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裡...

環視著許久以前曾到過的夢中雪原，
湛藍天際落下冰晶，
緩緩旋繞著飄落在被風揚起的髮上。

「我準備好了。」
堅毅的眼神看透風雪，隱含決心的聲調清澈依舊。

在夢裡閉眼，腳下的雪地消失，
纖細身影墜落於延展的黑暗，
湛藍的天空在上方迅速縮小，淡金髮絲掠過臉龐。

會到...哪裡去呢...？

即使是失重掉落的現在，心卻平靜得不可思議，溫暖的思念充滿著胸口...
好像有人在呼喚我...

延展的黑暗裡寂靜地如同時間未曾流動，
只剩心跳刻劃出生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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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要去哪呢？』稚嫩的童音響起，眼中映入略顯老舊的木屋，
霹啪作響的爐火映著拉住父親一角的小少年，孩子困惑的視線刺痛著心，

看著踏出門的男人回過頭，輕輕地撫摸孩子的頭，
『爸爸要去保護你和媽媽喔！』和藹地微笑，不捨地看了孩子和妻子最後一眼，

『去吧，然後...回來。』
女子溫和悲傷的呼喚傳來，
帶著家人的深切祈禱，
男人走出了木屋，消失在關上的門後。

這裡是...。

晨光初透，照亮廣大雪原，
金黃冬陽灑落，彼方樹林閃耀碧綠光華。
跟上男子的腳步，輕輕出聲詢問，
「不好意思....」

男子聽見呼喚回頭，
然後停滯了一秒，快速地舉起手行軍禮，
『祖國大人!』

這身軍服...果然是那個時候...
所以回來了...是嗎？

「不用這樣...」強忍著痛向對方微笑，輕風吹起殘雪，落在穿著淺藍軍服的肩上，
「 軍隊...呢？」

『三天前已經出發了，我們應命令去支援。』
男人回答得快速，朗聲回覆。

...已經出發了？! 要趕上! 趕在開戰前去...
去...做什麼呢？去阻止...嗎？
很久以前，為這場戰役下達征戰命令的，不就是...我嗎？

「是嗎，那我先走了，謝謝。」
即使迷茫，但絕對不能停下腳步，
在雪地中飛奔著，穿越遮蔽陽光的針葉林。

樹枝劃破臉龐，被掩蔽的煦陽彷彿成為淡紫雙眼中的光芒，
俐落地踏過樹根，因為過久的奔跑而有些痛苦地喘息，
但步伐堅定依舊。
為了同一個、最天真的願望。

『祖國大人？』
後方補給的軍隊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們的祖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有緊急命令，請借我一匹馬 !」喘著氣調整呼吸，
翻上士兵們慌張地牽來的馬匹，道謝後離去，
身後，繡有芬蘭國旗的披風迎風飛揚，策馬壓低身體，奔馳在千座湖泊之間。

該怎麼做？
不能撤軍也不能投降，那...到底...

「不好意思，麻煩再更快一些 !」
對著淡棕毛色的駿馬喊著，
陣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夾雜濕潤的青草氣味。
馬蹄踏過積雪的原野，奔向遙遠前方。

煦陽漸隱，
星光斑斕地點綴冬季夜色，
縱馬在夜空下奔跑，纖細身影緊抱住馬匹的脖頸，
韁繩早在一開始就已經被扔棄。

這孩子已經累了....
擔心地輕撫棕色細毛，身軀隨著奔馳上下震動。
「沒關係，剩下的我自己跑就好，放我下來吧？」
附在眼前的馬耳旁說著，輕拍馬身表示希望能停下來。

隨著減慢的速度準備躍下馬，
突然地，伴著一聲嘶鳴，馬匹用後兩腳立了起來，
將纖細人影摔回原位，繼續努力地奔跑著。

「等等...別這樣....」
這孩子明明已經沒有力氣了啊...
剩下的我自己去就好，所以....

擁有淡褐毛皮的馬只是驕傲地仰起頭嘶鳴，
載著善良的纖瘦人影繼續向前，
堅強地、不屈地，直到耗盡最後一分力量。

謝謝你。

輕柔梳理柔軟細毛，風雪呼嘯著掩沒聲音，
但他知道這個孩子聽見了。

衝出幽暗的森林，視野瞬間開闊了起來，
龐大馬身搖晃著倒向雪原，濺起潔白雪塊。
疼痛著吐出血的馬兒輕輕嘶鳴，努力支起頭推著傾過身焦急察看的自己。

快走。

那份用意再明顯不過。
記憶中愛德華的聲音迴繞在耳際，

提諾，快走，快點!

同樣的一句話，即使語言不同，
猛然撞進心底，一句不變的催促。

經過了百年，是否有所成長了？
是不是...能在百年前的這個時候，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向不遠處的營地奔去，
冬風迎面吹來，單手放在眼眸前，遮擋細小雪粒。
風雪中的身影看起來是那麼脆弱，卻也無比堅強。

耗盡力氣，跪倒在詫異地瞪大眼的士兵們面前。
沾上泥土和雪屑的軍服和臉龐看上去狼狽不堪，
但對上閃爍光芒的紫眸，兵士們噤聲，安靜地看著人影站起身走向準備出征的軍隊，
沉默地，對纖細背影行著最尊敬的軍禮。

站在千名士兵面前，靜靜地凝視著，
和每一位軍人的視線相接。
沒有一個人的眼裡有半分後悔....儘管恐懼、但決心的光輝更加耀眼。

為...什麼？
茫然低語，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該怎麼做....

─唰!
整齊劃一地，所有人在同一時間立正，
對著他們的祖國、低著頭垂眸的體現行禮。
沉靜地，笑容從千雙眼裡流露。

無聲地鼓勵著祖國下達說不出口的命令，
千把佩劍在黎明中閃耀光芒，與銀白雪原融為一體。

不為土地、不為財富，僅僅是為了保護重要之物所在的這個地方。

沒有注意到淚水已然滑落，清澈聲線響徹，
「你們的名字是芬族的光芒，」
沒有任何一個人，對在千人面前落淚的祖國投以輕蔑，
「即使過了數百年、數千年，你們都不會被忘記。」

淡金髮絲在煦陽下帶上淡淡光輝，逆著光的纖瘦身影舉起胸前垂掛的十字，
「一起度過聖誕、在晴朗的天空下唱歌，」
芬族的孩子們...請不要憎恨你的敵人....
「請回來，再一次踏上這塊土地、仰望這片森林...。」

走下階梯，步入整齊的軍旅。
緩緩地，走向隊伍前端。
「走吧。」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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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破的旗幟飛揚，雪白國旗染上血跡。
輕顫著伸出手，覆上永遠沉眠的眼，一個接著一個，
為每個士兵祈禱。

逝者安詳的笑容裡，參雜些許惋惜，
悲嘆著不能回到所愛身旁擁抱的哀傷。
但仍微笑著。

因為他們的祖國曾經流著淚承諾，他們會被記得，
永遠活在所愛心中。
每個聖誕、每個晴朗的雪夜，他們都在，在所愛最柔軟的心深處守護，
在冰冷黑暗裡成為光芒。

祈禱和祝福著的是清澄歌聲，不分敵我，順著風擴散至所有角落。
捂緊傷口，踉蹌地走著，
單膝跪下，輕聲為戰死的人們祝禱。

走過一具又一具冰冷身軀，
覆上一雙又一雙眼眸，
歌聲顫抖著，但仍沒有停下。

蹣跚地走進針葉林，在黑暗裡跌倒、再次爬起、又再一次摔倒。
帶著無數撞傷走出森林，捧回滿懷的鈴蘭，
順著風灑出，花辦飛舞著如同雪花，覆蓋染紅的雪原。

閉上眼，將雙手交握在胸前。

不是為了改變...是見證，每一份心意...
為了什麼而下令？不是義務、不是犧牲。
而是...每個靈魂的笑容和抉擇.......

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在逃避呢？
輕柔溫熱的觸感落在額前，彷彿一句低聲提醒。
再次睜開眼，映入熟悉的雪原，
是夢的開端、或許也將是結尾。

「祖國大人。」一句簡短的叫喚，
回過頭，戰士緩緩走來，身旁跟著憎恨地怒視的人影。

沒有言語，因為早就已經不需要。
輕輕向前，擁抱瞪視自己的人，
不再害怕，將心口相貼，緊緊地擁抱對方。

「對不起...歡迎回來。芬族的孩子，沒事了...。」
受傷的裂口癒合，空洞憎恨的眼睛光芒逐漸充盈，
只因為一句話語、一份心意。
懷著恨意而終的生命選擇寬恕，寬恕名為戰爭的悲慟。

湛藍天空落下雪花，映著暖陽閃耀，
對著兩人輕輕微笑，紫眸緩緩閉上。
甦醒的前一刻，眼眸中最後的景象是一句無聲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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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從溫暖的被窩中坐起，
指尖撫摸著臉上的濕潤觸感，

窗外，湖畔盛開的鈴蘭在風中搖曳。
伴上夢境最後的祝福：
Hyvää syntymäpäivää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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