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幫你複習到這裡，還有哪裡不懂的嗎？」開始收拾桌面上的紙筆。

「……嗯，沒有。」少年搖頭，也不知道是真的沒有問題還是無從問起。

看著人默然的表情，伸手揉揉少年頭頂不柔順的髮：「真的都沒問題了嗎？唐宋古文八大家是哪些名人？」隨口抽問了一題。

「韓愈、柳宗元、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王安石、曾鞏。」

「很好，下次學校考填空不要空白喔。」小遠的頭腦其實很靈光，只是不唸書而已吧。有些無奈看著滿江紅的國文考卷。

「好。」少年頓了下、然後終於提問：「老師，我媽媽的爺爺的爺爺是你爸爸的爺爺的爺爺的弟弟那我和你是什麼關係？」

「嗯……？」爺爺的爺爺……是高祖父吧？高祖父是兄弟……「呃……我想應該是遠親吧？小遠怎麼忽然問這個？」

「老師，我可以叫你哥哥嗎？」少年仰起略帶稚氣的臉，神色帶著幾分認真望著。

「啊……？可以啊。」愣了下溫柔笑著回答：「小遠第一次問我問題居然不是課業上的啊？不應該喔。」

「可是……」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少年的話語：「老師先接電話吧。」

「嗯、謝謝。」手機顯示的是母親的手機號碼：「喂、媽？」 「旍，你什麼時候回家？」母親的語氣有些不尋常。 「待會就要回去了，我現在跟小遠在一起。怎麼了嗎？」

「是這樣的，你爸爸要回日本一趟，我要他帶你一起回去。但是他說不放心我和小葵堅持要自己回去。」母親的焦慮真切地從電話那頭傳來。

也太匆促了。從小到大都在台灣成長……回日本、還是第一次聽父親提起。在台灣好好的怎麼忽然要回日本吶……。

「你叔叔過世了。」是父親的聲音：「在台灣幫我好好照顧你媽媽和妹妹。」

"喀、嘟……嘟……。"愣愣地看著被掛斷的電話，這麼果決的父親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老師……老師？」少年投來疑惑的目光。

「啊、抱歉。家裡有點事，今天就先到這裡結束。有問題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指指廢紙旁的手機號碼：「我先回去了，小遠要自己乖乖在家喔，再見。」拍拍人背、匆匆離開。

×

家門口停了一輛計程車、眼看著父親提著行李箱彎身進入車裡，直覺不能讓父親就這麼走了。

「爸！」大喊，在車門關上前一刻抓住門把。還好、趕上了。

「……不是交代你要照顧媽媽和妹妹？」帽下陰影使父親不苟言笑的面容顯得更為嚴肅，卻也默默挪出空位：「麻煩到松山機場。」

「拿去。」一句話，就這麼兩個字。 父親沒再說話，只是把右手一疊泛黃的信紙塞到我手中，然後安靜的看著窗外……。

是叔叔的筆跡。叔叔是個和父親完全相反的人：健談、風趣，穿著不像那樣父親保守、歲月似乎也難在他臉上留下痕跡。

他每年都會來台灣一次，就算不能來也會寫風信過來來，我和小皊都很喜歡他。但是父親似乎一點也不歡迎叔叔來。

印象中、父親從沒給過叔叔好臉色、但是拿到信的那幾年臉色似乎更糟些。

啊……原來……是這樣的嗎……？ 看完了，一點真切的感覺也沒有，卻不也那麼意外－－很久以前就察覺的事情、但還是第一次得到驗證：父親、叔叔、和母親之間……。

－－原來、我和小皊並不是父親和母親的孩子，而是……。

「我該、原諒那個傢伙嗎？」恍惚間、父親的沙啞的嗓音彷彿從遠方飄來，搖搖欲墜地穿越緘默。車窗上映著的面容，交錯著迷惘、懊悔……和脆弱。

我無法回答。只是緊緊的抱住：父親；我的大伯父。

坐在機場旁的草坪上、目送一班接著一班的航機離去，手上的信紙和綠草一起被風吹響。－－也許該跟著父親一起回去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