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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隊的工作量並不大,這是在有明基地工作之餘保科觀察後得出的結論。
當然這其中不乏有長谷川幫忙分擔的部分,畢竟有些東西還是不適合交到自己手裡的。在職位確實完成交接前,部隊的機密文件還是會經由長谷川轉交給鳴海弦,保科不認為這有何不妥的地方,目前自己總歸還是第三部隊的人,他也沒有打算一直繼續當鳴海弦的副官,充其量不過是來打雜湊數的。
那為什麼會說工作量並不大呢?撇除文書處理的工作,與第三部隊不同的,雖說第一部隊看著像問題兒童聚集地,但那絕大多數是受鳴海弦的個人行為影響,普遍情況下還是挺有自我意識的,而那具體體現在了訓練上。
只能說精銳們就是不一樣吧,能清楚意識到自己的短板並做出不同程度上的調整,找人練習或者找能互補的進行配合,實戰討伐時也會根據怪獸種類自行組合成最有效率的小隊,屬實讓人省心。
既然第一部隊有可取之處,那保科覺得自己在有明的三個月也不算太虧,至少能偷個師回去;他們第三部隊也該培養這種戰鬥意識,與個人解放戰力無關,只靠練習和默契不足以支撐他們在戰場上的生存率,第一部隊的戰鬥方式反而更符合現實層面的存活考量。
不服就憋著,等場上怪獸打完、場下想怎麼掐架隨便掐,這很鳴海弦,也是第一部隊慣有的風格。保科可以感覺到四之宮功確實沒怎麼管教鳴海弦,但重要的東西沒少教給他。
不過這也變相驗證了亞白隊長所說的,鳴海弦是個除了打怪獸之外一無是處的男人,而實際來到有明基地後,很顯然地,這不只是四之宮功和長谷川散養的傑作,是整個部隊放任的結果。
縱使保科理解四之功長官退居二線的原因,但說實話,他們就不該給鳴海弦這個掛名隊長的稱呼,試問一個散養長大的人怎麼可能在乎一個職位,何況這個人還是鳴海弦,說他會在乎的純胡扯。
一碼歸一碼,鳴海弦是孩子氣沒錯,但腦子也確實有實力當隊長,只可惜這人懶得很,不願管事。至於懶的理由,保科隱約覺得那和自己沒有參與的過去有關,是近乎沒可能打探到的過往,要想知道只能撬開鳴海弦的嘴,而現下這是不可能的事。
嘆了口氣,保科有點拿不定主意。
亞白隊長和他說過可以縮短期限,他起先也是想縮短成兩個月的,但事關鳴海弦,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只是過一天是一天的在有明基地工作。
01
再第三次敲響隊長室又無人回應後,保科伸手推開房門,果不其然,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
鳴海弦又跑沒人影了。
「嘖,最近是不是太頻繁了點。」
要說來到有明基地後有什麼變化,那保科不得不承認一點,大概是因為自己單方面久別重逢別有心思,找不到鳴海弦這件事會讓他感到煩躁。
「嗯?副隊長您有說什麼嗎?」
保科隨口回了句沒事,又像是想起什麼,轉頭問後方的隊員長谷川人在哪裡。
「長谷川副隊、呃……」
保科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用在意稱呼問題,反正自己是遲早要回第三部隊的。
「長谷川……先生半小時前離開基地了。」這稱呼怎麼聽怎麼彆扭。
……蛤?
保科壓下想追問的衝動,回說知道了就讓人趕緊回去訓練。
他手上有份文件要鳴海弦簽字,而長谷川出基地的理由他倒是猜了個十有七八。
於公,他應該先去找鳴海弦,於私,他有事要找長谷川。
保科宗四郎不經想到,人生可真狗血。
好在上天似乎明白他的糾結,給他送來了得力友軍。
「保科?」
02
結果就這麼出來了,總感覺有那麼點公器私用。
說是遇到得力友軍可能有點牽強,那位準確來說是能壓鳴海弦一頭的四之宮功,硬要比喻的話就是開了台坦克懟在鳴海弦眼前,主打一個不服就幹,是用來管教鳴海弦的不二人選。
大概是看出自己在找鳴海弦,這位長官難得停下腳步走上前和自己打招呼。
男人先是瞥了眼無人的隊長室,才問:「你找鳴海什麼事嗎?」
「您知道他在哪裡嗎?這邊有份文件需要他簽字。」視線瞥向手中的信封,保科隨後笑嘆,「雖然這份簽完後也會送到您那邊讓您過目的。」
「嗯……那你直接給我吧,他大概不在基地。」四之宮功聽完直接朝保科伸出手,示意他把手中的文件交給他。
嗯?
保科頭一歪,換上代表疑惑的二號表情。
直接跳過鳴海弦把文件轉交給四之宮功倒不是什麼問題,反正這東西鳴海弦同意與否跟上層的意願比起來,顯然後者權限更大,但他不理解眼前這位長官所說的不在基地是怎麼回事。
最後就是自己帶著一連串的疑惑被允許暫時離開基地去找長谷川,然後兩人再一塊返回。
03
「這件事啊……也是,你才來一個月大概不太清楚,畢竟隊員們平時忙著訓練也不會主動提,每到這幾天那小子大概就會翹班,就是怪獸來了也沒心情打,四之宮先生也說沒關係,所以姑且算是基地默認的空窗期吧,你別太在意。」
「鳴海隊長還真是……隨心啊。」想了想,保科還是選擇用比較委婉的方式表達自己的看法。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當作實戰練習也不錯,隊員們沒什麼意見。」似乎是想起什麼往事,長谷川先是蹙眉,爾後又放鬆面部表情,接著說:「而且那小子上場了也沒用,得有個人跟著,運氣不好還是個大麻煩。」
鳴海弦本身就是個大麻煩,且不論武力值是怪物等級,裝備1號武器後還能當顆土豆也是多虧了那宅男屬性,哪怕換個人來大概都扛不住因為視界資訊量超載而用腦過度的情況。
長谷川至今都還記得那次四之宮先生讓他把鳴海弦拖上戰場時,自己差點為此被鳴海弦波及的窘境。
所以說,誰能想到平時在戰場上有如殺神的鳴海弦會突然發呆啊?怪獸的嘴都懟他臉上了才回過神,一個用力過猛差點連在百米外的自己都牽扯進去,事後問他怎麼回事也只會說是晃神了,下次不會。
這坑爹的下次不會!下次當然不會!不是怪獸一口把你吞了就是你一個用力過猛把它炸得連屍塊都不剩,哪來的下次?
追根究底鳴海弦是問題兒童不是沒有原因的,只是有太多可以講,所以沒人講他。
04
「從這裡往前走,沒意外應該在這。」長谷川在臨海的一處公路旁放他下車,說是如果找到人就帶回去,不然就看鳴海弦什麼想法再決定。
望著遠處勉強能看到的有明基地建築,保科力不從心的點頭表示明白。
姑且先不提鳴海弦什麼想法吧,保科自己都不想走回去,這距離可不近呢,大抵還是需要派人來接,也不知道鳴海弦是自己走過來的還是叫車來的,但保科覺得前者概率更大些。
「真是要瘋了……」
一手掌蓋在臉上,保科說不準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晚點又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鳴海弦。
長谷川說那個止疼藥,強效型的,但副作用不大,總歸是件好事吧,就是不知道鳴海弦為什麼需要止疼藥,身為最強的他哪種傷沒扛過,那天的訓練量看著也不至於需要吃藥緩解疼痛。
很好奇,但保科知道他不該過問此事。
05
有明的海看著和其他地方沒什麼不同。不管是在陸地上,建築樓頂上,又或者運輸機上,看起來都是一個樣。
鳴海弦不喜歡海,但也不討厭,就只是閒暇時候會過來看看。
大概是在某次任務結束後,具體時間不記得了,他突然意外地發現,單純看著一望無際的海平線會使他感到平靜,而有明基地附近哪哪都能看海,自己心情不好時正好能用上,久而久之就成了某種習慣。
剛開始只有在大型討伐任務結束後會過來,疲乏了找個地方休息沒什麼不好,後來是1號副作用眼睛難受時會過來,時間慢慢增加,一天、兩天……最後是一個月內憑感覺挑了幾天出來看海。
功叔沒說不行,鳴海弦就當他同意了,自此基地內就默認了這件事,他們彼此間的信任也好,默契也罷,事情就這樣順理成章的成了某種共識,這幾天只要他想出來就不用報備,也不會有人攔著,更不會有誰來打擾他,只有極少數真的應付不來的大型主獸才會叫他回去處理。
但他果然還是比較喜歡窩在房間裡打遊戲。可那種平靜和這裡的平靜又有些不同。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就是覺得心雖然靜下來了,但還是少了點什麼。
某種很微妙的……空蕩蕩的感覺。
06
保科遠遠就看見坐在礁石上的鳴海弦。而他似乎也明白長谷川所說的需要人跟著是怎麼回事了。
遠處的鳴海弦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個人就那樣靜靜注視著海平面,那神情似乎夾雜著一絲能稱之為落寞的情緒。
他幾乎沒有見過安靜的鳴海弦,與相處時的沈默不同,眼前的鳴海弦是真正意義上的平靜。
似乎是沈浸在某種情緒中,鳴海弦周身像是有堵無形的牆把他和外界隔開,很難被打擾。
保科等了一刻,等餘暉不再那般刺眼,等晚霞籠罩的天空逐漸灰暗下來才走上前,在鳴海弦後方站定。
「……您可真是讓我一頓好找呢,休養期間吹海風可是禁止的喔。」保科不自覺地放輕話音,但要想穿過那堵牆還是太過勉強。
07
鳴海弦似乎沒什麼心情和他鬥嘴,回答自己的只有鳴海弦一成不變的沈默,保科便選擇安靜地待在他後方等待。
「您……喜歡看海嗎。」保科沒由來的開口問道。
原先是不期望鳴海弦回答他的,但這次對方給了點回應。
「……還好,沒所謂。」只是那注視海面的目光依然沒有移開半分。
「是嗎。」
兩人保持著原先的姿勢,直到夜幕徹底降下,鳴海弦才起身側頭看向他。
沒有防衛隊隊服,沒有見面就鬥嘴的劍拔駑張,只有拉上帽子的連帽衛衣和那被海風吹起的、偶爾露出的粉色寶石——是很難得一見的鳴海弦。
「長谷川帶你來的?」
「……是。」保科選擇如實回答。
「是嗎……走了。」
08
事實證明身體素質再強悍也禁不住吹一下午的海風,保科隔天推開隊長室的門就看見鳴海弦緊皺著眉縮在被窩裡,那拳頭緊握的連手臂青筋都凸起,顯然頭疼的厲害。
無奈嘆了口氣,保科轉身離去,沒過多久,回來時手上多了個熱水袋。
將熱水袋放到鳴海弦頭上,保科像是早有預料的伸手攔下鳴海弦反抗的右手。
「忍著點,一會兒敷完會好受些。」怕鳴海弦嫌熱,保科熱水袋裡只裝了溫水。
天知道在這滿是男人的基地裡要找到這玩意兒多不容易,他一大男人跑去和人借也是搭了半個面子進去,好在通過一個月的相處隊員都比較好說話,不然鳴海弦就只能等他離開後自己爬起床去翻止疼藥吃,屬實多遭一次罪受。
「沒讓你多管閒事。」
「是……」保科放緩語速,耐心和人講道理,「那還請您休養期間好好休息,別讓我有機會多管您閒事。」
「呿……囉嗦。」
溫暖安靜的環境容易使人犯睏,保科依稀記得鳴海弦今天沒有特殊安排,既然沒有行程,那這位平時就甩手掌櫃的鳴海隊長就接著偷懶休息吧。
待人睡下後,保科隨手關了燈,悄悄退出隊長室,又在走廊上遇到隊員時交代了今天有事情儘量來找他和長谷川。雖然平時也沒誰會去煩鳴海弦。
09
鳴海弦的辦公桌上或是抽屜角落總有幾個小瓶子,保科是在過來有明基地的第二週發現的,其中最主要還是因為鳴海弦桌子實在亂得離譜,連放文件的位置都是各種調整後挪出來的,那種小東西真的很難注意到。
「啊,你們誰帶眼藥水了嗎?」
不確定是誰先起的頭,在場所有人拿上裝備就都進入備戰狀態,隨時準備討伐怪獸,而這樣的問題一出,連同保科在內,整個大部隊有一半以上思緒卡頓,還是立花先反應過來,轉頭看了眼東雲,然後那人心領神會的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個東西往空間另一頭的方向丟去。
「喂、接著!」
「嗯?」才剛順著聲音出處轉過身,保科就迎面收穫了一個小驚喜。
反射性地將飛往自己門面的東西攔下,保科手掌一攤,手心上穩穩躺著一瓶綠色的眼藥水。
保科將視線往上移,對上立花的目光後,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一轉,角落的鳴海弦正在揉眼睛。
好吧,這次似乎是他這個當副官的失職了,他確實沒想過出個任務鳴海弦還需要這玩意兒。
「眼睛是很脆弱的器官喔,實在難受的話,還請您下次記得褪下手套再去摸。」保科走上前把眼藥水遞給鳴海弦,又補充道:「但如果可以,還請不要再用手觸碰了,不管怎麼說,您這雙眼睛都是很寶貴的。」
10
鑑於鳴海弦下午討伐前揉眼睛的行為,保科在討伐結束後,二話不說逮著人就去檢查了遍。
檢查結果顯示眼壓輕微偏高,保科無語地看回某個正在後方打呵欠的白痴,語重心長的勸鳴海弦少玩遊戲機。
「啊?才不聽你的,本大爺想幹嘛就幹嘛,沒事就走了。」鳴海弦抓了抓瀏海,檢查報告他是一點興趣都沒有,話還說著,腳下倒是多待一分都嫌浪費時間的轉身就往外頭走。
兩人踏出建築時,月亮已高高掛起,保科不由得停下腳步。
留意到保科停下的動作,鳴海弦在他前方距離三步的距離停了下來,側身回望他。
「喂,蘑菇頭,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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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海隊長,要一起賞花嗎?」距離櫻花盛開的季節近了,而自己也要回第三部隊了呢。
鳴海弦沒有回話,保科收回看向月亮的視線,不出意外的對上了鳴海弦「你有病嗎」的眼神。
保科想,至少在單純這一點上,鳴海弦從未變過。
「我以前啊,很喜歡、很喜歡賞花喔。尤其是夜櫻。」似乎是想起什麼往事,保科神色柔了幾分,眼底的笑意蔓延至淡淡勾起的嘴角,不做作,是真實的笑容。
意外地,鳴海弦沒有想開口回答對方的衝動,他想,眼前這幅景象就該保持這般的平靜。
只是保科眼底那一抹黯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是什麼,鳴海弦看在眼裡,卻也沒打算過問。
誰都會有不想說出口的事,而鳴海弦不在乎這些,因為那與他無關。他看到了,捕捉到了,但也就只是發現了那抹情緒的存在,僅此而已。
「鳴海隊長的眼睛啊,顏色就像櫻花一樣……很漂亮。」保科一邊說著,一邊朝他走來,然後越過自己往前走去,最後在月光下側身回望鳴海弦,淡淡道:「所以還請不要再用手去揉它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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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與怪獸 1 號適配的眼睛,鳴海弦沒說多討厭,但也喜歡不來。它們不過是證明了自身存在是有價值的東西而已,談不上所謂的喜愛還是別的什麼。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該回保科什麼,好像說什麼保科都會全盤接收,就像一直以來他所做的,但又好像不管自己說什麼,保科眼底那抹淡淡的哀傷也不會因此褪去。
有點煩,他不想與他人的情緒有所掛鈎。與人建立關係是走向自滅的起點,一直以來的經歷清楚地教會了他這件事,所以被不相干的情緒左右什麼的,很討厭,而且也很沒必要。
就像戰場上那多餘的同情只是施捨和表象,唯有活著的才是有意義的。不想被淘汰唯有變強這條路。
但有那麼一瞬間鳴海弦差點脫口而出的是:你要是那麼喜歡就拿走吧,等我死後,你想拿就拿。
只是最終,他挑了最簡單的部分回答保科。
「……我最討厭別人這麼和我說話,尤其是你,瞇瞇眼蘑菇頭。」
13
鳴海弦思考的時間完全足夠保科將外露的情緒收起,重新掛上一號表情,保科笑著回:「喔呀?但我很喜歡喔。」
「你……要發瘋到別處發,打完怪獸已經夠累了還被拉來這種地方,趁我還好好說話,你趕緊從我眼前滾吧。」沒料到保科會回這麼一句噁心人的話,鳴海弦愣了一下,決定繞過人回隊長室睡覺。
「可能沒辦法喔,至少要確實的把您送回房間了我才能去休息呢。」保科說著又重新跟在了鳴海弦後面,明擺地履行著自己口中那尚未完成的工作。
「嘖,隊長命令,你可以滾了。」
「不行喔,長谷川先生有交代過了,還請您別任性。」
「什麼?又是長谷川說的?該死!」鳴海弦氣得跺腳。
呃啊啊啊,果然煩人的瞇瞇眼蘑菇頭當副官什麼的……更討人厭了啊!
至於保科口中的喜歡指的是賞花還是鳴海弦的眼睛,又或者是用著鳴海弦討厭的語氣和人說話,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