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毒癮發作時總是把房間搞得一團糟，他會大吼大叫，對著鏡子胡言亂語，指著自己的鼻子大罵一通之後開始哭泣：眼淚總是先跟著他的謾罵出來的，在他發現自己開始哭了之後就不說話了。混濁的眼睛盯著鏡子裡的人看了很久，他的手因戒斷症狀而發抖，顫抖的手遮住自己的臉，然後是崩潰的嚎叫，鼻涕和淚水順著破碎的靈魂湧出。

他往後退，不敢去看鏡子裡的自己，有幾次跌倒在浴缸裡，他會順勢把水龍頭打開，試圖把自己淹死；而通常在回到房間之後他會開始尋找一切可以自傷的手段，酒瓶？沒有。刀片⋯⋯被沒收了。筆，筆⋯⋯被鎖在抽屜裡，他找不到鑰匙。他當然找不到鑰匙。

視界被淚水模糊，他感覺自己正在水裡，又或許這個世界其實本身就是被淹沒的，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而已，被所有的悲傷淹沒、被所有的慾望淹沒，被所有的⋯⋯腦袋裡的聲音阻止了他的思考，藍色的傢伙說世界最終只可能被灰域淹沒，而紅色的樂子接話，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堅持那些承諾呢？既然世界終將迎來末日，那你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無意義的，放縱吧，只有珍惜當下的快樂才是最重要的，翻開你的木板，或者撬開你的天花板，你會發現驚喜的。

紫色的皇冠頭不贊同，他說，你會撐過去的，哈里，當你不再被悲傷主導時，你獲得的快樂將會比一時的逃避要多更多。

可是哈里已經快撐不下去了，他繼續哭，嘴裡嚐到鼻涕和淚水混在一起的鹹味，鬍子濕了，黏糊糊的。他找到被自己丟在衣櫃角落的領帶，是的，就是這個，你現在需要的就是這個。於是你拿起領帶，掛在電風扇上面，領帶尖叫，試圖說服哈里別這麼做。破碎的人反駁：但你不是應該給我帶來快樂嗎，領帶？我需要這個，這個能給我快樂——一勞永逸的快樂。

哈里站在椅子上，把頭放進結好的領帶裡，他開始笑了，眼淚還是不停地流。開門聲響起，他沒有回頭，他知道是誰，畢竟願意來他家的人現在只剩下一個了。

金對此見怪不怪，只是輕輕嘆氣，然後走過來。他的步伐穩健，就如他強大而穩定的精神一樣。戴著皮革手套的手抓住哈里的小臂，拉著他下椅子，再把他帶到浴室，毛巾沾水將他的臉擦乾淨。但哈里還在流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雙手不知該放在哪裡，無助地垂在大腿兩側。抬起來又放下，重複了三次。

金拍拍他的背，把他拉進懷裡，這下哈里知道手該放在哪裡了，他雙手環住金的腰，像是要把人揉進身體裡一樣抱得很用力，後者沒有反抗，任由大寶寶把頭埋在自己的肩窩，讓眼淚和鼻涕弄濕他的外套，在哈里的呼吸終於平順下來時才開口，他問：「好多了嗎，警探？」

哈里點頭又搖頭，啞著嗓子說我不知道，金哼了一聲，說你遲到了，維克瑪警官看到你沒來，讓我過來看一下情況。哈里吸鼻子，又抱得更緊了，悶悶地開口：「你可以操我嗎，金？」

金沒有馬上回覆，哈里於是把自己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又問了一次。

「你之前也是這樣要求維克瑪警官的嗎？」金問。哈里聳肩，說他不記得了，也許是，也許不是。腦袋裡的聲音對此給予了肯定的答案，很多臉的傢伙描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況：他在酒醉後哭著求維克瑪，後者怒罵卻又無可奈何，把他壓在霉味的床單上操了一次又一次。

金還是搖頭了，這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他這樣說，拉著哈里——或者說，半抱半拉——到客廳，拿出在路上買的貝果和熱咖啡，讓哈里吃點東西。大寶寶不安地瞅了金一眼，警督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我不會離開的，哈里，等你吃完之後我們就去上班，下班我會載你回來，如果你表現得好，也許我可以考慮今天留下來陪你。好嗎？」

哈里嘴裡塞滿貝果，他點點頭，說，好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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