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里希先生已經很久沒有要自己與他會面了,心裡難免有些緊張。是什麼事呢?他願意讓自己管理更加深入的公文了嗎?想起那時將寫著義大利文字的書卷交給自己時,對方溫儒淡雅的臉上漾起的笑,並以優雅地語調告訴自己是時候開始學著處理自己國家內的瑣事了。
顧不得自己身上還穿著禱告用的白袍,踏著些許興奮期待的腳步走向會客室;輕輕闔上的花雕門從縫中透出裡頭的光亮,今天禱告得實在有些太晚,一定讓羅德先生等了很久吧!
「羅德先生!」與上回會見相隔了近兩個月,雖然性格比起從前要來得暗沉許多,但對方畢竟是自己打心裡認為如同導師與大哥一般的存在,還是掩不住雙頰有些興奮的微紅。
「小義…你來啦。」回答的是站在琉璃窗邊的伊莉莎白。她麥色髮間別上的橘花依舊楚楚可憐──如同她現在的姿態。
伊莉莎白姣好精緻的臉蛋上帶著為難,她說完後就只是沉默地看著自己,羅德里希則是靜默地坐在長椅上,如同現下是午茶時間一樣悠哉地啜飲著紅茶。
燈火柔和的光芒照亮小巧精緻的會客室,然而空氣中的氛圍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伊莉莎白站在窗邊輕抿著粉唇,羅德里希雖不發一語,但卻散發著嚴肅的氣息。因為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所以自己進了會客室後,也只是靜靜站著沒有任何動作。
「…先坐下吧,菲力西亞諾。」羅德里希放下手中繪著葡萄藤的茶杯,語氣悠哉的像是邀自己一同喝茶渡過午後悠閒時光。
「是…」踏出去的腳步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依指示坐在羅德里希的對面座位上,此時柔軟的椅墊也讓自己備感不安,如坐針氈。
「別緊張,我不是要向你訓話。我反而得感謝你。」優雅如貴族一般、不,天生就散發著貴族氣質的羅德里西輕輕震動了喉結發出好聽的笑聲。
「…什麼事呢?」雖然不懂他要謝自己什麼,不過看見他的笑容,自己還是忍不住有了安全感,進而露出像以前一般依賴的笑容。
站在窗邊的伊莉莎白輕輕蹙了秀眉,神色顯得更加難過不捨,交握於腹前的雙手動了一動,然而自己並不是太在意那些細節。
「在說明之前,我有東西要先給…不,是還你。」羅德里希轉頭對著窗邊的伊莉莎白點了點頭,並接續著說,「伊莉莎白,麻煩妳。」
「是,羅德里希先生。」她似乎微乎其微地猶豫了一下,然而還是晃著花瓣般的裙襬向自己走來,並且將手上的東西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
直到這一刻才發現她一直緊緊攢在手上的物品,是一疊信件。信封邊緣已經被拆開,紙張也微微泛黃,似乎已經放置了一段時間。
「這是…?」困惑地拿起放在最上方的那一封信,拿近一看才看見封在信件風口的封蠟上印著一個M字,心裡突地一震。
───這是來自馬志尼先生的信件。匆忙地取出信封內的紙張閱讀,『致 摯愛的義大利‧菲力西亞諾先生,雖然很遺憾上回沒收到您的回信,但在下仍想向閣下報告我們近日的成功。我們已經招募到了許多真心愛著您與您兄弟的人士,這些人將助我們走向主權的成功之路。』
接續著後面幾封也是,不外乎於他所發起、名為燒炭黨的組織後續行動,成功地奪回那不勒斯,並且國王也答應了將實行新憲法,接下來就是準備更廣大的目標──將兩位分住於西班牙與奧地利的兄弟倆救回來,讓義大利只屬於義大利…。
帶著不可置信的眼神抬起頭看向坐在對面的男性,他在自己讀著信件的這段時間,依舊故我的優雅,似乎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錯事。莫怪突然就失去了馬志尼的連絡,原本還猜想是因為自己消極的態度而惹惱這位志士,結果居然是這種方式真相大白。
「沒什麼,只是教訓了一下那些不知好歹、想以下犯上的愚民而已。」他將茶杯放回托盤上的清脆聲響如同一把巨槌重重打響腦內的大鐘,嗡嗡作響,彷彿世界一瞬間崩裂,隨著羅德里希形狀美好的唇瓣揚起的那一抹笑落入深淵,「多虧他不放棄的想通知你,我優秀的奧地利軍也才能成功鎮壓住那些暴民。」
「暴民…?可是,羅德先生………他們……不過也是希望能獲得自由而已啊…!」從自己口中發出的聲音乾裂到連自己都快辨別不出,沒辦法理解為何暴露了如此卑劣行為的當下,對面的男人還能笑著像是他剛剛吐露了一首詩詞,如此優雅而得意。
「自由?」晶紫的長眸微微瞇起,接著臉上的笑意與其說是帶著鄙意,更像是剛才聽見一樁笑話,「別搞錯了,菲力西亞諾。」
「現在你廣大的義大利半島,都是屬於我國奧地利的土地。就算把你哥哥羅馬諾借給安東尼奧,你們的掌管權還是在我身上;何況我並沒有對你的人民做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何來想獲得自由之說?」
羅德里希的表情露出像是對著不具學識的鄙夫說明藝術一樣的些許不耐,但淺啜一口紅茶之後,他仍是優雅地如同演奏般繼續說出讓自己如墜十里冰窖的殘忍話語。
「不要太抬高自己的身分,菲力西亞諾。你只不過是我的階下囚,我還如此對待你,你的人民是該感激我,而不是用鬧革命的方式讓我傷腦筋,還得用上神聖同盟的名義。」
那如同鋼琴一般溫潤優美的聲線彈奏著世界上最惡毒的曲子,讓自己心底也忍不住起了詛咒一般漆黑如墨的惡意───「好了,菲力西亞諾,你今天禱告回來也該累了吧?下去吧,早點休息。」
並沒有打算回應自己沉默不語的不敬,或許是並不放在眼裡;羅德里希悠哉地站起往門外走,伊莉莎白則用難過且愧疚的眼神看著自己,接著收起羅德里希的茶具,跟著一起走出這間坪數不大的會客室。
自己一直近乎盲目地相信著羅德里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好,無微不至的教導與照顧,甚至會在演奏鋼琴時邀請自己欣賞,在自己等待神聖羅馬回來的這段時間,並不在乎自己的怠忽職守,而是允許了前往教堂禱告的要求,對於身分幾乎等同於僕人的自己,給予了超乎限度的自由與寵愛。
並不是沒有收到來自人民的抱怨信件,住在義大利的奧地利貴族對人民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壓威迫,自己並不是不清楚,而是不願意與那名在自己生病臥床時會在空閒午后來到房裡拉奏小提琴的溫柔的羅德里希為敵。
───然而這一切不過是羅德里希編織出來的謊言,為了能讓自己完全受他掌控,為了能完全掌握義大利半島。
美夢該醒了,不是嗎?自己怎麼會就這麼忘了,那個優雅的貴族,可是當初強迫性地將自己與哥哥從義大利帶離、幾乎是囚禁式的住進維也納,中途還將哥哥丟給安東尼奧掌管,拆散自己兄弟倆的仇敵啊。
「啊啊……!」原來自己一直一直就這麼沉浸在,敵人所打造的恥辱之中。羅德里希吐出的言詞不停在腦中撞擊,頭暈目眩,痛亟欲裂,連同自己的不爭氣一起,將意識拖拉到最深處的黑暗裡去。
爺爺,請原諒我的無能。但是,至少我義大利的主權,我親愛人民的幸福,我一定會奪回來。哥哥,也請等著我,不久後,我一定會將你接回我們的家,我們的義大利。
喔喔喔喔喔!!!!!!劇情好棒!!!!
(別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