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頂樓就選好最佳賞月位置的長椅坐下，享受徐徐吹來的夜風，叼著吐司邊，打開啤酒罐輕啜一口。「啊～真棒。」幸福般的笑著。

臉頰因酒精而染的透紅，將姿勢變成躺在長椅上，伸手比出ＯＫ的手勢，瞇起眼睛讓食指與大拇指構成的圓圈與月亮重疊，「今天的月亮還真圓。」

「阿澐，晚上好。你在看什麼？」俯身從對方圍成圈狀的指間洞洞看進去。

發現上方冒出了身影，「晚安。」把手移到洛斯的眼邊，「月亮，今天特別圓喔。」微笑。

濃俗的酒氣混和著青鳥高雅的氣息，顯得有點荼靡，就連一向冷靜的對方此時笑意都帶著點似有若無的媚意。不禁倒抽了口氣，坐到長椅一側。「是呢，今晚是月圓之夜喔。」據說月神的魔力會讓潛藏在血脈中的獸性甦醒，不知是否屬實了。

坐起身子移動位置往洛斯靠近了些，拿起一旁的袋裝吐司邊到對方面前，「要吃嗎？」微笑問道。

「...謝謝。」袋子裡都是店裡不要的吐司邊，自己的舊友卻像拿珍寶跟自己分享一樣。勉為其難拿了一塊，慢慢咬吃。靠得太近了，那比平常男子要細小的身軀此時透著微燙，青鳥的味道也像揮發得更厲害，空氣中彌漫著叫人無法自持的香甜。「阿澐...今晚、特別香。」明明沒在喝酒，卻跟對方一樣有些呆。

「是嗎？」也從袋中拿起一塊叼在嘴邊吃著，或許是因為酒精的關係，完全沒注意到對方表情的變化。「不是充滿酒臭味嗎？」開心的笑瞇起眼睛。

「才不...」即使是在很久以前、剛剛相識、一切惡耗發生之前，對方也鮮少露出這樣輕鬆的微笑。眼前一切好像都不是真實的。這種氣氛，這種近在咫尺的氣味...趁對方沒注意，不自覺便貪婪地靠得更近。突然，卻如夢初醒。
「吶，阿澐現在的這個模樣、常常會被其他房客看見嗎？」

「嗯－」偏頭思考著，大部分都是一個人獨自跑到這裡賞月看星星，「應該...沒有吧？」至少在自己印象裡沒有在別人面前喝這麼多過。「怎麼了嗎？」

「那就好了！」因為這個模樣的阿澐也太沒防範了，房客裡有著各種各樣的妖類，接觸到青鳥的氣味不知會產生起什麼慾望──就像當初的自己那樣──
「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話語裡帶著歉疚，聲量很低：「吶，阿澐，你離開之後，過得還好嗎？有人欺負你嗎？」

明明沒獸化卻似乎能隱約的看到眼前大狗頭上垂下的耳朵，「我已經不介意了。」伸手放在對方頭上輕撫著。聽到洛斯的提問，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的停頓了下，「...嗯，過的很好喔。我還跟收養我的人學了點防身用體術，只要有人欺負我，馬上就會被我給打退的。」想掩蓋什麼似的笑的更加燦爛。

空氣中的味道有那麼點不一樣了，彷彿是青鳥特有的香氣突然變得濃郁，幾近讓人無法忽視，加上那燦爛的笑容作為掩飾，好像這樣的好氣氛都是由舊友的欣悅所渲染的。看不出有什麼端倪，也是因為他被私慾佔據，思緒變得一片混濁。

『好香，真的好香...』
心跳稍微加速，這種絕好的感覺只有在舊友身邊才能擁有，說不盡的滿足、說不盡的快樂。趁著對方微醺，偷偷再靠近了點，讓對方依偎著自己。垂頭，就是貪婪地吸入一口快樂的泉源。那是青鳥特有的香氣加滲著酒精感所集合成的味道。既清罕、也墮落。

看對方沒有再繼續追問也放心的跟洛斯肩並肩輕靠著，拿起旁邊還未喝完的酒輕啜一口，「洛斯呢？怎麼會突然來住這邊？」抬頭望著月亮問道。

「...因為有點想看看你現在所在的世界。」這只是目的的上半部份，下半部份，實在是自私無恥得不能明言。稍一停頓，垂眼看著對方那因沾上啤酒而變得晶亮的唇，強忍著舔一下、甚至輕輕啃咬的慾望。「人類的世界是怎樣的？還喜歡嗎？」

「嗯...剛開始不太喜歡，應該說是厭惡。」低頭看著手中的啤酒罐，但目光卻像是望著遠方，「但是，時間久了卻發現其實人類是個很單純的生物。」單純的渴望快樂、毫不遮掩的情緒等等的＂純粹＂，這也是人類可愛的地方吧。「整體來說算喜歡吧。」移動一下位置，把頭輕靠在洛斯肩上。

「...你喜歡的東西我也會喜歡。」下定了決心要好好學習人類的事情，自己的想法突然變得不再重要，只要是對方所喜歡的。
倏忽微燙的臉頰碰在自己肩上，教自己倒抽了口氣。他已忘了在地獄那些綿長的孤獨的時光裡，他有多少次想像現在這樣接近這個讓他感到幸福的泉源。現在，只消一伸手就能得到他了。

但是，不行，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充滿私慾的自己──
「澐，你喝多了...我和你回房間休息好不好？」
也不知花了多少心力他才能說出這句對自己完全沒有好處的說話，句子剛畢，心裡一陣奇怪的失落感。

點點頭同意洛斯的提議，「我也有點睏了。」離開對方的肩頭站起身，雙手向上伸展了下，把手中剩沒幾口的啤酒喝光，拿起袋裝吐司邊。「走吧。」微笑，轉身走在前頭。

跟在對方身後，有些什麼在他內心憤怒地狂吼，只因放過獵物從來不是他會做的事。『他不是獵物，他不是獵物。』必須這樣在心中重覆著才忍下將跟前的人撲在爪下的衝動。一個樓層的距離感覺上非常遠，直到到達對方的房門，他到快要心力交瘁。

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對了，上次說要給你的點心...怎麼了？」轉過身看到表情不太對勁，甚至冒出些微的冷汗的洛斯，輕皺眉頭問道。「是剛剛風吹太多嗎？」伸手摸著對方的額頭，體溫正常，應該不是受寒。「沒事吧？」

「沒事...」他應該感謝這裡抑制妖力的措施，不然單靠自己的意志，必然無法抑制獸性，並會對方碰上自己的額角時出手將對方壓在身下。「點心、對，點心...人類的點心到底是怎樣的呢？」努力向對方展出微笑，並將對方的注意力轉移。

仔細的盯著對方，雖然不太相信對方說沒事，但對方既然都這麼說了...。「等等喔。」轉身進房從之前收到的餅乾禮盒拿出幾個放進乾淨的塑膠袋裡。走回洛斯面前，「這是之前房客送的見面禮，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完這麼多。」微笑遞給對方。

在對方進房的時候站在門口處好奇地探頭看進裡面。一陣鉛筆、炭粉、顏料的刺鼻的味道，書桌上放著幾張草圖──人型的草圖，穿很少的人型的草圖。
「澐，那是什麼？你在人間就是做這個賺錢的嗎？」一邊接過膠袋一邊說。

跟著對方的視線往書桌上還未收的草圖看去，「啊啊，那是我的作業。我現在在藝術大學讀書。」

「咦～～真的？好厲害喔，可以仔細看看嗎？」如此了解對方目前的生活是眼下最能沖淡自己的慾望的行為，於是表現得格外有興趣。

「可以啊。」看對方臉色恢復不少也放心了，讓洛斯進到房內，任對方在房內走動，自己則是到書桌前趁被細問前把草圖收起來。

一進來又被那種香甜的味道濃罩，強逼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房間的物件上，尋找對方被別族收養過後而有所改變的痕跡。學生用的電腦、非常整齊的書架和床鋪、數目不少的ＣＤ、還有角落的畫具，房間裡的東西真的就像真正的大學生所擁有的物件。絕好的融入；看不到任何不適應的地方。

「看這架勢...你是打算在這裡留多久？」語調中有些像質問。

「多久...我也沒想過耶。如果沒意外的話，應該會一直待再這裡吧。」搬家很麻煩而且又是受協會的命令，沒有想轉移陣地的打算。看對方臉色一沉，用手肘戳戳對方，「幹麻突然這麼認真？」

果然。一點跟自己回去屬於妖類的意思都沒有。「人類的世界有那麼值得你一直留下來嗎？『一直』！意思是、永遠也不回去了嗎？」糾著眉，明顯的不高興。

被對方一吼酒意也全沒了，輕皺起眉頭，「...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歡人類，但是與其回到『那邊』被其他妖怪追著、被抓起來當籠中鳥，不如在什麼都不知道的人類身邊生活還比較快活。」沒有生氣的怒吼，只是冷靜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夠了，我頭很痛。想睡了。」摘下眼鏡低頭用手扶著額頭。

低聲平淡的訴說比惡斥更讓人難受，有一瞬間他有想過馬上道歉、盡自己所能去示弱，討求對方的原諒，可是只要在這裡承認了對方的想法就默許讓對方遺下自己、投身另一個世界去。

如果是另外兩個人格軀動著身體，他們一定都有解決的辦法，只有自己茫然不知對策。
「...我不會讓你就這樣走。」最後，他接近低吼地說了一句話：「我會讓你討厭這裡，甘心情願跟我回去。」
接著，轉身走出門外，關門前吸入最後一口控制著他身心多年的味道。
「晚安了。」 說罷，轉身離開。

長嘆一聲，本來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從衣櫃拿了換洗衣物到浴室快速的梳洗完畢，頭上蓋著毛巾坐在床邊，「...好累。」有氣無力的擦著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