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房間中央佇立著一隻小丑雕像,雙眼笑的彎彎連帶嘴角也大大彎起,大紅眼圈之下塗著的是亮黃色的十字星星,紅色唇膏一路拉開直咧到耳邊,彎著手扭著腳正做著滑稽無比的動作逗人發笑。
若說左邊的房間氣息沉重,那麼右首的房間相比之下,氣氛似乎歡樂許多--雖然目前看來的確如此。
「星期天被飛刀斷手--唷。」這麼哼唱著,踏入房間的腳步些許踉蹌,不過沒關係,沒事的。
「被斷手...」那麼等等大概不會是太過舒服的畫面吧。想到小丑跌落球體後歪曲的死相,路德不自覺在腦內模擬起星期天被斷手的姿態會是何種模樣,隨後他瞪大眼朝史塔夏靠過去了步。「我說...上幾次咱們走出房間的時候,會承受跟屍體所表現的動作一樣的感覺沒錯吧?那麼--」
男子不禁認為小丑的笑好似參差著譏笑,如同等待二人自投羅網、等待他們在痛楚之下飽受折磨致死,然後它便會再次站上圓球,跳著舞步直到再次有人出現,又或者無止盡的表演下去。
「......有辦法去除痛覺嗎?」平淡的說著,雖然至今疼痛都僅僅如同幻術一般來得快,去也快,但沒人能保證一直也都是如此。路德眨眨眼面對少女。「或者是說,你認為我們也會感覺到痛的原因是什麼?」
「不--知--道--」拖了長音回答,清脆嗓音在室中撞出陣陣回音,而接下來的話語是如此的文不對題。
「...算了,問妳也是白搭。走吧。」自討沒趣的撇撇嘴,商店主人先行一步打開門扉走了出去,果真瞬間又是感到與上方懸吊屍首動作相當的手腳輕微扭曲,然而肢體本身依然沒有問題。
「我們...好像是跟魁儡似的啊--唔、莫非......」不顧女孩是否注意到,路德繞過幾具屍體來到如同二人形象的屍首之下,向上望去。「大概跟這兩個玩意有關吧,他們的存在很不自然吶。」
肢體扭曲一下是無大礙,但是當小丑雕像也轉頭凝視著自己就不一樣了。
『嘿,妳也上台來嘛。』尖尖細細的聲音混雜笑語,視線直直的盯著自己,『一起笑嘛,吶,反正不過就是場鬧劇而已嗎?』
「--嗯?」回過神時已身在房外,門還沒關,回頭再看一眼小丑,雕像依然直視前方,像是剛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沒有聽見史塔夏的問題,也可能是當作平時對方所歌詠的無意義辭彙,男子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僅專心地觀察著被畫著小丑妝顏卻難以掩飾死者氣息的屍體。「可惡...如果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微瞇起眼,看著男子抬頭仔細研究,大致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短短的笑了一下,害怕什麼呢?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於是小手抓上眼前屍體的腳踝,指甲陷入甚至掐出了一點血絲,雙眸則動也不動的盯著對方,看看究竟會有什麼反應呢?
「痛!」腳踝傳來被人緊掐的刺痛,青年差點沒因腿軟跌倒在地。「妳這......」咬牙以有些幼稚的心態指尖襲上和少女酷似的屍首,朝腰際狠狠戳了下去。
「唔!」腰部本來就無任何遮蔽,沒有衣料可以減緩衝擊。戳刺的痛感讓自己瞇起了眼,那剎那微微咬了咬下唇,看起來就像是個無助的少女一般。
不過這樣的表情也只是一瞬,下一秒,眼睛睜大帶著濃濃的興味,抓著路德屍體的腳踝扯了兩扯。
「好好玩吶,路--德,我們來玩?」眨了眨大眼無比無辜,帶著些許求懇,「吶吶,來玩嘛玩嘛,為什麼要這麼認真呢--」
「沒想到妳也會有這種表情--啊靠、」多虧事先料想到對方亦會有所舉動,不過難以抵擋的力道仍舊直接貫穿,導致男子一個踉蹌。穩住腳步後搖了搖頭,似乎頗為疲憊的嘆出口氣。「哪裡好玩啊...我們還是直接去看下一道門吧。」
沒有異議,只是惡作劇似的再扯了腳踝一下才繼續前行。推開第二扇門時早已習慣萬目齊注,中央的小丑微扭著頭還是歡樂的笑著,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但是當視線落於手臂,一把鋒利的飛刀正插在臂膀中央,血液就這樣從傷口溢出,沿著下垂手膀繪出一條刺目的鮮紅紋路,滴答、滴答、滴答,在地上積成了一灘小小的血窪。
紅色的……
視線一晃,腳步不自覺踏前的同時,「啪」的一聲,整隻手臂就這樣斷裂掉下,落於地面的聲響不似石雕反而像是真正的肉體一般。
「......」懶得對女子的惡趣味再爭辯,這樣下去只會沒完沒了。踏入房間的那刻彷彿嗅到血腥味,然而下一秒便徒留顏料所帶有的特殊氣味,濃烈嗆鼻。不知道原料是否全然為顏料的紅色液體順著肢體溢出,並在斷面滴落地面的景像,路德僅是露出一抹難以解讀的神色便不再有所反應。
「是呀,斷了,等等我們的手也會斷吧。」伴隨呿聲,冷冷的說道,帶點自我嘲諷的意味,青年這麼開口。
又踏上幾步,腳下已是眼球爆裂與鮮紅血窪混合的液體。聞起來,確確實實,是血的味道。
「還沒、結束嗎?」小小聲的,看著地上的血窪斷去的臂膀與小丑的笑容,吶吶好諷刺哪好諷刺吧?還是要笑著喔?一直一直一直、都要笑著--
於是腳步略微搖晃仍然輕巧,踏下的步伐如同舞蹈,一蹦一跳、一旋一繞,不顧男人的反應來到門前,握住門把,推開--
預料中的劇痛襲上手臂,尖銳的刺痛讓呼吸停頓了一秒,緊接而來的是鈍鈍的痛感,若有似無的、一陣又一陣的淹沒自己。
「唔……」握著手大口喘氣,即使如此仍然掙扎著移動。這一次,沒有做任何停頓,懸吊的屍體們冷冷注視著,嘴角帶著的笑容似乎又上揚了幾分。
「?」少女有點奇怪,與先前的詭異不大相同卻也說不上來是哪處不對。沒看出緣由的青年只是手叉腰看著史塔夏和雕塑對話起來,明明小丑的臉依然是那樣僵硬而虛偽,女孩卻絲毫不在意的樣子。
......。沒有開口提問,女子的高跟鞋因著跑跳在地上造成突兀的蹙音,是那般清晰的「叩叩」聲響,做好心理準備後,路德咬牙踏出門。
「呼唔、」絲毫不令人感到意外的鈍痛一技一技撞擊骨骼,看見對方竟拖著傷臂步步前進,雖摸不透想法仍舊跟上。直到二人來到最後扇門前時,疼痛亦已散去。
門推開的同時銀光閃過,幸好自己下意識的低頭。於是冷光削過頰邊是金屬的溫度,路線筆直穿過斷臂小丑雕像的咽喉,「噗嘰」的一聲,插正在後方眼珠正中央。
斷首的雕像鮮血狂噴,將所見之處染成一片鮮紅。但是自己的眼睛注視的,卻不是那個。
小丑的頭躺正在自己面前,空洞的雙眼圓睜,直瞪著前方。
銀色劃斷幾根髮絲,直直射穿那人造的頭顱,看著噴濺著豔紅的脖子連結處,路德卻連眼也沒眨半下。是假的。這樣的事實未知何時終於成為他思緒中唯一所信,既然是假物,便連感到噁心都無需。
「哼、」輕哼聲,來到紫髮少女跟前。「這下結束了吧?我們離開?」
滿是鮮血的房間無論再怎麼不怕,仍然令人厭惡。
「嗯,結束……」
無意識的回應,可是視線還是直直的盯著小丑。
吶、你很開心嗎?
怎麼回事?挑眉狐疑起來,伸手拍拍女孩的肩,但對方毫無反應。「啊啊真是麻煩。」直接拉住其中一隻小手,朝外邊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史塔夏眼中閃過的狂亂。
門「喀啦」一聲打開了,斷首的痛楚鋪捲而上,吱嘎折斷的骨頭如同竹籤般脆弱,無法供給氧氣的痛苦使得青年眼前一花。
嗖。
冰冷溫度切過喉嚨,接著是一片無知覺的麻痺與鈍痛。那一瞬間眼前一黑,不顧男子仍拉著自己便已跪趴於地,掐著喉嚨拚命的咳嗽。
「唔咳、咳咳,噁--」咳的連淚水都逼出眼角,抬頭卻看見屍體們的目光都集中過來,就如同那房中的無數眼睛一樣,一眨、兩眨、三眨,哈哈哈,妳看看妳,不能哭哦,要笑、要笑。吶吶,妳說妳很開心的不是嗎不是嗎不是嗎?--欸,還沒完哦,妳以為妳可以卸下責任了嗎?
於是笑聲此起彼落的響起,遙遠如同觀眾席彼端的嘲笑。舞台燈光打在自己身上。好熱。這是自己的第一個想法。
穿著可笑的服裝,演著荒唐的戲。
誰管妳開不開心呢?
因為妳是丑角啊。
屍體們像是被人用刀子割開唇邊,嘴角上拉直咧到耳邊,甚至露出黃白的牙齒與粉紅色的牙肉,蠕動著嘴唇,紅褐色的鮮血淋漓,甚至飄出了淡淡的腥味。
要笑哦,笑不出來也要笑哦?
「笑、要笑,呵呵呵,可是……」
可是不開心哪、不開心呢。怎麼辦怎麼辦?笑不出來,怎麼辦?
變化是寂靜無聲的,誰也沒注意到逐漸轉紅的髮色。男人仍然一無所覺的握著自己的手,還在因為剛才的疼痛大口喘息。
「路--德。」
喊了一聲,混著淚跟笑。
「我在笑、還是哭呢?」
男子還沒反應過來,但是沒關係唷。
一無所知的,才更有戲劇張力嘛,對吧?
於是艷紅巨剪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桃紅色的雙瞳狂亂,反手抓緊男子手腕不在意指甲嵌入肌膚,鋒利剪尖已朝著男子直刺下去。
少女的姿態十分扭曲,足以稱作令人不寒而慄,手不自覺捏緊,連是否弄疼對方都無暇顧及,只因那張稚嫩的臉龐此刻已不比上方懸吊之物好上幾分,吊線人偶般扯拉上揚的嘴角不自然而駭人。
「......」當那個沒有變的叫喚聲響起時起他就動彈不得,震驚和其他情緒混雜一塊兒,化成難以嚥下的真實。
就如同她的問題我在笑、還是哭呢?說實話,路德分辨不出。那雙澄澈的金瞳逐漸變得混濁,有什麼不同於原本的色彩跳轉著,像是人群圍著營火轉著圈,卻分不清是為愉快的旅行抑或者進行某種黑色儀式,晶亮的火花在空中造成點點星火,接著瞬間消逝;隨著燄花數量的增加,引燃什麼似的終究成了一片火海。
「妳、!」紅色巨剪便是那樣理所當然浮現女子掌心,以超越常人想像的速度朝自身襲來,被掐緊的手自動向上擋去,「鏗鏘」聲霎時傳遍整個房室,未知何時重回的武器握柄處替他承受下整個攻擊的力道,卻也同時讓青年震飛出去,撞上門與門中間的壁面。
「咳咳、」煙霧散去後,路德以最快的速度起身--即便手掌被這一技通過金屬握柄還能造成強烈殺傷力的攻勢給逼得麻痺,甚至刺痛起來。這個力量......果然一點也不普通,髮絲已被染成鮮紅的、叫做史塔夏女孩。
將武器挪到無事的左手,迎向不給喘息空間的下波攻擊。
半跪,起身,高跟鞋清脆兩響立定。手中巨剪揚起,目標不是遠方掙扎站起的男人,而是眼前無數個、無數個緊盯著自己的視線。
「散--場--囉?」話聲出口,巨剪已朝著屍體剪下,片刻之間已有數個屍首遭殃。或被斷下肢、或被剪去一半身軀,正的斜的、左邊右邊,暗褐血液滴落伴隨「碰碰」落地聲響沉重,撞在地上的肢體扭曲,殘缺的顏面還看的見瞪大眼瞳,彷彿正在進行無聲的喊叫。
啊,結束一切吧。
揮手揚起剪尖併攏,刺穿下一個屍體的肚腹,一轉一扯已拉出一圈肚腸嘩啦啦的落在地上。而高跟踩過血肉是如此不在意,於是褐紅飛濺染上白皙肌膚,房中瀰漫著濃濃的腥臭味。
「唔、糟了--」比起能夠事先預測的揮擊動作,沒來由且無目標的亂砍更加危險,尤其當代表自己的屍體亦在其中之時。一個箭步衝上前,搞不清楚女子為何會變成如此狀態的路德,目前的優勢大概就是尚保有意識以及武器的攻擊範圍較大吧--又或者說,暫時是如此--
揮出的長鞭繞緊了女孩纖細的手臂,在下一回攻擊開始前先行將她扯倒在地,但,如此一來,即便失去意識,標靶也會變為自身吧。
是誰?
巨剪大開停在男子的屍身之前,卻在最後一秒被趕上阻止。身體失去平衡之時看了對方一眼,不過那一刻不見任何懊惱,嘴角勾起的反是燦爛的笑。
下一秒,巨剪迴轉方向,順著對方拉扯之勢直撲對方懷裡。
不妙...會死,除非--右手朝下探向另邊腰際,摸到熟悉的觸感後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緊張,微妙的心情使他微愣下才抽出紫色的武器,在最後一刻朝前抵住。
不過,刀尖依然劃過臉龐帶來冷冰感及刺痛,緊接而來便是溫熱的、黏膩的鮮血流淌而出。
「嘶......」右手先前已遭受過一回強力的撞擊,此時又二度蠻力阻擋重傷,止不住的微抖起來。
這樣下去沒有意義也沒有勝算的事實讓路德決心先開口大喊再說:「喂!女人!聽得見嗎?」
回答還帶著笑意。既判斷長鞭不利於近距離攻擊,於是乾脆處於男人懷中,連著左手的長鞭及麻痺感一起忽略,右手單執巨大紅剪,剪尖迴旋畫出紅色弧度,在男人後背斜斜拖出一整條殷紅。
「呼嗚、」感覺得到後背傳來的疼痛,想必是銳利的刀尖連同外衣一併劃破直至皮膚。忍著痛拉回觸手,纏捲上少女另隻手臂,扯緊對方雙手。「滴答、滴答」如同玫瑰花瓣似的血滴點點落至地面,開出數朵艷紅華麗的血花,女子的力量比他的想像要大得多,沒有餘裕時間能夠談上多少話。「妳以為妳現在是在做什麼?!」
若能弄清這點,或許會容易些。
雙手遭束縛令自己停止攻擊動作,眨了眨眼動動手指,偏頭微笑其實在暗中評估。
「我知道我在做甚麼唷,」桃紅雙眸混雜瘋狂,但是話說的是如此堅定,像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謝幕了,散場了,所以--結束了,對吧?結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驀然爆出的尖笑令男子一呆,於是瞅著空隙抓著長鞭大力回奪,趁著男子失去平衡踉蹌之際早已脫出束縛,巨剪再次朝著男子直直刺出。
老早預料到女孩會有如此動作,穩住腳步的同時左手舉起皮鞭直直揮出,利用纏捲而上並被彈開前的剎那改變攻擊軌道,自己再一個迴身擊出觸手型的武器。整個動作進行同時,後背傳來隱隱劇痛,想必傷口已和衣物弄得一片血肉模糊,不過無暇顧及這道阻力,現在若是因而有所遲疑迎來的可不只是這樣簡單的結果。「妳這傻子!不是妳說到死前都沒有結束的一天嗎?逃戲的人。」
上一間房間是他遭遇到難以想像的幻象與負面效應,從女子當前的反應看來也許亦碰上了類似的情境吧,然而路德搞不懂的是那突然艷麗亮紅的髮絲和瞳眸,自改變那時起,史塔夏彷彿...便不再是她自己。
一擊不中立刻後踏,不留半點空隙給對方攻擊。男子的話語入耳只是笑了笑,彷彿那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一般。
「可是現在呀,應該要結束了唷。」哼出的回應曲調怪異,一手提著握把一手握著剪身,原本艷紅的剪刀因血液而更添亮澤,「因為我在笑,我在哭--吶吶,我問你,我在笑還是在哭呢?」
問題回到起初,踏著步伐如同優美舞蹈,繞著男子轉起圈來。
「我在笑嗎?我在哭嗎?吶,你有聽見嗎?」不在意歌詞怪異,一蹦一跳於是跟鞋敲出節奏紛亂,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血液順著剪尖滴落在所經之處綻出點點腥紅。
「那是齒輪轉動的聲音喔,那是紅幕降下的聲音喔,」一邊唱著一邊越轉越快,最後歌聲如同在四面八方響起,還伴著咯咯笑聲,「那是結束一切的暗號唷?」
女孩的語句中似是有跡可尋,但在他尚未來得及想出關聯前紅色巨剪老早便有劃破空氣來到跟前。甩過觸手扯離剪尖,路德實在無法確定怎麼樣的答案才是對的。
「...這齣戲爛透了。」先是自言自語地啐了口,隨後提高音量大聲的予以回應:「當然聽見了!妳在哭。」
比起張狂不實的笑靨,青年倒是對那抹哀傷神色更為好奇,答案是對那好,錯也罷,反正究竟是否真得有著正確答案這種東西,無可得知。如同正猜測著紙張背後的塗鴉,或許是黑、或許是白,更有可能一片空蕩,明明有莫大可能是無意義之舉,還是傻傻的回應,哪怕獎勵也許並不存在。
「那我臉上的--是、什麼--呢?」
沒說對錯,跳脫的詞句狂亂的舞蹈如瘋狂的舞者踏著舞步詭譎,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沉重的巨剪提在手上卻相當靈動,繞著圈的速度迅疾,不時尋找著防禦空隙進行攻擊。
腳下的屍塊早已碎裂殆盡,但是啊聲音還在吶、吶吶,真是討厭。是誰在說話?
「是什麼...」是指得表情嗎?戰戰兢兢的化解迎來的斬擊,即便如此大衣上仍舊開了不少口子。索性扯下已破破爛爛的紅色長衣丟棄一旁。若是不再快點可就--也不顧判斷是否正確了,路德閃過兩道攻勢,隨後答話:「假惺惺的笑,但妳是在哭沒有錯。」
巨剪大開,鋒利邊緣直取對方腰際,如己所料男人以長鞭擋下攻擊,但是怎麼也想不到巨剪分解雙劍是如此迅速,剎那間空出的左手劍直取男人脅下,速度快的令人反應不及。
但是自己在笑還是在哭呢?那一刻竟然恍神了,於是攻擊停滯的空檔沒有被放過,唰唰兩聲,鞭梢掃過皮膚引起熱辣辣的疼痛,直直纏捲上手中武器以及手臂,轉瞬之間攻守之勢反轉,雙臂再度遭受束縛。
「假的呢?真的呢?」
喃喃自語著,像是壞掉了一般,神色帶著幾許狂亂又摻著些許哀傷,但是臉上的笑容是分明的。
啊啊、啊,原來--
「吶,笑不出來的時候,該怎麼辦呢?小丑。」
抬頭看著男人這麼問了,臉上的笑容分明,可是眼角滑下的液體是什麼呢?
「......!!」咬著牙收緊繩鞭,這回事先利用觸手將二人四周圈繞起以爭取更多時間和女孩交談。若是從史塔夏的角度來思考,說實話也不難分析初變成這樣的理由,經過看似毫無意義的對話中路德已看出些許端倪,然而是否正確仍然有待嘗試。
看著淚滴自稚氣的臉龐滑落,青年如今堅信屬於她的神情應是傷悲,那也就是說......無法哭泣的原因是--
「...把嘴角垂下吧,戲已經結束了!」
戰鬥的本能促使自己掙扎,力道大的不似纖弱的身子所能負載;可是腦子轉呀轉的好疼啊,結束了嗎結束了嗎?可是眼前看著自己的是誰呢?是觀眾是眼睛是屍體是--
還沒思考完身體已經掙脫束縛,腳步踏前左旋閃過長相奇怪的紫鞭,右手上甩擋下再度襲捲而來的長鞭,左手前送,劍尖已斜斜插入男子右脅。
「是啊,」桃紅雙眸迷茫看著男子吐出一口血,轉了轉手更加深入,於是第二口鮮血噴出盡數落於自己前襟,「結--束了?」
結束了吧?最後、一個。
可是還有兩個屍體掛在樑上,還有四隻眼睛看著自己,還有兩個嘴巴、在笑。
要毀滅他們吧,那眼前的人,又是誰呢?
提手,撤劍。
鮮血濺了自己一身,於是紅髮並雙劍染得更加艷紅。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看著摀著傷口倒地的男子,神情恍惚。
「所以已經結束了吧,所有的--」
看著自己的指間染滿殷紅,微微偏頭連帶髮飾也跟著微歪。失去的理智逐漸回轉,大腦緩慢的思考、思考、思考--
「真的結束了嗎?」張著雙眼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不考慮對方是否已經說不出話,像是不確定般再問一次。「真--的嗎?」
「咳、咳咳、」跪坐在地,刺入的傷口以及拔出的二度傷害,令他說不出話,想開口吐出的也盡是些血沫,地面一片殷紅分不清是先前還是此時此刻濺灑而出的鮮血--啊啊是很漂亮的紅色呢...轉瞬之間,灰色調的襯衫已然變成漂亮的赤色。
眼前變得朦朧,他還能分辨得出女子的聲音和問句,但那嬌小的身影已經與背景糊成一片分也分不清。是紫色。那頭艷麗的髮絲,現在是浮誇的紫色呢,縹緲不實,就彷彿是在這間斗大房室裡的小丑與畫作擺飾那樣。
伴隨呼吸的痛,青年沉痛蹙起眉,發出的微弱聲息聽起來就只是「嘶--」,聽不出半分語意。試圖釐清什麼般猛地一個前進,苦澀喘息因此變得更加顯著。
史塔夏的表情會是什麼樣子呢,傷感、愕然、輕蔑、愉悅,還是快樂?和少女臉龐相形巨大的手撫上對方頰側--畢竟他已無從判斷對方是否看著自己--視線飄忽的翠眸掃向應該是那雙黃澄大眼的位置,虛軟的開口:「是啊...結束了。」
然後語句就在此戛然停止,嘴邊湧出的血液似乎滴滴答答落至對方衣裳之上。
瞪大的澄黃雙眼看著男人頹然倒在自己懷中,於是一口又一口的鮮血就這麼將胸前的桃色緞帶染成艷紅。恍惚的碧色雙眸對上一瞬又即渙散,聽見話語的瞬間長長吐出一口氣於是身軀亦跟著放鬆,險些托不住男人沉重的身子。
「路--德?」拍了拍臉沒抓穩力道,微偏著頭看著呼吸虛弱的男子,髮尾兀自凝著殷紅,「起--床--了?」
可是那雙碧色的雙眸眨了眨,沒有回應、就是沒有回應。隨手扯下身旁屍體的衣服壓緊傷口,於是血流漸緩也不知道是真的堵住了亦或流失殆盡。
啊啊、怎麼辦呢--
試圖忍痛分析傷口深淺,但每一回的呼吸都是折磨,吸氣才到一半便被疼痛壓過,僅能又把空氣吐出。「哈啊...」自己應該是倒在了女孩身上,被染紅的銀髮之下有著蓬鬆蕾絲裝飾,或許是裙擺。
傷口很深,但是沒有傷及要害。這是他根據自身過了好一會後仍活著這點所下的判斷。即便失血過多亦十分危險,還是默默在內心鬆了口氣。
覺到布料壓至傷處,阻擋著血液的繼續流出,無法確認真實情形但史塔夏在予以幫助這點是不容置喙的。_
「...咳、死不了的,只是...可能...需要休息一下。」氣息孱弱的如斯回應,銀白的睫毛垂下暫時閉上眼,因失血而頭暈目眩,只為了講這段話便用上驚人氣力。
沒有再多做回應,放鬆身子倒臥女孩身上。
順著對方倒臥之勢坐下,最後一刻即時撐住了無力的身軀以免造成二度傷害。抓著男子手腳調整姿勢令其臥於自己膝上,微偏著頭看著每一口都氣若游絲的人。
「乖乖睡--、呃?」歌唱到一半驀然斷音,突如其來的劇痛讓自己跟著蜷起身子,於是男子的頭也跟著滾落地上。眼角上瞥正好看見自己的屍體扭曲成一圈,朝著自己揚起最後的詭譎微笑。
然後屍體就那樣消失無蹤,劇痛也跟著停止,一如其來時的驟然。
大概是重傷的鈍痛早已勝過那肢體被迫蜷曲的痛觸,路德這次對於人偶造成的精神傷害毫無動作。從女子腿上滾落後撞在地面,總算有點反應,隨後東西落地的聲響則使他微微睜開了眼,無法對焦的雙瞳僅能瞧見血紅的地面之上有著什麼閃著光的東西。『是...金屬嗎?』
估計史塔夏也有聽見吧,沒有氣力的自己無法過去察看。
看了眼男子似乎沒有大礙,應該是沒有撞到傷口。於是也懶得站起乾脆倒地,伸長了手剛巧搆得著那閃閃發亮的金屬物品。
「是鑰匙唷。」銀色的鑰匙閃爍光芒,上面還沾著幾滴凝固的黑褐色液體。湊近鼻端飄著熟悉的鐵鏽味,忍不住綻開笑顏。
「一個鑰匙一扇門,兩個鑰匙兩扇門--」邊轉頭看看卻不見任何新的門蹤影,看來似乎是得再進那些討人厭的房間一次。
想到這不禁皺起了眉有些畏縮,再看向倒地的男人,於是重新托起男子身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這回有拿捏力道了。
鑰匙......?已經沒有尚未探索過的房室,這也就是說這柄鎖匙鐵定是必須在先前那些擺放著雕塑的房間中使用。「嘖...」糟糕透頂。不管指得是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況還是必須重回那一間間內部詭譎的地方。不知道屬於二人的屍體已經扭曲溶解的路德,默默感到有因此喪命的可能性。
「要...回去?」起初的意思是指得是否要回去那些房室,然而說出的話語不清不楚的。
「是--的唷?」眨眨眼看著手上氣喘甚遽的男子,咬著下唇微偏著頭,黃澄大眼中盡是好奇,「路--德不想回去了嗎?」
「...怎麼可能不想回去。」講話依然會因貧血而造成暈旋,所以路德的聲音幾不可聞,感覺到柔軟的髮絲撒在臉邊,或許是對方想聽清楚吧,那如此的音量應該夠了。「只不過...若是還有什麼東西冒出來...這邊沒把握能應付得來,如果——」
語帶保留的停止。
聽不清男子細若蚊鳴的話聲,於是湊近了任紫色髮絲垂落臉龐,這才聽清對方想要表達什麼。
「沒有了喔,觀眾。」大致猜測到男子顧慮為何,於是轉過臉牽起笑瞇起眼,不在意此時的距離近到呼吸交纏,血味與花香交錯還真是挺好聞的。「散--場了,觀眾都消失了哦?」
吶吶,見過多少死亡呢?記不清了呢。但是還記得多少鮮血噴灑會導致結束。眼前的情況應該不至於死才對,於是站起拍了拍裙上灰塵,接著俯身拉起男子的手卻撐不起沉重的重量,一個不穩鞋跟一歪險些扭了腳還摔了人。是否該慶幸倒地之時是自己被壓在下面而減少了衝擊造成二度傷害呢?忍著疼痛從男子身下爬出後乾脆在地板上癱平,思考著究竟應該怎麼辦才好。
怎--麼辦才好呢?
轉了轉眼似是想到了什麼,於是再度起身又再度彎下身子。這次檢視的是已不再流血的傷口,盯著半晌判定應該是無礙了,於是牽起男子的手站穩腳步使力拉扯,「嘿--唷!」
成年男子的體重是有些難負荷,不過還在可支撐範圍內。可是聽著低低的痛哼還是停下了手,蹲回男子身邊輕輕戳了兩下。
「還是說,自己支撐一點力量嘛。」對上那碧色雙瞳,微微撇了撇嘴,「我可以撐得起你哦--可是你也要自己走路啊。」
「是嗎...」既然不在了,二人應該也不會再受到傷害了吧。稍微放下心,放任女子的拉扯,直到兩人重重摔在地上。一點不痛,畢竟紫髮少女充當了靠墊。還沒來不及道歉,纖瘦的身子就已從自己身下鑽出去。
對於史塔夏跑到一邊後所想到的法子不表示任何意見--反正他現在就只能隨便對方--雖然一個成年男子要讓女孩攙扶著走看來十分丟人,但顯然不太在意這點的路德微微頷首後,理所當然地讓對方撐住自己。
「...知道了。」腳步使力,緩緩的前進。事實上路德他是能夠走動的,只是行走所帶來的損傷有極大可能將好不容易暫時閉合的傷口又裂開--講出能夠走動這點,僅會讓他不自己走一事變得尷尬,不願徒增麻煩的商店主人,最終還是決定不開口。
於是撐起男子的身軀一步一拖,摀著傷口皺著眉頭的路德行進實在快不到哪去。不過反正時間不急嘛又趕什麼呢?輕哼著不成調的小曲,這回隨意選擇的是右邊第一個房間開始。
架著男人腳步有些踉蹌,推門入房後仍然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眼球。但是撐著傷患根本無暇顧及其餘,環顧四周確定沒有新的門扇,於是轉過身決定前往下一間房試試運氣。
出門時明顯感覺到男子的緊繃,不過一如自己所料--觀眾散了場自然不需作戲,的確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
看了眼鬆了口氣的男子一笑,繼續做為支撐走往下一扇門。
沒有吭聲的向前邁步,第一間房間毫無變化,使得他在對方打開第二間房室前並無心理建設以至於雕塑溶解的瞬間是那般驚悚,小丑微凸的眼球緩緩滑出眼窩,掉落地面化作一灘爛泥,其餘部分也逐漸如同被火燒熔似地崩解,臉部、頭髮、脖子、肩膀......兩人就這麼看著一撮撮髮絲灑落地面、當初稱作嘴巴的部分和人造皮膚融在一塊兒。「啪嘰」一聲,終於整個上半身垮滅,不自然的形成一道切面,就連利用刀刃都難以分割得如此平整,更何況若是真放了把火?
不過怪事已經太多,多到他無力再去思考,甚至默默認為這些或許才是正常的。有什麼東西不協調的靜靜躺在那道切面上。一把黝黑的發光的鑰匙,漆黑的光滑表面反射著室內微黃的光源,連他這對焦有時仍有困難的人都能清楚感受到鑰匙的晶亮。
啊啊,好像明白為什麼呢。
因為、結束了,不需要了吧?
於是繼續支撐著男子一同前行,高跟踏過雕像殘骸面不改色。伸手拿起黑色鎖匙翻看,又在手上拋了幾下像是在測試重量。
「沒--有門,也沒有鎖孔。」
眨了眨眼,一手撐著男子腰下另一手兩隻鎖匙並舉,「可是有兩把鑰匙。--啊咧?」
沾血的小手一滑沒握穩,沾血鎖匙就這麼自手上滑落。而事情發生是如此猝不及防,重傷的路德及抽不出手的自己就只能看著鑰匙在空中轉了好幾圈,「啪」的一聲,平平的躺在小丑半身切面之上。
「對--不起唷、手滑了--」道歉的聲調一點誠意都沒有,微微俯身正欲重新撿起鑰匙,卻突然停住了動作,像是警覺到了什麼。
「危險!天花板!」使勁氣力的一喊,女孩立刻驚覺般發現自己所指為何,拽住某把鑰鎖後便拉住自己向外拖去,沒有開口只是加上自己保有的腳力向外奔跑。天花板以驚人速度下壓伴隨不絕於耳的轟隆巨響,就在兩人沒命的衝刺,最後甚至用下趴方式跌出房室的下秒,重重撞擊在地面。
或許是小丑身上顏料的紅色黏稠狀溢出掉落天花板與地面之間的空隙。傷口因拉扯傳來劇痛,倒坐地面爬不起身,方才若非腎上腺素或許那之間現在流出的就是貨真價實的血液了吧。
笑聲。
這回聽在耳裡是貨真價實,如同先前畫中的小丑那般的瘋狂笑聲,嘻嘻嘻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雖然自己已經不再感到迷惘,但是聽著這樣的笑聲還是略微皺起眉頭。天花板迅速下壓之時早已起步脫逃,照理說以自己的速度要逃出應該是遊刃有餘,但是身上還支撐著一個男人時就有點勉強了。
於是下趴滑出房間之際笑聲猶在耳邊,甚至能感覺到那氣勢強勁的風壓。驚險逃出的兩人就這麼趴在門外喘著氣,男子跌趴於地氣喘甚劇,從扭曲的表情看來應是扯動傷口--也是,方才忙著逃命誰還顧及這個,肌肉拉扯致使原本結痂的傷口重新裂開,男人痛的似乎只剩下喘息的力氣。
歪著頭思考著,觀眾走了、演員死了,那麼--舞台呢?
像是呼應自己的想法,「砰隆」一聲低沉悶響,緊接著原先靠在牆邊的單輪車就這麼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見。
--不,不能說是消失不見,應該說是整個房間的地板正在崩塌。
無暇呼喊,相信路德也聽見了方才的聲音知道大禍臨頭,澄黃雙瞳繞了房間一圈終於發現了嶄新的門扇--對此時的兩人來說真正如同救贖。於是拉起男子手撐起身子重量,感受血腥味飄盪甚至濡濕了自己後腰卻沒時間在意,一路努力閃過逐漸崩塌的脆弱地板,朝著門的方向直奔。
「該死!」暗暗罵了句,承受著痛覺向那扇浮現的門扉前進,比起方才天花板的墜落,如今地面的崩塌顯得溫和得多,然而腳下突然破裂開來的巨縫仍然不容忽視。一拐一拐的試圖保持一定速度跟上女子的腳步。
門上理所當然地有道鑰匙孔,視線飄移到女孩掌中那把漆黑的金屬,等待對方嘗試。完全沒有辦法放鬆的心情緊繃,先不論門後是什麼,因他們所拿的鑰匙是否正確,其實有著二分之一的機率喪命。
——畢竟當初是要取回鎖匙抑或者拿走黑鑰,兩人根本沒有機會思考。
勉強撐著逃到門前,來不及想太多,手中的黑色鎖匙塞進鎖孔,「喀嚓」一聲順利轉動。沒有思考的空間,最後的崩塌來到腳邊,深不見底的黑暗如同貪婪的野獸張著大嘴即將吞噬欲逃脫的獵物,而兩人根本無暇打量門開之後會是什麼,就已經跌入門後大量湧出的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