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凌晨不到數小時,但數以千計的民眾卻在寒冷的夜風下,帶著安靜壓抑的期盼,集結至第一檢查哨口。
跟隨著人群移動的自己,沒有想過稍早的記者會上沙博夫斯基隨口的一番言詞,會演變成此番局面。這是個永誌難忘的夜…
媒體政治部部長沙博夫斯基正在冗長的記者會上,吞吞吐吐地對台下的記者稿讀著新制定的國外旅行指導方針。
「真他媽無聊斃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呵欠『啊~啊~快點結束吧…』聽著形式近乎一成不變的問答,頗感無趣地側眼看向台下記者們『喔!這女的好辣。噗──!這老男人西裝褲拉鍊沒拉───欸!』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
媒體群中,混在幾名義大利記者之間坐著的,是許久不見的菲力西亞諾。對方看見自己終於注意到他,開心的舉起雙手小幅度的朝自己揮手。
看到可愛又有朝氣的菲力西亞諾,興奮的想過去捏捏他臉頰,大力擁抱好好打招呼。但礙於記者會中,實在不便抽身,只能擠眉弄眼的隔空向對方打招呼。『嘖!君特這傢伙最好趕快唸完他的講稿,等結束本大爺可要好好找小菲力聊聊!』
有些懊惱的看著從自己頭頂飛向副駕駛座坐穩的小鳥「小菲力該不會是吃壞肚子吧?」狐疑的想起記者會時,一名義大利記者在提問新指導方針何時生效,而沙博夫斯基回答完現在立刻生效後,菲力西亞諾那像打了興奮劑一樣亢奮不已的反應。
事與願違的, 在7點記者會結束的當下,菲力西亞諾便急急忙忙的離開會場,而自己連話都來不及說「難得可以跟可愛的小菲力好好聊聊…真可惜…算了…反正本大爺一個人也很快樂。」大大的嘆了口氣,駕駛座上的自己耷拉著腦袋,拉下手煞車,無精打采的駕車返回住所。
隔著門板,便可聽見家中的電話如警笛蜂鳴地瘋響不止,開門入室,不意外地看見顯示未接留言的燈號閃爍紅光『八成又是打來罵本大爺今晚記者會上沒規矩…』不耐煩地拍開電燈開關『大爺才懶得聽那又臭又長的教訓咧!』大步邁入廳內前往浴室。
站在蓮蓬頭下讓水柱沖淨泡沫時,無以抑制的翻湧情緒讓自己皺起眉頭,直至內心深處的騷動無止歇地一波波傳來「這到底怎麼搞的?」無從解讀的激昂情感令自己心煩地栓上水龍頭,拿過毛巾將身體拭乾。
擦著濕髮回到客廳一屁股坐下,電話鈴響稍斷後又即刻響起「靠!管你是多有耐心,今天沒能抱到可愛的小菲力,本大爺沒心情聽人碎碎唸啦!」不悅嘟嚷著抄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螢幕上浮現了本日的新聞頭條,柏林圍牆倒塌的字體粗深,令人無法忽視「即刻生效。」沙博夫斯基的聲音自喇叭發出。
原本只是個宣布新制指導方針的記者會,沒想到卻成為開放東德邊境的的新聞頭條。從部下那得知這項消息之後,馬上抓著大衣前往機場,連夜利用特權搭機趕往柏林、基爾伯特的住所。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手上的報紙已經皺到看不清字樣,那句「柏林圍牆倒塌。」卻還烙印在腦海中,未照劇本行進的發展不是蘇聯所期望的,當初沙傅夫斯基的演講並沒有出差錯,自己也有透過電視全程觀看,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必須找基爾問個清楚…』
到達基爾伯特家時已是清晨時分,用備用鑰匙打開門鎖、大步跨進屋內「基爾,這是怎麼…」喊到一半發覺客廳空蕩蕩的,屋主似乎不在。
「走了嗎…」環顧無聲的內室幽暗,像似不曾有人居住般靜默『也是…這種值得慶祝的事情他怎麼可能缺席呢?』自嘲的笑了一下,卻難掩心中的失望。
坐靠在門邊背貼著冰冷的牆上已經整晚,當聽見粗暴的開門聲,輕微轉動有些痠痛的頭頸,緩緩從手臂間抬起,凝視著那驚慌跑入房中,背對自己倉促喘息的伊凡。
雖沒有正面直視也可以感受到他哽住話語後,旋即而來的落寞彷彿連肩頭都壓上重石。「你以為本大爺走了嗎?」輕聲開口後,對方倏地回身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本大爺想…」看著伊凡那泛起血絲的眼眶,嘴巴開闔著卻又不知道開說什麼。
「基爾!」不等對方有所反應就衝上前將人抱入懷中,感受著熟悉的體溫,焦躁的心情瞬間平復了些「原來你還沒走…」
「……本大爺現在還沒走…至少…」不知為何,自己雖像禽鳥歸巢般急切。心底卻有個聲音,低語著…至少在最後要見對方一面,但事實上,真正見面時卻無語的令人無措「…本大爺等會就要離開了。」
一想到如浮木般緊攀著自己,深埋在脖頸處下對方的面容有多可憐兮兮,自己便感到沒轍。有些僵硬的抬手,撫放上對方腰背,笨拙的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下顎抵著對方寬闊的肩膀低語出聲「你自己保重。」
「基爾…」知道對方這番難得的舉動是在同情自己,想生氣的大吼、想直接把基爾伯特鎖在身邊,但因家人逐漸出走而起的糟糕的身體狀況,並不容許自己過度任性,只能哽咽的將人抱得更緊「留下來吧。」
知道伊凡此刻的話語,不僅僅只是想跟自己傾訴,自從他家上司放寬對東歐的控制權後,已經有太多人藉著他耗弱的時機離開他,可笑的是,自己本身倒是從沒想過能有機會離開伊凡回到家人身邊「說什麼傻話…已經看過全球新聞了吧?」
原本緊緊環抱自己的手臂,現在更是勒緊,彷彿如此自己便不會離開「……」無視於背骨傳來的疼痛,抬手捧起對方臉龐,不意外見到那紫玉般的眼睛滿溢著水霧,指腹滑過因低燒而發燙的眼眶,將對方溢出的淚水擦落「這種狀況不是你或本大爺開場記者會說這是場誤會就可以解決了。」
對方的面容在水氣下變得模糊不清,殘酷的話語卻一字不漏的傳進耳裡「不…」像小孩般拼命搖著頭想逃避現實,不肯承認即將面對的孤獨。
「好多人都離開了,但我瞭解基爾…基爾不會的…對吧?」說著耍賴的撒嬌話,但心底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已經不足以留住任何人。
不懂明明已經努力對大家好了,為什麼最後他們還是要選擇離開自己?這次的誤會更是讓基爾伯特不得不走『阿爾弗雷德……這就是你的策略嗎?』在無奈的事實之前,此時的懷疑顯得如此無力。
「討論本大爺的意願如何沒有任何意義。」雖明白那是沉痛的哀鳴,但無可逆轉的現況讓自己僅能推開對方,讓彼此之間空出些許空間。
事態已經擴大到無法收回,不管再說什麼都沒用『沒有任何意義…』低垂著頭,用長長的劉海掩蓋住不甘的表情,與對方隔開的距離讓自己冷靜了些『沒有毫無意義的…』
「…當然有意義囉~」一度緊握的雙拳已經鬆開,再度抬起頭時又是那副猜不透的笑容「基爾很清楚吧?最終是我願意讓你離開的喔…是俄羅斯自願放手的。」以從容不迫的態度敘說著,語末的輕顫卻透露出自身的僵硬。
行走於清晨的白霧中,聆聽迴響在耳畔邊皮鞋踏過通往圍牆邊的石板路上的行走聲,那是自己與跟隨在身後數步如影般的伊凡,步伐聲雜亂而徬徨,一如無解於為何子夜時分檢查哨開放後又折返回住所的自己,一如無法挽留卻又堅持要送自己進西德的伊凡。
陽光蒸散了晨曦時的冬霧,柏林已湧入成千上萬從德國各地匯集而來的民眾。不遠處布蘭登堡門前,指揮家帶領著樂手們一遍遍奏響著《歡樂頌》,樂曲和鐘聲與人民喜極而泣的聲音響徹雲霄。
低頭看著殘破的碎石,昨晚這裡本該豎立著那堵圍牆,綑住自己與路德維希的枷鎖。一夕之間,隨著不實的謠言與其之下人民的願景而崩塌。對現實不真切的恐慌感,讓自己不安的四處張望,想從人群中找到那令人熟悉的身影。
透過大開的哨口,眾多人民彼此探尋、相互擁抱的間隙之中,看見了正緩緩自人潮中向東德行走的路德維希,那張望著旁人的舉措總在巡過身旁的人後透出一股失望『威斯特──』終於能肆無忌憚的好好抱住對方,那近似疼痛的狂喜驅使自己邁開大步,在對方不經意間時用力地環抱住他。
「抱歉,我…哥哥!」只聽見路德維希未盡的歉語,緊接著便是將自己給緊緊抱住的擁抱「小基爾~快給葛格親一下~♥」「基爾伯特!」但還來不及感動,身側、背後在短短的時間裡,已為人所撲撞、圍抱「嗚哇…!伊莎、法蘭西!」在狹小的空間中,所見盡是自己熟識的人們。
「還以為小基爾…太好了吶…」安東尼奧從背後傳出的濃重鼻音透著慶幸,令自己有些難為情「科瑟瑟瑟~本大爺好得很!當然太好了!」說著逞強話的時後,視線自眾人臂彎的間空裡望出。遠在激動互擁的人們之後,伊凡獨自靠在殘缺破碎的牆旁。
他的臉龐依舊掛著屬於他似笑非笑的微笑,但在自己眼中那張笑臉卻如似働哭悲泣「伊…」正想開口眼前瞬時被粗壯的手臂所屏蔽「終於回來了…」路德維希環抱著自己,帶著哽咽的聲音從上方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