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只是十月初的天氣，炎熱中帶著一點秋天的氣息。靠在頂樓樓梯間抽菸的紅髮青少年伸了個懶腰。

「──天氣真好。」完全無視那代表早自習開始的上課鐘響，萊森重新點燃了指間的捲菸。

「不想去早自習？」還未變聲的清澈嗓音從樓梯下層傳來，帶笑站在下層樓梯間的青少年擁有一頭奶茶棕色微卷髮，光看髮色兩人大概會是教官的重點關注對象吧。

走到萊森身邊，Keine打開頂樓鐵門，帶著熱氣的風吹散樓梯間的菸味「待會國文要開始發考卷，不是想看他們表情？」

「我當然不會錯過好戲，就因為要氣他們，我才會好好讀書──可現在才只是早自習而已。」嘴上雖然這樣抱怨著，卻依然捻熄了菸，站起身來拍了拍褲管，對著人笑：「你今天來得比較晚。」

從小學畢業後便被帶到異國念書，早就習慣因顯眼的外表與舉止被人指指點點，隨著耳語而來的是麻煩，其麻煩的質量就算是個內向害羞的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他這個天生就喜歡跟人唱反調的怪胎？

「鄭導覺得你只是誤入歧途，要我發揮同學愛將你導回正途。」一笑，簡單解釋自己晚到的原因。在期考後才突然想起該關愛總被送到教官面前的學生？老師們真是，單純得可愛。

「他們只是佩服我的個人魅力、領導風采與絕頂的聰明才智。」雙手插進口袋，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只要是自誇的詞彙便多如繁星，其靈活運用的程度幾乎令人無法想像這人才剛接觸中文三年。

「是，所以天才萊森少爺要回教室了？」低笑，配合地接話。再過不久就要上課了，錯過好戲可不是自己希望的。

清楚了解社會法則下，依自己青少年身分加上醒目外觀，最好的生活方式無非是當個好學生。雖然也喜歡萊森這樣自在的姿態，但自己目前還不打算放棄好學生身分。

率先用半跳半滑步的方式走下樓梯，回眸向上望向Keine，露出自信傲人的笑容：「嘖嘖，請叫我鬼才。天才這種稱呼對我這種超強的人來說還太嫩了──」

雖說有一定的程度，但在別人面前的他最多也只是稍微誇張。習慣對他人保持距離的萊森，其實只有在一定程度要好的熟人面前才會展露狂妄的自傲本性。

「好好，鬼才萊森。」笑著應答，看錶後眼眸瞇起，下樓跟上萊森。「走吧。還有十五分鐘回致知樓。」

兩人晃過操場買過早餐後才回到教室，坐下後不久鐘聲也響了。看著老師走進教室，同學間漫開混雜著緊張、興奮、期待等情緒的氛圍。

嘻笑著偕同Keine回到教室，坐在教是最後面的角落，毫不意外自己進入教室時引發的一波細語，翹椅用奇妙的平衡晃坐，雙腳交叉搭在踩木上，連手都沒從口袋中抽出，完全就是不良少年的模樣。

嘴角噙著笑意，看著老師走進教室，一派安然地面對老師掃過全班目光中對自己特立獨行外貌的刻意忽略。

按成績將考卷排序發放，該老師一貫的作法，當發下考卷的分數越來越高，卻一直沒唸到萊森名字時，教室中青少年們情緒的騷動越來越明顯。

從計算販售考試重點筆記收入的帳目中抬起頭，Keine看了萊森一眼。這次故意答錯的題目變少了？認識幾年的經驗確認對方這次興致不錯，收起本子等著看戲。

因為是剛上高中的第一次期中考，除了Keine之外，班上也沒有同一所國中考上的同學，自然是不會有人知道自己惡趣味一般的行徑。

從一開始就拿捏好分寸，根本就不像其他同學殷殷期盼自己的考卷發下，只是從沒有任何講義或課本的抽屜裡抽出一張白紙，趴在桌上寫了張字條。

『Erraten! Meine Testergebnisse?!』

簡單畫了個鬼臉，還摺成紙飛機直接射到Keine桌上，其大膽過火的舉動讓班上同學訝異不滿的情緒更加高漲，也讓台上的國文老師露出萬分無奈的神情。

悶笑接住紙飛機，座位邊幾個同學已經忍不住低聲對Keine抗議他朋友的惡行惡狀，其間也夾雜對萊森那張未發下考卷成績的驚嘆。

「就快了。」升學名校第一次考試，為了不要太重傷學生們的自尊，通常出題會比較簡單……如此評估，在機翼寫上“97”，低聲請同學遞給萊森。

接過同學心不甘情不願傳回來的字條，看著寫在機翼上的分數，低聲訝然自語：「Droit! L'avez à nouveau!」

每次都猜中也太離譜了吧！萊森搖搖頭，真不愧是敢打著百發百中招牌賣筆記的魔鬼。

在這一來一往間，老師的手上終於只剩下兩份考卷，同學的情緒也膨脹到最高點，幾乎每個人都露出訝異──甚至是驚恐──的表情：那個讓同學、班導、各科老師，甚至是教官們都頭痛至極的「萊森」，不僅不是低分群，甚至還是前兩名？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著「不會吧？！」幾個大字，讓萊森的笑容燦爛得不得了。

哈！本少爺就是想看你們這種傻瓜一般的表情！

不等老師唱名，萊森就自顧自的站了起來，笑瞇瞇的走向講台。

一舉一動在在顯示他不僅是「高分」，顯然連自己得了幾分、是第幾名，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Leysin……97分。」唸出分數同時教室裡又是一陣騷動，老師佈滿皺紋的臉微微抽搐著將考卷遞給萊森，雖然是自己批改的考卷，也確認了數次沒有改錯，但想到這樣的分數居然出現在當初以低分進入，又總是讓眾老師、教官頭痛的人身上，還是忍不住表現出動搖。

始終將笑意藏得妥當，Keine自然沒有錯過教室中任何一點動靜。喔，有幾個人已經拿出手機猛按了，在這幾天內應該還有更多好戲可以觀賞吧。想著，他也起身走向講台領回最後一張考卷。

「Keine，100分。」看到這位一向表現良好的學生，老師的表情恢復了一點。「各位同學，這只是第一次考試，考的不好的不要失望，考得好的也不要因此大意。」停頓了一下，幾乎全班都看到老師的視線停頓在萊森身上。「好了，坐好，開始檢討考卷。」

絲毫不在乎自己被老師暗損了句，踩著吊兒鋃鐺的步伐回到位置上，隨即抓出白紙開始塗鴉，絲毫沒有要跟著班上檢討訂正的意味──他從一開始就是刻意填上錯誤答案的。

接下來的幾堂課，全都是上演相似的戲碼。

沒有人意外Keine的滿分，畢竟是全校榜首，再加上他做人成功，每個同學對他都是敬羨，而老師則全都以關愛的眼神給予鼓勵。

可對於萊森，全部的人都跌破了眼鏡。

各科都是以極為剛好的錯誤，穩穩牢坐第二名的位置。

原本還有人說他作弊，但除了Keine之外沒有人的成績比他還好，而考試期間兩人的坐位剛好是對角線。說要作弊也太困難了。

先是訝異，接下來則是不滿，成績公布的後半週，環繞在學生之間的耳語，絕大多數都是「因為這是第一次考試」之類的不屑對話。

雖然能估計大概的反應，但現實果然總是比推論有趣。如此想著的Keine正和萊森一起坐在屋頂上抽菸，黃昏的操場上可以看到部分社團的人在練習，或者單純是青少年們的體力發洩。

「玩得開心？」側轉過頭看向萊森，Keine常笑，但很少像在真正的熟人面前一樣放鬆，而能分辨出其中細微差異的人又更少了。

「“我私下替你補習”派的信徒滿多的，多虧有這套推論，我的筆記銷售成果更好了。」對那些人來說，這樣的原因或許會比承認萊森好接受吧。

萊森吞吐著煙霧，一付比平時更加自我的模樣。指頭安然夾著捲菸，雖然有張娃娃臉，卻從來沒人質疑過萊森對於菸酒的熟練。

「不覺得他們不甘心的樣子很有趣嗎？」斜勾著唇角，在紅霞映照下帶著紫色的靛藍眼珠看得出對於常人的不認同與排斥。也只有熟人才知道平時大剌剌的他，心牆比任何人都更高更厚。

敲落了些許菸灰，他輕聲地笑了起來。

「偉大的Keine，演繹神跡的筆記。」開玩笑似的高舉雙臂，穿透力十足的聲音就這樣從頂樓傳到校園。

形同喚叫一般的呼聲傳出去，萊森彎著眸轉向Keine，露齒奸笑：「記得分紅，嗯？」

看著萊森有如宣告神諭的姿態，不禁笑出聲：「我該說，感謝教宗如此幫忙宣傳神蹟？」

「晚上的酒我請，如何？」撚熄菸從被兩人當座椅的圍牆上跳下，Keine拍拍丟在一旁的書包背起。「當然，這只是頭期款。」

「Großartig!」愉快地連轉換成中文再出口也省了，歡呼著，半蹦半跳地躍下，跟著Keine抓起書包背好。

不枉費他每晚在家努力念書，既可以嚇人，又能賺甜頭，真是太划算了！露出笑容，用腳底輾熄菸蒂。

看著萊森直接的情緒反應，笑，伸手輕揉映著夕陽更加紅艷的髮「散步到紅樓後面喝？當慶功。」

「樂意之至。」朝對方嘻嘻一笑，舉著活力十足的步伐下樓。絲毫不在意滿口菸酒的自己與摯友，都還只是高中一年級的學生。

走到徒步區，轉頭笑看手上拿著自己請的可麗餅的萊「有準備便服？」

雖然兩人都不介意，但最近不少警察都喜歡到酒吧突擊抓些出入所謂不良場所的青少年，多少須要注意。何況兩人穿的還是辨識度非常高的名校制服。

「有啊。」一邊把可麗餅中的冰淇淋挖入口中，一邊拍拍自己的書包，「我從來不帶課本的。」

作出了這種倘若被聽到，肯定會讓老師同學崩潰的發言，笑嘻嘻地靠在馬路旁的電線杆上。

「等下跟老闆借廁所換一下吧？」提議。

「還怕你今天沒帶。」笑，早就習慣對方書包內容物可能有玩具、筆電、繪圖本、便服等各式東西，但絕對沒有課本這種選項。

「你先吃完吧，不然David哥又要抱怨你拿食物去毀壞他店裡格調。」拿出手機察看訊息，回覆。

「是是是──幫我跟David哥說，如果要禁止我帶零食過去，就先學會煮菜。」哼了聲，繼續解決形同零食總匯的冰淇淋可麗餅。

「君子遠庖廚，他應該會這麼說吧。」笑著闔起手機，順手接過一旁發來的傳單。

「嘖，沒聽過會做菜的男人最有魅力這句話嗎？」反駁了句，開始吃起餅乾的部分。

「大概他認為只要找個會做菜的老婆就行了。」聳肩，緩緩往紅樓方向走。

不屑地把餅乾吃淨，叼著叉子攤開手，說：「那也要他找得到。」

「就不要被他知道，小心他對你的酒下手。」悶笑推開店門。「David哥，我們來了。」

「你不說我不說，他哪會知道？」小聲嘀咕，跟進門後朝著酒保兼老闆揮手：「Holaaaaaaaa～！」

顯然剛醒還在低血壓的David直接賞了兩人中指。「制服先去換掉，要喝什麼自己調。」

「呵，是。」先走進員工休息室換好便服，到吧檯自行調了杯螺絲起子喝「萊，考試玩過了，下一步想玩什麼？」

早就習慣被粗魯的對待，和Keine換上背包中的便服後，大剌剌地晃去吧檯，一邊幫忙清洗雪克杯，一邊露出思考的神情：「嗯…玩什麼啊──」

「考試也玩過了，接下來就算考得比你好大概也不怎麼有趣？」只要別讓成績滑下來，給別人說嘴的空間，這種樂趣就能維持，但挑戰性畢竟是消失了，開始變得無趣的遊戲他早就沒興致了。

看著Keine悶笑點頭，聳了聳肩，為自己調了杯A Night of Passion，還塞了一杯給正在跟客人打情罵俏的David，逕自坐到Keine身邊。

能玩的國中大都玩過了，說起高中比較新鮮的，除了社團，大概就是──

萊森露出在想到充滿惡趣味的餿主意時特別明顯的奸詐笑容。

「Keine，你覺得學生自治會好不好玩？」

失笑，該說不太意外嗎？認識幾年也能推想可以引起好友興趣的，所謂娛樂。「想換玩這個嗎？也不錯。」

雖然校內一般要到高二才能競選會長，但最近也有不少人問自己要不要參選，不過都被Keine以『會再考慮』應付過去。

知道那不成文的年級限制對好友來說形同虛設，勾唇開始認真評估。

「以娛樂性為主要考量的話，你當會長，我當副會，是吧？」笑看萊森臉上笑容擴大，Keine確認了對方也是同樣想法。

「真不愧是認識這麼久的朋友，Mein lieber Keine，」臉上堆滿的笑容已經不只是燦爛，幾乎可以說是刺眼了，「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Gern geschehen.」笑，回憶需要的程序、事前準備，同時開口「我書包裡有參選申請單，書寫以及行政程序部分就交給我吧。那麼，你打算玩哪部份？」

「實戰比較適合我吧？跟愛玩的同學們打好關係可是我的專長──」稍稍挑起眉，輕笑道，「至於老師們跟認真向上的學生就交給你啦。」

Keine一定早就知道自己會這麼回應，即使如此，還是攤手聳肩地說出來了。

「就這麼分配吧。」伸指推扶有些滑下的眼鏡，Keine揚笑「相信這次也會玩得很愉快。」

「重要的是過程♪」裝模作樣的說出老師鼓勵人用的話句，語氣卻是十足十的痞態。

「所以就要讓過程天翻地覆，對吧？」笑著朝Keine眨眨眼。

「呵，要玩就要玩得盡興，一向都是這樣的不是？」回以一笑，拎著喝空的杯子走進吧檯清洗。

「那麼，要參與賭盤嗎？」將手擦乾，Keine看向萊森詢問。對於學生們總有各式各樣的賭盤這點，略有耳聞，聽說近期最大宗的，就是關於會長選舉。

「那就交給你啦，操盤天才。」笑嘻嘻的啜著杯中的亮橘色調酒，搖了搖手指，「我專門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好。」

「真是。」失笑，輕揉萊森的髮。「賣力點，討論的熱烈度會直接影響賭局，尤其在你負責的那塊學生。」

「我會看情況決定慶功是否要改成啤酒。」知道對方習性，隨口丟出一句。

本來一臉興致缺缺，但聽到啤酒二字又露出積極的神情：「──往哪個方向賣力？」一邊嚼著冰塊一邊問，萊森在耍賴時還能保持良好儀態的功力一向令人讚嘆。

「讓賭盤賠率落差不要太大，不然賺不了多少。」一面提出指令，坐回自己的位置上，Keine微笑。「我想這不難。」

露出奸詐的笑容，「好吧，我會好好控制他們下注的數量？」只是手段可能不怎麼親切就是了。

大概知道對方手段，Keine笑，從沒有阻止的打算，舉杯：「呵，預祝玩得愉快。」

「玩得愉快★」笑著以杯擊杯，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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