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起一陣水流隱去身形,『神仙做日光浴可不能讓塵世之人瞧見,雖是此地向來人煙稀少。』迎向陽光,卻於接近湖面之時毫無防備的
被一件物體 砸中額間。
『噢......痛痛痛痛痛痛痛。』瞬間沒入湖底蹲地揉額,翻掌一瞧,竟為小石塊?『為何此時剛好有人扔物入湖。』欲哭無淚。本想憤恨扔回,但在調整心境後嘆了口氣,本能的揮指凝聚水球,不出片刻便化為金銀石塊。
緩緩浮出湖面,此時表情已見不著前些時候的些許煩擾,帶著一抹微笑開口問道:「您落下的是這個金石塊?還是這個銀石塊?」石塊在掌間浮浮沉沉,但在日光輝映之中卻有些黯淡。
『唔?是名小女孩啊?』悄悄打量著,思索是否又是一名迷途的世人。
看著忽然從湖中浮出的男子,淡淡的將視線掃過對方,「我也不知道呢?是金的嗎?或許銀的?還是兩者都不是呢?只是隨手丟出的石頭,誰會知道是金的還是銀的。」血紅的雙眼帶了些許的戲謔。
雖說此處人煙稀少,但千年以來遇過的世人可謂不少,此類人物倒是從未見過。若說物品並非刻意投入,往往見著自身掌中金銀復刻物亦是興奮不已,恨不得立即占為己有,隱忍著貪慾之魂卻隱忍不了眼中的真實。
抱持此觀念而現身,此刻的湖神有些發楞,沉靜的面容隱藏早已神遊於外的思緒,拋起金銀石塊使之漸隨陽光消散。『由此人眼中見不著任何情緒,但周身......卻暈出深黑色的靈魂氣場?』觀看一陣,有些訝異。
看著金銀石塊消散在空氣中,「這個魔術做的真不錯,原來是個魔術師。」臉上浮現恰到極點的驚訝,內心卻沒有一絲波瀾,『又是一名騙子』,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淡淡的諷刺。
見著對方略為驚訝的神情暗思孩童果然都喜愛魔術,儘管身藏漆黑氣場。但......或為虛言?「在下並非魔術師,實為一名仙人。」半歛雙目笑言,遮掩聽聞此言油然而生的輕藐感。魔術僅為欺人之把戲,怎可與仙術相比擬。
「仙人不都居住於仙界嗎?怎會跑到這平凡的深山中呢?」眼神透出了些許厭惡,對於說大話的人一向沒有好感,用自大的目光俯視著他人,其實本質只是個騙子。
見著對方帶著顯著的厭惡神情質問些許不解,耐著性子緩緩說道:「何處皆具神靈,僅因在下掌管此湖而現於此處。」儘管面容依舊微笑,卻帶點自嘲,眼底的溫度也退了幾度。『如此解說,應為欺騙。不過是名鎖於湖中的神祇,無法離去罷了。』
「這位湖神大人可有名字嗎?」對方認真的口氣讓自己不由自主的相信,『許久沒遇過如此有趣的人了,就相信一次好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嚴於,在下之名,在下又該如何稱呼您?」緩緩道出早已埋於神職稱謂之後的名。仙界眾神向來甚重此物,並不隨著脫離塵世而忘懷,以此為本,但並非任何神祇皆如此。湖神則屬於前者,因此聽聞對方如此提問反倒有些開心,笑著回問。
『名字?我有那種東西嗎?』從誕生至現在還未曾有人詢問過,看見自己的人大都不存在了,微微一愣,報出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與另一人相似的名字,「伽米,對!我叫伽米」。
「伽米?是個好名吶。」深藍與純白的一體兩面,正如此人一般深沉卻純淨。含笑凝望之中彷彿見著氣場後方的靈氣波動,『白暈出藍......吧,這後頭又是一個故事。』無語輕嘆。
「或許是吧....」『只是想和另一人有個相似卻不同的名字。』想到對方名字的由來,不禁輕笑出聲『像番茄般紅,像米粒般小。』眼裡有了真切的笑意。
「待靈魂容不了黑暗,您該何去何從?」低聲輕語,若有似無的緩緩道出,或許......不想使對方聽聞此句。單手撐頭,遠望魚群四下鑽動,嘴角牽起一抹笑,『今日天氣甚佳。』
對方輕聲的話語,隨著風傳入耳中,「該往哪就往哪?我本不屬於這世界。」輕鬆的說著,彷彿不關乎自身,也將視線望向悠游的魚兒,眼底帶著不知名的情緒。
『順其自然,卻牽掛著些什麼。命本定,求無方。飄移之魂滯於此,亦非無解。』沉靜的望向對方,在撞進神態之後默默思索著。回望魚群加深笑容,「若您可釋懷便足夠,在下亦不便說些什麼。」拋了些飼料,魚群鑽動得更加劇烈。
視線中的魚群忽然動了起來,平靜的心彷彿被投入石子,慢慢的騷動著,說著內心深處的願望,『不行!不可以動搖,我是為茄米而誕生的,自由只是遙不可及的夢。』閉上雙眼,掩飾著內心的不平靜。
『後生之靈亦有自身思緒,此事可料想。』前方之人略為短暫的紛亂已然現形,渴求自由的眼光刺入湖神心緒。輕掩眉間,將自身突然湧現的複雜神色隱在笑意之後。「日後......可前往此處。」並不言明因何而至,知曉對方應是理解而笑著說道。
「你家要給我住嗎?」歪著頭望向湖神,嘴角勾起興味的笑容,想為難一下眼前的神,『過於溫柔的人最令人厭惡了。』
「到時......再說吧,在下亦不知當時亦存於此處否。」一笑置之,若論此事自身倒是算不著。『神職尚存於五行之中,僅可依形化物,參透天機之事,留於其餘眾神煩惱吧。』將飼料一把灑進,望著湖面出神。
「再美麗之處住久了,似乎也會使人厭煩。」望向周圍未被人類所破壞的景色,走近湖邊,手指輕輕撥弄著清澈的湖水,「也許你的決定是對的,我只想把這弄髒。」
『欲離去,亦無方,非自願爾。』聽聞此句質問心下暗思。雖是搞不懂,但為已釋懷之事,也罷。「若為在下之地,則盡力守護,此乃本分。」語氣帶著堅定,神情依然溫和。自身之地,不容何人毀之。
「本分是嗎?那我如果想破壞呢?」還未平靜下來的心,有什麼在鼓噪著,想破壞的慾望逐漸膨脹,臉上笑容慢慢變了質,帶點淡淡的邪氣。
忽然感覺腳邊有動靜,毫不猶豫抽出小刀往白色身影刺去,腳邊的小狐狸呆呆看著往自身刺來的刀。
對此,湖神毫無動靜。刀身已近,白狐頸側耀起一輪光暈,轉瞬間,已成屏障。「在下之言絕非空話,您......可試試。」神情透出一絲狡黠,唇角微勾,白狐隨著一片水霧消散。
「嘖!真是個無趣的地方。」曲身隨意坐在草地上,將小刀隨手丟在一旁,「你是叫嚴於對吧!這裡有什麼有趣之處嗎?」略抬起目光望向湖神。
猛然被人提問此湖何處有趣,微微偏首想了一想。若論自身感興趣之事,無怪乎皆為偶然行之的鬥法之事,可替漫漫命途中增添些許變化。但論此處隨季節更替之景,亦是十分有趣,且令人留連其中。
思索至今,不禁輕笑出聲。「一草一木皆有趣。」雖不知對方是否接受如此概括之回應,亦將自身所思緩緩言出。
「皆有趣阿~真是個怪神,在我看來,不論是花還是草,那些都一成不變的無趣。」拔起身邊的一朵花,用手指捲著柔軟的莖,「不過這地方還是有有趣的東西,例如:一個神」似笑非笑的抬頭望向湖神。
「一直抬著頭說話很累,你可以屈就一下我身旁的位子嗎?」拍拍身旁的草地示意湖神坐下。
「隨風,亦或隨雨,乃至於日照,使其每日皆不同。」微笑說明,卻在聽聞對方言道自身有趣而失笑,順著對方的意,靜靜坐於草地之上。
陽光照入湖中,光芒閃耀在其中,「或許你是對的。」目光被折射的光線吸引,漸漸沉溺其中,狂暴的情緒被一點點的撫平,留下的只有淡淡迷茫。
『就算我和茄米分開了,我又要去何處呢?茄米就是我誕生的使命。』「你覺得離開她,我能做什麼?」不自覺的問了出口。
「脫離宿主後,您......無欲行之事否?於自由之身欲行之事。」偏首凝望,帶著淺淺笑意。『若曾盼之,亦曾尋思。』湖神如此推論道,將問句推了回去。
「但我從來不覺得有一日會和茄米分開,就算有也是我靈魂消散的那日。」哀傷的氣息飄散在伽米四周,微垂下眼簾。
撐在草地上的手傳來濕潤的感覺,剛剛消失的狐狸不知從何處又跑出來,安慰似的舔舔伽米的手,「笨狐狸你回來做什麼?我剛剛還想殺你。」語氣兇惡的說道,眼睛卻盈滿著笑意。
具自身意識之物,儘管為負面思緒所產,亦含存在價值。為其而生、因其而滅,若非自願,實不應當。「汝欲消散否?在下僅問此。」遙望天際,神情略顯迷茫,湖神緩緩道來。
言畢,偏首望向對方,竟見白狐再度現身。雖知生於此山之物皆曾收受山神教誨而性情溫順,亦頗感意外,『方才險些被殺還回歸?』神情哭笑不得。
「兩位或許可成摯友。」綻放笑顏望向眼前一人一狐,帶著打量的意味。
「那麼笨的狐狸誰要和牠做朋友。」猶豫一會,還是將手放到狐狸身上,緩慢的摸著柔順的毛,狐裡瞇起眼睛享受著觸摸。
迅速的將自己流露出的脆弱氣息收回,暗自責罵自己的不小心,「這世界還有許多有趣的事,可以不消失當然不錯!」重新掛回笑容,笑意卻未達眼底。
忽略對方略微賭氣的話語,低聲輕言:「冬至,牠的名。」重新直起身子,「分靈之術,在下略知一二。」偏首笑言,不置可否,遙望遠方日照,水霧漸漸攀上山巒。
「好麻煩,白色就該叫小白。」狐狸聽聞名字,不滿的叫了幾聲,見女孩不理會自己的抗議,輕咬著女孩的手指,「痛~明明就不錯,你有何不滿?」對著狐狸大眼瞪小眼。
『小白......?』聽聞此名不禁失笑,想就地嘲笑山神養了好幾年的白狐又顧及仙人形象的收斂面部神情,靜坐一旁,望著兩人有趣的互動。
聽見湖神的笑聲,狐狸又不滿的叫了幾聲,抱怨著這個名字,「冬至就冬至,真麻煩。」惡作劇般將狐狸頭上的白毛撥亂,逗弄著小狐狸,暮色漸漸壟罩整個湖。
遙望的目光漸漸透出迷濛,現下僅近傍晚,天色確已見不著光。霧氣攀上山巒,不出片刻便籠罩四周。湖神伸掌探了探水霧,眉間輕蹙。
「今天可能要打擾你一下了,嚴於。」看著被夜色掩蓋的森林,輕皺起眉頭,懷中傳來細微的呼吸聲,「真能睡。」耳朵微微的動兩下,似乎能感覺到女孩是在說牠。
「如此也好,霧氣所致,視線不明,現下催您回歸也有些不安心。」蹙眉輕言,卻又想起什麼似的神色微變,一手撫上額間暗道聲糟。「請待在下一回。」向前一揖,尋求對方意見。
看著對方神色有異,微微挑起眉,「有什麼有趣的事嗎?不能讓我一同參加嗎?」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稱不上有趣,倒有些傷元神,僅為每日應行之事爾。」偏首笑言,隱去方才的些許慌亂,心下掛念湖底動靜,面容卻回歸沉穩。
「那能讓我一同前往嗎?」看著對方一瞬間的慌亂,似乎被勾起了興趣,抱起沉睡中的狐狸站起身。
看著對方饒有興致的兜著這個問題轉,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拒絕。想起居所之事,還是搖了搖頭,婉轉拒絕,卻是偏首刻意迴避期待目光。
「那好吧!你可以先行離去。」說完點點頭,卻用一手拉住對方的衣角。
待到對方首肯便疾行而去,行至半途才發覺有些異狀,回首一望,『人竟跟來了,所幸還未入湖。』懊惱自身的不小心,「呃......那個......!?」指指衣角,示意對方放手。
將衣角放開,改拉手腕處的袖子,抬頭望著湖神,等著對方願意移動帶自己一同下去。
偏首凝望,不放棄要將對方留在岸上的意願,硬是不移動。
「看來似乎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微笑看著湖神,「偶而看看風景好像也不錯!」一臉悠閒的望著周圍的一片黑暗,打定主意要和對方耗下去。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眉間蹙起的紋路再次顯現,輕嘆口氣,心頭思索居所亦是四下無光,此慮倒有些多了。伸掌牽起女孩的手,「那......您可得跟好。」言畢,縱身入湖。
驚訝的望著四周的湖水,微微收緊被抓住的手,跟著對方前進。
拉著對方潛至湖底,在一扇木門前停了下來,翻掌一揮,偏首笑言:「裡頭甚暗,請執此燈,在下領路。」言畢,將紅燈籠遞了上去。
「我拿燈籠,可能會失手把你家燒掉,如果不介意的話。」聳肩伸手要接過燈籠。
聽聞此言稍稍愣了一回,『居所存於湖底,此事應是無需顧慮,但又有些不放心,此屋並非在下所建,損之亦不可。』思量過後輕推木門,「跟好。」漆黑一片的長廊間泛起藍光,湖神已立於門內。
聽聞對方的話,微微一挑眉,緩緩走進門內,緊握住對方的手。
反手掩門,屋內立刻陷入一片黑暗,僅剩長廊之上不甚明顯的紅光與湖神周身泛起的瑩藍。掌間傳來一陣溫熱,逐漸蔓上冰冷的指尖,放慢腳步緩緩而行。峰迴路轉之中,每條道路看來盡數相同,好似行了多時,卻是尚未抵達房間。
無意識的伸出另一隻手,指尖逐漸靠近瑩藍,輕輕撫上質料上等的衣飾,發現無法碰觸瑩藍而輕笑出聲。
偷眼瞧見對方舉動輕笑不語,一個拐彎,算準時機消去自身光芒,黑暗再度佔領長廊,對比之中,廊間紅光竟起不了任何作用。須臾之間,前頭再度明亮,開啟最後一扇木門,引領對方入內。
極淡的光線帶出少許的色彩,眼珠閃耀著鮮豔的紅色,直到光線再度出現在周圍,微瞇起眼,走入門內。
「您就在此歇下吧。」微笑輕言,遙指房內床榻,示意對方已可於此歇息。
單調充斥著木頭色的房間,第一個聯想到的字眼:老人家,『外表看起是青年,裡面到底幾歲了?』轉向湖神,大剌剌的直盯著對方看。
「嗯......?」感受對方直視目光,疑惑的望了回去,下意識輕撫右頰。『在下面龐有何物乎?』
「這...是你的房間...」『不會過於老氣嗎?』將後面的話默默省略,放開對方的手,走進房間裡,「感謝你今晚的收留。」微低頭表示感謝之意。
「確實為在下就寢之處。」『有何異乎?』總認為對方欲言又止,思索一會不加過問,隨手拉過被褥鋪平,「望您好生休憩。」微笑退出,輕掩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