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對沒有埋怨自己選擇成為罰者這條路,只是面上說著好,他會準時去東京的,但拎著命令書轉身時他還是迅速變臉,面無表情又陰森的神情就像是在說這什麼爛指示,而內容當然不只有去東京出差這條,還有那該死的、順便追擊一下從京都溜走的宿者——
天啊,他們是不知道神明的力量也有地界之分嗎?他在京都本就不是以機動見長的了,結果還要去東京追追看從這裡跑掉的宿者,開什麼玩笑,當他家神明殿下無遠弗屆?
細貝尚哉不要過去給K機關扯後腿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好嗎。
他默默地腹誹了一大堆,然而拿著那一紙麻煩判決回神社時仍然自然的嶄露出笑顏,啊,親愛的弟弟,我要去東京一陣子了喔,你如果有什麼東京美術協會的工作可以跟我一起來?
這趟旅程唯一的慰藉大概就是細貝良造在把兄長剛煮好的白飯吞下肚時立刻說好,還表現得像是樂的開心。
以及另外一個慰藉是隔壁寺院的住持也跟著說好,如果兄弟倆碰上什麼麻煩的話一通電話他就從京都殺到東京去;接著最後一個慰藉,或許兄弟倆可以抽空去看看他們在東京念書的么妹,這樣也許能讓他們有動力一些,而細貝尚哉內心的毛躁在家人的環抱之下終於被撫平了不少,但誰都不知道,只有那名與他朝夕相處的殿下在旁邊偷偷的拍拍他的背。
所以他們來到東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被當作機動性人員於空檔時刻去探查一些較為小件的騷動地點了,無傷大雅,又不會花費太多時間,謝天謝地,面前這座工地只是「看上去」沒什麼大礙,細貝良造自覺的打頭陣,在兄長踏上面前的地面之前由自己先確保步伐能夠踏的穩健。
「哥哥的武器有反應嗎?」
「目前沒有——」尚哉四處看了看,握在手中的神器碎片尚且沒有任何動靜,很好,「你也要注意你自己的武器喔。」
「——」獵物最後的悲鳴被緊緊堵在咽喉中……或許真要講的話那只是生命走到最後一刻的垂死掙扎而已。
深入的觸手扯破氣管,撕碎肺葉,猙獰的痛苦的神情並未使無情的獵手停下舉動,黑髮的青年笑靨一如平時,彷彿此時在獵物體內瘋狂翻攪的黑色觸手與他無關一般,就連一滴鮮血都不曾沾染上那身衣服。
「啊,死了。」察覺到眼前的活物失去反應時的感想平淡,帶著點遺憾卻並非難過,更像是孩童失去玩具的不甘心,然而比之前更甚的笑意卻在數秒後攀上面容,「那……剛好當成禮物呢。」
蠕動的觸手並未抽出,刻意地從內蠶食獵物,彷彿要將之掏空並留下外殼一般。
「血肉的泥……那麼該是櫻花了吧?」喃喃自語著,青年的視線飄向四週,彷彿在尋找著此處是否有什麼能代替,或者說做成「櫻花」的東西般。
畢竟久違來到東京,他身上可不會正巧帶著花呢。
在兩人行走片刻,並正以為這個工地並不像上頭派發給他們時所描述的繪聲繪影時,良造突然握緊正揣在懷裡的碎片,在邁開步伐時只小停頓了不到一秒的時間,以兄弟之間的默契立刻告知尚哉這裡確實有點「什麼」,接著就往前跑去。
尚哉也馬上將自身擁有的古神碎片拿在手上,在跟著跑起來前就已經先讓手中的碎片變為一張古代樣式的弓箭,然後在毫無意外跨出兩三步內就發現自身的武器也跟弟弟的相同,開始有些明顯的反應。
就在十公尺之內嗎……自知體力並不及良造的尚哉並沒有勉強自己跟上先在附近奔跑著尋找到底何處才是引發反應的中心之處,而是在往前跑的期間隨時準備抽出一支箭,就等著還在視線內的良造有了別於跑步動作的舉動後立刻遠距離支援。
那麼……他的弟弟會在跑過那個轉角時碰到罪魁禍首嗎?
與折磨獵物的時候不同,觸手的動作細緻,將破損的內臟和成一團血泥,一部分成了營養的來源,另一部分則在更細的觸肢搓揉下被捏成了櫻花的圖案,在乾扁下來的腹腔中散落隨意排列。
哼著愉快的曲調,這番加工在察覺了氣息的靠近時驟然而止,出現在面前的身影帶著讓青年不悅的氣息。
「真可惜啊。」微微偏過頭,含著笑的語調很輕,但下一刻綁縛屍體的觸手一個用力,將外型尚堪完整的屍體甩向對方,當事者則是蹬步向後退去。
「那麼,禮物就交給你們吧。」總會送到那人手上的吧?畢竟此處可是在對方工作的範圍內呢。
丟下這句話後黑色的宿者便毫不戀戰地準備離開。
「……!」他看過這個身影,良造在猛然停下腳步時腦袋迅速拉出他們在京都曾經被囑咐過要追擊的宿者的印象,或許兄長更對其感到熟悉,但手中的碎片在變成判官筆型態後不到一秒的時間卻是反射性的收起來,就怕眼前的屍體還殘留著一絲氣息——
他打算伸手去接,卻聽見身後立刻傳來某些彈性物品被拉緊的聲響。
「不要轉頭。」
而在這聲令下之後,良造確實停住身軀,自耳邊呼嘯而過的箭矢則直直往面前的宿者射過去,幾乎沒有猶豫,眼前的屍體也直直落下,砸在地面上發出比起一般人類跌倒時還要更輕盈的聲音。
尚哉冷冷的在準備拉第二次弓時補上一句,「那個人已經死了。」
「真冷漠啊。」飛退的步伐未歇,伴隨著輕笑的同時青年躍身一翻,封擋利箭的觸手被刺穿但也使得箭失了力墜落,無法產生更多傷害,「那不是你們的同類嗎?」
如此精準判斷了目標的死亡,絲毫不施予同情,真是——太有趣了。
可以的話真想跟他們玩玩啊,尤其用箭的那一位。
心中如此想著,宿者卻未打算停下腳步,一打二的劣勢他自然清楚,可不打算再做糾纏,步伐又提了一絲速度往黑夜的另一頭奔去。
尚哉在被言及冷漠時淡淡的勾起嘴角,並於良造確實因為自己的話語完全停下動作且楞然的不曉得該做何反應時也收起自身的弓箭。
畢竟他也曉得他與自家弟弟都不是能夠做到追擊的那類人,如果對方已經打算消失在黑夜裡,那麼他們這種出身自神社的罰者就莫要再追比較好。
而他接著便往前走,越過地上那明顯聽著砸地聲響就是內部已經被挖空不少的屍體,拍了拍良造的肩膀。
「你先打電話跟機關報告剛剛發生了什麼,我檢查一下屍體,你轉頭不要看。」
「哥哥……」
他大概知道良造在想些什麼,無非是介懷方才那名宿者對兄長的評價,但那或許是近期他聽過對細貝尚哉最中肯的評價了,於是他只是笑的更加愉快,把良造往屍體的反方向推。
「沒事,快去吧,我不介意。」良造終於依言轉身,拿起手機。
至於他——就讓他抱持著好心情冷漠的檢查一下這具屍體的狀態吧。
隔天的驗屍行程只有細貝尚哉到場。
他始終知曉就算他的弟弟自願與他一起踏上成為罰者的路途,那個體質與他有著根本上差別的良造仍舊會害怕這些可怕的東西,所以驗屍的過程?他都在昨天強硬的讓良造轉頭別看了,沒道理今天不繼續擋著。
反正他都已經被那個宿者認定冷漠了,而他也會毫不避諱地承認,那就讓他今天也來冷漠的聽聽看真正的法醫怎麼說吧。
所以他慢悠悠的步行到停屍間前只有普通的心情好的看了一下手錶,確認自己沒有遲到的維持著原先的步伐速度直直朝目的地前進。
應付的是死人抑或生者,在裝備上並無太大區別,一樣是白色的手術服、收斂好髮絲的手術帽、與服貼的塑膠手套。
以法醫的資歷而言青年並非老手,然而面前這樣異樣的屍體他卻是見得多了,只是其中緣由只有他知曉而已。
於是在做好萬全的準備後,執著鋒利刀刃的手毫不猶豫地破開台上屍體乾扁的腹部,將那慘不忍睹的內在袒露於眾人視線中。
「嗚……」
「想吐的給我去外面。」冷漠地下達驅逐的話語,也不在意原該出手協助的助手被嚇退,甚至沒去留意門是否有開啟與闔上的聲響,看見那惡趣味般的櫻花圖案時白髮的法醫輕嘖了聲,戴著藍色手套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撿取破碎的殘餘內臟,從中區分出原有的歸屬與稱重。
這種舉止果然是那個傢伙會幹出的事。
染了血色的手套按上喉部輕壓,感受著下方的觸感,接著劃開肌理時窺見的便是被強行撐裂的喉管,本該連接到胃部的食道因目標的失去萎縮,那斷面的痕跡彷彿能窺見當時的痛苦。
「……果然啊。」是活著時被這麼掠奪的,想必很痛吧,但這一切與他無關,更不因而產生同情。
反正死了就是這樣而已。
尚哉在推開門前與那摀著嘴的助手擦身而過,他吹著口哨回頭看了一眼那狼狽的背影,在將視線轉回正前方時正想著裡頭解剖的情況到底有多慘烈,但於正式踏入該空間時,他便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這件事了。
因為他在盯著面前那專心致志解剖的法醫時,突然感覺到胸口處的御守正在發燙,那就像是個警報聲,而早已與自家殿下打了交道多年的神主不會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瞇起眼,調整好自己的笑容後兩手插進口袋裡,接著才表現的輕鬆地朝法醫與那堆肉塊走去。
「早安,法醫先生,我是昨天協助將該屍體運回機關的罰者,細貝尚哉,」尚哉站定在離屍體一公尺處,笑笑的低下頭開始凝視法醫早些時候替屍體做的處置,「想先詢問您在解剖過程是否有看到任何刻意為之而不單純只是為了宿者進食的記號或……手法?」
當陌生的嗓音響起時青年這才注意到了冰冷的解剖室內多了一人,淡藍的眸視線微抬,掃了對方一眼後只是一手伸往屍體後頸,略微出力抬起使得胸腹大開後能隱約瞥見喉部的斷面落入對方適應範圍。
「觸手從口腔伸進去掏空的,嚴格來講或許能算是窒息死。」至於有沒有可能先被疼死還是出血過多而死就不好說了,或許都有,「死的不輕鬆。」
對於這一點折磨,他只給與如此的評價。
「手法的話,或許你可以查查看花語,這我不了解。」放下屍體,他指向鐵盤上捏塑而成的幾枚櫻花,許多內臟碎塊揉捏而成,早已失了本該擁有的器官特色,「不過這樣做通常會有意義。」
那煩人的傢伙總是對這種事樂此不疲,他實在無法理解。
哇喔,要不是他的心靈早就因為各種因素被訓練的強大,否則要是現在是良造在場,肯定真的會像方才那名助理一樣飛奔去廁所狂吐的吧。
尚哉半是認真聆聽,半是有些神遊的這麼想,但接著神遊的那部分便開始想到底這名人類的靈體會不會成為其他難以處理的靈體,好歹這部分才是他的專業啊……
然而現在顯然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
尚哉並沒有馬上回應,而是照著法醫所說,真的拿起手機輸入櫻花的花語,但花語這種東西只要隨著花品種變化就會是完全不同的意思,所以他看了幾條之後就直接放棄。
畢竟結合他剛踏進門感知到的某部分異樣,他更在意對方說的最後一句話。
「聽您的說法……感覺您對這樣的犯案方式有些熟悉?東京這邊常常出現這種宿者嗎?」尚哉刻意讓自己的語調聽上去沒有質疑,畢竟對方能好好的站在這裡當機關合作的法醫肯定有其緣由,他不想率先花心思質疑。
「常嗎……算,也不算。」好歹是自己的「同類」,他多少留意過總有些宿者對於進食是有特別儀式的,比如自己知道的這位就是。
「如果你是問喜歡做出這樣動作的宿者的話,我只是湊巧知道這麼一位而已。」解剖得差不多後便是縫合復原,在彎針穿刺皮膚縫合腹腔時他看了對方一眼,「是你的抓捕目標嗎?」
如果是的話,他倒是不介意提供些自己知道的資訊協助罰者抹殺目標就是了,三不五時被某人騷擾工作進度也是很麻煩的,更別提過多的接觸會影響他身份暴露的部分。
如果知道一位,又能在剛剛他首先詢問的同時便做出些許分類,那麼尚哉的結論會毫無疑問的偏向——他的抓捕目標與眼前這位從剛剛開始殿下就一直不斷提醒要小心的法醫所認識的那一位,大概是同一位了。
「南宮沐,不太算抓捕目標,只是我是這位宿者前一個所在轄區的其中一名罰者而已。」然後剛剛好有機會要以神社罰者身分來東京,剛剛好有宿者從京都逃脫,接著他剛剛好就被當成那個負責銜接兩地抓捕工作的那一人……
好麻煩,細貝尚哉給了個溫煦的微笑。
「這段時間如果只靠我們這些非東京地區的罰者完成交接工作的話會有點吃力,如若您對他有基本了解的話,能邀請您跟我們合作一小段時間嗎?反正我待在東京的時間不長。」
「……」還真的就是那傢伙啊?青年莫名地有些想嘆息,儘管也不是第一次因為對方而增加工作量了,真希望這會是最後一次。
不過跟罰者行動啊……他還真不知道自己的身分會不會因此暴露,不過要是能因此解決後患的話,這點程度的冒險是可以的吧,邊這樣想著的同時他向人點點頭,「可以,我擅長的範圍能提供協助。」
「不過我還在忙,不方便拿手機。」交換名片什麼的他也不方便拿,至於握手更是不可能的,脫手套只為了做這種事情他可沒那麼無聊,「可以找剛剛出去的那傢伙,他有我的聯絡方式。」
「關於他的事情等我工作完整理一下我知道的部分傳給你。」
「Ok.」尚哉也沒那麼制式化,對方願意給聯絡資料就很不錯了,畢竟對他來說能快點把事情解決回京都才是要務。
「那麼合作愉快,法醫先生,我就先去忙其他的不打擾你囉。」名字什麼的也不需要問,只要能合作的話,稱呼什麼的也是小事——而且他也有點懷疑會被發燙的御守視為警告對象,是不是其實是什麼暗藏玄機的人呢?
細貝尚哉毫不拖泥帶水的轉身離開,前往尋找那名小助手時最終在廁所外頭看到明顯還在吐的可憐人。
他笑著敲了敲廁所的門框:「好啦,現在告訴我你雇主的聯絡方式吧。」
海涯的拉線好好用(等等
耶咿藉工作之名找南宮兄弟打架真好,兄弟vs兄弟(陣營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