舊出聲安慰我。
「嗯......我雖然沒什麼經驗,但奈由多這麼可愛,女子力又這麼高,我想應該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是這樣嗎?」
就連你也不例外嗎?
我當然沒有問出來,而是在心裡漫無邊際地想著。
「是啊。況且要是真的遇到了遲鈍的對象,只要堅持下去對方就一定可以察覺到你的心意,因為你是奈由多嘛。」
一陣柔和又溫暖的撫觸隨著小艾的回答從頭頂上傳來,於是我順勢靠在了她的肩上,像隻饜足的貓瞇起了雙眼。
啊,神明大人,就算只有這一刻也好,請您寬恕我的肆意妄為吧。
因為只有這麼做,我才能向幸福靠得近一點。
「你就這麼相信我嗎?就因為我是奈由多?」
相信我可以辦到?相信我口中的朋友不是我自己?
我刻意藏起真實的心意,壞心眼地問道。
「當然啊,就因為你是奈由多。」
而她也坦率地回答。
那不假思索的答覆反倒放大了我心中深不見底的罪惡感,令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因為奈由多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會拚盡全力,你努力的樣子我全都看在眼裡。」
因為我是她的摯友?還是因為她也一直在注視著我?
小艾刻意藏起來的後半句讓我在意得不得了。
我撈起小艾滑落肩頭的髮絲,看著它從指間滑落。
「所以就算是戀愛你也一定沒問題的,別擔心。」
「呵......但願吧。」
我輕聲笑了出來,無可奈何地嘲笑膽小軟弱的自己。
是啊,既然當事人都這麼保證了,我應該就不用擔心了吧。
應該吧。
我用紅透了的耳朵輕輕摩娑著小艾結實的肩膀,像個狡猾的壞孩子貪得無厭地渴求她的慰藉。
這一個月,可能會過得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辛苦吧。
雖然有點對不起奈由多,但往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大概都會以這種煎熬的狀態度過,因為神明大人是個喜歡折磨祂筆下角色的變態虐待狂
明明是來南極度假放鬆的,卻好像反倒讓奈由多累積了不少壓力,這點讓我在寫的時候總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但既然是奈由多的話一定可以撐過去的吧,我相信你喔奈由多!就像小艾相信你一樣!
總之感謝各位的閱讀,希望下一章奈由多可以屆到(大概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