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 #巍瀾

《七月,雨間晴光》

  「唉,為什麼要有農曆七月……?」
  「這麼長的放風時間,到底是想折騰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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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疲憊不堪時,總會變得特別誠實,甚至誠實得口不擇言。
  人是如此,人間輪迴無數次的山聖也不免俗。
  農曆七月剛至,人地兩界大抵流程敲定,趙雲瀾才換得這麼一兩個時辰縮在特調總局辦公室裡,彎起臂膀拐著伴侶的腰不放,臉挨著那身散發寒氣的黑袍也不嫌冷。
  沈巍垂眼看著伴侶死皮賴臉的行徑,表面似是習慣了而毫無波瀾,但心底忐忑得很,顧及對方的面子又不敢輕易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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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大慶還在,他此時退後,趙大局長又不肯鬆手,肯定整個人被他拖在地上,這成何體統。

  「這麼說來……確實,所謂鬼月,那也是500年不到的事。」大慶伸了伸懶腰及黑油油的貓掌:
  「更早之前也沒這麼麻煩,那時的鎮魂令主也比現在清閒多了。」
  聞言,沈巍沉思了半晌,正如大慶所言,地府開始在特定月份大肆讓亡靈通行人間的歷史並不長,至少和這片大地的歷史相較起來。

  至於怎麼開始的?這實在很難三言兩語交代清楚,即便他知道。
  就在這時,局長辦公室外傳來高跟鞋叩響的腳步與交談聲,想來是祝紅正領著陰差走來,且越來越近。

  這是不退也得退了。
  所幸趙雲瀾這人還知道留點領導的架子,總算在辦公室門被推開前一秒,難分難捨地起了身,一屁股坐上辦公椅,沈巍順勢把人推向了堆滿文件的辦公桌,再往門口方向巧妙地移了一步。

  局長辦公室門一開,那與室外相比驟然下降的氣溫,還有斬魂使靜靜佇立的身影,就足以震懾入內的鬼差,使其低下頭眼神不敢亂飄,給開門前的氣氛打了個掩護。
  祝紅和大慶交換了個眼色,趕緊讓陰間的使者把該交代的交代完,便自告奮勇領著陰差離去。
  閣樓辦公室的門才關上,辦公桌前的那張電腦椅又朝沈巍咕嚕嚕滑過來。
  趙雲瀾順勢把人推著坐上沙發,臂膀張開又將黑髮美人嵌進懷裡耳鬢廝磨起來。
  若是平時,沈巍肯定會制止他。
  但這回他卻還琢磨著方才未完的話題,只是在伴侶嘟起嘴想吮吻他頸側轉頭避了一下。

  在仲夏時定下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期間,從寬批准允許留戀生前的亡魂踏上人間,確實能讓平時兩界的秩序稍微好掌控一點,就是相對的這個月得忙碌不少。
  這種習俗漸漸成形的那段時光裡,沈巍不怎麼在乎地府決策,就是看守大封之餘順手幫點忙,沒立場干涉。

  也沒有必要干涉。
  誰教鬼月的習俗在人地兩界成熟後,他其實是受益的。
  至於受的是什麼益──

  他正好轉過面容,想勸趙雲瀾適可而止,還沒開口,親膩的舔吻就落在了他的唇尖,耳邊還響起伴侶偷得一絲甜香的輕笑,那笑裡揚溢山林清嘯般的恣意。

  霎時,那些已經在斬魂使唇間呼之欲出的克制全吞了回去。
  是啊,說到底他確實是因鬼月而受益的。
  即便每一世的鎮魂令主最厭惡鬼月了。
  相較之下,對沈巍而言,他或許是期待鬼月到來的。

  因為那是每一年鎮魂令主與陰曹地府往來最頻繁的時候,職責上說得過去,他就可以明正言順地守著對方。
  五百年來,除了自己偷偷潛伏於人間遠遠觀望著他以外,只有遇上棘手到陰差難以應付的麻煩事,斬魂使才會出手,才有可能隔著層層冰冷的黑霧與黑袍接觸到鎮魂令主。
  他們無論是誰都對彼此端著禮儀,把真實的心聲妥善地藏起來。
  「唉,為什麼要有農曆七月……?」
  「這麼長的放風時間,到底是想折騰誰?」
  偶爾,沈巍也會聽見鎮魂令主偷偷在私下抱怨鬼月。還是那樣兩句話,但他聽見時總在千里之外,或是隔了數尺,偶然間鎮魂令主眼角餘光會注意到來者,隨即又把自己收拾得規規矩矩。
  「玩笑話而已,大人別和我一般見識啊。」
  沈巍依稀記得崑崙君行於洪澇肆虐的大地時,舉手投足散發的恣意。他會抱怨不遠處鬼族散發的惡臭,也會嫌棄雨實在太大,打散了不遠處的格桑花,還會在把自己逗得耳根發紅時揚起壞笑。

  可是如今卻彼此都相敬如賓,近在咫尺也天涯兩端相隔。
  但這已經是每年他離崑崙最近的時候。
  那時的他甚至感覺不到今昔之比令其難受。只要還能親眼看著對方衝著自己笑,什麼代價都是值得的。

  每一世、每一年的冷與苦,都在那一瞬間有了回報。
  鬼月其實挺好,沈巍有時甚至不禁這麼覺得。

  即便他的愛人恨透了鬼月。
  「想什麼這麼開心,寶貝兒?」
  疑問一出,趙雲瀾還在情人耳邊吹了口熱氣,硬是把對方蒼白的耳根都催熟了。
  沈巍從思緒中回過神,迎上對方的目光,才在眸中反射意識到自己正笑著,還為此愣了半晌,總算記得抿直了嘴角的笑意。

  他知道的,歷代的鎮魂令主,也包括趙雲瀾,都討厭鬼月呢。
  「行了,雲瀾,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
  邊言,他輕拍了拍環在他腰間的腕,示意著伴侶是時候鬆開了,又回首在趙雲瀾的眉心輕輕點了個吻:

  「明天午後再來接你。」
  隔日,沈巍暫時放下公務下崗回到人間,龍城街道正被雷震雨洗刷著。
  他如往常般步入特調總局的閣樓,發現趙雲瀾沒躺在平時偷懶的那張沙發上,而是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筆和職章都在攤在桌面,倒是批完的公文已被刑偵科的職員收走。
  被短暫清空的桌面上映著窗外受盡拍打後流星般滑落的雨滴,同時也映在了趙局長的側臉與平穩的呼吸上。

  沈巍沒伸手搖醒他,透過陰差的回報,昨夜人間出了亂子,特調總局那裡才剛忙了個通宵。他索性轉身提起了沙發上的小毛毯,輕柔地蓋上伴侶的肩頭。
  每年都會有那麼些插曲,弄得整個特調處,乃至如今的特調局時常熬著數個夜晚無法休息。他看著當然也會心疼,也會擔憂。

  那些憂心與期待這個月到來的喜悅總是攪得五味雜陳。
  原本,他還盤算著對方小睡期間,就在沙發上改幾份學生的作業打發時間。
  不料他才剛想抽手起身,一邊指掌就被按在辦公桌上。
  「喜歡就說喜歡,期待就說期待,何必吞回去呢?」
       ◇  ◇  ◇
  沈巍這個人嘛,他自己是克制慣了。
  千年來,地府那幫王八羔子在他的底線上來回試探,居然沒讓他把十殿閻羅斬成一百個。
  最多,也就是大封即將崩毀那陣子,換來他一陣不太明顯的幸災樂禍而已。
  趙雲瀾正好目睹了一次,那時他心裡唯一的念頭只有:

  他笑起來真好看,美人就算是壞笑也能讓人醉心得無法自拔。
  只不過,一直以來,他恐怕不會知道,這種克制看在伴侶眼裡,實在是辛酸得難受。

  大概,是他也沒機會知道罷。
  因為數千年間,沒有人會在他身邊,並為此感到心疼。
  或許曾經有過,恐怕當事人也是轉眼間又被孟婆湯洗乾淨了。總之趙雲瀾是不記得了,唯一算得上完整的,只有被神農壓制的那段神魂的記憶。
  那個會對不速之客露出獠牙,看見人間美景便沒心沒肺地笑,被指責缺乏教養就會自卑沮喪,心緒淺顯易懂的清秀少年,如今就算談起曾經使他雀躍的事物,也只會在思索間無意識地透出一點喜悅,然而當他回過神察覺這點,又會抿著嘴角壓回去。
  這幾年相處中,有時趙雲瀾會刻意逗他、激他。
  只為了在長年層層累積的矜持裡,窺得一點當年少年鬼王直白的心性。
  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是太難了。
  除了床上不論,就算神魂回歸,那代價也不是大荒山聖能每天付的。再言,事後還得看著沈巍滿臉自責地退避到角落去,簡直本末倒置。
  趙雲瀾曾經從上次地府覆滅後倖存的判官那裡聽聞一些支言片語,比如在他們於龍城撞見彼此前,沈巍大部份時間都神龍見首不見尾,唯獨農曆七月,大量亡魂通行人間時,他會經常待在忘川畔,或是守在人地交界的大槐樹下。

  起初,所有的鬼魂都以為那是種震懾效果。
  斬魂使親自監管,那些心存歹念的亡靈都該嚇得就地散架了。
  然而,時間久了,再遲鈍的冥判都會發現一點端倪。何況有些在地府待久了的,多少知道些許內情。

  通行的鬼魂碰上斬魂使守在那裡,是有條件的。
  趙雲瀾是湊不齊前幾世作為鎮魂令主的記憶了,但光是這一世他執掌鎮魂令,每次鬼月在人地兩界擺平各種操蛋事兒時,現在的他細細回想就能弄懂那條件為何。
  值得玩味兒的是,直到現在,細數沈巍平時去地府的頻率,就會發覺他那個農曆七月特別常待在忘川的習慣還在。
  「唉,為什麼要有農曆七月……?」

  那天,他伸長了臂膀抱著摯愛,嗅著袍間散出屬於黃泉的清冷幽香,同時把視線埋在了死角,靜靜觀察著沈巍的反應。
  但那結果,依舊令人看得心疼。
  「喜歡就說喜歡,期待就說期待,何必吞回去呢?」
  當他促不及防地直接攤牌時,沈巍的反應平靜得很。

  許是這些年來,這種追問沒少過。
  但有些習慣積了數千年,不可能短短幾年就抹掉。

  正如過往幾次,他只是回以苦笑,甚至連視線都沒敢相對。
  「那不算什麼。」
  就連回應也與過往相差不遠。
  外頭的雨正滂礡,在窗上頻繁拍打後滑落,將玻璃化作河道,那源源不絕的流光斜映在兩人之間相隔的每吋空間,活像是曾經那些鎮魂令主恨透的鬼月裡,他和斬魂使之間所相隔,遮蔽了目光交會與真心的黑色巨流河,隨時間付諸東流以後不曾回首。
  不過,這次趙雲瀾沒打算輕易讓這話題被草草帶過,遂又加重了緊握對方指掌的力道。

  在這點上,沈巍的心事意外地好猜。
  三界茫茫世事裡,能讓對方感到喜悅的事屈指可數。
  這回崑崙君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什麼打算,明知這樣追問,最後應該也得不到什麼具體的答案,反而只會令伴侶為難而已。

  但他就是難受,就連自己堪稱隨性的好惡,也成為對方克制自己的理由。
  就在他打算開口說點什麼時,地府的密函鑽進了沈巍的袖口。

  陰間的主要押房,執勤的畢方失了分寸,燒得真是時候。陰差不少人力調派往鬼門協助審查,導致這場祝融之災有所拖延,蔓延到了周邊的街道上,還導致十幾隻待十殿閻羅審判的鬼犯出逃了。
  「……怎麼每年七月老出這種鳥事。」
  「確實,」
  沈巍垂眼掃過信函,低聲道:

  「押房的人力我是預估過的,外頭還佈了陣,就是為了防此事。」
  除非獄卒監守自盜。
  這話外之音,就在信的後半內容得到了驗證。這火才剛燒,鬼犯才剛跑,收賄的陰差便落網了。

  「呦,難得,這回地府的效率簡直頂了天。」
  聽聞崑崙君言語裡滿是刺,沈巍倒是提了提嘴角,笑裡頗有看戲的意味:

  「這麼快上勾,倒是省了麻煩。」
  等著受審的陰差多半是推出來頂罪的,這種事他倆當然看得出來。
  究竟背後都是哪些人,沈巍八成已經摸清了。想反過來惡整它,甚至讓那整脈利益鏈付出更大的代價,有的是方法,畢竟平時也就算了,現在他們可是在斬魂使的眼皮子底下作亂。
  惡鬼出逃的事,還是讓特調總局今夜又加班加了個痛快。
  好不容易將逃到人間的惡鬼繩之以法後,特調局那邊倒不急著聯繫陰差交接鬼犯。

  黎明前一個時辰左右,趙雲瀾把看押鬼犯的十幾支小瓶打了包背在肩邊,手裡還轉著兩支小瓶,親自下了地府。見他風風火火的步伐,冥府的鬼差誰也不敢攔。
  他步入被祝融侵蝕過的押房所在區域,彼時街道下起了冰冷的細雨,若不是那股生人難以忍受的寒氣刺骨,還以為這是人間的雨夜。

  趙雲瀾在街邊找著一間梟妖開的傘鋪,燒了些冥紙買把油紙傘,順道打聽了番,才知道那是沈巍引來的忘川水化作細雨,替被妖火波及的街巷滅火降溫。
  步伐越接近押房,確時感受到妖火帶來的高溫,將陰間徹骨的冷全然驅散,時不時冒出復燃的殘燄。
  沈巍就站在整個建築的最外圍,雖然那兒也已經被燻黑,勉強能看出是原先的大門口,他罩著兜帽靠在牆邊,和焦黑的牆面就快融為一體,寒潭似的目光淡然地掃過周圍忙進忙出收拾善後的陰差。
  在他身邊快十步的距離外,還佇立著一名十殿閻羅派來的判官,以及雖是陰差,但裝扮上又比周圍陰差複雜些許的鬼,多半就是獄頭了。另外還有兩三個冥官,看制服樣式,推測差不多是縣城等級的幹部。
  趙雲瀾從那幾位陰間人士的方向走來,但沈巍比那幾個瑟瑟發抖的人影更早注意到他的到來,隨後那其餘鬼差和冥官才猛然回首,躬身行禮。趙雲瀾視若無物地與他們擦肩而過,逕自抬起油紙傘,將那場冷雨擋在他和沈巍之外,輕輕摘下了伴侶淵黑的兜帽。

  「多冷哪,你整晚都站在這兒淋雨嗎?我看得心疼死了。」
  邊言,他刻意側過了傘面,擋住了不遠處官差們不知該擱往何處的視線,趁勢在美人兒有些失了血色的唇尖上偷了個香。

  轉瞬間,他們交換了個眼色,這才稍稍拉開了距離,抬起傘緣。
  「你們這押房還能用嘛?這都燒成廢墟了哪能關鬼?」

  「稟大人,東面的牢房,方才回報沒被火燒著,至於裡頭佈的陣嘛……」
  「修復了,應該修復了罷?再言嫌疑人並沒有到過東面哪。」
  「是、是,應該就是如此。」

  聞言,沈巍點了點頭,平舉掌心,示意眾人移步。
  「怎麼自己把鬼犯押來了?」
  沈巍刻意略提高了音調問道,視線掃過了官差們。

  「來接你下班哪,每逢七月都這麼熬,這怎麼行。」邊言,刻意抬起臂膀拐過斬魂使的肩邊,傾首作勢又想偷親,但這回沈巍別開了面容,趁扶正傘柄時,不輕不重地擋了一下趙雲瀾湊過來的唇。

  「還在外面呢,檢點一點。」
  深知背後正發生什麼的冥間官差們,此時視線直得不敢往後歪半點。
  他們自然也不會注意到,崑崙君將掌在指間的兩隻小瓶伸到沈巍面前,後者直起食指輕輕在瓶口刮了一道,與斬魂刀同源的戾氣順著沈巍修長而蒼白的指尖拖起細長的軌跡。
  「大人,就是這兒了。」

  幾分鐘的功夫,他們站在東面押房前,只見火苗的軌跡確實只逼近了建築的尾端一小部份,大部份空間都還完整,外圍的陣也都還運轉著。為此,沈巍點了點頭,對身旁的崑崙君說道:

  「就把出逃的鬼犯交給他們罷,他們善後也差不多了,等等就和你回去。」
  聽得此言,趙雲瀾嘿嘿笑起來:
  「得勒,老婆大人。」
  這短短幾分鐘的對話,簡直讓一旁的判官不知該把視線垂往哪兒,至於那些整夜害怕被問責的官差們,更是哆哆嗦嗦地接下那時十幾支瓶子,趕緊命人分配到剩餘的牢房中,只想著趕快完事,送走這兩尊大神。
  那幾秒間,彷彿在場的每個人、每隻鬼,都期盼著事情趕快落幕。然而紛亂的視線裡,油紙傘下看似你一言我一語打情罵俏的兩尊大神,目光卻冰冷的貼著傘緣,掃過了周圍的每位陰官。

  似審視,也似靜待將至的狂嵐。
  霎時,牢房門口傳來細微的玻璃碎裂聲。
  細小的騷動就像點著稻草的星星之火般四處延燒。

  惡鬼的怨氣化作黑霧,追著正在幹活的陰差衝了出來。
  一旁的判官還在焦急追問裡面是什麼情況,沈巍倒是不慌不忙地伸手擦了擦東面牢房外圍的陣眼,一道微光圍繞著建築圈起了道牆,在它積累紮實前,不少陰差即時穿牆脫身。
  獄頭還在被數十支惡鬼追著跑,望見那光牆,連忙衝了過來,不料就在他準備穿牆而過時,那微光卻堵了個嚴實,將他彈了回去。
  至於原先站在判官身邊,偶爾還開口語帶奉承的那些官職大小不等的冥官,絲毫沒發覺磚地間竄出的藤無聲無息地捲住了他們的袍襬,眨眼間便將他們拽進了陣內。

  「怎麼回事?」
  「大人……!」
  斬魂使微笑道:
  「不急,押房還有兩層陣,都啟了便是。」

  「使不得啊……」

  「怎麼使不得?」
  這回,是崑崙君抬了抬眉,忍不住開口問道:「剛不是還說陣已修復嘛?」
  「那是……那是……」
  此時,那獄頭原本蒼白的面色脹紅,欲言又止,想解釋也擠不出半個字來。隨即,牢房裡一聲怒吼,離他最近的看押房裡,探出了張猙獰的面孔,混黃的眼珠盯著平時虐待、壓榨他們的獄頭和冥官,為此舔了舔獠牙。

  「陣……陣是壞的呀!大人開恩,救命!」
  救命?在冥府服勤的,除了部份妖族與神仙外,大多是已死之人,哪來的命得救呢。沈巍垂首,寬袖短暫地掩去了他上揚的嘴角,再放下時,又是原先雲淡風清的神色,轉向了跟隨他們來到此處的判官:

  「事已如此,就看著辦罷。我看這幫人也橫久了,就是多年沒揪出證據,不如趁此機會問清楚了再放他們出來。」
  也不等對方接話,斬魂使便從同行人手上接過了油紙傘柄,一手扶著趙雲瀾的臂膀步往歸途的方向,走前又補了一句:

  「時間得抓緊,他們快被生撕了,告辭。」
  他們踏著陰寒的細雨回到了人地兩界的交界處,沈巍順道經過了忘川邊,為他引河水的陣做了點加固措施,起身時隨口問道:

  「剛剛走前,我看你在陣上加了一筆。」
  「這幾年他們老是監管不利,每逢農曆七月都要鬧一頓。搞得咱們的人累得跟狗似的,總得有人替大夥出口怨氣吧。」

  聞言,沈巍點了點頭,回話時帶著點微笑:「無妨。」
  「別以為我沒看見,你醒陣時不也在上頭加了一道。唉,他們這回恐怕鬼門關了也解不開了,痛快。」

  邊言,趙雲瀾伸了伸懶腰,此時陰間細雨霏微,給工作夥伴和伴侶出了口惡氣後,他現在看什麼都順眼,居然還起了環顧四周賞賞陰間景的興緻。
  此時,他們倆正佇足於橫跨忘川支流的豔紅拱橋上,由於周圍地勢平坦,還瀰漫著終年不散的陰霧,霧海彼端是兩界交會的大槐樹,此處望去一覽無遺。
  「沒想到這裡還挺……」
  話才出口一半,趙雲瀾忽然想起,在大封破滅前那無數年裡,他每次鬼門開,進入陰間辦事時,在大槐樹下回首,總會望見遠處拱橋最高處,立著那道陰冷而令人敬畏的黑色身影。
  每一年,每一次,都是這裡。
  就在如今自己腳下。
  「……視野挺好。」
  至此,許是沈巍也察覺了伴侶的異樣,為此垂下視線,點了點頭。
  或許五百年間都是這樣。
  他會站在拱橋的最高處遠遠跳望,看著自己在人地兩界來往,就這樣無聲地守望著。

  沒有怨言也沒有哀愁,就只是守著,只是眨眼一瞬對上視線也好,就算是孤獨地沉在萬丈深淵裡等待大封破滅的那天到來,活著好像也有了意義。
  思忖至此,他忍不住伸手去牽住沈巍的指掌,緊緊交扣進指縫,想把自己的體溫都藉著相觸全給對方。

  但總覺得這還不夠。
  為此,趙雲瀾曲起食指扣住了愛人的下巴,溫柔地引著他抬起視線彼此相對。此時,沈巍黝黑的眸裡映著對方,還有背後那場不間斷的細雨。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
  許是對視之間衍生無數旖旎風光,他們都不禁令油紙傘緣垂下,在有些狹小的空間裡,情難自盡地引頸交吻,吸吮與舔舐撫過彼此。

  無論是期待還是討厭農曆七月的他們,都沉浸在溫柔鄉中。
  「回家罷,小巍。」
  趙雲瀾還醉在深吻的餘韻裡,用鼻間輕蹭著愛人的眉眼。

  剎那間,他好像望見沈巍為此一愣。
  隨即,淵黑的眸裡,好像有一小撮雀躍被點燃了。
  就像久遠的過去,他們在蓬萊山周邊逗留,他喊了聲那個剛獵殺了鬼族正把自己身上血跡洗乾淨的少年。

  那少年瞅了眼對他伸來的掌心,便滿心歡喜地跑來,牽住山聖寬大而溫熱的指掌時,他清秀的面容揚起純淨的笑,在不斷落雨的災厄時代裡,更勝雨後天清。
  「嗯。」

  睽違千萬年,同時潤澤人間與地府的雨中,崑崙君又目睹了一次令人醉心的晴光從濃厚的雨雲中露臉的瞬間。

拉線////
其實我個人每年到農曆七月會變得晚上不敢一個人睡(一個人睡還要開燈)
各種忌諱變得超多OwQ
但不知為何想想沈老師跟趙局 突然就不可怕了
想想他們正在忙裡偷閒地賣狗糧(蛤
剛好昨天剛收到美國英文版的鎮魂完結篇 又被插圖虐了一輪
先這樣 祝大家農曆七月平平安安//// 吃到的糧跟普渡一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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