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抓著黑鳥,偶爾用指尖輕戳軟柔的肚皮,直到到達無人的庭園後,才放開手讓鴉脫離掌心,「兩個小時又十七分鐘。」倏地吐出這句話,嘴角揚勾的弧度未變,「你要不要建議看看,怎樣的處罰好?」
肚皮偶而傳來被戳弄的不適感,他皺起眉頭有些不悅地揮舞著鳥喙攻擊,縱使每次都被對方巧妙躲過。肛得到自由就展開翅翼飛離,腳爪停留在樹枝上頭、桀傲地凝視,抬起鳥爪抓抓腦袋、完全不馴的模樣在聽見薩宣判的時間,猛然震動、些微不安和恐慌竄過由記得恐懼的身體,他忍不住又向上飛了些。「什麼?」
坐上一旁所設置的潔白搖椅,叼含根菸,另手則敞開攀附椅緣,懶散的模樣與在宴會的優雅氣質成為極大反差。指縫捏下菸頭,「嗯,沒把我說的話好好聽進去嗎?」仰頭瞧視不斷想與自己拉開距離的鴉,「如果沒有其他意見,那嘗試看看連續兩小時十七分鐘的電流洗禮如何?」
聞言臉上竄過不自然的神色,或許那電流並不能造成多大傷害,但光光是電流引發的靜電影響--造成全身毛髮聳立,就夠讓鴉害怕了。那等於是他必須整整一天都賣力地疏刷才能回復原來光捷亮麗的模樣耶!更別提,若是電流增強...他完全不敢想像,很沒膽地從樹梢上跳下、從地面起身時已經是名黑髮少年。
閒散地點燃菸,吐出一口嗆辣的煙霧,碧綠的眸畔對視,「是想用人型來承受,還是認為用這模樣來求饒比較有誠意呢?」勾唇輕笑。
皺了皺眉頭,鴉很努力地克制,太明顯的挑釁、上當也就是自己愚蠢了。「...有事嗎?」盡量清冷的語氣,隱含著淡淡地警告意味,當然,他還是沒靠近、維持著最能反映過來的距離。只是不經意間瞥見的美麗,稍微奪去了一絲分神,他擰自己的手背要自己回神專住。
彈揮去過長的灰燼,原本隨意攀放的手曲起撐住額側,銀白的髮絲隨徐風揚散,「我想,我們討論的重點始終未變,怎反問起我呢?」低低笑著,「懲罰吶,孩子…」杏眸微瞇,流淌說不盡的風流,「嗯,說到求饒,若趁現在表示出足夠的誠意,或許我能發揮憐憫,減免去一點時間呢?兩個小時是個好整數。」
要自己求饒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實在怕透了對方殘虐的手段。有道言,硬碰硬只會吃苦。雖然他很不願意,「那是窗戶害我的...」還是將責任遷就到那天殺的,居然是要向外拉的窗戶上頭去了。不安地抓纏著髮絲,少年的不安和懼怕閃過臉龐,幾乎是要很用力才能強忍著逃跑的念頭。
「嗯。」漫不經心地應對推卸,依然蘊著溫和笑容,但鮮少掀起波瀾的雙眸,透出銳利。沉寂氣氛環繞,直至對方無法承受,而把視線先挪移開後才稍減。微晃擺起,身下的搖椅發出吱吱聲響,他享受對方那份由靈魂深處蔓生的恐懼。「吶。」喚回對方注視,平伸出手,指戒在光線照射下閃耀。屬於擁有者的暗示。
鴉很不安也很不知所措,沒有人喜歡被這樣注視著,他算是體會了獵物的心情。最開始他還能繃著臉、硬扛著薩警告意味濃厚的視線,但終究遺忘不了的痛楚征服了他渺小的尊嚴,鴉退卻了,不自在地別開臉、即使內心不甘願到了極點。突來的呼喚讓他轉回視線,他偏著腦袋充滿疑惑地望過去,刺目的屈辱正閃耀著。
「過來。」低聲命令,在對方選擇刻意放慢步伐靠近時,同時緩道,「在有能力奪取你所想要的東西之前,別忘記自己的身分。」彼此終於相距一步,勾笑,微盪所伸出的手,「跪下,向你的主人宣示臣服吧,附屬物。」語氣盡是高傲而猖狂。在校外,卸開師生間的身分,他們僅有一種關係。
身體忍不注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無言復加、縱使言詞犀利正中紅心,他很不悅卻束手無策,因為現在的他是弱者。弱者,一個附屬品,連寵物也稱不上。握緊拳心,他倔傲地仰著脖頸不願聽從,光是靠近如此之近,就已經是他最大的底限。至於羞辱尊嚴的跪下,想來也是不可能、他絕對不會臣服同意。
見著倔強的模樣,唇邊的弧度揚高幾分,翻掌彈了響指,「不是自己說過會乖點的嗎?」高壓電流順著嵌扣在對方的腳環釋放。「那日過後依舊令我無法忘懷呢,你的淚泣。所以,我並不介意再次施予調教呢。」同時間,操弄的黑影攀爬上對方身軀,探入衣內纏繞與盤旋,幾抹影子游移在對方耳旁。
「唔...」突竄的電流措手不及,幾乎是差點因為雙腿發酸的感覺而跪下,雖然是強硬的撐著、臉上卻洩露出一絲痕跡,「別...」聞言他心頭響起警鈴,被勾起的回憶,身體微微發抖,同時覆上的黑影讓他的臉色更加深沉難看,耐不住電流腿跟發軟地半跪在地,僅僅是如此、他眼中閃現的殺意濃厚到噴火。
向後躺陷椅背,修長的腿交疊,足尖抵起對方下頜,使其仰首,目光交接上那雙醞釀濃烈殺意的瞳眸,「吶,有很多種方式,可以磨去對主人不敬的張狂態度。」侮蔑地哼笑,「拔除利爪、折斷羽翅…連同心靈上的摧殘。」俯身湊近,「看過王子身邊的那隻黑豹吧?讓你成為那樣乖巧聽話的附屬物,似乎也不錯?」
「...」他歛下眸子不願去看那雙殘酷、仍然散發絕倫美艷的雙瞳,呼吸聲沉重而滿溢怒氣,他幾乎要耗盡力氣才能強壓下眼底的不屈。「我會乖...」他的語氣很輕很淡,就算是有心演戲欺瞞也是艱難地擠出這破碎的承諾,他暗暗地收緊拳心,眼皮底下的雙瞳是隱含殺意,妄想取走欠債的償還,用那雙美眸。
「這番拙劣演技,可是會讓羯老師哭泣呢。」食指豎起,緩慢凝出一個影子,「有件趣事一直想讓你知道。」黑影逐漸勾勒輪廓,「在人界,有類專門飼養來食用的家禽。」指上的剪影已成形,「那任人宰割的嬴弱生物,似乎跟你名字同音呢,鴉。」充滿汙辱性的內容,用彷彿只是談論今日氣候般無所謂的語調。
瀕臨極點的殺氣沸騰,他卻笑地更加愉悅,抵頂下顎的足趾向上輕撐幾次,「別那般生氣,這只是題外的小趣事,接下來才是重點。」輕揮去殘影,「送給你的腳環,有幾樣特殊的功用,其中一樣,是強制性連結你的意念,包含記憶、恐懼、所在意的一切。身為擁有者的我,最近在思考該不該好好了解你。」
「我想,這會是一件更有趣的事情,你說是吧?」足尖挪揮開對方的臉,又是含口嗆濃,朝人呼吐出。
聽見這滿含屈辱的稱呼,他已經無法在抑止自己的怒氣,上回對他這麼說的人連收藏的價值都失去,他直接動手鏟除、絲毫不留成了碎屑,而如今在聽到,他的怒氣未曾減少反而節節攀升。「我要...殺了你。」淡淡地開口宣告,他睜開眼閉過了朝自己飛來的飛唾,一個旋身退離下顎的腳尖,被讀出情緒就算了。
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他毫不介意地放出殺氣,血色瞳眸閃現,不是因為興奮而是憤怒,盛怒之下爆出猖狂的火光。手按向腰間,一把匕首翻騰而出,他跳起身直取薩門面,狠烈不容躲避閃避的空間、綿密的攻擊不間斷,刀刀盡是針對性命掠奪。去死吧。他冷咧地大笑。
匕首的銀光驟現,利鋒切開空氣,發出尖銳的嘯叫。對方的疾襲在眼底,宛如慢放,但他身形卻始終不動,沒閃沒避,如斯淡定。迅雷般的秒瞬間已刺出三刀,刀刀落點皆為要害,卻沒出現常理中的血濺,一切被抵擋在身周所限設下的結界。當鴉意識到不尋常,頓下殺招準備抽身前,已被擴張的結界彈開直撞上樹幹。
他被包裹在呈圓弧狀的隔絕中,雙眼細凝在內部,是熟稔的波動,從浮現的彼岸花紫瓣朝外遞淌。見狀,翡翠綠的瞳眸,彷彿融入夜色,沉寂濃重,若似千尺深潭。「好樣的。」一向勾揚的唇角微垂,混入不可察覺的怒意。與好友所送的項鍊相伴時間已不短,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尤其是其隱約替他盈充妖力這事。
現下,這專屬標記的出現讓揣測添增實感。領鴉私會,一方是為逗弄消磨時間,但真正旨意卻是為掘出這被隱瞞的事實。選擇由鴉擔任受試角色,著實是出於現在身邊能供他挑選的對象太少。長吁嘆,隔設的防守結界同時收回。沒把目光放在鴉身上,反而仰瞻蒼旻,色彩有些灰淡。
刀刀銳利夾雜足以傷人的風壓逼近,他得意的咧嘴、滿心想將對封撕裂成碎片,汙蔑了他的驕傲,下場該只會死亡。寬厚的死神,會賜予對方最美麗的喪禮,讓血繪刻下吾印記。但...不對!當匕尖即將襲面的時候,有種空間的模糊撕裂空氣的軌跡,他皺起眉、感到嚴重的危機--這樣,不對。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匕尖還來不及接觸,就讓一股力道給彈了出去。狠烈的反擊力道中,有股令人厭惡的淡淡花香,他的身體因此而僵硬數秒,來不及在撞樹前緩和,直直將大樹狀出一個宏偉的痕跡,強大的反作用力讓他的嘴角滑出血絲。「你認識他?!」他粗魯地抹去血痕,空氣中彌漫他厭惡的氣味,鼻頭擰出怒紋,惡狠質問。
出神的思緒被聲音中斷,不及運轉,順勢出口,「他?」說完,自己倒是先滯愣了一下,迅速分析對方的詢問,而後瞭然,『嗯,也認識菂嗎。』對於所謂的”他”,於現況唯一能判斷所指的是這防護結界的主人,想必對方是經由從流洩出來的氣味,或者是波動認出。
起身朝鴉走近,於對方面前蹲了下來,抽出胸前隨帶的黑巾,替人拭淨唇邊遺留的紅痕。『看來是段有趣的孽緣。』對方臉上濃濃的厭惡,與剛才的惡聲口氣,他不禁下了這定論,但雙方的個性似乎都能勝任起頭招惹的角色。「你認為呢?」含笑將問題又推了回去。
啐了口艷麗吐在對方俊美的臉蛋上,「別假惺惺了,你這隻卑鄙的九尾狐!」惱怒的情緒翻騰,他開始口無遮攔,為了所謂的真相。「你是認識他的,對吧?」他努力地靠倚著樹幹、艱難地挪動腳步才站起來,血緩慢滴落、他的眉間充斥怒氣,奔騰的足以實質化的殺氣,顫抖的幾乎握不住匕首、他還是想攻擊。
「這張嘴還真是…」輕輕地笑出聲,神情探不出是喜是怒,他跟著站起身,丟開染髒的黑巾,從後方口袋拿出備用,擦去臉上的血漬,「唷…受了重擊,還是那麼有精力呀。」一陣狂風吹過,他鬆開手指,手中的錦巾被風往遠方,巾布離手的瞬間,長腿一抬,狠狠踢擊對方手腕。
握掌匕首筆直朝上空射去,同時傾身,手肘曲彎,長臂制壓在脆弱人頸,「沒人教導過你,詢問別人的時候,該有禮貌跟誠意嗎?」另外一手伸出,正巧接住掉落的握柄處。他將匕首插入樹身,冷冽刀鋒僅離人精緻的臉龐幾釐米。
就算有所防備,也在一瞬間被吸引去注意。這瞬間,便足以改變許多事情,例如情勢。手腕傳來疼痛,下意識地鬆手、慣用的匕首就這樣直衝天際,他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手腕傳來的痛苦尚未解決、迎面就是喉頭的壓制,「唔、咳。」所有的事情來的太快太急,受傷後的他反應遲鈍、就這樣落在下風,髮絲垂散--
刀尖深叩進樹幹,他的頰上滑過一滴冷汗。不是因為恐懼,只是過度的茫然、不知該如何反應且好,唇瓣起闔連番、又緊緊鎖咬,眼底帶著倔傲、他相當傲然地一哼,閉上眼不予理會。「對卑鄙的狐狸還需要什麼禮貌嗎?」語氣仍舊放肆而不饒人,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紓緩些下風處的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