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半歛，握著袋子的手鬆了又緊。
這是自對方叛離吠舞羅後的第一次相遇。

當天聽到憤怒的八田哥說出對方叛離之事，起初是不敢相信，因為能成為一王的族人該是自身的驕傲和榮譽，不是嗎？

為甚麼會選擇離開轉而投向青之王，為甚麼…？這是大家的疑惑，但沒人能開口詢問…當看到八田哥眼中的情緒後，沒人能…感覺最痛、最不解的該是他吧。

而自己？
有些事是知道自己不應插手，那個結並不是一個外人能輕易打開，只是卻…知易行難。
所以一直想著最好還是別看到對方比較好吧…不然自己可是會…

四目甫一相對，不費氣力便輕易認出來人，雖然向來對其餘閒雜人等半點不上心，好歹也是八田美咲在耳邊叨念了這麼久的人名──不過、吶，他口中所謂同伴什麼的，現在來說也毫無意義吧？不無諷刺的這麼想。

吶美咲，你接受現實、回過頭來看我吧，放棄那些愚忠的思想還有崇拜嘛……是不是，只看著我？
旁若無人享受著甘美如酒的幻想兀自沈醉，然而眼前面面相覷的終非自己魂牽夢縈那名少年。

已成為下意識動作的「嘖」於舌尖敲出明顯氣音，過去的事物沒什麼好留戀自然也不必此時再來假惺惺，因沒遇上八田美咲反而浪費了自己的時間而有些許的不悅。無趣透頂。

毫無眷戀的轉身就走，既然目的顯然無法達成，也失了興趣更沒打算和人大眼瞪小眼。
更何況……

原也打算回首抬步離開，但耳尖聽到那聲咂舌後蹙眉，心底那把將情緒壓抑起來的鎖彷若被這聲響輕易地打破，「喂。」壓低的聲線叫停對方。

半歛眼眸盯著渾身散發不耐煩氛圍的人，在其轉身時一個箭步上前，拳頭擦過對方的臉頰，「嘖甚麼。」是看不起吠舞羅的人嗎？

並沒有把話全部說出，緩緩湊近伏見，僅是用冰冷的目光瞅著對方。

聽聞那聲叫喚，漆黑眼眸微睜顯得有些許意外，對於自個兒人際關係相當有自覺，但也沒傻傻愣著，對方發難同時迅速地反應過來以一個側身避開，饒是如此仍被凌厲拳風擦過一邊面頰。

微微的刺痛感稱不上是多疼，手指觸及傷處，嘖，肯定留下痕跡了到時又要被副長興師問罪……多划不來，雖有正當理由可以拔刀但對手一換只感覺無聊。
「不關你的事吧，周防尊的狗就乖乖在他門前守門就好。」

雖是充滿侮辱的話卻不怒反笑，自喉間逸出嗤笑，「那你不就從尊大哥這邊變成青王的狗？就算穿上制服也只仍然是隻跟在王後的忠犬…啊，你忠嗎？」唇邊一扯。

冷瞥對方的面容，「縱然尊大哥不曾要求忠誠，也不把你的背叛放在眼內，但不代表我們能無視你這隨意捨棄榮譽的行為、那種就像玩完即棄的輕率態度。」一頓，「也許在你眼中，會為這事憤怒的八田哥也同樣不值一顧吧。」

「我可從來沒當過周防尊的狗哦？別太一廂情願了。不管宗像禮司個性如何最低限度也付了我薪水，比起你們這群不事生產的混混集團再好不過吧。」
不以為然的挑起眉，嘴角微勾洩露當中毫不掩飾的不屑以及惡意。

他懂什麼。
總是在美咲身邊跟前跟後的不煩嗎，現在乾脆連發言權都一手包辦？有什麼資格教訓自己，尤其是從「八田美咲」的立場。自己可是為美咲放棄了很多東西喲、那為何可以有人不費吹灰之力，挾持著「同伴」之名就輕易得到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我要對美咲怎樣是我的事吧。明明不熟還硬是要介入，不覺得很噁心嗎？」偽善的傢伙。

冷冷地開口：「對，我跟你不熟。」沒否認，直接承認。
自加入以來一直和別人保持距離，最初還以為對方是不習慣，但逐漸知道他除了八田哥外無意跟他人交流，那扇被關上的門只能由一人開啟－－這樣的對方從一開始就隔絕和他人連上牽絆的機會。

「但是你怎樣對待八田哥卻跟我有關、也跟關心他的人有關。」雙目紅光一現，手一揮動直接攻擊伏見的腹部。

開甚麼玩笑！傷害同伴、傷害八田哥的事絕不容許！
憑甚麼要八田哥為了你而憤怒、憑甚麼要他為不值得的人承受痛苦、為這種能輕易抛下牽絆的人傷神。
既已經是錯的人就無謂白費氣力去追。

「真好笑，如果說關心就有關的話那美咲怎麼都輪不到你來興師問罪吧？」也許是話語正中痛腳，吊兒郎當的神色陡然一凜，短暫的空白後，笑容擴大，眼神清醒而瘋狂──自己不承認其中的痛楚，卻被刺得鮮血淋漓。

也因此動作稍慢了一瞬，無法完全集中心思於是也無從分辨，腹中翻湧起的躁動究竟是出自生理抑或其他。

美咲呢，看不出你這麼有本事呢有個人死死護著你……拔刀二字低喃出口，爾後長刀一閃，秋水寒芒刺眼得過分，想起日前發現未被收回的力量心念一動，白刃包裹上一層赤紅。

該歸屬於誰無所謂，迷亂間作如是想。周防尊不收回他所賜予之物，那就將這個回報在那人氏族身上、很美好不是嗎？

那聲拔刀聽在耳中無比刺耳，「…」嘴角冷意加深，正想好好把心中鬱悶抒發時，就瞥見刀刃上的清冷藍光中迸發出艷紅，一瞬的訝異讓腦中的衝動頓時止住。

「明明不屑，卻還使用尊大哥的力量？」挑眉。

不解。
最先想要切斷所有關聯的是對方、恨不得脫離吠舞羅也是他， 連鎖骨上的印記也已毀掉， 卻使用屬於赤王的火焰。

留戀力量？還是妄想能跟吠舞羅、跟某人留下甚麼連繫？
「嘖。」帶著不屑地冷哼。

似還留有餘裕沒放過冷嘲熱諷的機會，刀光猛然逼近，絲毫不加以掩飾自己的嗤之以鼻：「哼……力量無所謂來源，反正只要能讓你閉嘴就夠了吧。」

「覺得不公平嗎？哈。一個……背叛、將過去棄若敝屣的人卻擁有和你相同的力量，看來周防尊根本不在意你們所謂忠誠，全都是你們在自以為是罷了。」

「呵，真是可悲啊、」瞇細眼睛笑容燦爛若繁星，閃爍著滿眸的輕蔑不屑。
自作多情的傢伙。有什麼用，王這種怪物一樣的存在根本不懂何謂在乎……打著聲張正義倫理的名義真是刺眼死了。

說到底不就是和自己一樣卑劣嗎？一來一往的攻防間微微分神想道，卻冷不防被鑽了個空子，對方的火燄力量正中鎖骨下方那道糾結猙獰的傷疤。

「嘖……」
畢竟只是倉促之下摸索出的方法，好比烏合之眾輕易地分崩離析，把著熟悉的刀卻益發焦躁起來。啊啊。真麻煩、

當附上力量的拳頭正中對方時並沒停下來，反而繼續欺身上前攻擊，似是不將對方手中的長刀看在眼內，但其實面對需要空間揮動的長刀，以近距反而能佔有優勢。

「就看誰先讓誰閉嘴吧。」一手用力抓著伏見的手腕，一記右鉤拳毫不猶豫的狠狠揍在那笑得礙眼的臉上。

眼鏡掉地發出微弱的聲響，單膝壓制因那拳而失卻平衡的伏見，眸子直瞪對方。

自以為是？自作多情？或許。

就因為不要求所以無需忠誠？
這也可能有其道理，只是卻將把忠誠交給王的我們當成笨蛋，就似旁觀者清般計算著王與我們之間的付出和獲得，一臉得意、一臉不屑。

揪住對方的衣領，大吼：「別要求別人把你不屑的東西同樣棄之如敝屣、別把擁有異己想法的人當成笨蛋，你是小孩子嗎！」

啊…這個跟對方打起來的自己也是個笨蛋、也是個小孩吧。
其實只是價值觀不同而已。

但這念頭僅是一閃而過，手還是沒有鬆開，但雙眸中翻波的情緒卻是平復下來。

被粗魯拎著領口半舉上空卻不露驚惶，只居高臨下與那人對望。

又見赤紅……又是那樣怒火熊熊，像是連生命都可以義無反顧付之一炬的眼神。

那股情感來得波濤洶湧也許可稱之為羨慕，眼中異色連連隨後便被主人命令垂下的長長睫羽半掩，只在細縫間透出深沈陰鬱的墨黑。

不過是剝卻一層鏡片的薄薄距離，卻加倍厭惡這種彷彿連本質都被窺伺徹底的感覺──一旦裸裎相見便可知曉自己赤裸裸的憤厭嫉恨，都是些多麼膚淺幼稚的東西。

「那麼，就請你教教我……呵。什麼叫『大人』吧？」
噗滋、

覷著對方眸底泛上自嘲、無暇他顧的短暫空檔，趁隙摸出貼身藏妥的小刀，趁其不備飛快的把刀刃深深捅入鎌本下腹，緊鄰著胃發出酸酸的聲響。

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唔、」一陣劇痛猛然襲來，用力揮開對方握刀的手。

眼睛微微睜大，另一隻捉著伏見手腕的手也逐漸用力。

緊皺眉頭，一咬牙就把插在腹上的小刀拔出丟在地上後，以手摀著泊泊流血的傷口。

「大、大人嗎？」壓著痛楚開口，「首先要知道做這種事就會被報復。」五指旋即點上火焰－－
不久，一股似是皮膚被燒焦的氣味傳來。

聽到對方故意忍下的逞強聲響，嘴角一扯，「想不要被報復就把那刀捅進一點！」如火球般的拳頭從上揮下正中他的胸口。

隨即鬆開翻身猛烈乾咳著的他，雖然反擊成功，但自己的情況也並不好－－淺色的外衣被艷紅染上、乾成歇色又再被染紅。

奄奄一息的火星經由指尖刺上蒼白皮膚，剎那間煥發出燦亮宛若星火的光芒。

吃痛的微微悶哼卻咬緊牙關硬是沒吭氣，與上回純粹為了將印記毀屍滅跡不同，疼痛感被無限縮放到最大，瞳孔卻細如針尖呈現出明顯對比。

唇抿得褪盡血色。失去眼鏡輔助原本勢均力敵的戰鬥自己也只剩挨打的份，連看都看不清楚又談何躲避啊。視線被煙薰得模糊，一低頭才發現傷處已然焦黑甚至翻捲著皮肉，乍看之下異常的怵目驚心。

嘖。「……還真的開始身體力行的教學啊？我都不知道吠舞羅的小混混什麼時候開始兼職當老師了。」

察覺箝制稍稍放鬆些許立即轉過身想脫逃，無論如何都不想繼續待在這，也只是徒然討皮痛罷了。

察覺伏見轉身背對自己打算離開，舉腳一踹落在對方的臀部，勾起嘲諷意味甚濃的一笑，「這老師當得還稱職吧？」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腳不偏不倚穩穩命中後臀。

清冷眉眼先是浮現強烈的不可置信，徹底沒了平時頹廢漠不關心的模樣，太過震驚一時竟忘情掩飾自己的情緒，一雙黑眸充斥著顯而易見的羞惱色彩。

──這是什麼惡劣的興趣啊！變態嗎！
錯愕導致腦袋當機了一秒，身體卻忠實紀錄下所有知覺……不輕不重可說是相當有分寸的力道，然而屈辱感也極為真實的傳達過來。

「……切。糟透了。」
拂袖大步而去。

待對方離開視線範圍的一瞬單膝跪下，低頭一看發痛的傷口，「嘖。」望著手掌一會，一咬牙，火焰自掌心冒出。

壓上傷處時悶哼一聲。

以這種出血量若不緊急處理，恐怕走到一半就失血過多而昏厥吧。

「啊啊…」待身體稍微好轉時瞄看自身的衣服，露出些許苦惱的神情，「該怎樣解釋好呢…」五指把擋著視線的頭髮往後一抓。

「唉…」輕嘆一聲，從地上站起來往家的方向離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