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海洋仍在翻騰,搜索過一艘又一艘救生筏。直至目前除了屍體外一無所獲。
來得太晚了...、
等候天明的6小時間於臂上留下的指痕鮮明,僅管未曾察覺有過此般舉動。
那是...?!
伸出海面的手睜直著攀上救生筏邊緣,隨即被浪吞沒。
看著不到幾秒的狀況,蒼藍眼眸染上銳利肅殺。
無力自責無從傾洩。
『找到生還者了 ! 』『這裡有一名 ! 』通訊透過單側耳機間雜響起,斷續累積起逐步成形的概念。
死者和生還者相加的數量仍舊不符乘客總數,而愛.沙.尼.亞號的求救通訊從開始到結束約略是8分鐘。
要打撈嗎?
「再一下子...還不可以睡喔。」
輕拍兩個孩子,碎浪濺上小筏,反射地轉過身去擁緊嬰孩,冰冷水體被身旁迅速起身的逆光背影擋下。
「還好嗎?」放下半抬起的手臂,少女懷抱中的小小身軀鍍上晨光色暈,嬰兒肌膚上奇異的紫紅淡去了些。
「你們都會沒事的呢...不要怕。」微微笑著,紫眸中深深疲憊侵蝕著僅著單層襯衫的傷痕身軀。
好暈...
「提、啊...」
波光綠眼悄悄張大,逆光中晃動人影慢慢接近,緊接著響起喜悅叫喊。『這裡有... ! 還活著啊 !! 』『還有小孩子,快 ! 』『奇蹟、奇蹟啊... ! 』全然陌生的語言...但是卻覺得好安心。
纖細肩膀上突然的多出一份重量,聽了一個夜晚的清澄聲線中疲累崩壞著湧出,...提諾...先生?
『來...了嗎?』
回頭過去,綠色眼眸看見一抹溫暖微笑在早晨黃光中綻放、消殞。
....他們已經沒事了...。
放在少女肩膀的手前移,搭上前方修長身影伸來的手掌,即將失去意識的眼中依稀映入熟悉藍眼。
想不起來,好累...是...誰呢?
紫眸中光芒逐漸破碎四散、揉碎為星塵隨風消逝。
「他們...就拜託了......MOI..」不要緊了,已經沒事了....
步伐失去支撐倒下,闔上眼前的最後,恍惚瞥見少女胸前小小手掌輕輕揮動著。
虛弱地露出淺淺笑容,黎明色的微風撫過臉龐。
接下提諾環視,因手中的冰寒體溫牽動眼神。
「帶他們回去。」那個嬰兒瀕死了,得快。
四周海面湧動依舊,僅僅是多出陽光看似有了幾分希望。
儘管那份希冀渺小得虛幻,一如他曾承諾的消褪榮光。
每刻都可能有誰放棄生存,捨棄最後的呼吸沉眠。
而他選擇不去計算和猜測,僅因將無法承受和背負。
臂彎間體溫流失,俯首瞥了眼,抬起目光。
無盡洋面救生筏和乘客漂流,許多相擁身影早已僵硬死去。
沉著收盡眼底,吐出沉重氣息。
救援持續進行,直至又一次西沉,海面星光斑斕若雪。
愛.沙.尼.亞號沉沒,生還者約142人,死亡人數約1000人,其中有500名以上是瑞.典人。
瑞.典政府禁止打撈愛..沙.尼.亞號,該船沉沒地點如今依然禁止船隻靠近。來不及逃生的所有乘客長眠於此。
簡短閱畢草擬出的綱要,隨手放置一旁。
下意識探向腰間尋找長劍鞘柄。
守護著長達百年的,依然能夠輕易消失。仰望斯德哥爾摩夜空,鏡片後蒼色藍眼深思困於海中的恐懼。
嘗試將思想與逝者合一,體驗人民曾經走過的悲痛。
-啪搭。
未垂首,遠眺凌晨波羅的海。
懷錶指針來到12點,於是單膝觸地,以靜訴百年的相同姿態致上全心敬意,獻上所有歉意與感念。
無雨的夜裡磚道上留有幾許水痕。
「請進。」靠上窗沿,雪白被單覆至胸口,淺金髮絲散落肩頭。
「不好意思...是提諾先生嗎?還是愛德華先生...?」纏在湖水綠眼眸上的繃帶遮起視線,治療尚未痊癒的傷口。哪位呢...還是護士小姐?
走向端坐床畔的少女,陽光絲絲柔柔地落入室內,在雪白床褥上躍動閃耀,瞇起眼眸溫煦淺笑著啟口,
「請問打擾到妳了嗎?這兩個孩子今天就要回去,所以...」
靜靜回身對門側頷首,煦陽溫暖漫過地面化為金黃海洋。
「不會的、你們已經沒事了嗎?」
偏著頭轉向聲音的方向,努力眨著眼卻仍是一片黑暗。被擋住了...『謝謝姐姐,我和妹妹都很好。』咦...德語...?生澀語言聽得出是在笑著...太好了...
抓緊柔軟綿被的手指放鬆下來,謐靜微笑。
「要多保重喔,你們都是...」
不捨的恬靜笑著,食指輕觸唇瓣,「請問...可以告訴我名字嗎?」希望以後還能再看見你們...
『名字...』輕拍著猶豫著躊躇不前的男孩,低下身讓視線齊高,淡紫眼眸迎上對方的視線微笑,「有件事希望你們記住呢...你們都不是孤單一個人,很多人在幾天前...」眸光暗淡著染上哀傷痛苦,「但是,從今以後,你們的生命有他們在支撐著。」為了他們而活,為了他們堅強地走下去。
「剩下的請讓我們來記得就好呢。」放下撫摸男孩頭頂的手掌,輕柔握起女孩白皙的柔軟小手,「這樣就夠了呢。」
把痛苦和不堪交由我們記得,我們永遠也不會忘記。
『請稍等一下...』在門扉邊停下步伐,男孩倏地轉過身去,仍舊是那份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口吻,『Helen...我妹妹的中間名,』
『也是我母親的名字。』最後一句話語回響病房,聆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靜謐微笑中漸漸有淚水混雜。
「哥...哥、...哥哥...哥哥......」舉起被單遮掩細聲啜泣,胸口仍痛著。
失去牽起手的溫度,失去沉著溫暖的嗓音...失去回去的地方。好痛...
沒有辦法忘記...哥哥.....
「好痛...哥哥、好像永遠都不會好了一樣...」
腳步聲突然在門邊響起,彷彿有誰自始至終一直靜立門旁。
「對不起,請問是哪位呢?」
規律步伐漸漸接近,訪客始終一語未發,踩過一地陽光。「那個...請問...?」瑟縮向床角後退,下刻白皙指尖被沉默靜靜托起。咦...好...溫暖、的手...
像是....
「抱歉,吾輩嚇到妳了,小列?」
單膝曲起落坐床沿,牽起妹妹的手低語,什麼瞬間撞上胸膛,沾濕襯衫卻柔軟溫暖。
抬起手撫上柔順髮絲。
「瑞先生...」修長身影沉默單跪於花束前,海風吹過掀動衣襬飛揚。
我們...能夠為他們帶來什麼呢?
鈴蘭花束於指間綻放,雪白細鈴無聲響徹山谷和海洋。
推了推鏡框,轉而跟著凝望洋面,手中自然地捧著另一束花。
「讓他一個人先那樣吧,提諾。」
有太多是無法超越的,這時候除了靜默承受...沒有其他辦法。憤怒和悲痛不會有任何結果,只是徒增傷口的深度罷了。
本以為能從瑞.士身上獲得的方向,事實上也更為抽象。
...除卻那句"吾輩會還你一個新的艦用繩索掛勾。"
將手浸入潮水,海浪一波波纏上手腕、退去。帶走花瓣與悼念,沖刷出純粹痛楚。
起身走向港邊,拋出花束後閉眼。
再多也無法換回失去的。
而傷痛是永久存續。與國家一同走下無盡歲月,沒有一日得以忘卻。
暖流自指尖攀附而上。
瑞先生的手顫著...
鬆手讓鈴蘭順著海流漂遠,北國陣風吹向波羅的海,將祝福和祈禱帶去。
失去的悲傷,我們比誰都更明瞭...
空蕩的痛楚,但願不會再有人必須承受。
請守護我們。
清澈低語翳入風,伴上最深的沉痛。前往那希望話語能夠抵達的彼端。
靜默睜眼,收緊手心。
斯德哥爾摩和塔林迎來沉沒後的第7個黎明。
Please remember our sorrow.
請記住我們的悲傷。
And please remember our regret,
請記住我們的遺憾。
No matter which desperate circumstance you're in ,
不論在何種絕望處境,
Please remember not to give up.
請記得不要放棄。
Never ,Never, Never give up.
永遠不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