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跟著隊伍，穿著禦寒裝備來到室外，聽完介紹，鯉拉著鮭到人群比較分散的角落，一屁股坐到地上。

像是被星空包裹著，萬籟俱寂，抬著頭，眼裡裝下一道藍色和紅色，像彩帶交接的極光在天上晃動，強烈的顏色令人移不開目光。他下意識屏著呼吸看著，注意到底層還有不明顯的桃紅，直到吸入一口冷空氣，他才慢慢回過神，視線落到另一個也令他移不開目光的人上。

「哥......」他抱膝坐著，側著頭看向鮭，白色的霧氣隨著減弱的聲音融入黑夜，語氣難得透著一點猶豫。

鮭喜歡人群聚集的氛圍，但這樣少見而浪漫的景色，總覺得應該是屬於更私人的、不被打擾的東西，而不是染上像煙火大會的熱鬧生氣。尤其注意到身邊心不在焉的弟弟，一路走來他有種說不出的窒息感。

「嗯？」

突然被拉到角落，還以為鯉是看到什麼可疑人士或是身體不舒服之類的，卻等了半天也沒有得到下文，他幾乎就要磕頭往鯉那邊睡去。

「......沒事，你不拍照嗎。」他眨了眨眼，視線又回到寂靜的夜空上，還是決定晚餐結束之後再說。

再讓他，感受一下或許是最後一段輕鬆相處的時光。

「聽說紅色的極光很少見。」他伸手拉了一下鮭外套的衣領，總有人覺得自己不怕冷就不穿好。

「拍拍拍。」他瘋狂換濾鏡調細節就是找不到滿意的，最後還是按回初始狀態。

「嗯，我印象中看過的影片裡都是綠色的。」鮭終於拍了還算及格的一張：「說不定是好運降臨的預兆呢，像初夢夢到富士山那樣。」

鮭本來都要歸類為錯覺了，結果鯉擺弄外套的時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巴，詭異的窒息感又漲起了一點。

「沒露草莓啊，不至於吧，也沒那麼冷。」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才沒有草莓。」他頓了一下才回應。

就算有這麼黑也看不到......這才不是重點。

「初夢想夢到富士山？」每次都被哥哥神奇的話語帶偏，他低頭整理衣襬，思索好運降臨的預兆這句話。

他向來只相信事實和邏輯，卻也很喜歡在小事上尋找浪漫，獨一無二的那種。

「我比較想夢到你，或是我們。」看著極光想了想，要說幸運的開始，他比較喜歡這樣，於是回覆。

「倒也沒有，只是人家說夢到富士山象徵一年的順遂。」

他就是隨口說說，但鯉意外的直球打得他愣了一瞬。

「⋯⋯難道鯉平常沒夢到我嗎？」鮭也不拍照了，玩味地撐起下頷，側頭遞給鯉一個探究而妖媚的笑。

「......有夢到就不能初夢也想夢到嗎。」忍住搓揉對方臉的衝動，平淡的回了句，究竟有沒有夢到過。

「哥覺得在我的夢裡，我們會做什麼？」好奇一問。

「初夢會想特別一點嘛，都夢到的話就沒有初夢的感覺了。」鮭胡亂比劃了一下：「不是不好，就是守在電視機前熬夜準備跨年倒數結果睡著錯過那種心情。」

「你確定要問我這個嗎鯉ちゃん？」他捧著臉一副嬌羞的樣子，嘴裡卻蹦出不堪入耳的話。

「先把我●●●再▲▲▲然後★★★——」

「......」鮭每講一詞就有某種畫面從腦海裡一閃而過，他下意識想堵住對方的嘴，沒想那麼多，不想用手，周遭沒有人的想法突然冒出，就吻了上去。

——他覺得戀҉̛̘̈́͢愛҉̢̛̲̩̪̊ 會讓人變笨是真的。

「......你腦袋裡只有黃色廢料？」他自己心跳快了一拍，望著鮭的眼睛輕聲問道。

鯉的動作很急，他差點咬到自己的唇。

「第一天認識哥哥？」他輕笑，被親得泛紅的臉像熾豔的薔薇。「怕你著涼，不然我蠻想在外面試試的。」

鮭甚至試圖把手伸進他的衣服裡，壓低聲音問：「要報警抓哥哥嗎？」

緩緩眨了眨眼，沒有回應第一句話的後半段，他也擔心自己會著涼.....要不是這樣倒也滿想試試。

「不會給警察抓，我比較喜歡私刑。」不知道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直接藉著鮭摸到自己身上的手把人拉過來自己這邊抱著，下巴靠在對方肩上，感覺四周都是對方身上的味道和溫度。

「手不要伸進來，太冰了。」嘴巴沒張開，所有字音都含糊地黏在一起。

「⋯⋯ごめん。」聽見太冰的話已經是下意識地道歉，他略微僵硬地掐了一下掌心，隨即有些懊惱地垂眸。

這個飯前小插曲很快就過了。

——•••


幾分鐘後中心點開始傳出烤肉的香味，鯉現在有種高中畢業旅行升級版的感覺，難得人群又聚集，賽希爾又開始解說星空，他跟著抬頭，忽然注意到西邊地平面上有顆特別亮的星星。

不過他沒有研究過天文，不曉得那是什麼。

"Venus."
賽希爾如此說道。

「……」
手停頓了半晌，鮭第一次把解說的內容聽進去，就一個詞——金星，跟鯉的金色眼睛一樣耀眼。

他笑了笑，覺得嘴裡的烤肉更好吃了。

餐具碰撞的聲音此起彼落，無限延伸的夜空舞台持續上演著天然燈光秀，近似開放式燭光晚餐的氛圍讓人感覺很舒服。

像偶像劇場景，鮭默默地想。

他也聽見了賽希爾的即時解說，但他對於金星沒有多深的感悟，只是看見鮭笑了，他也跟著眨了眨眼。

吃著美味的佳餚，時不時就想再抬頭看看夜空，看看旁邊的人，一再重複。

他覺得今天鮭好像也特別安靜，平時應該會指著這個指著那個問東問西，不過倒也沒有到奇怪的地步。

「到目前為止，南極之旅怎麼樣？」他往鮭那靠了靠，捏著叉子問道。

「？你這語氣好像後台採訪的staff。」鮭開了一罐桃子味沙瓦：「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很在意嗎？」

他從來沒發表過什麼有營養的心得，一直憑靠當下的感受，不擅長整理情緒，漸漸也很少被問，反正看表情就差不多能知道他的評價是正面還是負面。

「不過這問題好像應該由哥哥來問呀，畢竟是我說要來的。」

甜與氣泡壓進喉嚨，他也跟著往前挪了一點，順勢摸了摸弟弟拿著叉子的手。

「是遇到什麼事了？還是單純有話想說？」

「很在意。」他眨了眨眼，稍微回憶這幾天發生的事。

仔細思考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大的事，像是聯誼玩了幾場團康，回憶過去，發洩情緒，好像與平時沒什麼不同，但對當下來說卻印象深刻。

鯉看著鮭的眼神深沉，幾秒後他閉了閉眼，嘴角彎起看不太出來的弧度。

「嗯，有件事想說......很重要的事。」再睜眼，眼底好像裝進了星星。

「但先吃晚餐吧，想在安靜的地方說。」他用拇指磨了磨鮭的手，轉移話題：「我覺得這個豬排挺好吃的。」用叉子指了指餐盤裡的東西。

為什麼很在意？鮭一時沒懂。
「跟平常差不多呀。」

這相當於給自己放暑假了，每天吃喝玩樂，確實沒什麼特別的。

「鯉ちゃん怎麼也學會吊人胃口了。」
鮭有點不滿地噘嘴，但很快就被食物轉移注意力：「真的？也讓我吃吃看。他們準備的太多種了，光看都分不出來——應該不會偷混企鵝肉吧。」

「吃企鵝肉不犯法嗎。」鯉平淡地眨眨眼問，低頭切了一塊烤得剛好的豬排放進鮭的盤子裡，頓了一秒又開口，語氣帶有一點思索：「不過說不定挺好吃的。」 （難怪動物不喜歡你，鯉）


吃了飽足的一餐，工作人員端著裝幸運餅乾的餐盤巡邏，鯉拿了一塊後沒多想直接掰開。

『我正開始注意星星不同的顏色，並且已經開始擁有新的享受。』

他細細感受了一下文字後微微挑眉，往鮭那看了一眼。

「哥抽到什麼？」

"The purpose of life is the investigation of the Sun, the Moon, and the heavens." — Anaxagoras
生命的目的是為了探索日月，以及天堂。

把紙條攤開，探頭看了鯉和自己的句子，有些意外地重讀了一遍。

「我以為會是更雞湯的內容呢。」

雖然比較隱晦，倒是蠻符合他的心境的，鯉的話就不知道了。
鮭拿手機分別照了一張後就默默摺回去然後塞到鯉的手裡，餅乾很快喀啦喀啦下肚。

「⋯⋯對了，」他走向別館的步伐一滯：「要現在說嗎？那個重要的事。」

「嗯。」其他人都還聚集在一處賞極光，鯉停下腳步，就只是站在那看著鮭。

他模擬過無數遍，覺得自己好像比想像中冷靜，周遭夜空不比他的心情還寂靜。

「......我有喜歡的人了。」他語氣輕輕的，很認真，看著鮭的眼睛說道。

「想跟他變成戀人的喜歡。」鯉沒有過多猶豫地補充。

「⋯⋯はぁ？」

他沒想到有生之年會從鯉的口中聽到想變成「戀人」的字眼，霎時間腦袋一片空白。

什麼意思？
鯉不會開這種玩笑，而且也一點都不好笑。
這不好笑！

「喜歡？什麼時候的事？」鮭抓住鯉的手腕微微顫抖，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不自覺變得尖銳。

「在這裡、認識的嗎⋯⋯」

不能呼吸了。
保暖的圍巾像是自縊用的繩，勒著脖子，緊揪著心。他的指尖忍不住用力，壓抑著胸口的刺痛，白皙的皮膚掐得通紅，才勉強擠出話語。

「鯉⋯⋯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他也幻想過鮭的反應，好幾次，無數種，倒是有點心理準備......但現在他心還是緊了一下。

『認識很久了。』

他忽然說不出口，注意到鮭攢緊的手後皺了下眉，伸手握住，沒多少施力卻也不算輕柔。

「......不是在這裡認識的。」心臟跳動加快，語氣難得有點顫抖的起伏，「從高中......或是國中，已經記不清了，一直，喜歡。」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撕裂，他的確把對方當成很親的親人，但另一方面又想，更多的佔據對方。

不著痕跡地深吸幾口氣調整氣息，看著鮭的眼神又變得平靜深邃，他才開口：
「是你，喜歡你。」

「⋯⋯」

喜歡？
我？

「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是告白的意思？是要跟你哥哥我交往的意思？」

這短短不到三分鐘的時間他的情緒已經坐了好幾趟雲霄飛車。鮭的手放鬆了力道，重新調整狀態看向鯉。

即便他們好像什麼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但他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都從來沒有帶著所謂的「戀愛意識」過。

「嗯，但也不是。」鯉看著鮭，頓了頓，「你不覺得我們的互動，已經很像在交往了嗎？」

他覺得鮭好像一直沒有感覺出來，而他也是在最近才理清楚......他想好好表達這份心情。

「我想告訴你，過去對你做的那些不只是因為親情。」鯉牽著鮭的手說道，憶起那些煩悶的思考就覺得呼吸一滯，但他還是看著鮭繼續開口：「我喜歡你，是......想成為戀人的喜歡。」

「未來還想和你一起做更多事，但好像被『親人』這個關係綁住了。」他垂眸看向相牽的手，幾秒後還是沒選擇放開，「我想以『戀人』的身分和你在一起。」

這是一種占便宜嗎？

突然有點想犯賤。
如果推開他，罵他噁心，要跟他斷絕關係的話，會不會被鯉囚禁起來？

他當然對鯉說不出這種話，但這不妨礙他想像後果——像選錯選項導致的BE劇情，出於手癢或好奇或收集癖的抉擇。

「就算是你……想跟哥談戀愛也得有點表示吧。」鮭挑眉揚了揚下巴：「粉絲好歹會投SC呢。」

他沒罵人。
但他犯賤了。

太貪得無厭？可是對象是鯉，他好像不該以草率的態度答應。

而且換做其他人他連機會都不會給，隨便他們要哭要鬧要由愛生恨，都不關他的事。

追人是要拋棄臉皮的，他猜鯉不敢，敢的話……他也認了。

如果他們交往的話，他會忍不住親他的嘴，親到他硬的那種。

接著便是被數萬隻眼睛盯住，被鏡頭永遠記入歷史，上推特趨勢，然後路人粉絲一起謾罵抵制，在5ch分享肉搜他們的黑歷史，衝到公司和學校準備隨時來個千刀萬剮，隔天世界上再也沒有邪榛雙子的存在，哦，他可能會先收到解約通知並根據形象損失被要求賠償，鯉這個時機休學真明智。

他直到高中畢業仍沒學好遺產繼承這堂課，不知道表哥需不需要幫他背債，要的話他表哥或許會每天朝他的手邊葬小園地吐口水，不，請他喝洗米水。

可能是想得誇張了點，但人有時候就真的很離譜。

他倒無所謂，鯉不行，鯉是他好不容易養好的，他不能死。死的話他會握住鯉的手用力刺自己的心臟。

嘛，其實應該先砍了人體吸收營養的器官，叫什麼……我生物也沒學好，不知道砍哪裡，笑死。

那樣表哥又有得忙了，他一定很開心，上輩子壞事幹盡這輩子才當我的經紀人。

……仔細想想手邊葬還蠻好的，依舊住在舒適的家裡，不用遭受風吹日曬雨淋。他要叫表哥放音樂放動畫，擺週邊跟最新的雜誌讓他看到飽，每天吃蛋糕也不會胖。記得照片旁邊還要擺他的小鯉娃娃然後插點好看的花。

他喜歡花，香、好看，跟鯉一樣。在他眼裡不好看的花不算花。

鮭扯了扯嘴角，第一次耗費這麼長時間思考，他頭好痛。

「你把哥追爽了……或許、我可以試著給你同樣性質的回應，現在的話還不行。」
這是給對方的挑戰，也是給自己過渡的時間——為了得出滿意的答案。

「鯉，這樣你能接受嗎？」

鯉聽見第一段話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他覺得自己在行為上表現得一直都挺明白，只是理所當然地被所有人、包括自己，歸類在家人親暱的互動裡。

對於若是告白失敗還被討厭，鮭對於結局的想法倒是沒錯，畢竟鯉的世界除了一抹紫外一直都沒有別人，以後更是要如此。不如說鯉更怕鮭希望他們的關係維持在兄弟，他無法接受其他第三者，他會選擇自己消失。

或許對對方來說會變成另一種痛，他不曉得，但這種刻骨銘心應該也滿值得的。

......不過比起兩敗俱傷，他還是更希望能一起走到最後，牽著手。

他沒露出什麼討好裝可憐的表情，眼神如往常般平靜，有耐心地等著鮭思考，聽見條件後看著鮭的眼睛，感覺心情放鬆了不少，點點頭。

「好。」就算對方沒說他也會這麼做。

「這裡太冷了，先回去。」他再次伸手，拉了拉鮭從來沒穿好的外套，覺得自己的手好像比對方的外套還冰冷，但他不是很在乎。

他攢緊另一手裡的兩張紙條——注意到星星不同的顏色，並開啟新的享受，或許是在祝福此時此刻正要改變的這件事吧

……他真的沒那麼虛弱啊。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那種小孩子的有樣學樣，但他並不討厭立場轉換、被鯉管著的感覺。

「嗯，走吧。」

他很期待今後，鯉更多的作為一個「男人」而非「弟弟」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