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腓尼基人被賦予許多榮銜,上自發現了北極星,下到發明了康沃爾奶油茶(Cornish cream tea),無庸置疑,這群來自黎巴嫩山(Mount Lebanon)腳下狹長海岸地帶,被希臘人貼上腓尼基人標籤的水手、商人和拓荒者,對古代地中海有大得不成比例的影響力。
大約在西元前一二〇〇年,安那托利亞的西臺人(Hittites)、加西特人(Kassites)建立的巴比倫王朝、和希臘的邁錫尼人(Mycenaean)衰敗之後,地中海就成了腓尼基人的天下。
商人來自黎凡特(Levant)所屬各個港口,包括泰爾(Tyre)、西頓(Sidon)、比布魯斯(Byblos)和貝魯特(Beirut)(參見地圖一),他們抓住了無窮的大好新契機,從黎巴嫩山運來杉木,還有精美的鐵製、象牙與玻璃工藝品,交易西方所產的生鐵。」
地圖1 黎凡特與鄰近區域,以及本文所提及的地方。下方放大圖更詳細描繪了黎凡特西北部和賽普勒斯。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的航海技術精益求精,據說他們還教導希臘人另一項他們的發明產物:字母。油他們航行遍及整個地中海,還超出地中海(參見地圖二),而且起碼自西元前九世紀起,便從家門前的賽普勒斯島遠抵西班牙的大西洋岸,開始打造殖民地,比希臘人開始往西遷徙還要更早。」
地圖1 黎凡特與鄰近區域,以及本文所提及的地方。下方放大圖更詳細描繪了黎凡特西北部和賽普勒斯。
註7:
「雖然黎凡特這個詞本身晦澀難懂,又常常摻雜有疑問的思想史,但我在本書使用黎凡特這個詞彙是當作眾所周知卻用法很模糊的地理名詞,指的是包含現代敘利亞、黎巴嫩和以色列的一塊西亞地區,包含但不局限於古代所謂的腓尼基。」
「腓尼基的這些西部殖民地當中,最負盛名的就是迦太基,傳說中建造者是泰爾公主狄多。迦太基本身就是獨霸一方的強權,和羅馬在西部激烈爭奪霸主地位,在漢尼拔(Hannibal Barca)領導下差一點就成功了。希臘歷史學家波利比烏斯(Polybius)曾親眼目睹迦太基在西元前一四六年被羅馬人摧毀,他說,迦太基應該是當時全世界最富庶的城市。」
註8
「譯者注:狄多(Dido)公主在《埃涅阿斯記》裡跟埃涅阿斯相愛,但埃涅阿斯為了創建未來的羅馬不得不離去。」
然後作者的意圖,在導論就擺出來,堂堂正正的對決!
講完了很少人研究迦太基之後:
「不過,我的意圖不只是要把腓尼基人從屈就的沒沒無聞中搶救出來。
事實上剛好相反,我要證明他們其實並未以具有自我意識的共同體或「民族」存在過。
「腓尼基人」這個字眼本身是希臘人發明的產物,在我們現存的古代資料裡沒有足夠的證據顯示,在超出城市或根本在很多時候只不過是家族範圍以外,這些腓尼基人仍看待自己或舉止行為表現得像是個共同體。
截至目前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在古代世界裡自稱腓尼基人的,是西元三或四世紀時埃邁沙(Emesa,今天敘利亞的霍姆斯)的希臘小說家赫利奧多羅斯(Heliodorus),但他的說法不符合腓尼基歷史傳統上的時間和地理範圍,我之後會在本書隨時質疑它。」
「本書想做的是,探究這個共同體,以及對這個我們稱之為「腓尼基人」的古代民族很重要的身分認同,並且提出質疑:
為什麼其他個人和民族如此熱衷於想成為腓尼基人?
從古希臘和羅馬起,到現代歐洲諸國興起,乃至於當代地中海民族國家皆然。
我的主張是因為後世為腓尼基人安上了「民族」的現代概念。厄內斯特•蓋爾納曾如是說:「民族主義並不是民族對自我意識的覺察,而是從無到有創造了民族。」我認為,在腓尼基人這個案例裡,是現代的民族主義創造並維繫了一個古老的民族。」
所以這本書與其說是和羅馬史一起的書,不如說是和《想像的幽靈》、《語言與權力》、《想像的共同體》一起的書喔~
他一開始就在講在1980在北愛爾蘭首演的一個話劇《翻譯》,演的是英國人要改變北愛爾蘭的街道名改成英文的背景(發生在1970年代)
然後這個話劇有個劇中劇是學校校長要搬演 Aeneid
「把《埃涅阿斯記》第一部裡的這句話,放進愛爾蘭經歷大英帝國主義的一齣戲裡,究竟要做什麼?
弗雷爾顯然是在暗示,歐唐尼爾校長年輕時盛行的一股愛爾蘭思潮,認為這座島嶼是腓尼基人的殖民地,深受其文化影響,有些學者甚至主張愛爾蘭的語言可遠溯至腓尼基語。
這個理論激發民眾把英國殖民統治愛爾蘭,視同高貴的迦太基與野蠻的羅馬之間的搏鬥。糟糕的是,歐唐尼爾校長之所以在翻譯過程結結巴巴,是因為維吉爾是用拉丁文來哀嘆腓尼基人的迦太基城;因為被占領者的故事,只能用占領者的語言來陳述。
然而,弗雷爾的劇作卻理所當然是以英文寫作的。」
「註:對此,弗雷爾自己的注解是:「當然,可悲的反諷在於,這整齣戲以英文寫成。應該要用愛爾蘭文寫才是!」(Carty 2000, 140)。心理學家John B. Worthen觀察到一個現象,那就是劇中愛爾蘭角色說著獨特的愛爾蘭式英國方言,參見Worthen (1995, 146-48),儘管歐唐尼爾校長翻譯的《埃涅阿斯記》採用的是「洛布古典叢書」(LoebClassical Library )系列裡的文本,譯者是加拿大籍的美國古典語言學家Henry Rushton Fairclough 」
「至於十九和二十世紀的殖民統治者、傳教士和人類學家用在非洲部落,但如今已名譽掃地的分類法和標籤,也提供了很多眾所周知的例子,來說明「種族假定」(ethnic assumption)會扭曲旁人的從屬關係和自我的理解。
舉例來說,薩伊的巴納納人(Banande)過去習慣簡單自稱bayira(意指農人或工人),直到一八八五年英國的烏干達殖民政府與比利時的剛果殖民政府分割出國界,才從另一群如今稱為巴康荷人(Bakonzo)的bayira裡面被徹底劃分出來。
更教人驚訝的是,尚比亞的東加人(Tonga)因為是由外人命名的,根本不認為自己是有別於他們鄰人的一個統一群體,結果在其他群體中他們很容易就潰散、也容易遭到同化。
但事實上,這些群體確實擁有自稱的集體身分認同,只不過更強勢的區域參與者往往認定他們沒有身分認同。
當地人接受一系列的標籤,以及某些具非洲內涵的種族性與部落性,這顯示出外部的身分認同對內部關係與自我理解會產生影響。
當然,這類外部標籤現象,並不局限於非洲或西方殖民主義,其他個案還包括了中國漢族對苗人與徭人的種族分類,而且類似的手法也發生在蘇聯政府身上。」
然後比利時殖民政府在中非做的事情很像是日本在台灣分生蕃和熟蕃:
「這類手法危險重重。當年,比利時殖民政府當局交手中非王國盧安達時,他們故技重施又對當地人貼標籤,好區隔在社會與政治統治階級中兩個各據山頭卻關係非常接近的群體,把這些人劃分為兩個相異的「種族」,分別是胡圖族(Hutus,被識別為原始農人)與圖西族(Tutsis,被識別為較開化的移居人口)。
這麼做不容易,例如在一九三〇年時,比利時進行了一次人口普查,想確立應該在被調查者的戶籍卡採用哪種分類標準;在某些情況下,會用牛隻牲口數量來辨別身分,例如擁有超過十頭牛的人會被歸類為圖西族。
在一九九四年四月到七月之間,有五十餘萬圖西族人遭到胡圖族人屠殺,後者往往就是依據戶籍卡來辨識受害人的「種族」身分。」
「「種族假定」也徒增歷史學者方法論的困擾。
諸如腓尼基人這類標籤,其根本困擾就是在還沒有提出問題之前,就已經先有了相關歷史解釋問題的答案。這些標籤假定它們所選定的人群之間存在著某種根本的共同性,但這共同性是不易被證實的;它們創造了新的身分,但這些身分就我們所知並不存在;這些人被凍結在特定時間的身分裡,但其實身分認同應該是在連續不斷的建構過程中由內而外形成的。
借用保羅.吉羅伊•的說法,「種族絕對主義」(ethnic absolutism)可以使現實中的顯著差異同質化。
這些標籤也促使歷史學家以一種非常抽象的大尺度來做歷史解釋,專注在想像的身分,而無視更具體、有意識又有趣的群體和他們的故事。在這種情況下,遮蔽了家族、城市、區域的重要性,更別提給性別、階級和地位等其他社會身分打上印記。」
「結果,近期的學術界傾向於不把種族淵源(ethnicity)看作是某個地區或群體的永恆真相,而是當作在某些時間點上,在特定社會和歷史背景下所出現的意識形態,且特別是在改革或危機之際,譬如國家興起、被外族征服之後、民族大遷徙之際,或者根本並不總是那樣時。
有時,我們可以追溯到這些發展在歷史上的軌跡,譬如詹姆斯•史考特(James C. Scott)引用俄羅斯邊境被歷代俄國沙皇、鄂圖曼人、波蘭人充作騎兵的哥薩克人(Cossacks)為例,他說哥薩克人「不折不扣伊始於遍及歐俄的逃跑農奴,聚集在邊界。依照他們所在的地點,成了各種『主子』(host),像是頓河哥薩克人(Don,在頓河谷地),以及亞速哥薩克人(Azov,海水的意思)等等。」
哈哈哈哈
他接著就寫了希臘人從城邦認同擴展想像共同體變成國族認同的這件事欸
所以《羅馬的崛起》質疑西元前八世紀、前七世紀所謂的希臘殖民地,未必是希臘城邦的正式行動,可能是私人、家族、私人武裝團體的行為,應該也在講這件事沒錯
「希臘人」的認同
「古代的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都已經引領風騷進行這些新的種族研究,他們專注在歷史性、靈活性,以及古代地中海區域種族身分認同的各種重要性上。
比方說,對於青銅時代各帝國滅亡後,近東地區的摩押人和以色列人這些新族群的興起,他們將之描述為古代時期希臘人之中的「共性結晶」(crystallisation of commonalities)。
他們還追溯到後續種族意義的變化,以及這些身分認同如何形成。
譬如,關於希臘化(Hellenicity),學者們就曾描繪過西元前五世紀的一次變化:原根據基於共同歷史或傳統的「聚合」概念為標準,來界定希臘人身分認同,卻改採與非希臘人(尤其是波斯人)的區別為標準;接著另一次變化是在西元前四世紀,當時希臘知識分子本身都在爭辯著希臘在當代世界裡,是否擁有共同的歷史、文化或價值。
在希臘化時代來臨之前,至少在埃及的官方文件中「赫楞」(Hellene,希臘人)這個字,只不過簡單代表一種擁有特權的稅級身分,可能是猶太人、色雷斯人,或其實是埃及人。」
後面講到
「新近的研究顯示,如古大不列顛和愛爾蘭的凱爾特人(Celts),還有古克里特島的米諾斯人(Minos),這類相似的群體根本是頭一次研究或「發現」他們的考古學家,在現代時期創造出來的,甚至連希臘人的共同身分也值得存疑。」
登愣~
本書是作者三次講座為主,若干發表的學術論文為輔,寫出來的書。
「本書分為三大部分,是我在波士頓塔夫茲大學三場「巴爾穆斯講座」(Balmuth Lectures)內容的擴充版。
第一部分,我會將我們習以為常視為統一民族或文化的腓尼基人形象,和我們眾多古代資料所記載的迴異故事做個對比。
第一章陳述現代修辭和政治裡腓尼基人的現代形象。我會從二十世紀的黎巴嫩和突尼西亞入手,那裡的新興國家認為有腓尼基人作為語言和精神祖先,大有好處。但我認為這類現代利用古代腓尼基人的手法,全是因為將腓尼基人概念化為一個「國族」(nation)所致,而國族的概念是個相當新穎的想法,是十九世紀歐洲民族主義人士的產物。
第二章我會鋪陳自我身分認同的古代證據,證明我們所謂的族群其實難以成立。雖然我們曾出土超過上萬份腓尼基碑文,但是它們幾乎全都是祈禱文或悼文,只能根據那個人與其家庭關係,或者通常是與其城邦或出生島嶼的關係,來辨識往生者的身分。在已逝的古人面前,我們沒有證據顯示他們是腓尼基人,或者他們用過什麼集體的自我陳述,或是有某種共同的祖先、起源甚至原鄉。
在第三章裡,我會採用由內而外的觀點,特別是引用希臘人和羅馬人的文學作品,來證明即使他們自己把「腓尼基人」定義為一個集合名詞,他們也只是把這個名詞當作非常含混的標籤來用,以區隔社會與文化的各式各樣差異,包括語言上的差異,而不是要藉由在歷史、領土或血統上的關係,來標示腓尼基人是一個迴然不同的族群。
在第二部分裡,我會從文本轉向文物和習俗,觀察腓尼基語族(Phoenician-speaking people)在家鄉與海外的活動與互動,但不會一開始就假設他們是以「一個民族」為單位進行活動。
我在第四章裡的主張是,物質文化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曾經有過一個較大型的腓尼基文明,這樣的文明一直到迦太基在西元前五世紀末才開始鑄造錢幣,也才出現繪製著一棵棕櫚樹(palm,這個字在希臘文稱為phoinix)的錢幣。然而即使如此,也不足以讓他們擁戴一個集體的身分認同,利用phoinix(棕櫚之民,腓尼基人)這個外在概念,來鞏固迦太基正值崛起的區域勢力。
我特別觀察了海外殖民地的影響力,因為海外殖民地往往意味著距離能加強同鄉之誼的身分認同,他們雖然和遍布於地中海區的黎凡特群體之間有大量的文化與科技交流,但這些互動關係都是局部又模稜兩可的,而且他們也同時和許多其他民族和地區有著良好的關係。
在同一個時間裡,遷徙的力道的確曾在超越家族、職業與城鎮關係的腓尼基語族次團體之間,產生新的文化與政治關聯性。
因此,在第二部分的下半部,我會探究宗教領域裡製造群體的兩大個案:
第五章討論天空之神巴力.哈蒙(Baal Hammon)的崇拜:在西元前八世紀時,有一群數量相當少的移民從黎凡特群體裡分裂出來,他們以嬰孩獻祭的儀式增進彼此關係緊密;第六章講述「城邦之王」美刻爾(Melqart)的崇拜,這種信仰至少從西元前四世紀起,就凝聚起他們故鄉以西的大批移民群體。在這兩個群體裡,迦太基都是關鍵要角,而我將舉證,在西元前四世紀時遍及整個使用腓尼基語的地中海區裡,政治、宗教與文化交互關係,恰恰再度與迦太基從城市崛起搖身成為帝國強權的時機不謀而合。
本書的最後一部分將論述這些魅影般的腓尼基人多彩多姿的餘生。我認為儘管大多數教科書的觀點都說,腓尼基的歷史是在東部遭到亞歷山大大帝征服、西部的迦太基被摧毀之後告終,但是腓尼基文化與歷史過往卻在希臘與羅馬時代大受青睞。
這樣的青睞竟是受到東部(第七章)與西部(第八章)的局外人觀點所帶動,而且是以文化認同而非種族認同為前提。原初的黎凡特城邦與殖民地仍關注他們在地的歷史與爭議,但同時又用「腓尼基主義」(Phoenicianism)互相競逐推動大國霸權。
歐洲後來的歷史一直重複著這個模式,自現代時期初始以來,「腓尼基人身分認同」就經常出現在國族認同(national identities)的建構中。
我在本書的最後一章探討了另一系列例證,它們可以帶我們回到本書的開頭,也就是十六到二十世紀之間,英國與愛爾蘭知識分子心中糾結的腓尼基人身分認同課題。
英國知識界的空想家為大不列顛帝國建構了腓尼基歷史淵源和權威性,而如我們所見,愛爾蘭學者也以他們島上子虛烏有的腓尼基殖民地,來反抗英國的帝國野心。
早在民族國家興起之前,也就是我開宗明義所談的,連現代學術界自己都稱腓尼基人是個「民族」—腓尼基人就這麼為民族主義思想做出了貢獻,並被民族主義思想建構了出來。
我的基礎理論在這裡有個明顯的爭議,那就是我是用「默證」來主張古代使用腓尼基語的人極少自認是腓尼基人。
或許有人會質疑我,欠缺集體身分認同不代表他們不存在,特別是我們完全沒有腓尼基人留存下來的文學作品和相關物證。也或許有人會認為,由於我們沒有腓尼基人可能更自然表達和探討共同身分的文學資料,才使得我們對他們的自我了解有了錯誤印象,儘管也沒有確實跡象顯示腓尼基人是否真有過這樣的文學作品。
因此,在本書裡我仍指出,欠缺共有的身分,可能甚至足以解釋這樣的文學作品為什麼從未存在過。還有的人甚至強調,黎凡特的主要沿海城市都圍繞良港而建,絕大多數至今猶在,只不過少有人知其古代的深度或甚至原址在何處(考古挖掘可想而知通常止步於壯麗的羅馬文化層)。雖然來自西地中海區的物證更為豐富,但卻鮮少發表、受到了解,而且廣泛的碑銘記載幾乎全數都是宗教聖所的公式化獻詞。未來如果能找到新的碑文,或能佐證腓尼基人的身分認同。
不過,我的主張並非那麼「默證」,而是「為沉默仗言」,足以開啟其他的調查空間。我無法舉證古代地中海區的人無人曾自認是腓尼基人,未來我也難以辦到。
但是,若找不到對此共同身分的肯定證據,我仍將堅持我們不可以獨斷採納某個假設來做研究。我們不必根據自己的喜好,就把武斷的標籤貼在這道知識的鴻溝上:我們可以選擇與其緊握現有證據不放,不如求其所陳述的內容。本書非關腓尼基人身分認同欠缺證據,而是關於我們對這個事實能做些什麼。
同時,我應該要一開始就聲明在先,我主張腓尼基人不是自我意識的共同體,或甚至不被清楚劃定為歷史上的文明,並非新創,近年來早有大量的學者做過這個論點的各式各樣研究。」
———
所以如果是想要看腓尼基人這個文明有什麼文明進展,他的宗教文化是什麼,統治了哪裡,這本書是不會告訴你XDDDD
他一開始就講的是:
這不是一個在宗教上、政治上、種族上、有集體自我認同的文化。找到的殘片斷簡只能說是那個城邦或家族代表的文明,不能代表更多的文化認同。
我覺得這個也蠻有趣的,因爲就算是希臘文明好了,他們早期有覺得自己是希臘人嗎?應該沒有吧,可能是覺得自己雅典人,斯巴達人,大家都是希臘人這應該是後來的事
但難道不叫希臘人的集體文化認同,就不算是有希臘人文明嗎?
把腓尼基人當成一個大的泛腓尼基人文明,會有什麼問題嗎?
——
好的!作者非常完整的在導論講了他整本書要講什麼,所以後面我可能就隨便記下我覺得有趣的東西。
第一部 魅影腓尼基人Phantom Phoenicians
第一章 黎巴嫩沒有駱駝
「新腓尼基主義運動,以只發行四期就天折的期刊《腓尼基評論》(La revue ph e nicienne)凝聚起來,在政治上它與強硬的黎巴嫩主義者結合在一起。
該期刊的第一期出刊於一九一九年七月,就在六月二十八日凡爾賽和約簽訂後不久,當時黎巴嫩本身,以及它和敘利亞、法國未來關係仍處於十分暧昧不明的局面。
刊物的撰稿人大多數都是貝魯特的商人,議題多集中在經濟,例如大黎巴嫩國或「天然」黎巴嫩的金融個案、國家資源旅館與菸草產業、小型企業的困境,還有貝魯特的重置問題。
也有相當多的空間留給了政治,像是法國託管的優點,以及缺點如美國「金克蘭委員會」為前往調查當地如何分割鄂圖曼帝國,還有,對國家基本局勢的態度。
此外,內容還有當地歷史、文藝評論,以及一位醫學教授因反對被綁手綁腳而發出的抨擊。」
「當然,內容少不了腓尼基人。
刊物一開頭就有一頁以「歷史」為題的導論,撰稿人據推測是編輯查爾斯.科姆(CharlesCorm),文中概述了腓尼基人的歷史、性格與成就。他們是傑出的海上男兒,能航海遠及大英帝國,他們是自由和平的一分子,帶給世界文明、商業與勤勉。雖然作者理解,在腓尼基的這塊「土地」上的城邦,政治上是自治的,但他仍視這些城邦是統一的,不但有共同的文化,還有共同的原始一神論信仰與不尋常的宗教儀式:「他們都崇拜一位高高在上的造物神,並且以活人獻祭給祂。」
而在另一篇文章裡,作者雅克,塔比特(JacquesTabet)更進一步將腓尼基描述為一個國家,並認為在西元前十世紀時,腓尼基人已經建立了一個國家,而且推斷有位泰爾王阿比巴爾(King Abibaal of Tyre)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但除了名之外我們對該王一無所知),在那樣的情況下他便「實現了腓尼基在政治上的統一大業」。
這個全憑猜測的觀點,其歷史價值在討論金克蘭委員會的一篇文章裡更昭然若揭,該文由「科姆」(KRM,即腓尼基文的Corm)署名:「我們要這個(黎巴嫩)國,因為它始終出現在我們所有歷史的第一頁。」
「腓尼基主義絕非二十世紀初中東認同歷史偉大文明,藉此認同地中海與西方的唯一一個民族主義運動。
其他的運動還有埃及的法老主義(Pharaonism)、敘利亞的亞述主義
(Assyrianism)和亞美尼亞主義(Arameanism);以及巴勒斯坦的迦南主義(Canaanism),他們的信徒遠溯到「腓尼基希伯來」的地中海文明,回到大衛王和所羅門王殖民西方世界的時代;這個模式既可擁護也可反對錫安主義(Zionism)。
此外,黎巴嫩本身支持「大敘利亞」而不支持黎巴嫩獨立者,也能認迦南人當祖先,甚至把他們當作民族情感的源頭。鄉而且,基督徒和穆斯林支持大阿拉伯民族主義的人士,搬出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Herodotus),主張腓尼基人是來自阿拉伯半島的移民,因此黎巴嫩才會承襲了阿拉伯的文化。」
「最近學術界已經在強調民族並不是一種「天然」的社會組織形式,而是建構出來的;套句瑞士歷史學家卡斯帕•希爾斯基(Caspar Hirschi)的話,它們「不是由客觀標準,譬如共同的領土、語言、習慣、祖先、命運所形成的。」
就算族群之間在地理、語言或親緣上關係已經持續很久,但形成民族認同的,卻是共同選擇要認可並珍惜這些(或某些)東西。
而為了幫某個不熟悉的新認同驗明正身,民族運動就必須為所有它們的公民,創造出新的、共同的創世神話和歷史記憶。
如同艾瑞克 •霍布斯邦(Eric Hobsbawm )所說的:「在歷史上,民族是嶄新的實體,卻假裝已經存在很久了。」按照阿什•考夫曼(Asher Kaufman)的看法,訴諸古代祖先來建立民族、和左鄰右舍有所區隔(特別是他們的阿拉伯鄰居),「以凸顯他們自己的文化獨特性,強調他們有自己共同體的歷史起源。」」
「認為當前民族主義要獲致成功,就必須仰賴共同的歷史,主張這個觀點的是當年法國東方主義歷史學家厄內斯特•勒南(Ernest Renan),他是第一批提出「民族」是人為非天然因素的人之一。
一八八二年在巴黎的一場演講上,勒南問:「什麼是民族?」
他的答案既不是血緣也非家族,而是共同的意志與共同的記憶:「民族是一種靈魂上、精神上的信念。構成這種靈魂、這種精神信念的,有兩樣東西,但說真的其實只有一樣。一個是過去,另一個是現在。一個是共同擁有豐富的記憶傳承,另一個是贊同此時此地,渴望生活在一起,願意保存一直以來公認承接而來的傳統價值。」
勒南認為,這些「記憶」未必是真的,他同時強調,在創造一個民族意識時,健忘是很重要的:「民族的本質是,它的所有成員有很多共同之處,但同時他們也全都遺忘了很多。」
這種交融著現在贊同與創造記憶的懷舊憧憬,正是黎巴嫩新腓尼基主義人士在創建他們的新國家時所培育的,至少,他們當中有些人擺明就是採取這種策略。
一九三五年,銀行家出身的政治家米歇爾 •齊亞(Michel Chiha)贊同此說:「勒南的觀點……他認為民族的形成,不過就是該民族居民的意志力」,而「黎巴嫩主義的信念倚靠在高漲的歷史榮光裡,從而滋生出一個對統一的完全抽象的渴求。」」
重新講歷史故事是配合民族自決的潮流,但這個潮流其實是十九世紀以後的事
是說20世紀初,想獨立建國的各個小國家就很努力的在重新講故事了~
其實《腓尼基人》蠻適合和《重探戰後臺灣史》一起讀的嘛!
台灣如果二十世紀初就開始重新講故事,二戰後說不定就乘著民族自決的大浪獨立建國了~
不過以《重探戰後臺灣史》來看,我覺得1940-50年代的臺灣人,其實可能沒有真的民族自決的想法,也沒有重新講故事的環境和條件來塑造整體的民族意識吧。
是說黎巴嫩整個二十世紀大部分時候都是戰火紛飛就是了,所以這個獨立建國的代價也是蠻大的。
感覺可以開個書展,本書展應該包含的書目:
《想像的共同體》
《語言與權力》
《比較的幽靈》
《腓尼基人》
《東南亞史〉
《台灣族群史解謎》
《重探戰後臺灣史》
法國託管
「一九二〇年四月,色佛爾條約將敘利亞,包括黎巴嫩的主權,交給了法國,同時,自一九二〇年九月起,「大黎巴嫩國」在法國託管的敘利亞和黎巴嫩境內,被分開管轄。
法國採納黎巴嫩主義的規劃是可理解的,他們想分化黎巴嫩和敘利亞,這和法國的殖民政策不謀而合,可以激發腓尼基和黎巴嫩之類的在地身分認同,犧牲更巨大也可能更棘手的敘利亞和阿拉伯當代的區域性身分認同問題。
就如同鄂圖曼人,法國人發現在他們的託管下,把該地區分割成若干小邦大大有用;這些小小的政治實體包括阿拉維(Alawite)、德魯茲,還有土耳其的城市亞歷山大勒塔(Alexandretta),以及敘利亞的阿勒坡(Aleppo)和大馬士革(Damascus)。」
1920法國託管
然後後來黎巴嫩就不再強調自己是腓尼基人了!
怎麼劇情急轉直下XDDDD
託管的時候還發行腓尼基船和雪松的硬幣欸!
他們變成阿拉伯國家的發起會員國之一XDDDD
就伊斯蘭/阿拉伯勢力不喜歡黎巴嫩和腓尼基靠太近,但他們還是會說自己腓尼基人後裔,只是不會那麼強調了。(不過黎巴嫩極右派勢力長槍黨等還是主張新腓尼基主義。)
然後現在是利比亞和突尼西亞說他們自己是腓尼基人XDDDD
突尼西亞後來也和古羅馬人和解了~
畢竟羅馬遺跡還是很好的觀光景點。
本來他們一直講羅馬帝國殖民迦太基之類的敘事,後來就不需要了,所以羅馬也是突尼西亞共同的文化遺產之一。
「十六至十九世紀間,在鄂圖曼的霸權之下,突尼西亞的歷史一直都是以阿拉伯文寫成的,不過從一八八一年開始,這個法屬保護國不再凸顯羅馬人占領北非的時代,相反地,他們把羅馬人寫成是他們在該地區的帝國前輩,這是一種很衝突的態度,迴異於法國人在利比亞所採取的手法。
相較之下,在一九五六年獨立至二〇一一年革命之間的時期,當時的突尼西亞歷經兩任總統哈比卜•布爾吉巴(Habib Bourguiba)和阿比丁•班•阿里(E-Abedine Ben Ali);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阿里在一九八七年根本是奪權上位,他善加利用這個地區的歷史,包含其原住民、腓尼基人、羅馬人還有伊斯蘭的歷史,再去蕪存菁出他們自己想要的當前版本。」
「新的國徽畫著一艘腓尼基船(可從船帆上的迦太基女神坦妮特符號看出端倪),還有一副天秤和一隻持劍的獅子,呼應著傳奇神話「自由—秩序—正義」,分別由船、獅子和天秤來象徵。
布爾吉巴在迦太基打造自己的總統府,如今是突尼斯濱海郊區,經常舉辦著藝術慶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一九七〇年代常在此舉行「拯救迦太基」(Save Carthage)的考古宣傳活動。一九八六年在歡度建城兩千八百年慶典時,巧逢突尼西亞獨立建國三十週年。
在阿里任內,加上世界銀行的鼓吹,迦太基進一步發展旅遊業和商業,並在車程一小時外的海邊建造了一座「迦太基世界」(Carthageland)的主題樂園。阿里也贊助國外的迦太基展覽,例如在一九九四至九五年間重現漢尼拔進軍羅馬的「漢尼拔之路」(Les routes d'Hannibal)巡迴展,用巴士取代大象,並一路在突尼斯、馬德里、坎城和羅馬,以華麗服飾展示迦太基歷史情節。雖說上述絕大部分是由政府的宣傳計畫和經濟大亨贊助(該國電視頻道第一台就是漢尼拔電視台,開播於二〇〇五年),但是與迦太基相關的種種,在突尼西亞仍擁有廣大的社會共鳴,就連國家(男子)足球隊都被暱稱為「迦太基雄鷹」( Eagles of Carthage)。」
突尼西亞的國徽
本來在1963年以前那艘船有迦太基女神坦尼特符號,但1963年移除了(我找不到之前的國徽)
但我覺得應該是因為他們穆斯林政教合一的關係
不過他們還是有辦迦太基主題活動:
「迦太基布匿港(Punic Port)籌建新的漢尼拔紀念碑,並且在二〇一四年夏天,革命後的突尼西亞歡慶漢尼拔在西元前二一六年八月二日擊敗羅馬的週年紀念日,也是狄多在西元前八一四年創建迦太基的兩千八百二十八週年紀念,人們在古代的迦太基城裡舉辦了遊行與嘉年華會。」
突尼西亞版的Punic War:
「突尼西亞的腓尼基主義源自於明確的反殖民立場。布爾吉巴特別中意漢尼拔作為對抗羅馬人,以及歐洲人、殖民主義的象徵,因此在學校教科書中(並非不合理地),將羅馬描述成是布匿戰爭(Punic Wars)裡的侵略者,得到背叛的盟邦努米底亞(Numidia)國王馬西尼薩(Massinissa)的援助,迦太基被迫起而反抗。
如同在黎巴嫩一樣,這麼做是在對歐洲意識形態小心翼翼做交涉:學校仍持續教授法文,而以文化字眼來描述布爾吉巴的話,他是追求自由與無狹隘偏見的一號人物,促進了巨大的社會變革,特別是女性人權的相關議題,這從凸顯迦太基創建人伊利沙女王(Queen Elissa,也就是知名的狄多女王)的新趨勢,可見一斑。」
第二章
他一開始在討論腓尼基語言、閃族文法。
討論各種文獻提到腓尼基人,像是有些人認為聖經裡的迦南人=腓尼基人(但他認為可能其實迦南人是被當成商人的意思)。
總之希臘人也是西元前四世紀左右希臘化時期才開始講腓尼基人。
話說古希臘還會來請神去供奉欸!有點媽祖分靈的感覺!
「有關黎凡特移民共同體對身分認同的態度,更多詳細的證據都來自於希臘文和雙語的碑文,其中有些絕佳的例子都出現在愛琴海。
這些證據暗示著,即使僑居海外,腓尼基語族人也根據他們出身的城鎮進行身分認同,和城鎮維持關係,並且以那些關係為基礎在社群團結一致。
出現於愛琴海的西元前四、三世紀碑文證據充分告訴我們有人以西頓人自居,在雅典當局官方語境裡他們也是這樣被認定的。
例如西元前四世紀中葉的一份雅典政令,給予「西頓人之王斯特拉多」(Strato,就是阿卜達什塔特並且豁免住在西頓的來訪商人,他們在那裡可以擁有公民權但豁免客籍稅和公民義務。
另一份,標示日期是西元前三二三至三二二年,授予的榮譽裡,包括給了西頓的德米特里之子阿波羅尼迪斯(Apollonides)外僑代理人榮銜;還有一份來自比雷埃夫斯(Piraeus)地區的西元三世紀雙語碑文顯示,西頓人聯合會(koinon)與一座神廟相連,神廟曾在「西頓人民第十四年時」為一名宗教官員加冕。
泰爾人也被授予外僑代理人榮銜,這一點就推翻了一個理論:在這些語境裡「西頓人」其實是「腓尼基人」的轉喻。
出土於比雷埃夫斯的一份西元前三三三至三三二年雅典政令裡,賽普勒斯基提翁(Kition)的商人,被容許可以購買土地建廟供阿芙蘿黛蒂,「就像埃及人曾經建造伊希斯女神神廟一樣」。
基提翁人所豎立的腓尼基和希臘雙語碑文,有許多個出土於比雷埃夫斯,碑文透露了這些商人即使不是全部,大多數人的母語也都是腓尼基語。令人驚訝的是,雅典人是依據對方的城市來界定這群人的身分,但雅典人界定埃及人身分根據的卻是他們的整體土地。這樣的習俗可以反映出神廟使用者的身分,而不僅僅是雅典人如何看待他們,像是發現於比雷埃夫斯的一篇希臘文獻詞題給「天上的阿芙蘿黛蒂」(Aphrodite Ourania),作者名叫亞里絲多克利(Aristoklea),她就自稱為「基提翁人」。」
「在黎凡特出土的腓尼基文本裡,人們往往用城市來界定自己,更常見的是用他們的家族,例如腓尼基碑文裡經常列舉數代祖先。用父親或城市來定義身分,起碼在西元前十一世紀時便有,當時擁有超過六十個箭頭的群體,會以頭目的名稱加上源自父名的方式賜名,或者,比較罕見的是,加上其他身分辨識詞彙,諸如「西頓人」或「阿卡人」之類。」
海外的腓尼基人:
「海外腓尼基語族人明確表明身分的例子,絕大多數始於西元前四世紀以降,不過身分表達的重點仍放在家族,也有一些是城邦。
公民身分有時候會出現在腓尼基文的碑文裡,通常作簡單形容詞用,譬如迦太基的「阿拉德人」(Aradites)。從希臘化時代開始,這類公民意識有的就被用在比較政治性的語言裡,譬如「柯蘇拉族的男子」(man of the people of Cossura)、「哈蒙的公民」(citizen of Hammon)。
不過,碑文同時也經常記載著職業、政治和宗教處所,以及很特別的是,家族關係;薩丁尼亞的奧比亞(Olbia on Sardinia)和腓尼基兩個極端的例子甚至追根溯源十七代的家族關係。
但這兩例對祖先的聲明也很可能是跟公民身分綁在一起:題獻者想要列一份家譜(不論真的還是編造的),從他們肇建殖民地開始尋根。」
「有一種身分認同表面上看起來是「公民」,但實際上和家族、祖先起源的關係較深。整個地中海區的腓尼基碑文上都出現特定的城市「之子」,譬如在迦太基和北非塞卜拉泰(Sabratha)的泰爾之子、黎巴嫩的迦太基之子,還有位在賽普勒斯的德梅索斯(Tamessos)的阿爾蓋(Arqa在比布魯斯城北方)之子。
這個用語來自黎凡特故里,我們發現有西元前十三世紀的烏加里特之子,還有迦南地之子,以及出自青銅時代近東文本的許多例子。m「泰爾之子」或「迦太基之子」的標籤通常出現在兩個世代以上的家史結尾處,但我們其實不清楚這究竟是在描述碑文作者還是在描述某個祖先。
不過,有個不尋常的例子是,迦太基出土的一份女子獻辭,上頭寫著某「泰爾之子、巴利頓之女GDNM」,在這種情況下(因此在其他狀況很可能也如此),這句話應該不是指立碑者,也非那個人自己的城市,而是指最久遠的祖先故里。」
「「地區身分」同樣很常見於地中海西部一帶。在迦太基的布匿語碑文裡,就發現有大約十五個人自認是「薩丁尼亞人」。
這表示,最初的淵源既不是他們的黎凡特出身,也不是廣義上黎凡特流徙散居的西方,而是明確指向他們居住的島,以及他們與其他人共有的島。此外,雖然這項薩丁尼亞身分的證據年代在元前四世紀以後,可能反映出更早的例子已佚失,但這和同時期希臘語族人建構地區身分的其他模式的證據,如出一轍。」
「有關黎凡特移民共同體對身分認同的態度,更多詳細的證據都來自於希臘文和雙語的碑文,其中有些絕佳的例子都出現在愛琴海。
這些證據暗示著,即使僑居海外,腓尼基語族人也根據他們出身的城鎮進行身分認同,和城鎮維持關係,並且以那些關係為基礎在社群團結一致。
出現於愛琴海的西元前四、三世紀碑文證據充分告訴我們有人以西頓人自居,在雅典當局官方語境裡他們也是這樣被認定的。
例如西元前四世紀中葉的一份雅典政令,給予「西頓人之王斯特拉多」(Strato,就是阿卜達什塔特1世〔Abdashtart I〕)外僑代理人(Proxeny,一種邦國之友)的榮銜,並且豁免住在西頓的來訪商人,他們在那裡可以擁有公民權但豁免客籍稅和公民義務。
另一份,標示日期是西元前三二三至三二二年,授予的榮譽裡,包括給了西頓的德米特里之子阿波羅尼迪斯(Apollonides)外僑代理人榮銜;還有一份來自比雷埃夫斯(Piraeus)地區的西元三世紀雙語碑文顯示,西頓人聯合會(koinon)與一座神廟相連,神廟曾在「西頓人民第十四年時」為一名宗教官員加冕。
泰爾人也被授予外僑代理人榮銜,這一點就推翻了一個理論:在這些語境裡「西頓人」其實是「腓尼基人」的轉喻。」
我覺得腓尼基人有點囉嗦:
「西元前三至二世紀馬爾他的一份雙語獻辭,它在西元十八世紀出土使得腓尼基手稿得以解密。這份獻辭的腓尼基語意思是:
致我們的王,致美刻爾,泰爾的巴力挪,(此事)您的奴僕阿比索爾與他的弟兄奧西爾沙瑪、奧西爾沙瑪之子、阿比索爾之子,謹此致獻,由於他(亦即美刻爾)聽到了他們的聲音,希望他保佑他們。
而在希臘語裡,寫得比較簡單:「狄奧尼索斯和謝拉皮翁,泰爾諸子,致赫拉克勒斯引領神。」
這兩名男子在希臘語裡形容自己是泰爾人,可是腓尼基語只簡單表示兄弟和他們的父親,沒有直接表明任一公民身分。
他們的城市出身仍出現在獻辭裡的「致美刻爾,泰爾的巴力」,不過即使這樣,所要強調的仍是兄弟信仰關係,而非公民關係。」
「近東的資料來源在這裡派不上用場,因為它們沒有腓尼基的概念。
通常,它們只是簡單界定人們屬於沿岸某個濱海城市。」
「舉例來說,出土於埃及象島(Elephantine)西元前五世紀阿拉姆語文件「亞希加」(Ahiqar)裡,把熟悉海洋的「西頓人」,對比於熟悉內陸的「阿拉伯人」。
倘若有個更大的地理區域受到認同,它就會大過於我們的「腓尼基」。
除了前一章我簡短論述過的,除了希伯來聖經裡普遍但模糊的「迦南人」概念之外,西元前十世紀崛起的亞述人,將整個黎凡特都貼上「亞摩利人」(Amorite)和「西臺人」的標籤(前者是個地理名詞,後者是文化名詞)。
在西元前八世紀晚期,阿卡德帝國創建者薩爾貢大帝(Sargon)稱賽普勒斯到幼發拉底河這個區域是「亞摩利的遼闊土地,一整個西臺之地。」
而到了西元前七世紀末,「西臺」似乎變成比「腓尼基」大很多的標準區域描述語。
只有希臘和羅馬作家才會劃定一個稱為「腓尼基」的較小區域,把出自那個區域的人描述為「腓尼基人」,成了我們自身「腓尼基人」概念的唯一出處。」
「想了解古代地中海城邦之間的文化關係,有個途徑是看「同儕政體互動」(peer polity interaction)。
這個概念來自於在共同體之間沒有顯著權力差異的環境下,他們內部的變化往往可以解釋成是因為接觸、合作和競爭,而不是單純內部發展或外部主動強加所致。宗教的選擇是個有趣的研究個案。
不同的「腓尼基人」城市崇拜不同群組的神祇,但模式類似,其中包括通常會尊奉一個主神或民間神,隨祀一個配偶:比布魯斯之主與夫人、泰爾的美刻爾與阿斯塔蒂、西頓的阿斯塔蒂與伊斯蒙。有時候也有共同的神祇。諸如比布魯斯、西頓和基提翁都有戰神「拉沙夫」(Reshef),而泰爾與阿拉多斯和西頓同樣都崇拜伊斯蒙。
這些神祇可能同時也代表了對更遠方的都會文化身分表示認同,例如阿斯塔蒂不單被共有也被借用,因為祂在更早之前就出現在埃及與敘利亞,不是在腓尼基。
不過,這些城市眾神充其量只構成「多神群」(polytheticset),有類似但迴異的屬性,和「特徵群」(diagnostic set)相反,因為在特徵群裡屬性是一體通用的,但在群以外就不是。
而且其他方面的宗教習俗似乎僅限於個別城市。
最廣為人知的「腓尼基人」儀式之一,就是春季的復活節,用來慶祝泰爾的美刻爾「復活」(egersis),祭典中要起個柴堆焚燒一尊神像。
雖然往生者和復活儀式廣見於近東一帶,但是否也出現在西頓對伊斯蒙神、比布魯斯對阿多尼斯神(Adonis)的崇拜,是否持續到羅馬時代,並沒有可靠的證據。至於加迪爾偉大的伊比利.美刻爾(Iberian Melqart)神廟是否也舉行神祇復活慶典,同樣沒有肯定的證據。6此外,如今被普遍認為是「腓尼基人的」其他宗教習俗,諸如嬰孩獻祭、廟妓(sacred prostitution)、招魂術(necromancy),都經證明其實盛行於更廣大的區域。」
「波斯時期的錢幣生動描繪了城市而非個人層級的「腓尼基的」海岸城市,它們互相學習,也從他者處學習,並且在這個時期裡,把自己定位為市民階級。西元前五世紀中葉,阿拉多斯、比布魯斯、泰爾和西頓,這四座坐擁可觀海上艦隊的黎凡特城市,開始鑄造它們自己的銀幣與青銅錢。
至於它們何時又如何鑄錢,眾說紛紜,證據也顯示它們之間愈趨標準化的度量衡也莫衷一是。:因此,阿拉多斯一直都使用波斯的重量單位,比布魯斯和泰爾是用了阿蒂卡(Attic)的;但假以時日之後,不知為何何不一致起來,比布魯斯、泰爾和西頓採行了一種新標準,根據的是銀幣謝克爾,如今名之為「腓尼基的」標準。
錢幣上使用的設計絕大部分都不相同,可是眾城的確有通用的特定紋飾,比方說阿拉多斯、泰爾和比布魯斯所發現的錢幣上,都有馬頭魚尾怪(hippocamp)圖案,而阿拉多斯、西頓和比布魯斯的錢幣上都有槳帆船圖案(參見圖十)。
然而,這些錢幣在設計上也呈現其他地區的特徵。西元前五至四世紀,阿拉多斯的錢幣上有蓄鬍頭像,這是仿效雅典的雅典娜圖像,但到了西元前五世紀時,開始把她的眼睛從正面改到了側面,這情形也發生在阿拉多斯的神祇身上。相反地,泰爾的錢幣描繪了知名的雅典貓頭鷹,明顯貌似埃及風格,而西頓在整個波斯時期裡,都把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王室圖騰顛倒過來獵獅、駕著馬車的男子,站著的弓箭手。」
話說為什麼蓄鬚男子頭像是雅典的雅典娜圖像??
圖10 波斯時期黎凡特海岸眾城的銀幣樣本。(a)比布魯斯:槳帆船下方有馬頭魚尾怪(正面),獅子攻擊公牛(反面);(b)西頓:槳帆船(正面),馬車場景(反面);(c)泰爾:神騎著馬頭魚尾怪(正面),貓頭鷹(反面);(d)阿拉多斯:蓄鬚男子頭像(正面),槳帆船(反面)。(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
「二十世紀中葉,猶太人語言學家薩巴蒂諾.莫斯卡蒂所倡導的一個非常特別的模式,後來成了泰半歐洲學界的標準,但它其實問題重重;根據它的論點,「布匿世界」的年代是從西元前六世紀才開始,在西地中海取代了「腓尼基的」時期,也是當地迦太基霸權逐步崛起造成的直接結果。
義大利學者桑德羅 . 菲利波.比昂迪(Sandro Filippo Biondi)近期曾強調,西地中海腓尼基語族的這些不同地區,其實從西元前六世紀開始,在他們的藝術和工藝製品方面便漸行漸遠,在地影響力也愈來愈重要,他於是將這些稱之為「布匿」(Punicities)。
我認為更重要的是,沒有線索指出上述這些日常用法和師法,帶有集合體形塑的強烈意義。
我認為擁有共通語言,而且無疑的往往出身同一城市或祖先的相鄰移民共同體,當然會有類似的物質文化;在同儕政體互動的世界裡,其他腓尼基語族就是最明顯的同儕。這一點會使得這些城市對於其他地方的腓尼基語族,感到熟悉,相對的也會覺得其他地方的訪客是陌生的,可是就像考古學家彼得•凡•多梅倫(Peter van Dommelen)和歷史學家卡洛斯.高梅茲.貝拉德(Carlos Go mez Berlard)曾說過的:「看來非常不可能曾有過包羅萬象的布匿身分認同。」
雖說有共同語言,也肯定有家族和友誼的其他關聯,自然會促進腓尼基語族之間的關係,但這些絕不是排外的。」
圖11西元前五世紀末至四世紀初西西里的銀幣。
(a)塞傑斯塔的德拉克馬錢幣,正面描繪著在一個女性頭像底下,一條狗站在雄鹿頭上,反面繪著仙女埃吉斯塔(Aegesta)的頭像、一枝長春藤葉,以及「厄基斯泰人」(Egestans)的希臘文圖例。
(b)A的兩面圖像都被仿效鑄在摩提亞的銀幣上,雖然類似這枚錢幣的最古老摩提亞錢幣上有「摩提亞人的」希臘文圖例,但這一枚只簡單以布匿語拼出摩提亞這個名字。
(c)敘拉古的四德拉克馬錢幣,正面是厄洛斯(Eros)駕著四馬雙輪戰車,長著翅膀的女神妮姬為厄洛斯戴上頭冠,畫面底下是女海妖斯庫拉(Skylla)在追捕著魚兒;反面是女神阿瑞圖莎的頭像,被四條海豚團團圍住,以及「敘拉古人的」希臘圖例。
(d)巴勒摩的四德拉克馬錢幣逼真仿效敘拉古錢幣,雖然斯庫拉成了馬頭魚尾怪,而這座城市的名字是用布匿語拼成的。
然後他們墓葬喜歡陪葬埃及工藝品,「特別是獅身人面像、聖甲蟲,以及埃及阿努比斯神(Anubis)和貝斯神(Bes)這些神祇,在西元前五至四世紀時,「希臘精美餐具與葡萄酒稱霸了迦太基的餐桌。」」
「不止如此,「外邦人」的資料經常出現在迦太基的一些象徵性的文本裡,這意味著在物質文化上標示身分區隔,並不是關鍵重點。
比方說,希臘和埃及神祇與神話場景,往往是殉葬遺址內珠寶和刀刃上的特徵,而且迦太基神祇名字裡都有埃及和希臘埃及的成分,譬如Abd-is(伊西絲的僕人)和Abd-osir(歐西里斯的僕人),這表示和其他文化的接觸非僅止於美學領域。
除此之外,西部腓尼基諸城還敬拜埃及、希臘、安那托利亞與美索不達米亞的神祇。狄奧多羅斯告訴我們,西西里上黎凡特的摩提亞殖民地還有「希臘人保留下來的神廟」,而且附近的厄律克斯(Eryx)祭拜的女神,可以依照訪客喜好,解讀成阿芙蘿黛蒂、阿斯塔蒂、維納斯或原住民的地母神。」
「證諸薩丁尼亞的建築情況也如出一轍:在薩羅斯,家庭會用一種名為opus signinum的希臘式地磚,這顯示出鋪設技術和專業知識在各腓尼基語族重鎮的傳播。
此外有一座岩鑿廟宇兼具希臘人與黎凡特人的文化傳統,也是地中海中部的明顯融合體,它有多立克柱式(Doric)、渦形紋柱式,以及逼真仿效阿姆里特、西頓和當今泰爾的埃及風格的凹槽式簷口(gola cornice)。」
感覺就是我喜歡什麼就用什麼的概念~都好都好~
號外!
迦太基的銀幣出現腓尼基元素的原創圖案!
圖12
迦太基所鑄造的「西西里—布匿」四德拉克馬銀幣,只在西元前五世紀末的西西里流通。
(a)錢幣正面是一匹馬的正面圖像,馬頭上有個長著翅膀的尼姬(Nike),和「迦太基」(QRTHDyT)的圖例,而反面刻畫一棵棕櫚樹和「營」(MHNT)的圖例。
(b)正面是一個女性頭像,被海豚圍繞著(和巴勒摩的錢幣一樣,見圖11d),它模仿了敘拉古錢幣上的阿瑞圖莎頭像(圖11c);反面是一匹馬站在一棵棕櫚樹前。(圖abpk-
Bildagentur / Dirk Sonnenwald • - Halb. The Trustees of the British Museum
我看了這麼久,終於出現棕櫚樹了XDDDD
從一開始波斯說西臺王國以及海岸人,可能是腓尼基人出現的時間點,過了八個世紀後,終於有了棕櫚樹XDDDD
「說「腓尼基人」一字是希臘文,在大都會裡的多語迦太基人當中,幾乎不會有人反對,畢竟他們自己的語言並無代換字可用。
有鑑於「腓尼基人」一字隱含著貿易、移民,以及在希臘文字與口語裡大海的意思,這個偉大的西部海上勢力採納這樣的希臘標籤頗為相得益彰。
不論如何,假如一般的解釋是正確的,認為這些錢幣起初是鑄造來支付西西里的傭兵軍餉,那麼這些錢幣最初的收付人比較可能是希臘人而不是布匿人,而且phoinix這個字會提醒希臘語族誰是付錢的一方。
不過,錢幣上的圖像不只是單純的經驗法則推測,從其長期存在可見一斑:馬匹、棕櫚樹和神祇的頭像「是迦太基發行的所有鐵錢的基本形式」。
而且,第二次布匿戰爭期間,漢尼拔在南義大利鑄造錢幣時,棕櫚樹還用在謝克爾銀幣和青銅幣上。
這一點反映出他們蓄意選擇新圖像來表達新訊息,套句錢幣學家蘇珊•弗雷—庫珀(Suzanne Frey-Kupper)的話:「布匿形式的棕櫚樹……代表遍布於地中海的大型腓尼基共同體。」」
「這一點又可對照到迦太基帝國主義本質上的改變,特別是在西西里。
牛津大學歷史學家惠特克(C. R. Whittaker)在發表於一九七八年的一篇經典文章中主張,直到西元前四至三世紀前,迦太基的擴張策略主要是要控制貿易港,而非「直接征服併吞領土,而要用行省的行政制度、收取貢金的手段,開發土地的方法,甚至不平等的結盟,以及…貿易壟斷與掌控。」
學者們如今雖批判其中一些細節,但沒有人能成功推翻惠特克對西元前六至絕大部分五世紀的基本假設。反例也不成立。」
總之到了西元前五世紀,迦太基開始擴張,並且開始鑄幣,並且開始在勢力範圍內統一使用自己的貨幣。
所以作者在這一章說:「就如同迦太基借用了希臘技術來鑄造這種貨幣,再加上他們自己的語言裡並無既有的團體身分認同可用,於是他們也同時借用了希臘的一個標籤,來建構出一種新的團體身分認同,重點在於強調他們腓尼基語族之間的關聯性,不論他們的出身實際上又如何。」
所以他的意思是不知道迦太基是不是真的是腓尼基人,但他們顯然借用了這個腓尼基人的概念來打造自己的認同XDDDD
(就像現在的突尼西亞、黎巴嫩一樣XD)
圖13 西元前四至三世紀初,迦太基鑄造的「跨區域」青銅幣,正面有一女性頭像,反面是一匹立馬站在一棵棕櫚樹前面。(The Trustees of the British Museum)
「崛起的帝國強權在它的新霸圖裡,訴諸共同的腓尼基身分認同,是個值得注意的個案;特別是種族身分宣示,可作為掌控而非自我擴權的工具。創造新的身分認同,強調現存的種種,或者採納外在資源,一直都是政治領導人用來界定和必要時激勵其對象的最佳之道,無論對方本身是否接受。
古時候有個經典例子無疑就是亞歷山大大帝,他在遠征波斯時訴諸泛希臘思想,儘管他本身號稱認同希臘身分是站不住腳的。
同時,隨著腓尼基語族和希臘語族之間在地中海中部的軍事對峙愈來愈高漲,團體身分對迦太基的盟友愈來愈具吸引力。
那麼,在西元前五世紀至四世紀時,迦太基最親密的附庸西西里選中棕櫚樹的圖像,就不足為奇了。
像是西元前五世紀末時,摩提亞有些城市鑄幣(civiccoinage)就在反面放上了一棵棕櫚樹(參見圖十四),而西元前四世紀下半葉時,羅什.美刻爾(Rosh Melqart)的錢幣就複製迦太基立馬站在棕櫚樹前的形制。
圖14 西元前五世紀末摩提亞的一枚銀幣,正面是戈爾貢,反面是一棵棕
at • ( Courtesy of the American Numismatic Society)
註569:譯者注:戈爾貢(gorgon)是希臘神話中尖牙、頭生毒蛇的女妖。」
「這是絕無僅有的清楚證據,顯示腓尼基身分認同係由古代地中海腓尼基語族之間眾多接觸、聯繫往來所萌發並創造出來的。
但我要提出這麼一個疑問:他們曾確實建構的其他共同體是什麼?這將是本書第二部剩餘篇章要探討的主題。
我想集中討論那些對自我表述很重要的現象,以及意義非凡的集合體身分表述,因此我將會把重心放在儀式與宗教上;;一如考古學家大衛.馬丁利(David Mattingly )所強調的,這是「一個關鍵性的生活領域,在這裡的共同體定義他們的身分—有時候用的方式是讓自己和他者成為夥伴關係,有時候是在他們自己與他者之間製造社會距離(social distance)。」」
———
第五章看完了,感想是「腓尼基人」作為一個概念,零散見於希臘人和羅馬人的文章裡,最早是西元前七或八世紀的荷馬,在Iliad 裡提到,但幾乎都是指西頓人。
「黎凡特」Levant這個概念,在希伯來舊約聖經裡出現,主要講西元前十世紀,泰爾和南邊以色列諸國的故事,和大以色列王國(三任國王為掃羅、大衛、所羅門)合作成立貿易商隊,並且一起在耶路撒冷蓋了聖所。後來大以色列王國在西元前九世紀分裂為北邊的以色列王國與南邊的猶大王國,以色列王國的亞哈娶了泰爾之王的女兒耶洗別。
但無法確定舊約裡的迦南人就是腓尼基人。
在這之前腓尼基語族雖然有特別的語言,文化略有相似,但似乎並不是一個共同體,而是認同各自城邦,城邦間也會互相攻擊,如西頓找亞歷山大打泰爾。
西元前五世紀,迦太基比較有意識地用腓尼基的意象製造錢幣在勢力範圍內流通。迦太基加強對殖民地控制,尤其是西西里島。
西元前三到四世紀,許多腓尼基語和希臘語的碑文出現在愛琴海各處小島和西西里島。認同似乎依舊是各自出身或祖輩出身的城邦和家族。
———
黎凡特到底是哪裡不是完全清楚,黎巴嫩、敘利亞一代沒有問題,但不知道有沒有包含到更大的範圍,像是大馬士革等等。
因爲黎巴嫩這邊東邊有山,腹地很狹小,不太有地方農作,所以往西航行到大海貿易經商比較合理自然。
我看Wikipedia 寫到北非,我覺得是把迦太基給算進去了,這合不合理很值得商榷。
然後東邊的波斯人雖然有腓尼基不同城邦的傭兵服役,但他們不叫他們腓尼基人,都叫他們某某城邦的人。
所以腓尼基這個詞原則上就是希臘人創造出來的特有稱呼,羅馬人也沿襲使用。
西元前五世紀迦太基的人開始用腓尼基的意象(在錢幣上放棕櫚樹和 Phoinix),但從西元前三四世紀的愛琴海小島出土的雙語碑文,仍然是認同在各個城邦(如泰爾、西頓)而不是「腓尼基」。
———
西元前四世紀的時候,泰爾的美刻爾(腓尼基語:MLKQRT;[1]拉丁語:Melqart)成為西地中海的腓尼基共同崇拜
「迦太基、加迪爾、優提卡、利索斯,和另一個為了簡單起見我必須在這裡提出來的城市—喀提亞,這些城市都在泰爾共享利益與其象徵親緣關係的主神。
它們也共同擁有一組相關的起源故事(腓尼基語族殖民地唯一的起源故事,迴異於一般的希臘習俗),這些故事都涉及泰爾人,不論如何總是如此,迦太基、加迪爾和喀提亞的起源故事都記載了從泰爾的美刻爾神廟轉移了崇拜用的聖物。
至於加迪爾和利索斯的故事則稱美刻爾神廟被建在新殖民地上,而加迪爾和喀提亞的起源故事都涉及一個美刻爾的神諭,這個神諭本身就讓人聯想到古風時代未期希臘詩人諾努斯(Nonnus)寫的一則怪異的泰爾建城故事。這則故事說到該城的人乃奉同樣這位神祇的指示,要把城市建在兩塊漂流的仙鄉岩石(ambrosial rocks)之上。m這些神話使得這幾座城市向彼此看齊。」
「但是,美刻爾崇拜網絡卻傳播極廣,範圍超出了泰爾自封的古代殖民地。
能證明這點的最佳證據來自薩丁尼亞,那裡的薩索斯出土了一份碑文,年代是西元前三至二世紀間,上面記載著一座神廟的打造事蹟,描述了一些細節,並說神廟是要「獻給王,致岩石上(在上面或上方)的聖神美刻爾……」這是關於泰爾城建在岩石上的一則資料,也是城市名稱(腓尼基語的泰爾意味岩石)的由來。
「獻給王,致岩石上的美刻爾」這句話同時也出現在西元前四至三世紀薩丁尼亞的另外兩份碑文裡,一份發現於卡拉爾斯的石柱上,另一份在安塔斯(Antas)的薩多斯(Sardos)神廟青銅匾上,碑文記述安塔斯偉大神廟的建造事蹟,另外還有一座出土於西班牙伊維薩島(Ibiza)的西元前三世紀的雕像基座,
這句話強調神與其城市之間的關係,因此這是透過神與泰爾建立關係,意味著身為泰爾人是這些西部身分認同很重要的一環,即使在正式的殖民地背景以外亦然。
還有一則非常類似的話,出現於西元前三至二世紀馬爾他的一份祭文裡,獻祭者是兩兄弟,獻祭對象是美刻爾泰爾王,此事前文曾討論過。」
然後愛逛廟的希羅多德說泰爾的美刻爾就是 Heracles
話說 Heracles 就是希臘神話裡的宙斯和他的私生子Perseus的孫女(aka 宙斯的曾孫女)生下的私生子
「赫拉克利亞 •米諾阿(Heraclea Minoa)南岸城市,根據希羅多德的說法,那裡最初是希臘塞利努斯的一處殖民地。
迦太基在西元前三五七年之前就已經攻占此城,而且在接下來後數世紀幾乎掌控此地:至少為了鑄幣的目的,迦太基人給它重新命名是合理的,而且這也是為了把他們自己的神(美刻爾)等同於赫拉克勒斯。
最後還有,西元二世紀時地理學家托勒密(Ptolemy)說,美刻爾在馬爾他有一座神廟。」
所以美刻爾崇拜並不只是把泰爾—腓尼基語族城邦連起來,也把各城邦之間連起來。
但除了黎凡特移民彼此團結起來外,美刻爾崇拜也把 Hercules 連起來,因此黎凡特移民也和希臘人連了起來⋯
然後亞歷山大打下了泰爾之後堅持去美刻爾的廟拜拜
咦,我有沒有說過亞歷山大說他本人是神子?總之他號稱他宙斯生的
所以和美刻爾是兄弟,要拜一下
反正看到這裡我覺得貴圈真亂⋯XDDDD
「也唯有在西元前四世紀時,才首見泰爾、迦太基、優提卡、加迪爾之間有一連串特權關係,這些關係出現在迦太基與羅馬可能簽署於大約西元前三四八年的一份和約裡,這些城市之間有份較早的和約裡(波利比烏斯振振有詞說其年代是西元前五〇九年)只提及「迦太基與其盟友」,可是在西元前四世紀的續約裡,優提卡人和泰爾人與他們的「一眾盟友」被羅列在迦太基旁邊。
此外,第一份和約裡禁止航海超出「公平海角」(可能是卡本半島),但在第二份和約裡,連航行超出「馬斯提雅(Mastia)塔爾西伊翁(Tarseion)」進行「掠奪、貿易或建城」也加以禁止。
雖然學界對馬斯提雅(和?)塔爾西伊翁究竟在何處尚有爭議,不過後者與希臘名城市塔特索斯(Tartessos)想必至少是有關的;塔特索斯通常是指西班牙西南部的一個地區,但也經常被用來指加迪爾和喀提亞(伊比利半島諸城裡唯一提供兩城另有關聯的線索)。
在和約裡明文載入迦太基盟友,與加迪爾在迦太基參與下創建喀提亞的可能年代剛好吻合;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和約在此處強調某個特定的城市,那麼坐落在直布羅陀海峽上的喀提亞,就會是一個合理的戰略選項。」
「很可能在這段期間裡,泰爾與迦太基的雙邊殖民關係,本身也被重塑或甚至是創造了出來。
畢竟,在西元前四世紀時,才第一次有了建城神話的證據,顯示泰爾與腓尼基的起源有淵源;其中一份證據出現「亞速里斯」(亦即泰爾)和「卡爾賽頓」(亦即迦太基)兩個名稱,而我們的資料來源也首次詳述這些城市之間據稱由來已久的關係:當亞歷山大大帝圍攻泰爾城時,迦太基使節正在該城出席復活節慶典,據說使節一開始曾鼓勵泰爾人尋求迦太基的援助,雖然迦太基最後無法或不願意出兵相助,但泰爾確實為了求援派過非戰士人員去那裡。
而且在圍城期間,泰爾人自己據說也從與迦太基的殖民關係中獲得了鼓舞,查士丁寫道:「泰爾精神受到狄多故事的鼓舞,狄多創建迦太基,曾征服三分之一個世界,」
根據庫爾提烏斯的說法,狄多建城的時間,和泰爾人恢復古代獻祭嬰孩的習俗時間一致,而這項習俗當時與述太基這座西部城市關係密切。
如前所述,這個求援提議被城市耆老們否決,但如果這個故事可信,那麼看起來西元前四世紀之前,泰爾人就已承認迦太基當代的宗教儀式(獻祭嬰孩)和他們自己以往習俗有關係。
在這個關係裡幾乎所有的積極舉措,似乎都來自迎太基而非泰爾。經過一個世代之後,在遭到敘拉古僭主阿加托克利斯圍攻時,換成迦太基(帶著他們自己的巴力•哈蒙)轉而投入泰爾神的懷抱尋求援助,這意味著迦太基過去並未充分敬仰巴力.哈蒙,於是數年後又一次,如我們所看到的,迦太基人發行了刻有祂圖像的錢幣,而說不定也放上他們的建城者狄多的圖像。
此外,就是在這個時期,我們發現迦太基的托非特在直接表述黎凡特的符號上,有了新的興趣。
雖然,傳統上泰爾被視為古風時代裡西地中海「腓尼基的」殖民主義的推動力量,不過我們實際上幾乎沒有證據可證實。」
「在這段時期裡,其他城市若要加入這個西部黎凡特勢力網絡,也很容易。
這或可解釋有個關於西西里的奇特故事;據說西西里建城之初名稱叫「米諾阿」,在西元前六世紀時改稱希臘名字赫拉克利亞,西元前四世紀時幾乎全落入迦太基人的統治,而且可能就是在那個時期發行了「羅什•美刻爾」錢幣。
西元前二世紀時藍伯斯的赫拉克利德斯(Herakleides of Lembos)針對西元前四世紀亞里斯多德《雅典政制》(The Athenian Constitution)所寫的概論裡說,在被克里特島邁諾斯人殖民之前,西西里的米諾阿一直被稱為「馬卡拉」(Makara),很可能和美刻爾有關,起碼希臘發音是如此。
不過如前述所見,在西元前四世紀之前,並沒有直接證據顯示西西里有美刻爾崇拜。馬卡拉或許是這座城市早年的希臘名稱,很明顯是希臘在西元前四世紀晚期融合了赫拉克勒斯與美刻爾,加上這座城市與迦太基的新關係,兩者一同催生了新的起源故事,被寫進了亞里斯多德的書裡,創造出早期城市史裡就有和美刻爾有由來已久的關聯,而且透過美刻爾,也和迦太基有了淵源。
我們倒是沒有特別的理由去質疑泰爾人在古風時代就在海外創建殖民地,以及他們在海外推廣他們對美刻爾的民間信仰。
但是,在這裡我認為有合理根據懷疑,本章所述的鉸接式「美刻爾網絡」,藉由殖民主義、親緣關係與神話建立的錯綜複雜關係,是後世才發展出來,而且應該與迦太基政治變革有關。
它出現於西元前四世紀的這個時間點,完全符合迦太基勢力崛起遍及西地中海的事實,特別是涵蓋了相關的其他西部黎凡特殖民地,而迦太基身處網絡中心位置萬眾矚目。迦太基人代表其他城市和第三方簽署條約,同時幫它們挑選對自己的義務;比方說,沒有辦法馳援被圍攻的泰爾,但確實努力支援了加迪爾(可能是自發的,看起來像是為了他們的更大利益之故)。
不論泰爾、迦太基、加迪爾、優提卡和利索斯之間各種殖民關係,真正始於何時,西元前四世紀都是它們開始在迦太基建國大業裡扮演政治要角的時候,那一刻碰巧也是較古老、較小又更稠密的地中海中部托非特信仰圈分崩離析之際。
此外,美刻爾網絡在這個時期擴展到黎凡特殖民地核心以外,也反映出迦太基開疆拓土的區域性野心。
藉助於狄多,另一個偉大的泰爾人「美刻爾」使迦太基人得以在其他城邦的領土上,不帶敵意展現他們蒸蒸日上的權勢,而像是一個在共有的泰共同體裡重現古老兄弟情誼,這些關聯性同時也讓迦太基在遍及統治區域用錢幣推廣「腓尼基」身分新認同,獲得鞏固。」
註771:
「黎凡特殖民地擁有多重起源,或許這可以解釋希羅多德說的故事;
他說西元前五二五年,腓尼基人在埃及的海軍拒絕出征攻打他們在迦太基的「子輩」,因為他們和對方有過「重大的盟誓」(Hdt. 3.19)。
從上下文可以很清楚看到,因為這並非單純是希羅多德個人所用的「泰爾人」同義字。
另外也值得注意的是,如前注釋四十九所述,希臘地理學家保薩尼亞斯描述薩索斯人原本和泰爾人都崇拜來自泰爾的同一個赫拉克勒斯,還有薩索斯的其他「腓尼基」特徵——阿革諾耳之子(Paus. 5.25.12和Hdt. 2.44不謀而合)。
參見Malkin (2011, 211)有關絕大多數西部殖民地的非正式基礎,還有Bondi(2014, 61)關於賽普勒斯在西部的殖民地。」
讀了半天發現錢幣上的鬍子男應該不是雅典娜啦,是美刻爾,或是 Heracles
是否翻譯的錯誤沒校對到?
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一層樓的筆記了XD
「在亞歷山大大帝辭世之後,黎凡特海岸最初落入埃及托勒密王國的統治;托勒密王國在這個區域和敘利亞塞琉古帝國諸王爭奪霸權,歷時百年有餘,最終在西元前一九八年棄權將土地割讓給塞琉古帝國安條克三世。
面對與日遽增的羅馬入侵,塞琉古帝國在黎凡特一帶的霸權在安條克四世(約西元前一七五至一六三年)時已是日暮西山,這個地區政治動盪不已,直到羅馬名將龐培(Pompey)在西元前六五年出征才終止亂局。
最終,龐培罷黜了安條克十三世,把敘利亞變成羅馬的一個行省,並且將海岸諸城併入該行省轄下。
我們並不清楚這一帶在托勒密繼而塞琉古統治下的行政機制如何運作,可是官方文件裡偶然會提到一個稱為「敘利亞與腓尼基」或「柯里敘利亞與腓尼基」的更大區域,也就是說,這個地名起碼在塞琉古時期似乎便自有一位單一總督。」
「在希臘化時代裡,外來霸權與當地主權並置一事,被生動描繪在這些城市發行於西元前二世紀時的錢幣上。
從西元前一九八年托勒密總督終於棄城投降安條克三世開始,泰爾便鑄造了一套不尋常的青銅錢幣。面額四元的銅錢正面有個塞琉古安條克三世的肖像,一如通行整個塞琉古王國的制式錢幣一樣,但反面卻是個本土的圖案,依照面額順序羅列著船尾、船頭、一棵棕櫚樹,還有一根棍棒。
這些式樣裡有三個圖案明顯是泰爾的重要城市特徵:船尾和船頭凸顯這座城市的航海專長與活動,棍棒則是赫拉克勒斯的象徵,因此也代表泰爾自己的神祇。可是棕櫚樹(或稱phoinix)是什麼呢?(參見圖二十六)在這樣的脈絡裡,棕櫚樹意涵不明,它和當地毫無瓜葛。」
註782:
「相較之下,西元前三至二世紀時,提洛島錢幣上的棕櫚樹迴然不同,這一點很顯然為阿波羅誕生於該島一棵棕欄樹下的故事做了注解。」
圖26 西元前二世紀初,泰爾的青銅錢幣上刻繪著安條克三世(正面)和棕櫚樹(反面)。
圖27
鑄造於西元前一六九至一六八年間,泰爾、西頓、貝魯特和比布魯斯的「準市政」青銅幣反面。
泰爾:錢幣按照面額大小順序描繪著船尾、船頭、棕櫚樹,還有一支棍棒。
西頓:槳帆船、舵、公牛背上的歐羅芭(腓尼基公主)、戴歐尼修斯。
貝魯特:巴力.比利士、阿斯塔蒂女神坐在船頭、舵和三叉戟、單獨一支三叉戟。
比布魯斯:埃爾、海洋的伊西絲、哈爾波克拉特斯(Harpocrates,保密之神)、阿匹斯公牛(Apis)。
西頓的最小面額錢幣上經常刻繪阿波羅或邁那得斯(Maenad,戴歐尼修斯的女隨從)來取代戴歐尼修斯。
(Courtesy of the American Numismatic Society )
「藉由宣示擁有腓尼基創建者菲尼克斯,泰爾也就是主張它是黎凡特其他「腓尼基人的」城市的母城。
但這一點是有爭議的,這從安條克四世在統治下,西頓人與泰爾人在準市政錢幣上爭先表述腓尼基傳奇故事,便可見一斑:西頓在其中一個面額的錢幣上,表述自己是坎貝(Cambe)、希波、基提翁,以及泰爾的母城(LSDN M KMB P' KT SR),而在同時,泰爾在所有錢幣面額除了一個例外,其餘皆標明自己是「西頓之母」(LSR MSDNM)。
同樣地,歐羅芭出現在西元前一六九至一六八年間的西頓錢幣上,呼應泰爾現存的菲尼克斯錢幣,這一點應該被解讀為在反訴(counterclaim)阿革諾耳的家族,包含菲尼克斯,還有底比斯創建者卡德摩斯,證據是西頓最小面額錢幣上出現戴歐尼修斯,這個是底比斯的常見圖樣。
這一點符合西元前二〇O年一份西頓碑文的措辭用字,該碑文是紀念西頓的迪奧蒂莫斯(Diotimus of Sidon)在涅墨亞贏得雙輪戰車比賽,文中稱呼西頓是卡德曼.底比斯(Kadmean Thebes)的母城(metropolis,「母城」是原始意思,後引伸為「首府」之意),以及「阿革諾耳後裔家族」。
從這些城市競逐阿革諾耳後裔家族的稱號來看,這也說明了在接近安條克四世王朝末期時,泰爾「借用」了歐羅芭騎在公牛上的形象,在第二大面額的錢幣上取代慣用的船尾圖樣,意圖發光發熱自我展現。」
腓尼基」的字源phoinix是個希臘字(φοῖνιξ)
註180
Phoenician(腓尼基人)和Canaanite(迦南人)這兩個字的起源與原始意義爭議很大:關於最近的概論參見Ercolani (2015),其他各式各樣理論⋯(略)
主張Phoenicia原本是Canaan的譯名,依據的是兩個字的意思都是紅色或紫色,但這個說法已不盛行,參見Bunnens (1992)。
「Phoinix這個字在希臘文裡有一大堆其他的意思,像是紫色或緋紅色、椰棗,還有不死鳥。而且,五個例子當中有三個來自提洛島,並非出於巧合,因為提洛島是希臘神祇阿波羅的聖地,也因此和棕櫚樹(希臘文也是Phoenix)的象徵關係密切,因為阿波羅就誕生在此樹下。」
西元三世紀的時候,在羅馬管轄下,泰爾和西頓都在競爭誰是迦太基的母城。
然後紫紅色的故事出現了:泰爾的狗咬著骨螺殼玩,進而發現了紫紅色的染料。
但這是屬於泰爾的故事,不是整個腓尼基的故事
註828
:BMC no. 442(在加盧斯朝中鑄造),BMC no. 473(瓦勒良朝中鑄造);關於狗的故事,參見Bonnet (1988, 74 - 75)。
Hirt (2015, 200 -204)探討了泰爾錢幣上的仙鄉岩石和相關的創建故事,意味著他們看重的是泰爾獨特的非希臘傳承。
西元二世紀的羅馬竟然就有小說了⋯我不知道為何覺得難以想像XDDDD
「像是小說裡會用phoinix來形容來自泰爾的商人,還有緋紅色的染料或血、棗子和棕櫚芽與枝條,以及神祕的鳥,甚至是火鶴鳥(phoinikopteros)。
在小說的最後一部裡,赫利奧多羅斯還特別強調了這些phoinix複合字,「我們好整以暇等著赫利奧多羅斯的最後一擲,等……他簽上『來自埃邁沙的腓尼基男子』。」
各種 Phoinix 雙關語
羅馬在征服托勒密王朝之後,設立了敘利亞腓尼基行省。
西元二世紀末給他們辦了一個競技運動會。
還有羅馬的城市會升級欸,像是從 settlement 升級成 colonia,好像文明帝國啊
然後腓尼基人有一個神是太陽神
「埃邁沙的神埃拉伽巴力,埃拉伽巴力的希臘語譯作「赫利奧加巴盧斯」(Heliogabalus),在這個時期裡被視為太陽神。」
我不知道迦太基拿棕櫚樹代表腓尼基和太陽神有沒有關係
因爲Apollo在Dílos島的棕櫚樹下出生的
然後西元三世紀(或四世紀)的這個小說家把自己成為腓尼基人 Phoinix
並且又說自己是太陽神後裔
還有一個在現在的利比亞的城市 Leptis Magna 還出了一個羅馬皇帝
然後這個羅馬皇帝就把迦太基神給請了回去,然後就嫁接在一起,所以Leptis Magna 就也承認羅馬是文化起源之一
這裡感覺也很厲害,出土了很多拉丁文和布匿語的雙語碑文,然後記載的內容還很多差異,布匿語更在地一點,省略一大堆羅馬的正式頭銜
然後腓尼基的度量衡、語言等等,在羅馬統治之後都還持續使用
竟然連不列顛島在16-19世紀都有史學家聲稱不列顛最早的移民是腓尼基人
連巨石陣也是腓尼基的遺址XDDDD
「薩姆斯的調查所發現的巨石陣,是腓尼基更驚人的遺址。他指出,威爾斯的傑拉德(Gerald of Wales)與其他不列顛島作家說巨石陣是巨人蓋的,用的石頭來自非洲,他又說:「……從寓言故事裡分離出真相,也為了找出古代傳統文化,包裹在不學無術又散漫的傳說故事裡,這批經常被提到的巨人,為何選在這個地點而不是其他地方?這些巨人為什麼不是腓尼基人,一如我們已經在其他情況裡證實過的。而且與其探討石頭本身,豎立這些巨石的技藝會不會來自遠在他方的非洲,是眾所周知的腓尼基人帶過來的呢?」」
不過英荷戰爭,又變成英國=羅馬,罵荷蘭是該毀滅的迦太基;但後來英法戰爭,法國=羅馬,不列顛又變成迦太基了。
然後17-18世紀的愛爾蘭人說腓尼基是凱爾特人祖先 aka 愛爾蘭人祖先 🤣
18世紀的愛爾蘭人主張愛爾蘭以前是迦太基的殖民地
所以文字和語言是由迦太基人傳給他們的,因此凱爾特以及愛爾蘭語言、以及古代習俗來自迦太基/腓尼基
「另一種說法可能可以更進一步,將腓尼基語族缺乏共同身分認同、文化與政治組織,視為一種積極的選擇,在形式上對抗更大的區域強權。美國人類學家詹姆斯•史考特近期在《不受統治的藝術》(The Art of Not Being Governed, 2009)曾提出這樣的說法,認為身處擴張性國家邊緣和邊界地帶的自治民族,往往會想方設法避免遭到吞併,也會致力於將稅收、徵兵和強制勞動這些要求盡其可能極小化。」
「事實上,史考特的許多分析觀點,感覺上很近似於古代地中海區的觀點,儘管不同於佐米亞是個「支離破碎地帶」,但很類似美索不達米亞和伊朗等龐大農業帝國的邊緣地帶說。史考特提出的模式在東南亞高地本身是成立的(這一點在該書問世以來始終爭議不斷),但卻大多與我們的研究目標毫不相干。
不過這裡有趣的是,把這個說法加諸在黎凡特北部山區,以及地中海區裡面和周遭安全地帶做思考,會有多大用處。」
「我們也可以主張,除了毫無保留的反叛,黎凡特居民無所不用其極,以各種策略來逃避帝國強權的嚴重荼毒。
其中一個策略是,把自己組織成小型城邦,政治關係薄弱、階級不嚴明,需要更大型的勢力介入進行多重談判與安排,並且讓共同體有多種小而模糊的機會能逃避課稅和其他義務,套句史考特的話,就是「未被統治的分裂」。
那些城邦再輔以四海為家的文化和語言訴求,不特別採取什麼特定的辦法有所作為或保持什麼立場,甚至刻意維持暧昧不明的忠誠度,凡事採取開放觀點。
史考特的模式裡最富爭議的一個觀點,適足以說明,儘管有早年的近東神話和史詩傳統的存在,為什麼沒有證據可以證實有腓尼基文學的存在。
根據他的看法,他所研究的人口在某些狀況下,是像後文學社會。那樣,並非不識字:「儘管比起書寫歷史與家譜,口述傳統具有相當的優點,但是把喪失文字和書寫文本,看作是刻意適應無國籍狀態,這一點是可以理解的。」」
「而我們所聽到的諸如迦太基和大萊普提斯等西部殖民地的非正規起源,不論是否屬實,都意味著這個觀點是可以成立的。
還有,對自治政府不感興趣,也可以解釋我在本書裡始終貫徹的一個重大現象:我們的「腓尼基人」不僅沒有公然宣告腓尼基身分,而且他們還經常隱匿身分。
在這種情況下,令人吃驚的是,首度清楚公開宣稱自己是「腓尼基人」的是迦太基人;當時,他們擴張城邦勢力範圍之大,達到腓尼基語族史無前例的程度,因此在當時被泰爾視為殖民成功的象徵,並且隨後被羅馬統治者極盡利用來為他們的帝國行動背書。
這件事呈現出身分認同在形成過程裡另一個讓人不舒服的觀點:它通常具有文化霸凌的特性,而且往往對那些既得利益者有好處,而非有利於那些想企圖自立自強者。」
———
This illustrates another uncomfortable aspect of identity formation: it is often a cultural bullying tactic, and one that tends to benefit those already in power more than those seeking selfempowerment.
所以腓尼基認同的最大受益者:
第一且最大的受益者是迦太基,再來就是把迦太基給滅了的羅馬
然後再來就是16-18世紀,想要自外於歐陸另外找文化起源的不列顛,以及要自外於不列顛找文化起源的愛爾蘭
以及要追求去殖民化的20世紀黎巴嫩、突尼西亞、利比亞
喔,還有要20世紀初要離間殖民地的分離主義者的敘利亞、大馬士革和黎巴嫩的法國殖民政府
其實後來腓尼基認同變成蠻危險的,因爲19世紀和猶太人重疊,再來就那時候說腓尼基有殺嬰獻祭習俗不文明,所以19世紀在反猶太/反閃族的氣氛中,不列顛和愛爾蘭都不說腓尼基認同了。
然後在黎巴嫩,新腓尼基主義後來變成極右派長槍黨的主張之一
總之,腓尼基是一個虛構的想像共同體
而且即使是迦太基第一個做出這樣敘事,也是很鬆散的
羅馬時期進一步讓美刻爾的信仰網路、西頓和泰爾的迦太基母城概念延伸
但是在16世紀以後,歐洲人重新發明了腓尼基民族
我想作者認為腓尼基的現代發明,即是安德森所説的官方民族主義。由國家力量推動的民族主義 都是在壓迫人民~
好的終於讀完了!出運了XDDDD
從羅馬史繞道這一本,真是好大的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