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的意外並未相隔太久，埃蒙惦記著與人的約定——那對妖精而言，近乎是使命的存在，立用勞作時間，簡單地將應允的『試作』給完成了。

雖稱『試作』，但也非隨手拼湊的物件。
埃蒙如此應允老虎，更多的是默認自己所製的作品粗糙，假如達米安不甚滿意，隨時可以用相同的原理，請人再造一件更好的。

項圈會是個壞主意，那會讓曾有過自由與軍旅生涯的他，看上去像小貓一樣。
埃蒙牢記著，並因此在各種鈴鐺跟纖細的手串中來回否決，最後的成品樸素異常。

（希望至少看在耗材還不錯的份上，達米安不要當場退回來就謝天謝地了。）青年悲觀地想道。

他在晚餐時間快要結束時，在食堂的邊緣找到了對方。
在他的世界中，即使被眷養也該悠然自若的大貓，像是被打濕的小狗一樣自己填滿了一張靠牆的個人座。

「晚上好，達米安。」他和顏悅色地打招呼，聲音輕柔。「晚餐時間快結束了，接下來的自由時間，能夠打擾你片刻嗎?」

「之前所說的...恩，吊飾，完成了。想讓達米安看看合不合適。」他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條金屬鍊飾，看上去是淺金色的。「如果有複數以上的金屬片，在走路時就能敲擊出聲響。」

「黃銅的聲音清亮....很適合做成樂器，不過、為了看上去...別那麼可愛，結果造型有點像士兵狗牌...」他的眼神因為抱歉而有點怯意。「希望你不介意。」

這一段時間，達米安的頭已經低到不能再更低，他只能望著地面走路，和靠著過人的聽力與嗅覺去閃躲行人，這不是什麼難事，但苦了他的脊椎。

用餐時間像是一個得來不易的休息，因為他可以坐直腰桿，把注意力擺在餐點上，不打擾任何人，也不被打擾。

待他結束餐點後又要低下頭離開時，被你的招呼給吸引過去。
「咦？這個是....」他聽著你說的話，望向手上的金屬製品，雙眼瞪的明亮。

「好、好厲害！！但是、真的可以給我嗎？」 他看上去一點也不介意外觀，只是不可置信的一直觀察著。

「啊、當然。」他稍微側了下腦袋，似乎也在觀察著對方的反應。在達米安反過來確認時，埃蒙的瞳孔也跟著大了些許。「這本來就是給你的。」

有著鹿腿的青年稍微湊近了步，讓對方可以看到兩塊銅片吊飾的一面都刻上了名字。

「倒不如說，我原先還擔心...達米安會不喜歡。」雙肩確實是稍微鬆弛了些，他明顯地回到了習慣的駝背姿勢。「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想被提醒著過去的事...」

「啊、自然，在我來自的『世界』，從軍不總是意味著所背負的包袱該被迴避。必然有人是為此驕傲、且欣慰曾經的選擇的。」他匆忙補上，畢竟擔心會帶給對方不好的回憶這件事，本身就是自己的揣測...並非人人如此。

「你想試戴看看嗎...？」帶著些尷尬的抱歉感，讓他趕緊以微笑掩蓋，開口問道。

「我很喜歡！謝謝你埃蒙先生！！」他注意到上頭還刻著自己的名字，＂達米安＂，他還記得埃蒙說的含意，好似知道這個名字有如此美好的意思後，刻有名字的東西都變成了一種祝福一樣，要是能早點知道，是不是以前連繡在軍服上的字都讓人覺得安心呢？

「沒關係，我其實不介意回憶過去...只是...沒什麼特別值得開心的事情而已。」空曠地面、煙硝瀰漫的天空、被揚起的沙塵、像黑白紀錄片一樣的畫面，唯一的點綴只有紅色，多麼無趣的記憶啊。

「那麼你的世界，聽起來是個好地方，我想...我應該也有一點點驕傲吧？」他抓了抓後腦勺，這句話聽起來不是很肯定，好像在顧慮什麼。

「我、想想試試！請讓我試試看吧。」

「回憶裡，一點快樂...也沒有嗎?」埃蒙愣了片刻，對方的話語帶著少許迷惘，卻平淡至極。

難以想像，實在難以想像。

至少他的回憶中，痛苦與快樂共存著，罪惡與幸福也是。
面前的男人性格如此純粹，難以令人相信他的經歷中並沒有閃耀的日陽。
－－他甚至是個士兵，不能確認自己榮耀與否的士兵。

「我想，至少...感到驕傲的軍人們，都在自己奮鬥的目標中，堅定地相信著。無論是為了保衛家人或國家、還是為了追求理想的公正。」
反之，也會有經歷過難以為手上的罪惡自豪、或是打碎認知的人們吧。
即使不是親歷，埃蒙也因這個念頭，感到心酸。

「...！那、真是太好了。」或許是他太過纖細，也或許是達米安的笑容真的很有感染力。
對方的回答誠懇純粹的像個孩童，連自己也不禁變得雀躍。

「那麼，失禮了。」埃蒙稍稍踮起蹄子，將手上的鍊墜掛上了達米安。邊緣稍微刮過了毛茸茸的耳朵，但尺寸挺恰好的讓名牌落在胸前。「呼...還好稍微做的長一些。」

「啊、原來這個想法是快樂的嗎？雖然我...沒有家人，但是、教官跟我說過 ＂為了國家犧牲是你的義務！＂ 這樣也可以說...是保護了整個國家的人嗎？」

「那、那我以前過得很快樂喔！」 像是突然豁然開朗似的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他也稍微把頭部向前傾一點讓埃蒙更好替自己戴上，看著胸口的名牌在站直時因為碰撞而發出清脆的響聲，看得他是雙眼都要飄出星星了。

「我喜歡這個聲音！謝謝你埃蒙先生，這樣我就不用擔心再有人被襲擊了...！」 他實在太過感謝，將雙手貼齊在大腿兩側，朝你深深的一鞠躬。

「不過...這個是怎麼做的？行善點數換到的材料嗎...？上面的名字又是怎麼弄上去的呢？」 起身後他把名牌拿在手中更加仔細地觀看。

犧牲是...義務...？
埃蒙的綠眼稍微失焦了瞬間。來不及組織的語言只能停留在腦海，甚至連母音都沒有爬上發聲的肌肉。

「嗯...只要達米安覺得，守護自己的家園值得驕傲。那麼，有意義的付出就是快樂的吧。」像是沒入毒霧之中一樣，灼燙感一點點的侵蝕他的胸口。但青年還是擒住了嘴角，即使眼角有些酸澀。

妖精不說謊。埃蒙想。...我也沒有說謊。

「嗯！可以幫助到你，也可以幫助到其他人，是我的榮幸。」他回以相對內斂的致意動作，雙手交疊在下腹上，彎身點頭。

「....這是我請較為和善的獄警協助收集的，平白清理也是浪費。加上黃銅是偏軟的金屬，威脅性較低，製作成工藝品，也不會為難他們放行。」埃蒙語氣飄然地解釋道。如同一把羽毛掃，僅是輕輕揚塵。「名字是在勞作時間，使用板刷器材拓印、之後再用木雕刀刻上去的喔。」

「對了，名牌的另一面是空白的。如果達米安之後有什麼很重要的約定、或是不能遺忘的人，就把他刻在上面吧！」紅髮的男人笑著提議，「這樣子，每次看到就會想起來，再不會忘記了。」

「...應該吧...？」老實說他不知道驕傲是什麼樣的想法，擺出一臉想像的表情，但大概想不明白吧。

「埃蒙先生也很喜歡幫助人耶...要是我也能夠幫上埃蒙先生的忙就好了。」 用手捏了捏名牌，他大概沒辦法像對方一樣那麼厲害，能想到這些，甚至是製作出來。

「原、原來是請警官幫忙的嗎...？埃、埃蒙先生....」

「太厲害了...！」 仔細想想他連跟囚犯講話都會結巴、緊張、害怕了，更不用說是和獄警交談，還請對方幫忙？
此刻面前嬌小的男人在他眼裡是那麼的巨大...強大的外交官。

「重要的約定...不能遺忘的人...」思來想去的好像還沒有這樣的需要，但他把名牌抬高，看著空白的背面，再翻轉到名字那面，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真希望哪一天可以刻點什麼上去。」

「如、如果埃蒙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能跟我說就太好了...！不然這個禮物...我收下會有點不好意思...」

「沒有達米安想的那麼厲害...我相信，達米安一定也能幫上很多人的忙。」埃蒙擺擺手，有些靦腆。「而且，我想...我也一定會希望在需要的時候，得到他人的幫助。」
這樣的想法自私嗎？他不知道。
他總是害怕犯下同樣的錯誤，自私，故他同樣付出等量的自我懷疑審視。

「獄警裡也有很好說話的人喔...！當然，在處罰的時候還是不留情面就是。」畢竟公私需要分明。
同樣，自己越是讓對方的工作輕鬆，對方也會給自己好臉色。社交大致上就是建立在互利互惠上的。

「...一定會的，我會為那天快些到來，向光明的魯格神禱告。」戰爭的部份就不提吧...埃蒙彎起眼，輕輕的拍了拍對方的手臂，笑得真誠。

「我知道了。雖然我現在還想不到...但或許哪天會需要借用達米安先生的力量呢。」他眨眨眼，似乎比初見時稍微輕快明亮了些。「比如說，節日時一起裝飾食堂之類的？」

「...確、確實...」雖然乖乖賺取分數讓他得以不被動刑，但是發生了一些意外，他還是體驗了幾輪下地獄的感覺，雖然和過去的記憶內容差不多就是了。

「恩、想到的時候、再跟我說吧...！一起裝飾食堂也當然沒問題！雖然...我沒有過過節日...但是我會努力的。」

「不過...魯、魯格神...？那是埃蒙先生的信仰嗎？」 對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他不自覺的也微笑了起來。

「之前在食堂有被宣導了一下...呃、應、應該是不一樣的教...對吧...？」他想起了當時光一像個戰神一樣和神父唇槍舌戰的，他只能在旁邊哭。

「哎呀，達米安在家鄉沒有過節的習慣嗎？」他稍微歪了下腦袋，似乎帶著些許溫暖與關懷，綠眼軟和如碧水。「可以好好體驗一下就好了！是大家互相表達祝福與感謝，還能吃上美食的特別日子喔。」

「食堂的...啊，不一樣喔。我信仰的神祇們...在家鄉已經不普及呢。」埃蒙輕輕抓了抓腦袋。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達米安指的應該與每週的懺悔隸屬同個傳承吧？
「我們的神祇不是最高唯一神，而是像幾個家族一樣，有著好幾位成員喔。」

「於人，信仰存在的價值，莫過於支撐心靈的力量。只要其有著好的價值與激勵人成為更好的存在，信仰什麼、有無信仰，都應該是自由的。」埃蒙的語氣輕快，不忘補上了一句。「啊、當然，這是我個人的想法...呵呵。」

「...有，但是我沒有參加，那種多人的活動...不會歡迎我參加。」 說著感覺有點悲傷，但他很快的又回到以往的狀態。

「如果可以在這裡參加到...就太好了呢！可以吃到好吃的...」 感覺口水要流出來了。

「...太好了，因、因為那個神父...有點嚇人...」 說這話的同時還左看右看的，怕被神父的組織成員或是信徒聽到。

「聽起來埃蒙先生的信仰很好...」 他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有些不確定該不該開口。

「有個人問過我，你會想要...痛苦的活著，還是空虛的活著？他的回答卻是選擇死亡...」

「要是信仰可以支撐人的心靈，是不是可以改變那個人的想法？還、還是、沒有信仰，也有辦法改變他的想法呢？」

「呵呵，有掌管冬日與死亡的神明，也有帶來歡樂與美食的神明，就像四季變化一樣...就像大自然一樣。」

埃蒙似乎對達米安所提出的問題露出詫異，挑起的眉頭很快地蹙起，綠眼凝視著男人後，又轉為苦澀，緩緩隨眼簾半閉垂下。

「想必，他的踏過的道路顛簸...而凝視的方向，也沒有星子的指引吧。」他本來溫和平靜的聲音帶上傷感與少許乾澀。「...名為迷惘的霧困住了他，而很多時候，信仰可以成為他們又或暫時、又或終身的支撐。」

「在我來自的世界，信仰的的核心，多是為了這些無法取得滿足、無法得到釋懷的苦痛而存在的。」他說。「無論輪迴轉世、天堂地獄。給予為善而不得報、欲為惡無人曉的人們，信仰在超越認知的情況與時代中，提供戒律與安慰。」

他翻閱與追尋著諸多信仰與神秘的面紗，同樣也是為了一個給自己的註腳。
「雖然...有些知識越深究、越危險。可人類或許真是沒有答案、沒有目標，就無法存活的生物呢。」

「...我的信仰中，有屬於非人的國度，卻非天堂的概念。萬物出生於世、回歸於塵，或許回歸於一、或許以其他形式延續。如何活著，是仰望信仰、愛、回饋、誓約亦或自我，皆為自由。換句話說...是的，生命可以脫離信仰且充實著。」

「痛苦與空虛，可以是感受的一種，也可以是思考的結果。」他臉上的表情回歸緩和。「達米安會覺得，羽化後再也不能進食的飛蛾痛苦嗎？或許，他們並不這麼想喔。」

「...果然...是因為經歷了什麼、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吧...？」

「我也、覺得需要目標才能存活...只要體驗過沒有目標的空虛....就會覺得還不如活在痛苦裡、至少、我是這樣回答的....」

「因為、我覺得、就算活在痛苦裡，也一定...一定會有開心的事情發生....像是我受到埃蒙先生的幫助、很開心...」 本來低著的頭抬起，胸口的狗牌也發出清脆的聲響。

「飛蛾...飛蛾的生命本來就有他們的目標...對吧？所以、如果他們不能吃東西...那也沒關係、因為他們要做的事情本來...就不是要吃東西呀。」

「如果、在這裡可以找到存活的目標、那、待在這裡也沒關係吧...？」

「有目標的話、信仰...也不一定需要了對吧....？」 這句話一出來也許會被神父嗤之以鼻。

「但是如果說、信仰才能幫上忙的話，我也會想要試試看的....」 這也又一次應證了神父那句：沒有主見的人。

「為了追逐而邁步，與因為迷茫而逃竄，兩者的不同...吧。」埃蒙似乎可以理解達米安的選擇。「我也覺得，生命只要還活著，就像是還未迎來結局的故事。不到最後一刻，我們都還不知道下個篇章，有沒有幸福的閃光。」

「能夠成為達米安片刻的快樂，是我的榮幸；能與你像這樣交談著，同樣是我在"這裡"的快樂。」他答道。「如若能與目標相遇及時，無論是待在監獄的受刑、還是沿途的迷惘，那份幸運，必然值得用許多去交換。」

「嗯~」埃蒙搖搖頭，不禁覺得對方沒有主見的樣子很親近，卻又說不上為甚麼。「只要達米安對那個目標的堅定，勝過對信仰的虔誠。那麼，『目標』就可以是信仰了。」

「...埃蒙先生，果然很聰明...！」目標，可以是一種信仰，他從沒這樣想過，露出了欽佩的神情。

「嘿嘿、能讓你覺得快樂太好了，對、對吧，雖然在這裡...但還是有開心的事情會發生....」

「這個我會好好收著的，要是...以後聽到這個聲音...也請記得要轉一下頭喔...」 還是不忘提醒一下對方，畢竟這個就是為此所用。

「是呀，誰能預料到即便是在設施裡，還是能結識新的朋友呢。」他的喜悅很是誠懇，畢竟，他確實是意外收穫了不少新的相遇。

「我會的，謝謝你的關心，達米安。」埃蒙點點頭，表示牢記在心。
製作一份能帶給雙向喜悅的禮物，果然是令人滿意的事。

補個看到禮物ㄉ達米安！謝謝埃蒙送的禮物...太感動了...還能聊到那麼多TT

DAMIAM_1028: 我才要謝謝米安中!!!!(大聲
在公開時想成貓鈴鐺肯定也讓埃蒙超拍謝XDD很高興他們可以在這麼歡快的情境下有一點點成長型的對話!!

雖然埃蒙在為達米安解答時，好像很清晰，但角度換到自己的時候就會卡住了....再次感謝米安中一起玩!!

兩個都好可愛……跨越世界界線的可愛……

Nasario_1023: 還沒有變成病友時的快樂對話（不

不知道為什麼埃蒙說信仰的時候給我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整個交流好好看，看到我狂抓頭，有夠動腦

Bite_the_Bullet: 那代表光一中肯定有超級往深層讀....
因為埃蒙自己對信仰的想法其實也很中立，或者說他知道它的傳承也有很黑暗的面向，所以將對話集中在信仰的總體好處，同時也暗示其將會陷入何種盲目(比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