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末,一白一青已佇在郊外一處空地,那白色身影看起來有些喪,面上濕潤,似是剛洗過臉提振精神。
腦子裡混沌一片,他在山下許久沒那麼早起,更遑論與人切磋。他伸展著僵硬的腿腳,眼神有意無意地打量著眼前的青衣女子。
已是六年前的事,然而大抵是他這幾年過於清閒無趣,對方朝他揮下劍影的俐落身姿竟清晰地烙在腦中,在洞庭湖畔再見著對方時,那回憶裡的蝶面馬上展翅翩然而出。當時華山武當以武會友,僅僅十八的她就能讓他處處受制,最終他贏了那場切磋,不如說若敗了武當和他的臉面便要被掃盡。但他是真心佩服這位姑娘。
所以當女子再次提出在武林大會前夕的切磋要求,面對如此認真的後輩,再怎麼排斥早起,他斷是不會拒絕的。
「舒姑娘,這次下山有到處逛逛嗎。」
提著劍立定,深吸口氣讓周身放鬆,劍身劃了個圓最終指向舒影前方泥地,內力流轉,氣沉丹田,須臾間已然調整好狀態,一掃方才頹勢。吊眼定定看向對方,一動不動,讓人感受不到人類呼吸該有的起伏,實則與周遭形氣結合。
清風簌簌晨曦殘葉,拂過光間碎髮。
一道朝陽如梭,襯得女子與霞光映照對立。金眸微眯,瞧日頭欲到便收拾起自個兒。她素手一揚將髮絲繫於腦後,髮尾如柳迎風擺盪,隨衣袂翩然而動倒顯得幾分恣意。
早在對方抵達前舒影便已舞過幾套劍式等人應邀前來,這是多年鍛身習慣,就算有切磋也能先熟稔持劍手感。
見不遠處一襲白衣身影,雖步履頗顯倦意,但不妨舒影隔光與那雙晶亮眼眸對望。
時辰正好。
「未曾,師長已備妥一切。」
早些天因邀約切磋而敘過舊,作為晚輩禮節她抱拳輕揖,未有多言只對詢問一答,「我亦不認為需至坊間查缺補漏。」
「且為弟子實不該耽溺享樂。」似乎是想到了有群愛湊熱鬧亂跑的小輩,舒影眉頭蹙起,「⋯⋯更遑論大會龍蛇混雜,易生事端。」
得虧對方開口,趕巧晚些能去撈幾名弟子在客棧好生鍛鍊。
⋯⋯此刻場景倒喚起些年前記憶,那時舒影領悟又至一層突破,實力可稱門內新秀,得師長指示在與武當的比武中她也如這般對上王顯道。
來人修為應當比自己高上一個層次不只,然舒影從未懼於與強者磋磨劍技,反倒求之不得。只是同他人一般不解,為何修習的是女子劍法——對方分明有更適合修煉的武學。如此棄了才能,對此舒影屬實有些不滿。
數次交鋒,華山武學與那柔雲劍法較量地不相上下,好幾次舒影牽制住彷若雲霧而琢磨不透的輕盈劍法,但在最後仍不敵那樣的輕靈巧動而敗下陣來。
勝負乃兵家常事,可她想勝。
如此反倒記下與人比試的約定,等日後武功有所成再切磋一番。
於是舒影等到了,雖說不確定前輩記不記得,但對方確實來應約前來。見人架好劍勢也抽出自己的佩劍,寒光俐落,她身姿立定持劍劃去弧度,一道勁風掀得野草四仰八方。
「前輩,不吝賜教。」
左手持劍,右手負於身後,舒影身段微傾如俯空猛禽,凝神觀察著態勢,內力凝聚只待伺機而動。
「誰跟妳說是指查漏補缺。岳陽洞庭湖,美景就在身旁,哪是我們住山上的能輕易看到的。」
對方如此回答自己不免失笑,許久不見這人性子倒是沒變,比他年輕近十歲,卻整個人癡心於武學中,劍法是俐落了,可身為前輩不免雞婆,怕是用力過會招致反效果。
手腕一轉,這是他進攻的信號。
——切磋結束後把人拎到洞庭湖放生、讓她腦筋放放鬆罷。
有點危險的想法閃過,人便如騰雲般躍起,幾步輕點瞬息間就來到舒影前方幾尺,比起六年前,這次他沒有迂迴前行,而是直挑對方面門,若是舒影這位劍癡,當是不會忘記這就是柔雲劍中進步七星的起手式——
柔雲劍法,劍招一發便綿綿不絕,柔絲難斷。
「⋯⋯華山峻峰奇巒綿延,武當更是巍峨如仙山雲景。」華山武當可不同樣為景?舒影不知洞庭湖有什麼好看的。雖聽對方聊起過大會點滴,但她實在不打算同話本文人搬弄文墨去吟上幾曲風花雪月。
銀光閃爍在即,武當深刻內力令其劍意悠遠綿長,強攻非明智之舉。迎浪劍法同樣以柔克剛,更懂借力使浪,浪起千層。
浪隨風動,舒影劍勢流轉,挽花橫劍一掛卸去劍勢——
兵刃交簇火花。接又一式「浪盡潮回」,那劍比從前要懂得靈巧使力,猶若戲雲截水。交鋒未絕,劍招進退又復潮汐反噬,其中攻勢波濤不止。縱使出劍每下便有柔雲擾水移峰,可回擊一式便有下道緊隨其後。
舒影下盤放穩撩劍扭轉,劍弧寒光划拉一道銀線,凌厲點破虛空逼出破綻,鋒刃剎那襲向腰間。
「說得好。」對方心裡在想啥他豈會不知,暗忖還是要親眼瞧上一瞧才能讓這死腦筋的姑娘開竅。
前浪打在礁石上散作水花歸於海,不再是那蠻勁,這拆招道盡女子六年心血,王人常心道聲讚後一旋身避開刃峰,阻撓流水行進是一時,後浪依然連袂道道來。
「山有狀水無形。」使腰力翻於空中,以氣牽引向人後頸推拳,落於對方身後劍身一劃及身而止,後幾招虛虛實實,引對手出招使力卻不知哪次為實,均防則氣力易殆,惹得人心煩意亂。何意,就是想看看對方這幾年學了些什麼罷。
「山有頭水無盡。」
「山水相依。」喃完向後一躍。當然他並非無損,幾輪攻防身上也多了不少破口。
尚未出劍便已察覺背後隱含內力的拳風破空襲來,瞬息星步移轉,劍身盤旋如遊龍。迎著來者明晃晃的虛影幾招,寒鋒似緩時快,結結實實接下了每一式。
看得出莫測劍影不過試探,舒影毫無懼色,倒想試多年鍛鍊的修為與他人差距幾何,丹田內流轉著蓬勃真氣助人從容應戰。劍法陡轉,一招橫山劍式氣勢萬鈞,劍光夾雜風雷之聲,直以破開山岳猛力掃盡綿雲。
狂亂氣勁掠開草木,帶起泥塵滾湧,壓迫感逼得虛影收勢各退一步,兩人過招劍意雖強卻點到輒止。舒影不想大會前讓人承受無謂的負傷,對方也似乎同她所想亦無意讓戰局過於激烈。那出招凌厲卻不傷要害,只道是尋常比劍切磋。
負手將長劍置於身後,低首似在尋思方才之言,「⋯⋯山影映水靈動,水因山而依托,恰能圓滿。」
「可山有形以固,水無形而柔,皆自然而然,天地萬象應各守其道。」
聞其前言王人常滿意的點點頭,可下一句便讓他笑意凝結,咬牙切齒瞪著恨鐵不成鋼。只道對方的眼裡方就是方,圓即是圓,兩者不能一概而論,不能說錯,就是與他想傳達之事相左。
在心裡頭默念幾句道可道非常道,怎得自己越發雞婆。他聽小袁葆的一席話讓他衝動來了岳陽,如今卻思索著他是否不該來。人真是萬物中最麻煩的動物,只要面對面就生雜念,越活越回去。
知曉舒影未使出全力,劍招也未盡出,雖說自己也沒多認真,可本就是善變之人,王人常困懨懨地想早結束這場切磋了。
腳跟在泥地畫出一半圓,足尖頂地如箭般迅疾近身,湍流激盪,劍身如水蛇纏上對方劍體,如此糾纏使刃側擦出滋滋響聲。
目光相觸,舒影眸子在晨光中更加金燦,而他在其中看見自己。
心裡莫名一慌,他撇頭不想再與之對望,陡然收功加上女子攻勢使他體內真氣倒溢,嘴裡湧上一股腥甜,他將之強嚥了下。老實說王人常並不討厭與這些人相處,甚至越接觸越發好奇,只是習慣逃避旁觀的王道長不適應自己便是畫中人。
舒影只覺王顯道神色變幻莫名,絲毫未感拂了人家臉子,卻見著出劍需制招移形,飛鳶嗡鳴令劍氣輕吟振翅,輕羽拂水化作道道銳利刺破蒼穹,一寸寸推進直指來者。
戰局差移瞬息可為萬變,對招亦同。鋒芒未過,舒影眉宇卻擰出褶皺,瞧對方只捻轉劍鋒尋幾刁鑽角度制衡,從劍中走勢讀出了點昏倦頹散,全然無了方才那般認真迎敵樣貌。
不知是人心境起了何種變化⋯⋯可這廝居然覺得與自己切磋無趣?若與人交手勝之不武,那此局她斷無接續之意。
銳氣驟升提劍一斬,鋒刃纏鬥面對交戰之際卻變故驟出。那人竟迎劍收勢,硬生生接下蘊含內力的劍鋒!
——糊塗!
運功突然收力於習武之人極傷,又是交戰途中硬受真氣一擊,身在武當怎會不知其凶險!舒影咬牙橫開下一式,劍氣激蕩深深劃開泥地,留下縱橫交錯的裂痕。
對方同樣未再進攻,此局已結。
舒影運氣止息、收劍、走近⋯⋯再然後提起對方前襟,動作一氣呵成,礙於人稍自己年長才沒有直接將人拎起。只是瞳如烈陽逼人,直視著後者眸子,金燦中隱隱有火光閃爍。
「前輩,這是何意?」
狀似有怒意,但她手抓著布料的力道卻不大,只輕輕一扯便能掙脫。舒影沒有追問對方眼中閃神避讓,只是心中無法接受以這種虛讓的方式結束。
「⋯⋯」
稍緩過來後便能如常直視對方,他望著那金眸——他也想問自己,這是何意?站在舒影的立場,他這前輩接受了這場比試,出幾招就心浮氣躁,搞得自己受得內傷自損,是他也氣。
「呀——」維持著對方提拉衣領的動作,他沒有抵抗,「近來在修習新的調息內功。武當嘛,最忌心火旺盛,這心法更嚴苛點,適才打的有些上頭才岔了氣。」
這說法倒對得上他方才所為,仗著對方不知武當派內功詳細他隨口胡謅。
「抱歉,我當初應下切磋前就應當與你說明白。」
眉頭略下垂,用那如似方弱冠的稚氣面龐真誠地向對方表達歉意。
「大會也快到了,若像這次我們兩人這般放不開手腳,還不如擇日再戰。」他戳了戳對方拎著領子的手背邊道,示意對方放他一馬,「那時我會全力對你。」
「不過這次暖身看得出⋯⋯」
「確實進步很多,妳這幾年肯定是狂練——猛練——」還特意拉長音,極其討厭。
舒影表情半信半疑,明顯是不信居多。但她對這個說法妥協了,既然有意隱瞞,難道還要與人探討虛實?這顯然毫無必要。不過她倒對人印象差了些,敢拿武功心法胡扯瞎編,當真耍盡嘴皮。
「信與不信可由不得我。」鼻間冷哼,鬆開捉在領子的手。
要是大會對上,她還真不打算有所顧慮。又聽見話中輕佻態度,舒影提了提眉尖,「道長既知我醉心武學,想必樂意於此再一觀小輩拳術。」
「聽聞太極拳術乃武學至高妙法。如何,棄了武當劍,道長武功可還拿得出手?」
舒影雙手抱胸,神色冷靜。這貨當她垂髫小兒?除了切磋比劍,聽人說超過三句皆是討嫌,還以為自己聽不出激將。
若他能聽得舒影心音他可要大喊一聲冤枉了,他可是真心稱讚,就是語氣欠扁了點。
他瞇起他招牌的笑眼,撫平被揉皺的衣領。
「哈,那是當然,武當太極拳可是連我們灶房大姨都會。」
語畢他便動作了起來,沉腰吸氣,圓肘吐氣,就算只是簡單幾步就已平穩呼吸,八脈流暢。若不是急急忙忙來赴約,他該打個幾拳再與對方開打,方才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見對方嫌棄歸嫌棄但還是看得認真,他吊腕踏步,在對方眼神跟著他步法同時倏地出拳——
出手迅捷,拳落時用指骨戳及對方上下身各三處。
「除了太極拳,武當還有這點穴手,不錯吧。」
他笑盈盈道。
見到打拳,舒影倒能將方才之事暫拋腦後,比起與人爭執她更有意願耗時間在鑽研武學上。能親眼見識武當拳法的機會不多,對方想施展拳腳自己也樂得從中窺其門道。
本以為人是欲調息內傷而揮腕展拳,哪知反應過來時拳風已近身。舒影只來得及繃緊筋骨擺出防勢,再來幾處穴道便被定住令她動彈不得。
⋯⋯點穴盡為要處,絕非玩笑。舒影沉下臉色,那眼眸微瞇隱隱有暴怒前兆。
「⋯⋯王顯道,我尚敬你是前輩。」得了,連稱謂都不喊直呼其名了。
「給我解開。」
「別急,想提升武學不僅有苦練和探看江湖前輩拳腳這一方法,看些美景和與那心胸開闊之人談話也有意想不到的結果,於妳大有裨益。」這話是跟舒影說,也是對他自己的期許。
先將自己的劍綁在身後,爾後道:「舒姑娘,失禮啦。」
他一手拎起對方領後布料,另一手指力緊抓舒影臂上負重帶,便這麼把女子硬生生提起形成有些奇妙的畫面。
王人常挑眉,頗沉。她負重帶到底幾斤重。
當然沒將心裏話說出,女子面色極度不虞,他再繼續逗她怕是今天小命不保。始助跑後雙腳輕點,以一旁大石為輔一躍——若往身後看就能清楚的看見漸縮小的泥地被他們方才切磋劍氣翻起了好幾道橫豎。
「說白點就是帶妳去看看湖,這時辰的洞庭湖沒看到會後悔一輩子的。」
結果還是雞婆了第二次⋯⋯喔不,算上小袁葆那次是第三次。
這個月他早已熟悉這區域的地勢,邊瞧著天空被晨曦染成霞金色,他腳下動作飛快。
「華山的景——」都已經看到要吐了,誰還想去看那勞什子湖!
第一次被人像拎件物什提起,別提這模樣有多難堪!舒影整個人氣血上湧,一方面她實在難壓怒火,但更多是氣自己竟是未發現對方意圖反被壓制,簡直丟人現眼!
見人完全沒有要將自己放下的意思,大概是鐵了心要拖著自己去看那破湖。舒影閉嘴了,決定不再與對方爭口舌是非。而是將注意力放到凝著的僵硬四肢,試圖運轉內力衝破穴道。
——該死!到底是用了多少內力,穴道猶如被鎖死般,無論如何調息內勁,她一時半會兒竟也無法脫困。
「哇妳、當真要硬破?」王人常訝然道。
「妳現在安份點,到了就給你解開,何須那麼費力。」對方脾氣真是硬得超乎他的想像,幾年前只與她論劍倒沒多與她接觸,這丫頭的個性本就這樣倔?
「不如和我聊聊,妳方才使得的劍法,有⋯⋯」他眼珠子一轉,回想適才的招式,「迎浪、橫山。」
「最後是飛鳶劍罷?」
「妳學了這麼多真不容易,有人只修煉一種武學便花了大半輩子。」
還是那輕佻樣,卻語帶讚許鼓勵之意。他平日裡看似疏懶,怠於練功,對凡事漠不關心,但見這幾個後輩如此刻苦勤奮還是挺欣喜的,現世道太平,可人才自是多多益善。
不光是舒影喜歡與人切磋,他亦是樂和強者比試,若能識得更多劍路的話。
這可真是給了棒子再塞顆甜棗⋯⋯拿劍法説事?若是王顯道一開始態度如此舒影還能高看他幾分。
「涉略雖多,不過爾爾。」幾個字皆從牙關擠出,試問誰能在這種情境下與人好好閒談!「——比不上王前輩武—藝—精—研。」
橫眉一掃,她目光銳利,「你⋯⋯分明識得清招式,怎可能會心法走岔。」行吧,到現在都惦記這點。
雖不是沒與女人相處過,可見對方反應如此,王人常還是略感疑惑,他不是都提了她喜歡的事物了麼!
在內心哀嚎一番後才覆:「這是兩回事,識得歸識得,我說我心氣浮躁導致走岔這可不假。」
吊眼本就狹長,瞇起來後瞳仁又更小了些,確認眼前景色無誤,約在翻過眼前的小坡後就能瞧見他們的目的地。
「我現在嘛……怕是在一處瓶頸。」嘴角壓平,不過一息便又提起笑道﹔「妳可別告訴其他人。」
「——呀,現下回想舒姑娘一招一式,確實沒盡出吧?這能透漏嗎。」他轉移話題。
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把自己放下——!
滿腔怒火無處宣洩,令她沒注意到湖泊已達近前。舒影內心全在盤算著等會兒要如何處理這名前輩,當真是丟了大臉,等等沒好好整治一番她便不姓舒!
「才想著顧慮到人?」也太晚了些。舒影冷哼,「道長暢言隨心所欲,我亦揣度不起。」
憶起方才比試,唯有一處古怪不解,「⋯⋯難不成那時神色避讓,便是瓶頸?」這句倒並非像在問王顯道,困惑言出便隨風聲散去。
察覺自己四肢似乎鬆泛許多,穴道隱隱有解開之勢。舒影回神一望便聞得湖邊清潤水氣撲面而來⋯⋯她心裡暗嘆,這內力時機算得倒是挺準。
他沒有回應,依舊噙著笑意,足尖幾下交叉輕點,掠過洞庭湖旁因大會而更顯人多的區域,來到較為僻靜小亭邊。
天還早,湖面上籠了霧氣,將天的藍與湖水的綠給勻成一片,天水一色,四顧無邊。雲夢衘遠山,納四水匯入,北與長江相接才成就了這般壯闊美景。
「我這幾天心悶時都會來這兒,打坐個幾個時辰,睜眼閉眼皆是美景。那氣吶、心吶竟順了不少。」他放下舒影,「太陽落山後又是不一樣的景致,若妳無事也可以來看看。」
說完他伸出兩指,在對方幾處穴道點按幾下,正打算後退——
早在解開前已是對接下行動有所預想,說時遲那時快,比王顯道還快了幾息的功夫,舒影足下迅速凝聚內力直直往人胸口踹去!因著是趁對方移動時動手,這下反倒讓人失了重心往湖邊跌落。
撲通一聲——
在這偌大的洞庭湖中僅泛漣漪,激不起多少風浪。
「你說的不錯,確實可一觀。」
涼涼的語氣傳來,舒影撐頭倚在欄邊悠哉望向湖中狼狽濕透之人,「而武當拳術果真令舒某眼界大開。禮尚往來,這華山的拳腳前輩也當見識見識,於舒筋活血頗具成效。」
本來就料到對方會出手,都做好了準備卻沒想到對方動作比他快上幾分,他眼睜睜看那腿腳往胸前襲來,一陣天旋地轉,便落入冰涼湖水。那厚實的一踹,可比適才切磋的每來每往還更實在。
他這幾日賞湖、遊湖,可沒想過他有一天竟會「游湖」!
王人常倒沒生氣,只是狼狽地邊游回岸邊想著,下次合該在多戳幾下,不讓人輕易解開穴道了。
山上長大小孩大多不會泅浮,他已算是不錯的,但還是吃了幾口水,他爬上岸跪在地面上一陣狂咳,水是吐出來了,還夾帶著些許污血被一併清出。
白袍濕答答地垂在地面,他隨手束起的髮髻也亂作一團,髮絲黏在他耳際面頰,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聞咳響逐漸轉變為笑聲,好不詭異。
「真不錯啊,這一腿打得竟比我調息一整日還舒坦。」
舒影心生無奈,氣可都還沒消呢。這人落水後便又癲又狂,倒叫人困惑水入的不是口而是腦子裡了。
「心無所止,則浮念橫生。但我見前輩並非易生郁結之人。」
調息不為別樣,便是平神靜心。復緩徒勞無非憾生妄念,而這是舒影少有的念頭。瓶頸說起來可大可小,但她也不想哪日平白無故聽人驟發消殞。
「是福是禍避不開,便別想著避了。」雖然這本不是後生該向前輩提點之事,但說出此話舒影並不後悔,「⋯⋯我言盡於此。」
將髮絲往後一撩,解開頭上的髮繩,濕都濕了乾脆散開快乾些,接著就地盤腿打坐了起來。
「確實,我這人三十有三,一路過的順遂,幾乎沒這般碰壁。」他遠眺霧中山影,又道:「現在思索以往種種,能避皆避,倒是逍遙自在,可也索然無味。」
「來這水邊還以為是我教你,沒想到是你踹醒我。」
言罷,他闔眼引氣運行周天,化去剩餘滯瘀,不過幾息面色逐漸紅潤。
那斜目挑眉,倒是信自己?舒影微喟。就這麼大方地在旁人邊上調息,也算應合道人隨心而為。
未去打擾人,也未立即離去。時辰未過,這會她終於捨得睨一眼這前輩所言能令自個見識增長的恢宏景色⋯⋯
遠山疊翠,綠水依景。水影疊疊,那雲色浩淼映瀲著湖光,剎那要將天地融為一景——便是此次出行一直從旁的弟子口中聽地耳廓都欲生繭的囈語。
⋯⋯確實不錯,但也僅此。舒影又嘆,就算是拿著山水圖四面八方讓瞧,自己必定也品不出個所以然。反倒想洞庭湖邊人影綽綽,可阻礙著修煉,這人又是何苦?
若等等要問對景色有何感觸,套個師弟妹的感悟應當能打發這人吧。
思量完才覺有不對勁之處,舒影不禁開口:
「⋯⋯你三十有三?」
是,正是年紀。
「是。」結束吐吶,他起身拂去袖上塵土。
「怎麼,不像嗎?」瞇眼笑看對方,「不提的話妳覺著我有幾歲。」
對方沒有在他調息時離去,大抵有聽他的好好瞅瞅這湖光山色,倒沒想讓對方悟出什麼所以然,若一開始是想仗著前輩身分話癆些漂亮話,在切磋時他便也知舒影一心在武學領略上,末了僅是因他喜歡,所以分享,如此而已。
他吸了吸鼻子,總覺得有些癢意。
⋯⋯回客棧路上去藥房抓些藥罷。
⋯⋯她該如何說?說話氣質不似年長之人?那相貌尚不及而立?對方確實修為高深,但舒影只當人天資聰穎是個練武良材,確實忘記深究這需得磨練多久。
「⋯⋯」不該回話的時候就別說,舒影尷尬撇過眼,挑了一個適合的說詞,「⋯⋯約在三旬。」這倒不是真話,她其實只以為人比自己癡長兩歲左右。
打算換個話題,她道:「秋意漸濃,前輩還是趕緊回去換身衣裳罷。」
瞧你抽鼻子的模樣,就算有朝陽作陪,這湖水浸久了也是能滲人刺骨。雖然舒影認為那一腳還是該踹得,讓人長點記性莫再惹自己。
「喔?喔喔⋯⋯」他挑眉。很不會說謊呢,但不意外。
當對方說完「秋意漸濃」時,恰好一陣風從湖面掠至沿岸,他袍子尚未全乾,涼意讓他抖了下,今日就奢侈些泡個熱水澡罷。
「妳說得對。」
將及背髮絲紮成馬尾,他踏地點步躍至身後樹幹。
「那麼,大會見。」
停頓了下,手指抵著下巴思索著什麼,不一會兒那吊眼瞇成一條縫,朝下看去:
「——小舒。」
舒字化入沿岸風,眨眼,那人在幾尺開外,還能依稀聽得那哈嚏聲;再眨眼,那靈巧身姿已不見蹤影。
昭昭中的武俠打架夢圓滿⋯⋯超開心跟元寶中和道長玩到⋯⋯(雖然查資料的過程都在一起哀嚎)
還畫了好好看的配圖我會死!!!超愛!!!!(哀嚎)
這是一個打架打不成被踹到湖裡之後某道長回去大病整整兩天的故事(救)
這樣看下來根本舒影比較有前輩樣我真的好想掐死王顯道!!!!謝謝舒影和舒影中陪我對這個交流超開心的!!!
好喜歡他們個性差的有夠多在那邊鬥嘴,我看到王某人被打瘋狂大笑
yyy0857: ...切磋打架真是太難了.....(腦死)你超會寫唉 我ㄉ超人!!!!
打架部分都是有過骰子結果交手不到三招每次都-1/3血量很好笑⋯⋯王人常的骰子都在偷讓齁⋯⋯(
yyy0857:
超好笑他真的骰超爛我要死去!!!是舒影讓他
⋯⋯該是他喊舒前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