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別離】傍晚時分的天有點暗,艾德從櫃檯往外看去,通往地面的樓梯看起來比平日更陰暗了些。走到門邊打開光管開關,將店外的燈都亮起來,確保外人都看見店還在營業。
走出店外點燃一根菸,外面無風也無特別潮濕悶熱,只有低壓壓的雲層在附近盤旋。感覺今天不是個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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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刻鐘的時間,菸燒完了,也放空夠。比起這樣的空氣,還是回到店裡比較。艾德轉身推門,掛在門上的瓷風鈴發出叮咚的清脆聲音。打開的門又徐徐闔上。
拿出帳本,看著上面有的沒的數字,靜靜渡過剩下的工作時間。
隔著門的玻璃戴維半瞇起眼睛窺探,除了反光和隱約能見到的展示用服裝外什麼也看不清楚。
但對照手機裡的地址該是這裡沒錯,於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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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聲響惹來艾德的注意,伴隨瓷鈴聲而來的是艾利索。艾德稍稍驚訝,因為他並沒有告訴過艾利索自己的工作和地址。『這是巧合?』
「來了個稀客呢,艾利索。」親暱地喚起對方的名字。合上帳本,看著由遠而至的高大青年。艾利索跟平日有點不同,沒在戴帽子,也沒有讓瀏海平順地貼在他溫和從容的臉上。
靠在櫃檯邊的長髮青年揚著笑容,看著那張臉孔,戴維也回以微笑,一個對應的名字適時的浮上腦中。
「艾德先生。」是了,是房客之一,而且是少數與艾利索有過特殊互動的,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認識自己的人。
接著想起了來此的目的,戴維繼續說道「我是來賠償的,關於那件衣服。」
「衣服?」看艾利索站定在自己面前。想了一下,拿出旁邊櫃裡的照相本,翻到有艾利索那頁。「你指這件?」指頭按著那金剛芭比一樣的女僕艾利索。兩人中間隔著個不算大的櫃檯,互動起來。
照片裡是過去的自己,臉上帶著有些輕挑的笑容面對著鏡頭,身上的服裝有些誇張而緊繃。
忍不住伸手撫上照片低語「為什麼會穿這樣子的服裝呢?」但看到的記憶卻是極度混亂而荒淫的畫面,所以戴維搖了搖頭停止回憶。
轉向身邊的艾德,對方似乎用一種期待什麼的目光看著自己,是想聽到自己的回應嗎?
可惜戴維並不明白艾利索的想法,所以只能攤手「那麼,我該怎麼賠償呢?」
「問得莫名其妙,先走進店的不是你嗎?」艾德笑說,也會意地撥了通電話給自己老闆。得悉老闆早陣子太忙忘了交待會有人來付款的事,艾德抄下了銀碼報給艾利索。
再聽老闆交待了幾句甚麼,掛線時艾利索已經準備好金錢放在櫃檯之上,正眼看著自己。

「給你開個收條。」艾德流暢地在一式兩份的收據簿上寫下銀碼,遞給艾利索,並在上面的數字上打了個剔號,代表雙方已經互相接受賠償金額的交易。
看著艾利索拿起單據,艾德正經起來。「公事對完了。現在,是私事。」

告訴我,你是誰?」艾德聲音比平日還要低,意有著指的問題,也帶著不容置疑的壓逼感,將問題丟給眼前的『艾利索』。
淺色的眼瞳因為問題而閃動了一下,戴維望著艾德沉默了下,然後嘴角淡淡的扯動,對方周身散發的壓迫感並沒辦法影響自己,但戴維卻覺得很有趣。
為什麼對方會知道?而對方知道之後又會是什麼反應?對方在思考什麼?接著想做什麼?
一個個問題浮現在腦中,但看著艾德握緊的拳頭,感受到近乎凝結的空氣,戴維想了想,決定先回答對方的疑問。
戴維,我的名字。」雙掌向上顯示出沒有爭執的意圖,然後眨了眨眼「換我,你怎麼知道的?」
忍下丟出第二個問題的衝動,艾德暗自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是這樣,」無視對方輕佻的態度。像驗證一樣,伸手掃過戴維幾縷髮絲掉落的額,指尖沿著額際往下,停在灰綠眼瞳的眼角處。
放下手,抄起面前的相本舉到戴維視線齊平的位置。對上的正是艾利索原本清澈漂亮的藍色眼眸。「至少給我做像真一點,冒牌貨。」
抓起戴維的衣領湊近自己,「說。真正的艾利索在哪裡。你的目的又是甚麼。」
「真正的?不就在你眼前嗎?」戴維笑的真誠,即使領子被拉扯讓他有點不舒服,但看到艾德的反應讓他覺得有趣。
被拉扯開的領口上露出了部份的傷疤,戴維注意到對方看見時一閃而過的反應。
艾利索死了,而我只是用他的身體繼續活下去而已。」一字一句說的緩慢清晰,戴維按上那揪住自己衣領的冰冷手腕,掌心內傳來對方隱約的顫抖。
事實上他也沒有說謊的必要,如果安蘇沒把自己轉移到艾利索身上,艾利索早該隨著山崩和毒發一起死去。
鬆開手,無法置信的信號在艾德眼裡一閃而過。看著眼前這個掛著艾利索臉孔的陌生人,始終無法理解這個人說的話,以及話裡的意思。艾德咬牙沉下聲問:「因何而死?」
即使他跟艾利索對上的契機是如此的淫亂不堪。但在夜裡曾與自己對桌而坐的溫厚青年,卻依舊留在自己的思緒中。再者在不久之前他們才開心地在302室開了個酒會,大夥一起快樂地鬧過。
左手心按著的照相本還留著艾利索的照片。那是他曾經存活的證據。艾德無法在一時半刻接受艾利索的死訊。
戴維將手抵上下巴托臂思考「他的靈魂因為妖力流失而無法聚合,我只能在他潰散前將他接收。」
看到艾德沉著散發寒意的雙眼低下頭,他不禁思考眼前這位房客為何會有這種情緒,但還是伸手拍了拍艾德有些緊繃的肩膀「嗯……請節哀?」不知道這麼說是否正確,但似乎也只能這麼做。
「別碰我。」撥開戴維的手,抬頭又看見艾利索的臉。不禁咬牙轉開視線。即使妖怪遇上生離死別的機會比一般人多,但並不代表習慣。

白蛇無心,但對萍水相逢的友人仍然有情。隱隱的,他對自己無法及時阻止艾利索飄散的事感到心痛。
可是心痛歸心痛,有些事還是得釐清。再度對上戴維的眼睛,艾德直白地問:「那麼你是從何而來?以後……要接收艾利索的一切嗎?」靈魂侵佔肉體在妖怪間不是新鮮事,但至少他得搞清楚這取得艾利索肉體的是何方神聖。
如果對方是個亂來胡來的小妖,他樂意、也相信艾利索會希望他替自己手刃此人。身體被胡亂操弄,相信艾利索也不會安息。
感覺到那雙眸子裡釋出的殺意,戴維只是抿了抿唇「是的,我會代替他繼續活著。」
抬起了剛才被打掉的手,在艾德沒來的及反應前覆上了對方的額心「至於我是誰?我也正在尋找答案。」半透明的綠光快速融入了艾德腦部,淨化般潔淨的氣息快速流竄過每一吋血肉之中。
戴維知道對方會因此冷靜下來,但他只能消散心魔,無法改變對方的想法,也許利用夢魔的力量可以操縱艾德的心智,但那就不是他來此的本意了。
「如果我是為了奪取這副軀殼,那我就不必救他了。」低頭看著艾德,戴維淡然一笑。
清涼的感覺從艾利索、不,戴維的手中傳來。艾德瞇著眼接受,卻無法反抗。『看來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的想法從艾德腦中竄過。然而不知道是光的作用,還是戴維的話讓他有了對方不是敵人的錯覺。
重新張開眼,艾德靜默地看著戴維。對於艾利索死去的衝擊稍稍淡過,但仍然無法接受面前的人,尤其是跟他住在一同棟公寓。
以後他也會像艾利索一樣,在夜裡與自己對酌聊天嗎?也會取代他跟三樓的大夥一起開派對玩鬧麼?這樣糾結的想法,從艾德看著的綠瞳中不斷浮現。
但無論是哪種可能性,顯然對方已經不再是艾利索了。艾德閉上眼轉開臉,「我想我需要時間悼念一下友人。」不願與戴維再有所交集。
「我的存在不是為了取代,而是為了延續。」戴維看著艾德的眼神顯得很溫和「我不會代替他或成為他,但我不會毀掉他所知的一切,這是我對他的誓言。」
將手掌壓上自己的心口,戴維知道這軀體裡的心存放在另一個地方。
見到艾德的摸樣令他忍不住想,如果保管自己的心的那一位知道艾利索不復存在,那又會是什麼反應呢?
反正遲早會見面的,到時再靜觀其變吧。
戴維順手在櫃檯上拿起紙筆抄寫了一串號碼,然後將紙片對折塞進了沉默不語的艾德手中「這是我的聯絡號碼,你要留著或扔掉都無所謂,我只想說,很高興能認識你,艾德先生。」
整理好衣領,戴維往後稍退了一步,現下還是讓艾德整理自己的情緒吧,於是他轉過身,竄過一道煙霧消失在原地。
「叫甚麼艾德先生呢……你這傢伙……」捏住紙片,他想起傲慢又不修邊幅的艾利索。從認識開始他們就直接喚對方的名字,現在這樣的稱呼刺耳極了。即使裡面的人已經換成戴維。
手攡開,是一串寫得歪斜的號碼。之前自己曾經問過艾利索的手機,當時他說自己不太懂這些。雖然有人送來了一台,但還是沒搞懂。說等了解好之後就親自把號碼送來。
艾利索……嘴巴輕微張合,唸默一遍這短暫相遇的友人名字。
外面低壓壓的天空終於下起雨來,雨聲在播放著音樂的店裡都能清晰聽見。恍惚間還能聽到有人在外面叫嚷避雨。只是誰都沒在匆忙中察覺這家地下小店,以及裡面蘊釀著的、濃濃化不開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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