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令人作嘔的詛咒。
沒有令人煩躁的上層。
一切都往順利發展。
手伸長觸碰身旁,已經許久都沒有溫暖的位置,這是一個找不到合理處的慣性動作。
何時開始有過往的回憶?他不知道。
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浴室,往臉沖了把冷水,看著面前鏡中的自己,男人沉默著。
令人神共憤的俊美容貌,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白色的頭髮有些長度,恰好蓋住了他陰鬱的眼眸。
他不知道那個男孩的名字。
甚至看不清楚他的臉。
五条悟,從上輩子用到這一世的名字,唯一改變的只有它的含量。
不再是需要拯救他人的身份,不再需要承擔著名為家族的重量。 明明什麼都記得,卻忘記了那個人。 誰?什麼人?不知道。
但五条悟總會在看到那個人的身影時,淚腺像壞掉似的,不斷掉下淚珠。
他想要記著他,想呼喚他的名字。
夢終究會醒。
他的身體會反射性的伸出手撫摸另一邊空著的床位。
多年來,沒有人來過五条悟的住處。
那邊怎麼可能會有主人。
伏黑跟釘崎,甚至是夏油、硝子跟七海……
明明都還記著。
聽著很像瘋子會幹的事,但五条悟幾乎每天都會問他們,問是不是還有別人,一個他忘記、失去的人。
回應他的僅有帶著疑問的眼神。
還有一句話。 硝子吸了一口菸,不客氣的把雲霧吐在五条悟臉上。 『悟,你現在看上去像個棄犬,亂認一個不存在的人是你的另一半的瘋子。』
「好的,五条先生……您的夢還有出現什麼呢?或者是你還有什麼印象?」
粉紅色之下挑染層次的咖啡色,一名穿白大掛,臉上帶著可怖傷痕的年輕醫師,笑容溫和的安撫著面前的病人,他坐在沙發椅子上,手上拿著筆記本塗塗寫寫,所有的舉止都使五条悟感到安心。
虎杖醫師,是五条悟一年前意外在超市認識的男子。
當時的情況是對方手邊現金不夠,加上手機也沒開通線上付款跟信用卡服務,五条悟主動幫他付了這個錢。
『我之後一定把錢還你,先生你有什麼聯絡方式呢?』
『啊……好。』
『熱心的先生,您若是往後需要什麼幫助我一定會無條件幫您,我欠您一個人情。』
五条悟熱於助人?不。
他是無意識的掏出了自己的錢給眼前的男人買單!
他倆加了聯絡之後,五条悟看到了他社群軟體的自我介紹。
『主業F區廻陽醫院精神科醫生,目前工作年資——』
後面的資訊沒有看完,五条悟就找上了虎杖,把自己所需的情況一股腦說出,完全忽略了他倆才認識不到三天。
虎杖醫生總是溫和的面掛微笑,令人舒服又安心。
五条悟偶爾不禁會想,自己或許有可能是一個同性戀……?
他沉迷虎杖醫生的關心,即使只有一條簡單的問候訊息。
『五条先生早安。您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是被夢驚醒,還是放鬆的伸懶腰起床了呢?』
哈,像個情竇初開的處男。
「悟先生?您發燒了嗎?」
虎杖近在咫尺的臉,使五条悟才剛從記憶中回神,便被眼前刺激到往後倒。
「五条先生小心!哇——」
虎杖本想拉住五条悟,可無奈自己的身形比對方小一圈,沒有拉穩反而還被牽連跌倒,變成了他坐在五条悟的身上。
五条悟的皮膚很白,所以臉紅的時候特別明顯。
虎杖再怎麼遲鈍,此時也看出了端倪。
兩人誰也沒再開口。
只有五条悟鬼使神差的親上了虎杖的嘴。
之後順著發生了什麼,都能推給刻在骨頭的衝動。
五条悟第一次抱人,抱的是男人。
他忘情的不斷親著把眼睛哭紅的虎杖,用溫柔到能把人溺死的語氣,輕聲哄著他別哭。
心很痛,所以不要哭。
他抓著虎杖在床上做了好久,化身為初次開葷的野獸,折騰著對方結實的身體。
在好久好久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睏倦的閉上雙眼,那瞬間,虎杖似乎把五条悟的頭往自己懷中靠攏,小心翼翼的親吻他的額頭。
五条老師,我愛你。
絕對,虎杖對自己這樣說了。
在意識陷入黑暗前,五条悟暗自心想。
天逐漸由暗轉亮,身上僅套著一件大一圈的長版襯衫,虎杖彎腰靠在五条房間外陽台的欄杆,粗糙的手指夾著菸,他心不在焉的抽著。
忽然,抽著菸的手頓了下。
「虎杖醫生真是……用完我之後就靠在陽台抽事後菸嗎?」
是五条悟。
他無聲無息的靠近虎杖醫生,張開雙手抱住。
「悟先生,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他溫柔的笑著。
「虎杖醫生……為何要把本是名字的位置,留給工作的職位呢?」
因為是工具。
這是應得的報應。
手指夾著的菸稍微抖了下,虎杖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面上的表情不變的笑了笑。
「我熱愛我的工作,五条先生。」
「我們彼此應該……」
「五条先生。」
被強制打斷,五条悟顯然有些愕然。
「我需要準備我的工作,不便久留了。」
幾乎是恍神的,目送著昨夜還恩愛纏綿,自己的心理輔導人離開。
五条悟始終都沒能開口。
一句簡單的『別走』被硬是吞進肚子。
虎杖心不在焉,他額角的汗水一直不斷流下。
他跟五条悟做愛了。
明明盡可能不要再接觸了,但老天跟他開了玩笑。
在上一世臨死之前,虎杖用他的執念硬是詛咒了自己。
如果可以,他還想要再見五条悟一面,遠遠的就好……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所有的人不再記得他了。
伏黑、釘崎、娜娜明……
出生的家境不好,虎杖就靠著幫鄰居家的餐廳洗碗,硬是攀了一個親戚的關係,才沒有被警察找麻煩。
虎杖很努力的讀書,不擅長也沒關係,翻著書頁的手指粗糙紅腫,他想著一定要盡可能把自己的罪孽用別的形式償還。
所以他當了幾乎同門的人都不選擇的冷門職位——精神科醫師。
一個必須承受所有來自人間最惡意的職位。
有人殺了人,因為不想服刑而住了精神病院。
還有控制欲極強的家人,把無辜的人送進了病院,打著愛人的名號,做最殘酷的決定。
虎杖硬是挺過了煎熬的實習生時期,成為了真正的醫師。
起初他也會因為這些人,把憤怒強制壓在心底,到了家之後,瘋狂的輸出吊起來的沙包。
最後他冷靜了。
一個要贖罪的人,需要什麼私人情緒嗎?
自此之後,他面上掛起了溫和的職業笑容。
『您好,我是廻陽醫院精神科醫師,您稱呼我為虎杖醫師就好。』
悠仁,悠閒自由,仁愛世人。
——他哪一個都沒有,也不該。
自那天後,五条悟還有些忐忑虎杖會封鎖自己,可並沒有。
『五条先生,你我畢竟是醫師病患關係,就不再過度親密接觸,擔憂您遭受議論困擾,您的睡眠品質部分也許得找擁有更優先設備的醫院,我並非權威醫師,望您早日康復、生龍活虎,祝福您。』
句句提關心,字裡行間卻在提醒著他,虎杖想與他保持距離。
手機介面彈出的訊息,使五条悟久久無法回神。
他該主動踏出那一步。
想開了,身處廣告拍攝現場的五条悟,僅朝站在後面的助理丟下一句話便匆忙離開。
「我要去找丟失的東西。」
穿著精緻的男人,幾乎不顧形象的邁開長腿奔跑,他衝進停車場開了自己的休旅車,朝著心中所想的人駛去。
虎杖的靦腆笑容,還有把自己抱在懷中的溫度……
五条悟沒來由的想現在見到虎杖。
廻陽醫院的志工跟櫃檯服務人員,幾乎沒有一個人不認識虎杖。
每個人都如此親切的稱呼他。
他總是伸出援手助人。
就在五条悟要朝精神科走去時,護理師低聲的喃喃傳進了他的耳朵。
「有時候虎杖醫生他……是不是寂寞了呢?眼神好疲憊,令人擔心啊。」
或許他們並沒有緣盡,因為虎杖才剛結束交班,正從裡頭走出來,便與五条悟撞個正著。
「五条先生?」他驚呼,隨即語氣充滿了關心,「這個時間點您應該在工作中,是受傷了才來醫院嗎?」
水潤的嘴唇微微張開,約過了一分鐘,五条悟才輕聲說道。
「我想你了。」
淚水從面龐滑下,嘴巴甚至還沒開口回覆,五条悟就捉著虎杖到醫院外頭附近的公園。
「告訴我。」
「我不想成為那群只會稱呼你虎杖醫生的人。」
「我想呼喚你的名字,無論何時何地……」
絞盡腦汁,五条悟生平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扮演一個深情的男人,用最浪漫的話語,提高對方的心跳,加劇愛情的溫度。
「每一句我愛你前面,我想加上你的名字,我愛你的人,從名字開始。」
額前的頭髮因為汗水貼在肌膚上,五条悟彎腰雙手撐著膝蓋喘氣,他抬頭看著愣住的虎杖。
五条老師他……
明明他不記得與自己過去的所有。
但現在,五条悟朝他奔來,抓著自己跑到四處無人的地方。
彷彿回到了自己身為學生,他還是教師時,為了想偷偷親熱,剛交往沒多久,他倆常常幹出這檔事。
牽著對方的手跑到小角落,利用五条悟的身形把虎杖遮住,體型上的落差,每次親吻時,虎杖便會墊起自己的腳,而五条悟配合的身子降低些,柔軟的嘴唇覆在一起。
現在,五条悟被虎杖捧起臉親上去。
「虎杖悠仁……這是我的完整名字。」
韌不可摧的心牆,此時倒塌成廢墟。
回憶起兩人在一起之前的往事,虎杖僅是笑笑,五条悟卻不太滿意。
「悠仁為什麼不在記起我的瞬間就來跟我搭訕?真是令人寒心吶。」
「畢竟五条老師……不,悟你也不會輕信陌生人的話吧?這聽起來很像什麼妄想。」
休假時間賴在床上的兩人,五条悟流氓的躺在虎杖的胸脯上,手上調戲的捏了捏男朋友的乳肉。
「悠仁的身材超讚!就算口頭征服不了我,你也可以用肉體嘛……」
「昨天做很多了,不要再頑皮了。」虎杖聞言,懲罰似的使點力捏了一下五条悟的小悟。
「痛痛痛痛痛痛!悠仁寶寶別啊,這是你下半身的性福,別這樣對它。」
幸好,他們是幸福的。
儘管環境不同,可許下的願望終歸實現。
虎杖回抱著五条悟。
這一世,他們會努力相愛。 連同上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