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早晨。

當莫蘭從車站西側角落、由下而上數來的第二格行李櫃中取出「貨物」後，他的嘴角難得的上揚了3°——或是4°，比平時多了這麼一點點，是一種打從心底的愉快，一種如釋重負的感受。

他明白今天將會是最美好的一天，是的，他即將入獄。

「⋯⋯我聽見他們要在東側的咖啡廳外頭『交易』。肯定沒錯，是個半張臉毀容的毒販。警察先生，請務必將他繩之以法。」

那步伐輕快得像是即將迎來無盡的長假，莫蘭掛上電話後很快來到東側的咖啡廳。他坐在室外座位區，白色皮箱大剌剌放在桌上。

這是他第六次替這個城市的吸血鬼黑手黨販賣毒品。距離第一次完成「交易」差不多是半年前，基本保持著每個月一次的頻率，而這一天正是他計算好的日子。

六次，販賣分級中最高位的毒品，以這個國家的法律已足以讓他因販毒而進入監獄，且他們不得不將他關押至收容特殊人種的地方——那些吸血鬼、魔女、異種犯罪者的容身之處，「制約設施」中。

然後他將在那裡度過與世隔絕的生活，這也意味著再也不必受到頭髮上魔女詛咒的追蹤。

不必被人追殺，真好。雖然有點對不起待會要來收貨的買家，但買賣毒品本來就不是好事，他想著，若對方也跟著被逮補，那或許是功德一件。美好人生從戒毒開始。

就這樣帶著輕鬆愉快的心情，他靠上椅背，等著警察們的到來。

「您就是今天要交易的對象？」

一台警車唐突的沿著路邊停下，輪胎摩擦地上的碎石發出聲響。
男人笑盈盈地下車，即使看不到眼睛，也能感受到他開心的模樣－－－－除非無視他穿著警裝。
「您太壞了吧？居然先報警，這樣如果我拿不到商品會很困擾的。」
男人走近對方，看起來沒有要逮捕任何人的樣子，把手裡的牛皮紙袋遞過去，並保持著笑容。

莫蘭仍坐在位置上，只剩單邊的眉毛挑起，一顆黑眼珠望向來者的笑容。

他心心念念即將逮捕他的警察確實到場了，可對方說出口的話卻彷彿像個買家。怎麼回事？

「⋯⋯前幾個月來領貨的並不是你。」

最終他只能從最簡單的問題作出回應——過去這半年他接觸到的買家肯定不是這個男人，他不可能看漏眼前那兩片惹眼的羽翼。

不得不說眼下的情況可能性實在是太多了：或許是他的報案計劃提前走漏，組織派人攔截？又或者是毒蟲假扮成警察的玩笑，或是警察假扮成毒蟲、想用這樣的話術從他口中套話⋯⋯啊，還有一個可能——有可能嗎？這名警察真的就是個毒蟲。

「啊－－－對，因為我太想見您……或者是說，很好奇一直賣藥給我的人微笑起來究竟是甚麼樣子……」
男人直接就把紙袋放進面前的男子懷裡，提起胸前掛著的相機，作勢要拍照。
「笑一個吧？」
他把相機抵在髮絲前，也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對焦，靜靜地等著眼前男子露出微笑。

「這情況怎麼想都笑不出來吧。所以你是毒蟲本人？那你是警察嗎？如果不是的話我會很困擾的，我必須在今天被逮捕。」

他將紙袋放到桌上後雙手抱在胸前，絲毫沒有要收下錢的意思。現在這臉部半毀的男人只在乎自己的計劃是否失敗了，這意味著接下來他可能會同時受到販毒組織和魔女的追殺，那他或許該在此刻立刻動身前往下一個城市。

「嗯，……算是我吧，沒錯。是我」說了意味不明的話語，男子抬頭想了想，又看向眼前的男子。
「您放心，這個警車和身上的制服都是真貨，我也可以如願逮捕您。」
「不過我需要確定兩件事情，一，我今天必須拿到您微笑的照片。」
敲了敲相機，獄警繼續說。
「二，之後您還能確保我的藥源嗎？」

所以警察真的是個毒蟲？算了，只要能進入那座監獄，怎樣都好。

「第一點我認為沒有必要，照片等入獄時就會拍了吧。第二點⋯⋯雖然很想說吸毒對身體不健康，但你想要的話，也不是不能把線人的聯絡方式給你。」

話語落下後他從口袋中抽出紙條和鋼筆，將一串號碼寫上。短暫停頓後又補了一串住址。

「藏身點的地址也寫了，想怎麼處置隨意。」反正都準備要離開這鬼地方，管他眼前的警察是在試探還是真想繼續買毒，都不關他的事。這人就這樣一臉理所當然的出賣了販毒組織。

「那個照片會被拿走，是我自己個人蒐藏用的……」像是擔心對方會以為自己要拿去做甚麼，所以轉身從警車內取出幾本相冊，裡面清一色是各式各樣的人的笑容肖像照。
話說有這樣的東西，也不是很正常就是了。
「但謝謝您的來源，要是沒有來源我會很困擾的。」不疑有他的取走紙條，他習慣性地抬高了帽子當作示意。
「真的不能夠照您的笑容嗎？只要一張就夠了，結束後我會好好完成您的『需求』。」
當然指的便是對方想被逮捕的事情，永久甚至沒有過問為什麼，只是執著地想要拍照。

「現在要我笑也有點難啊⋯⋯這麼堅持的話入獄後你來探監，到時給你拍。說不定當下我心情好些還笑得出來。」
提出了奇怪的約定，還預設了自己入獄後才會心情好。

撇除他本就不是擅長配合的那一類人，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強硬擠出詭異的笑容還被記錄起來。雖然剛剛看相簿裡很多笑容僵硬的人就是了，真是恐怖的蒐集興趣，莫蘭想著。

「咦——這樣我會很困擾⋯⋯嗯⋯⋯⋯」
男子順勢靠在車窗上，愣了約一兩分鐘才從警車上爬起來。
「⋯⋯⋯那麼，藥呢？我剛剛已經把錢交給你了吧？」聲音明顯比發呆前更加低沈，男子放下手中的相機走上前靠近對方，他背後大的翅膀往下沉了些，像是在等待一樣。

搞不懂困擾的部分，而且有種對方態度轉變的感覺，但沒有探究的意思。莫蘭轉頭看了看周圍，本就人煙稀少的市郊站點在平日午後更是沒什麼人影。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皮箱跟牛皮紙袋，接著全部塞進警察手中。

「全部給你。順便連我一起帶走吧。」

「……謝謝。」他沒有拒絕收下那些錢，隨意的丟進警車，目光在皮箱上停留片刻後也放進副駕。
「我現在開始懷疑你的話是不是太遲了？為什麼好處都給我拿走？我不太明白。」
邊說邊拿出手銬銬進對方，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

「⋯⋯⋯⋯」安份被銬上手銬，莫蘭低頭看向手腕上的金屬物，嘴角在這時下意識地微微上揚。

「放心吧，對我來說入獄就是最大的好處。」他說，接著主動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附帶一提，所有證據和交貨記錄都放在皮箱裡。不需要的話記得銷毀，但請幫我留下足以定罪的部分，感謝你了。」

啊。笑了。
注意到男子一瞬間的微笑，永久沒有特別舉起相機，只是看對方坐進車裡，隨後自己才跟上也做進前座。
「…………看來在監獄的生活比在外面更讓你期待。」
永久收拾好剛剛丟進來的紙袋和皮箱，熟練的轉動方向盤，往著監獄的方向前進。
「我只要有藥就好，其他甚麼都無所謂，所以我不會提交太多東西……，呃，怎麼稱呼？」

「莫蘭。」

他減短的答到，卻沒有反過來詢問的意思，想著入獄後與這樣一般警員也不可能再見到面了。他可不相信有人會為了拍一張照專程跑來探監。

此時的他沒有想到的是警車前往的並非他所想的警局，而是徑直朝監獄的方向前進。且眼前的警察與他下一次見面的日子便在不久之後的監獄之中。

或許到時他會記得詢問他的名字——或是他們的名字。

但此刻在即將到來的假期前，他只需要認真享受車窗內的片刻安寧就足夠了。

𝖎𝖑𝖑𝖚𝖘𝖙𝖗𝖆𝖙𝖔𝖗｜ 安凡

🌟入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