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年，五月十七日，春轉夏。

那天是個雨過天晴的午後，一切如往常那般，他還在公司裡工作，一邊聽著廣播告知同婚法通過的消息，那孩子現在大概還在學校裡吧，陳祐謙敲著鍵盤，最先找來的是林宇恩，大概是太過開心所以傳的內容沒什麼重點。

『哥！結婚！結婚！』

『（貼圖）』

第二個傳訊息來的是李奕帆，那個人得意的說準備等著喝他的第二次喜酒，陳祐謙由衷地為友人感到高興，雖然小不良被求婚的反應一定還是很彆扭，不過如果是和李奕帆一起的話，那孩子肯定也能有個比原生家庭還要安穩的歸宿。

第三個找他的是一通電話，陳祐謙看著來電人好一下子後無視掉，接著電話被掛斷，過了兩秒後又打了過來，陳祐謙又無視了一次，接著電話再次被掛掉，同樣兩秒後再度響了起來，最終他將手機的螢幕朝下決定視而不見。

沒過多久，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人傳了訊息過來，從訊息傳來的速度他都能想像母親此刻的情緒有多暴躁，早在聽廣播時陳祐謙早有心理準備──同婚通過對同志來說事件好事，但對他來說也是件可怕的事。

『台灣是怎麼了？連同性戀都能結婚了？』
『陳祐謙你一直不結婚是在等這個嗎？你還想和姓張的結婚？』
『祐謙啊，你別讓爸媽擔心快找個女孩子結婚吧，媽媽相信你和那些人不一樣。』
『你爸就是覺得你沒用才連生病都不講！是要讓你爸抱不到孫子就死掉才甘願嗎？』
『你爸的狀況越來越嚴重了你知道嗎？』

母親催促他結婚的聲音變得頻繁，深怕同婚通過他就會去找個男人結婚一樣。

陳祐謙覺得頭痛的要命，不只是母親瘋狂的傳送叫他結婚的訊息，他同時錯愕父親身體的狀況其實比母親之前說的嚴重，即使再不願意他還是點開了訊息。

他已經無心去敷衍催婚的話語，陳祐謙試圖問清楚父親的狀況，可母親卻老是迴避問題的核心，不斷說著「因為你爸覺得有這樣的兒子太丟臉了所以惡化也不打算跟你講」，也說全是因為他不找個女人結婚所以父親這幾年下來太過憂鬱才生病。

當下陳祐謙覺得自己無力的可以，反駁和解釋從來都不會有用，於是他任由對話數量不斷增加，然後對聯絡人按下了靜音。

那天正逢周末，經過母親的轟炸後基本上陳祐謙已無心上班，工作正巧到一個段落，於是他找了個身體不適的藉口早退回家。

午後的暖陽溫度不會太熱，路面還有下過雨後些許的水痕，回到小套房後陳祐謙打開冷氣，溫度是他最喜歡的度數，玄關的白色拖鞋依舊還是兩雙，另一雙黑色拖鞋是林宇恩的，自從那孩子睡在這以後他就自己帶了過來。

可樂和沙士睡在床上的一角，白色的窗簾依舊隨著空調飄動，擺在廚房的白色杯子還是兩個，一個已經使用已久，另一個近乎全新，旁邊突兀的墨綠色陶瓷杯是林宇恩的，那孩子說白色的杯子肯定是有原因才不用，所以他還是自己另外帶一個比較好。

換去外出的衣物後陳祐謙任由自己倒在純白的被褥上，空調的運轉聲充斥在整個套房內，林宇恩可能快下課了，就在這麼想的同時那孩子傳了訊息過來，大意是問他晚餐想吃什麼，陳祐謙盯著訊息許久，回覆了個「都好」之後他縮起身子，看著左手的戒環就這麼楞神了起來。

他好起來了嗎？他問自己，答案明顯是否定的；那麼他還想念嗎？他問自己，老實說陳祐謙不知道。傷口的地方還是會痛，就算他慢慢喜歡上林宇恩了，還是會時不時夢見那個白色的房間；如果他真的放下，又怎麼會夢見張先生？如果他一直整理不了情緒，又憑什麼要那孩子等他？

套房內靜的可以，他不確定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左手的戒指被他拿下來了，戒痕明顯的刻在無名指上，整個下午陳祐謙什麼都沒有想，任由窗外的天色轉暗，任由飄忽的思緒停擺，待他因為套房內的燈亮起而回過神時，他才意識到林宇恩回家了。

「哥？你什麼時後回來的？」走近床邊之後林宇恩在陳祐謙面前蹲下：「你怎麼哭了？」

孩子擔心的用手指擦了擦男人臉頰上的淚水，不管他問了什麼陳祐謙就是不回話，直到他慌張到快要打電話給李奕帆求助時陳祐謙才遞給了他一個東西。

那是陳祐謙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

「你不要等我了好不好，」陳祐謙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哽咽：「這麼久了我還是好不起來，那段感情真的太痛了，我永遠都放不下，這樣對你不公平。」

「我家的人總是在逼我，你和我在一起只會受傷，只會承受沒必要的無奈和辱罵──」

那是陳祐謙第二次在他面前哭，卻是第一次眼淚掉的那麼兇還硬要扯出笑容。

從過去聽聞的那件事來猜測，林宇恩大概猜得到為什麼早上還好好的一個人下午就突然跟自己說了這些，於是他拿起陳祐謙的手機，輸入自己也知道的密碼，很快林宇恩就看見那個被消音卻超過百則的未讀訊息。

他沒有多想就點開來看，許多情緒勒索和讓人不舒服的字眼幾乎佔滿整個篇幅，他嘆了口氣，陳祐謙試圖從他手上搶回手機，林宇恩沒有將手機還給對方，而是將戒指戴回陳祐謙手上，接著他同樣爬上了床，將哭到滿臉淚痕的男人摟進懷裡安撫。

「我不能體會哥前一段感情的痛苦，因為那樣的疼痛和遺憾只有你自己清楚，」他一手在陳祐謙的髮絲輕撫揉弄，另一手拍著對方的背：「正因為我沒辦法體會，所以就更沒有理由要你放下──放不下就不要勉強自己放，沒有誰規定一定要完全放下才能接受新的感情。」

「就算哥偶爾還是會想起他，我還是願意陪你──因為我知道那是對你很重要的人，所以戒指也別再拿下來了，你不是很珍惜嗎？珍惜的感情就好好收著，沒事的。」

陳祐謙在他懷裡哭了好一陣子，直到睡醒的小貓們肚子餓跑來討飯吃時懷裡的人才稍稍停歇。

「……林宇恩你這個人好怪，」陳祐謙吸了吸鼻子，但攀著他後背的手沒有鬆開：「還有你剛剛是不是已讀我媽了？你要怎麼負責？」

「……她會生氣嗎？」

「肯定氣炸了吧。」陳祐謙撐起身子拿回被落在一旁的手機，未接來電通知顯示七十三則，手機的電量剩不到四分之一。

「我爸媽永遠不可能接受同性戀，你剛剛也看到對話了吧？」他將手機拋進一旁的棉被裡，然後鑽回林宇恩的懷裡面縮著：「我一直找藉口不回家、也不想回家，就算知道我爸生病了也還是抗拒面對這件事。」

「但不論我回不回去，他們總是會強迫我結婚然後趕快生小孩，好讓他們在過世前能夠抱到孫子，很多時候我都懷疑我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而不是他們的兒子。」陳祐謙嘆了口氣後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如果我能生下你的孩子事情是不是會輕鬆很多……」

「什麼！？」林宇恩忍不住想像了一些不合常理的畫面。

「我說笑的，你可別在這個氣氛下勃起啊……」

「……我會努力忍住的。」

在林宇恩起身餵貓的時候陳祐謙沉默了半晌，他看完了母親整個下午的留言，同樣的話語基本上都在重複，唯獨父親的身體狀況讓他有些介意，儘管一直以來做了那些事情的父親並不稱職，可就為人子女的立場他還是不願意在將來後悔。

「宇恩。」

正在餵貓的孩子抬頭回應了他。

「你願意跟我回家一趟嗎？」

*

陳祐謙從小對家庭留有的印象和同齡的人都不太一樣。

一個父親，一個母親，還有孩子，這是一般家庭會有的樣子，可他家卻有所落差──一個會施暴的父親，一個總是隱忍的母親，還有時不時就被波及的他。

任何事情都可以變成棍子落下來的理由，母親身上時常有大大小小不一樣的傷，有時候母親會被關在後陽臺很久很久，有時候是一個響亮的巴掌，有時候父親會扯著母親的頭髮在地板上拖行──等陳祐謙再大一點後，父親外遇被母親發現，兩個人起了不小的爭執，爭吵中桌上的電話無預警的飛了過來，他看著母親的額頭磕出一個不小的傷口，接著母親一氣之下便拿著車鑰匙衝出家門，想當然最後承受怒氣的人變成了他。

母親回來前的時間陳祐謙一直處在戰戰兢兢的狀態，深怕一個不對眼前的男人就又會將其它東西砸過來，那時候父親喝了不少酒，發酒瘋的同時也不斷的告訴他，以後要娶老婆就要娶個聽話的，不要像你媽那麼任性沒用。

那時候陳祐謙已經上了國中，雖然家教嚴謹還沒有談過戀愛，但他已經清楚自己的性向，也有喜歡過的男生，當父親這麼說的時候，他就非常確定這件事情到死也不能讓父母發現，不然後果他不敢想像。

陳祐謙的母親幾天之後就回來了，額頭上的傷口還很明顯，可母親卻當作什麼事都沒有一樣，原先他以為母親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忍耐，後來他才發現他錯了。父親依舊會對母親施暴，而母親的不滿累積到最後全都加諸在他身上，雖然不像父親那般會進行打罵，但課業和交友狀況、任何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全都變成母親的控管範圍，只要有母親控制不到的事情，那麼他回家就不好過了。

等上了高中，他同時考上了高雄和外縣市的學校，但填志願這件事情從來都不是他能決定的，外縣市的學校理所當然被排除在外，就算已經高中母親還是說著年紀小就應該住在家裡，當時他不敢反抗，因為如果要讀外縣市的學校家裡就不會再提供學費和生活費，於是即便上了大學陳祐謙還是留在高雄讀書。

高中時他遇見了張先生和李奕帆，他們三個原本是朋友，最後他和張先生相戀，讀大學時三個人都上了同一間學校，那時候陳祐謙還是住在家裡，雖是大學生卻不能夠和其他人一樣有休閒玩樂，如果要和同學出門就必須報備，去了哪裡、做了什麼、跟哪個朋友都必須交代清楚，為了怕他說謊，母親還要求他外出時將電話拿給朋友證明。

那時幫他應付母親的就是李奕帆，對於他家的狀況李奕帆從沒多說什麼，友人對著母親說著他們要準備考試所以要一起讀書，卻在掛完電話之後和張先生戴著他跑去唱歌遊玩，陳祐謙不清楚李奕帆是怎麼讓母親信任的，至少往後的任何事母親都會先問有沒有李奕帆的存在。

張先生是他的初戀，曾經承諾要走一輩子的初戀。就算從小看著父母親總是爭吵的相處和家庭的缺陷，陳祐謙還是渴望能有個共度一生的人和自己的家庭，只可惜，那時候的社會並不待見他們，就算再不願意他們也不得不面對現實。

十多年了，陳祐謙還是會夢到那個白色的小套房，有著張先生和襪襪的小套房，即便入睡前是林宇恩抱著自己，他還是會無可避免地在夢裡面掉淚，對於所剩無幾的情感他想好好帶著，對於那些已經離開的人，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念想。

「哥，你還好嗎？我們該下車了。」

林宇恩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一路上陳祐謙不斷想著過去的事，看著本該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街道他才具體地感受到時間流逝之快，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回來了，高雄的溫度比台北高了一些，刺眼的陽光穿過葉子間的縫隙落在樹蔭上，微熱的天讓他忍不住想看看許久沒有看見的海、鳴笛的渡輪和灑滿芒果的刨冰。

雖說是回自己老家，也是他提議要回來看看的，陳祐謙卻在左營站下車時感到有些反悔，他不該決定要回來，也不該帶著林宇恩，就連要搭上計程車時他也是猶豫許久，司機問目的地時他正在恍神，還是林宇恩將地址告訴對方車子才得以開動。

林宇恩似乎是看出了對方反悔的情緒，本微微牽住陳祐謙的安撫動作因為司機從後照鏡的視線而讓他改為拍拍對方肩膀，然後將手收了回去。

看到陳祐謙這樣他也開始緊張起來，先前是擔心陳祐謙所以在他看見對方母親的訊息時湧上的只有心疼和生氣的情緒，可現在他反芻那些話語，想到阿姨如果當著他的面說出那些話，林宇恩除了感到後怕外也不知道怎麼反應。

林宇恩無法想像陳祐謙時不時就要默默承受這些話的無可奈何，可他在旁邊除了給予安慰和支持外什麼都做不了。

陳祐謙和母親說回去探望的理由是公司出差所以會順路回家看一下，加上有公司的後輩在並不會待太久，林宇恩還為自己這樣的年紀是否會讓對方父母相信而擔心了下。

「我看起來完全不像社會人士啊……」

「沒差，不管你是不是我媽都不會信，他只會胡思亂想你跟我是什麼關係。」

「這樣你的處境不是更糟嗎！」

「就算沒有你他們也會亂想，」陳祐謙默默牽起他的手：「但你在的話我會安心一點。」

他們在無人的小巷裡走著，陳祐謙稍微走在他前頭，看著對方的背影林宇恩頓時覺得辛酸，十多年前陳祐謙或許都是自己走過這段路，就算張先生想要送他回家也做不到，他們在路口分別，別說是親吻或擁抱，說不定連簡單的觸碰都會被投以異樣的眼光，回家後還要掩飾和男友相處的情緒，說話時要盡量避免太多次提到對方的名字，在那樣的環境下把自己包裝成一個父母心裡正常的兒子、社會角色中普通的男性。

陳祐謙的母親來應門時林宇恩只覺得對方是普通的母親，直到他進了陳祐謙的家門、稍微自我介紹之後，陳阿姨就開始對他進行所謂的身家調查，家庭如何、工作如何、有沒有女朋友等，途中懷疑的眼神不斷在他身上打量。

這期間他一邊回應問題一邊偷偷觀察陳祐謙家裡的樣子，牆上的時鐘內部有些泛黃，櫃子上擺著一些放在相框裡的老舊照片，相框上早已積上了灰塵，有幾張陳祐謙小時候的照片讓林宇恩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除了主臥外還有一間門板上殘留著被撕過海報的房間，那應該就是陳祐謙的房間了──

對於陳祐謙過去生活的環境林宇恩當然是感興趣的，可惜現下他必須好好地面對永遠不可能被他喊岳母的女性。

陳阿姨給他的感覺是個說話輕聲細語且舉止溫柔的女性，聽到他只是普通的公司後輩後對方隱約鬆了一口氣，接著像聊著八卦的女學生般繼續追問有沒有女朋友，情急之下林宇恩編了一個謊言，說女朋友也在台北而且正在同居，聽見回答的陳阿姨真正鬆了一口氣並露出笑容，然後當著林宇恩的面，就對陳祐謙唸著不久前才在通訊軟體上說過的話。

儘管聲音柔和，表達出來的情緒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你看你同事這麼年輕就跟女友同居了，搞不好沒多久就會結婚生小孩。」

「看到別人這樣你都不著急嗎？搞不好別人都當爸媽了你還沒結婚。」

「要找女人結婚才能有孩子，也能照顧你照顧家庭，這樣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陳阿姨拍著心口，像是憶起不願回想的事：「不要又像那個姓張的一樣腦袋有問題──」

林宇恩看著陳祐謙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在聽到張先生被提出來後他就知道不太妙了。

「妳說夠了沒？」

陳祐謙母親的話被打斷，那並非林宇恩頭一次看見陳祐謙生氣，可生氣之餘，他隱約感覺到陳祐謙的慍怒其實在掩飾快要哭的情緒。

「你這麼兇幹嘛？我有說錯嗎？到底是怎麼樣的社會才會讓同性戀結婚？」本要去倒茶的母親停下了動作，兒子在外人面前兇她已經讓她覺得很沒面子了，平緩的語氣也漸漸變的激動：「腦袋有問題的人你還和他接觸不覺得會被傳染嗎？要不是你們沒怎樣我當初還想帶你去檢查有沒有得愛滋。」

愛滋兩個字的音節被加重，林宇恩發現陳祐謙的母親講最後一句話時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尷尬地回望對方，接著誰也沒有說話，氣氛頓時變得凝重，牆上掛鐘的秒針走動變得異常清晰，偶爾會有車子的引擎聲在靜謐中打岔。

「……」陳祐謙深吸了一口氣，和往常一樣，再多說甚麼都是沒用的，避免母親說更多他不想聽的話，他直接岔開話題：「所以爸呢？身體怎麼樣？」

母親收回視線，臉色依舊難看的要命，她隨手將林宇恩帶來的伴手禮丟至廚房的餐桌旁的地板上，來到父親休息的房間，她悄聲轉開門把。

「他剛吃了藥在睡覺，就是身體不好的老毛病，年輕時愛抽菸喝酒落下病根，」母親稍微推開了父親休息的房門，陳祐謙看見父親除了頭髮蒼白外臉色也憔悴許多，接著他瞥見見母親將靠近房門的林宇恩擋在身後，有了歲月痕跡的手按在他的肩上並帶著力道抓緊，母親語重心長的說道：「你也知道你爸講不聽，或許你帶個女孩回來或許還能找要成家的理由勸勸他，現在還有別人在，你就先讓你爸睡怎麼樣？」

陳祐謙既沒有回答母親的話也沒有踏進房內，而是多看了一眼後便關上房門──他明明是來探望家人的，卻覺得自己的立場和舉動都像是外人。

接下來這句話雖然是說給自己聽，但陳祐謙卻發現母親盯著林宇恩看，然後笑著說：「下一次記得講好來的時間，而且你爸大概想和你單獨聊聊。」

「那我就不吵他就先走了，等等還有工作的事要處理，」陳祐謙看了看從小長大的房子，明明是自己的家他卻感覺比外頭的街道陌生：「他睡醒你就跟他說我來過吧。」

陳祐謙轉身就走，順帶拉著林宇恩的手臂要對方一起離開。

「陳祐謙，」母親將他叫住，視線在他拉著對方的動作停留之後又瞥了一眼林宇恩：「你既然知道他身體不好，找個老婆安定下來我們也比較放心。你要知道父母再活也沒幾年了，早點成家才不會有遺憾。」最後她對林宇恩說：「如果我們祐謙結婚了請你一定要來吃喜酒，我們作為父母會很高興的。」

為了緩和場面的難堪，林宇恩雖然尷尬卻還是露出了笑容並說著會帶女朋友過去，明明不會實現的事卻講的自己好像真的期待一樣。

最後他被頭也不回的陳祐謙拉著離開了對方家裡。

在方才走過的小巷陳祐謙走的很快，拉著林宇恩的動作在踏出家門後轉為牽手，林宇恩為此緊張了一下，他不斷回頭就怕陳祐謙的母親會看到。

「別看了，反正她肯定不信。」他牽住林宇恩的手又抓得更緊了些：「估計我媽之後還是會一直打來說同樣的話吧。」

林宇恩跟上對方的速度，他還在擔心陳祐謙剛才快要哭的樣子，一方面也擔心就這麼回去是不是陳祐謙在賭氣：「真的不等你爸醒來嗎？」

「不用，他醒來也不會想見我，」他停下腳步，然後轉頭對著林宇恩硬是扯出笑容：「畢竟是一個丟臉的兒子。」

「哥才不丟臉。」

陳祐謙將手指和林宇恩的手指相扣：「既然都回來了就去晃一下吧，雖然這裡你也很熟……去吃刨冰還有搭渡輪看海？」

「好，」他整個人賴上陳祐謙的後背，將下巴壓在對方的髮旋磨蹭：「哥想去的地方都好。」

他陪著陳祐謙去對方想去的景點，林宇恩其實知道陳祐謙不過是在裝沒事，離開老家之後陳祐謙發楞想事情的狀況遠比早上嚴重，但他選擇不問也不戳破，除非陳祐謙對他傾訴、需要他的安慰，否則現在讓對方靜一靜或許才是最好的。

回程的高鐵上陳祐謙難得要在家裡以外的地方靠著他的肩膀小睡，車子行駛的途中林宇恩打了個瞌睡，最後他聽到微弱的啜泣聲醒來，那個當下林宇恩發現自己的手被陳祐謙牽著，而本說要靠在他肩膀上小睡的人已經將他肩膀上的衣料弄濕。

還有一個小時才到台北，他將滑落的外套蓋回對方身上並輕輕吻了陳祐謙的前額，然後緊抓住對方的手。

「沒事的，我在。」林宇恩輕聲的說：「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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