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從三個人變成兩個人,原本安靜的氣氛也變得極為安靜——物理上來說這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腳步聲少了一人,以及菲比.費森登遠比十幾分鐘前還要清晰的大腦讓她產生格外安靜的錯覺。
「睡眠障礙」,這個聽上去像是普通病名一樣的東西,是現在纏繞在菲比身上每分每秒的「詛咒」。
做為能夠空手施展像是超能力幾乎隨心所欲的魔法的代價,她永遠不能在想入眠時入眠、想清醒時清醒。就像是要處罰她的肆意妄為般,每當她施展過魔法,她便好一段時間沒辦法進入夢鄉,只能拖著疲憊的身體被迫清醒。
現在的她就像連續喝了好幾杯茶,心跳加速,令人焦慮的亢奮在腦袋每個細胞遊走,踩斷的每根樹枝、踏過的每片落葉,聽起來都猶如玻璃碎裂般刺耳,相對的寂靜也被無限放大,甚至稱得上是吵鬧的地步。
她微微側頭透過翹髮間的縫隙偷偷看著身旁步伐緩慢的灰膚少女。
菲比
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沒有任何一點血色的肌膚、僵硬得彷彿正在學習如何走路的四肢、手腕垂下的若隱若現的繃帶、以及不久前曾聽到的,枯啞又乾澀,就好像連呼吸方式都不確定的嗓音。
絕對不是人類。菲比可以斷定。
在泰里亞特這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甚至官方鑑定也清晰地將大家區分為不同種族,對現在的菲比來說也沒有任何違和感,但問題在於她的原典並沒有記錄過任何類似的生物,因此她完全無從判斷眼前的女孩究竟是什麼。
如果要找個形容,這個名為梅黛的女孩,看上去就像一具行走的屍體。
她不確定自己這個想法是否失禮。
按耐不住逐漸上升的好奇心,菲比偏頭想了一會,終於還是張開嘴,用同樣有些低啞又氣若游絲的聲音開口:「妳……」
一絲猶豫閃過菲比的腦海,但隨即被她拋到腦後。
「妳是喪屍?」
隨著菲比拋出問句,在那首音量毫無節制的交響樂當中、由高跟鞋所負責演奏的那個部分,在落下最後一個音色後徹底隱去。
本來正目視前方、注意路況的不死者遲緩地扭過頭來,以生硬得如同機械的動作仰首。她看著她,遲來地注意到了那雙原本還在無精打采耷拉著的眼皮稍稍上抬了些;不知道是在何時泛起的眸光像是點點螢火,淺淺的燃亮了至今為止或許比她還更要缺乏朝氣的翡色。
「……」直直望向面前的高個子女孩,在接下來的十數秒內,梅黛所給出的反應只是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斟酌著該怎麼回答——當然,也有可能只是需要時間消化問題而已。
——喪屍……
按照那個……「因果儀」的、「鑑定」,在種族這個分類當中,自己被分發到的是「人類」和「不死」的標籤……
——喪屍。
但、這兩個答案都無法完全對應提問裡面最為關鍵的字眼。吃力地驅使儼然已經生鏽的遲鈍腦袋運作,梅黛試圖從曾在那本書裡頭所讀到的描述中、找出他人給予自己的評斷。
最後,她從一句有關叫喊聲的描寫中,找到了她所需要的。
「……是。」
「喪屍。」
於是她回以肯定的答覆,同時配合這句話點點頭。
「這樣啊。」
這樣啊。
對話結束在此,菲比又失去了言語。
喪屍,會動的屍體,復活了卻不是真正復活的存在,只有在書裡見過的生物……或著說死物?
明明是屍體,但是在眼前走著動著,不健康的膚色在月光照耀下與她身上的制服融為一體,看起來像是褪去所有顏色的鐵灰,相對之下特別顯眼的粉色短髮在頰邊搖晃,吸引著菲比的目光。
其實應該有很多問題想問的,但這些問句在腦海裡打成一團,最後沒有任何一個勝出並組成有意義的問句,就像在菲比經常處於朦朧狀態的腦海打成死結,她只能模糊想著自己或許想問有關於生死的話題,並被另一個毫無關聯的想法捷足先登。
「我可以……」她頓了頓,「我可以摸妳嗎?」
「……?」這一次,不死者的臉龐上終於浮現出了較為外顯的困惑——梅黛不明白,對方為何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不過,不是需要特別去拒絕的事情。
「……好……」
得到了許諾,確認自己不會在對方一個尖叫之下變成變態的菲比,這才伸出手輕輕戳了一下梅黛的臉頰——沒那麼有彈性,指尖的感受像是隔了一層皮——喔,是她忘記脫下手套。
扳著一張臉,發覺自己做蠢事的菲比表情沒有變化,她慢條斯理扯下自己的手套後,這次改成輕輕拉起梅黛的手。
——很冰。就像是屍體。
菲比的動作頓了一瞬,但她依舊面不改色,指腹緩緩揉捏梅黛冰涼又纖細的手指,感受著肌膚底下的骨骼,接著指尖向上游走,探入灰色的制服,虎口順勢推開袖口,沿著手腕捏了捏上臂。
……除了冰冷外,肌肉沒有彈性、乾燥、並且感受不到脈搏。
「很有趣。」她下了不太禮貌的結論,伸手將梅黛的袖口拉回應有的位置,目光停在她粉色的短髮上:「頭髮可以嗎?」
眼看著自己的手被牽起,本就較一般活物僵硬的肢體似乎有那麼一瞬間陷入了真正的僵直。所幸,菲比的指尖探入的只有袖口,並沒有對纏於腕間的繃帶展開深究。
——……
——有點、溫暖。
打從被正式納入學園、成為其中一員後,這是梅黛首度和自己以外的他人有了肢體上的碰觸。而體溫,就是此刻的她所能感受到的全部。
「可、以……」未有因菲比給出的感想而心生不適,對於遭人擺弄一事明顯持放任態度的她,面對少女所提出的下一個要求依舊沒有回絕。
菲比
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得到了同意,菲比終於得以順理成章去觸碰那頭從剛才開始就很好奇的頭髮。
那是比想像中還要平易近人的觸感,她原本猜想是特別乾燥一碰即斷的脆弱髮絲,然而此刻纏在指尖的短髮摸上去就像一般的頭髮,雖然完全稱不上是水潤滑順,但也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硬要說的話,梅黛的頭髮摸起來只是比較差又比較粗糙的髮質,甚至比菲比自己的頭髮還要柔順許多。
「嗯。」用手梳開一些打結的髮尾,菲比這才終於收回手,像是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沒錯般撫上自己那頭亂髮,接著緩緩說道:「這下我的頭髮比喪屍還要糟糕了。」
眼看著菲比抽回手,又改而觸碰起那襲蓬亂得活像是能把她整個人完全包裹住的毛絨絨長髮,梅黛歪了歪首,看上去似是在想著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不、糟……」她先是搖搖頭,接著又補上不知是出於安慰還是認真地如此認為的後半句:「可以、梳……」
「嗯……好麻煩。」菲比幾乎是立刻就這麼回答,她捧起自己一團打結的紅髮,試著用手指慢慢將那些糾纏不清的髮絲梳開:「好多、又好重……超級麻煩,從左邊梳到右邊會睡著三次。」
好幾縷粗糙的紅髮纏上指尖,這下不只頭髮打結,甚至才沒幾秒就已經將兩根手指綁在了一塊,她粗暴地扯回手,幾根斷裂的髮絲就這麼飄落在地。
「好痛。」她沒什麼表情地說道,同時捧起另一邊的頭髮:「要摸嗎?」
就當是禮尚往來——等待回覆的時候她這樣想道。
會、睡著嗎?
稍稍打量了一會糾纏在一起的小小髮團,當梅黛見證到菲比毫不遲疑地以不怎麼輕柔的力道抽回纏上了幾絲紅髮的手指,便漸漸的開始相信起了這個可能性。
「可、以……嗎?」留著短髮的她這樣問,微揚的尾音隱隱透漏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好奇。然而,還沒等到菲比的回答,她便自行按住了本欲抬起的右手——通體漆黑的指甲尖銳得形同利爪,讓它們去撫摸什麼,顯然並不是個好主意。
菲比
1 months ago @Edit 1 months ago
幾個隊伍自兩人身邊錯身而過,超前他們奔向通往學園的道路。
「嗯。」注意到梅黛蠢動的右手,菲比原先點了點頭,但在二度瞧見那銳利黑爪時便立刻又重新開口:「我是說……髮尾的話,說不定妳能幫我切斷打結的地方。」
應該沒有什麼一碰周圍的東西就會一起死去的詛咒吧?菲比忍不住這麼想著。如果有的話,自己這頭笨重的毛髮能一併落下也不是什麼壞主意,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原典的自己會留著這樣一頭麻煩的長髮,或許是魔法太過方便,從沒感受過打理的困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