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從前，神靈與人類之間界線仍然模糊的那個從前，有個孩子發現一條受傷的黑蛇。
孩子將黑蛇帶回家照顧調養，一起在山林間生活，細數星星、晨露與綻放的花朵，萌生單純美好的友誼。

直到傷癒的黑蛇不得不現出蛟龍原形，遺憾的表示必須回到天上了。

『我喜歡你，朋友，可是這次分別之後恐怕無緣再見面了。』
黑色的蛟龍鼻尖輕輕抵著孩子，就像以黑蛇姿態相處時那樣親暱。
『作為救命之恩與友誼的回報，你有想要什麼東西嗎？』

要數不盡的財富嗎？天下無雙的才藝？還是長生不老？
我的朋友，你想要什麼？

『你說過你喜歡我的善良。』
『我不知道善良是什麼意思，但是你喜歡的話，我希望我可以一直是善良的，我的朋友。』

『當然好，朋友。』
黑色蛟龍欣然應允了。
『我會用我的力量祝福你，從此以後，你和你的血脈永遠都是善良的靈魂。』

從前從前，神靈與神祕即將和人類訣別的那個從前，尚未拋卻凡心、懷念朋友的黑色蛟龍離開雲端，悄悄回到當初相遇的地方。

蛟龍成為龍神之前，必須克服註定的劫難。
而祂何其有幸，這道劫難被善良的人類朋友協助化解了——在成為放下一切情慾與塵念的神明之前，祂想再見朋友一面。

祂看到朋友曾經居住的村落，化為飄著焦煙的廢墟。

倒塌的木樑與泥地間散落紅色褐色或黏稠或塊狀猶如秋季落了一地的枯葉浸泡露水與凝霜散發腐臭紅色褐色或黏稠或塊狀猶如雨後泥濘的墳場將悲鳴不甘絕望刻入石碑就此停滯紅色褐色或黏稠或塊狀——

祂看見失去手指的掌心落在中央，如落葉間探出的毒蕈，如墳碑間凋零的草花；祂認出了掌側熟悉的傷疤與小痣，祂還記得被那掌心輕柔撫過鱗片的觸感與溫度。

我希望我可以一直是善良的。
我會用我的力量祝福你，從此以後，你和你的血脈永遠都是善良的靈魂。

蛟龍成為龍神之前，必須克服註定的劫難。
祂的劫難並沒有被化解，而是由被強大力量庇佑而永保善良、也被剝奪存活所需必要之惡的朋友頂替了。

從前從前，那是多久之前，他不知道。
當他能夠視物、能夠思考的時候，沐浴在鮮血般月光下的已經是個半人半蛇的妖怪。

他什麼都不記得。
但名為靈魂的部分，銘刻深沉的悲傷與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