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著高領深咖啡色針織衫,外搭輕便的黑色西裝背心,僅扣一顆鈕釦的背心外是拿鐵色雙排扣長版外套,下身是貼身的褐色西裝褲,踏著皮鞋便進入人聲鼎沸的酒吧。
柔軟的黑髮批散於肩上,抿唇越過忽然鴉雀無聲緊盯自己的人群,脫下外套坐上高腳椅的動作一氣呵成,全場只有酒保依舊冷靜。
「Martini。」低啞的嗓音在壓抑過久後,吐出唯一肯說的字句。
酒保沉默點頭,開始動手調製,周微的聲音逐漸又沸騰起來,不少道目光都緊錮在自己身上,獵物似的打量。
略略掀眼一一回看著那些視線,瞧不出一絲情緒的棕眸讓那些探詢的目光紛紛避開,這反倒讓自己勾起唇角,揚著毫無歡意的笑──同時也更加地引起他人注意。
這不是他頭一回來到酒吧,早在之前隨著父親回到本家時便被堂哥們帶去逛了好幾間,他對那種狩獵的情趣沒興致,對酒吧的印象是可以找到美酒,除此之外,那種一晌貪歡向來不是在自己範圍。
「一個人?」介於少年與青年間的嗓音忽地打斷思緒,鵝黃色長髮的男子逕自坐上他身旁空位,微揚的眉目和讓自己心情煩悶的那人有些相似,讓自己不由得多注意了幾眼,清麗的五官裏的薄唇正勾勒起美麗的笑,纖纖長指握著盛裝Whiskey的杯子,正舉杯對著自己問話。
感受不到搭訕的氣息,微瞇起眼接過酒保遞來的Martini,禮貌性地舉杯朝人頷首,卻一言不發的飲下手中帶著透明橄欖色的Martini,然後將杯子還給酒保再要了一杯。
「心情這麼不好?」麗人訝異地微挑起眉,好聽的嗓音稍微平撫了煩躁的心情,卻還不夠。
只要一想起那個人竟然可以毫無顧忌地說出要自己去服侍別人這樣的話語,便又不自覺地蹙起眉,臉色又難看幾分。
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是抱持怎樣的心情嗎?
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在望見一旁的人以後頓住,本能地壓抑自己所有的渴望,原先抿起的唇此刻更加抿緊,拉出了一種嚴肅與緊張感。
「怎麼了?」看見自己抿緊了嘴,青年更加貼近一分,清亮的眸擔憂地看著自己。
數杯高濃度的Martini飲下後,微醺的棕眸看著幾乎要貼在懷裡的人,他知道自己還很清醒,也知道這個懷裏的人不是那個人──卻有個衝動在叫囂,放縱一回,因為一輩子你也不會得到那個人,找個替代品又何妨──
「朗~你在做什麼啊~?」突然出現在人的身後,用著與平常無異的語調問道。
想著人在自己分配所有人職位時,反應有些怪怪的。難得的想要稍微關心一下對方,卻在找到人的時候,看到對方抱著陌生男子不知道在做些什麼,不禁挑起眉。
知道那人有著瞬移的能力,即使知道對方出現在自己身後也沒露出絲毫如懷裏麗人驚訝的表情,只是從西裝褲的口袋拿出錢壓在吧台上,將外套挽在手臂上,攬過青年的腰,完全無視對方的準備從人眼前離開。
被人徹底的無視,並不惱火,只是用很平常的語氣說了一句。「你現在離開了的話~就不用回來了~」瞇眼輕笑著。
楠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這樣,不過看來他應該是討厭自己了。如果討厭的話,就離開吧。自己絕對不會挽留。
「看來他正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哪。」青年笑出了聲,掙出了根本沒有緊扣自己腰身的手,「下次總有機會的。」微帶誘人的魅惑一笑後,在自己頰上落下輕輕一吻,便踏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兩人視線中。
平日總是掛著溫和表情的臉龐毫無情緒的轉向人,頃刻後才淡然吐出一句話:「回去了。」聲音毫無起伏,僅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沙啞,完全看不出真正的情緒。
楠沒有將顯然已醉了的人送回對方的房間,反而帶進了自己的臥室。
「來吧~繼續喝~老子陪你~」看出人想要用喝酒來逃避些什麼,並不阻止對方,反而拿出兩個酒杯及自己珍藏的紅酒,打算陪人一起繼續喝。
「您自己喝。」淡漠的看著人拿出珍藏的紅酒以及兩個高腳杯,「屬下先回房了。」話畢便轉身,開門打算回隔壁自己的房間。
「你就這麼討厭老子嗎?」自顧自的倒著酒,坐在房間的沙發上輕啜了起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討厭的話,就離開這裡吧。」
放在門上把手的掌心一緊,旋過身用力關上門,卻站在了房間裏。
棕眸裏映著那個坐在沙發裡的身影,「您何時聽過屬下說過這樣的話?」微醺著卻依然聽出了那話裡的冷漠。
「你的行動告訴老子的。」啜飲著紅酒,並沒有望向人,似乎也對人留下來的決定不感到意外。「相處這麼多年了,老子至少知道,你現在不想見到老子。」
「因為您什麼都不知道。」斂去情緒,平緩的語調聽不出一絲起伏,視線隨著人的動作而跟著移動,縱使心裏隱隱叫囂著離開,卻仍舊被多年的慣性桎梏,絲毫移動不了半分。
「因為你什麼都沒說過。」依舊冷淡地說著,與平時的楠完全不一樣。「老子是惡魔,但老子並沒有窺知人心的能力。」雖然可以學習,但楠對這個一點興趣都沒有。知道別人的想法很麻煩,而且一點好處都沒有。
聽著對方的語氣,望著對方的表情,心裏似乎有種限制被打破似的連敬語都一併省去。「所以你就可以忽視與我的約定?」以前對方就與自己說好了,除了他──斯特霖‧狄爾楠──他又怎能去服侍其他人?
「約定?」挑起眉,終於轉頭望向人。「老子不記得有跟你約定過什麼。」楠本來就不是記憶力好的人,再說兩人活了幾千年,也認識了幾千年。楠怎麼可能記住兩人所說過的每一句話?
當下聽見對方的話,被酒精浸泡過的理智線乾脆的斷裂,讓自己克止不住的直接摔門離去,回到自己相較於對方小的許多的房間,不顧兩隻被驚醒的寵物,便衝進了浴室直接打開蓮蓬頭沖下冷水想讓自己冷靜些。
看著人莫名其妙地跑出自己的房間,想著也許對方會就這麼離開宅邸、離開自己。心裡一陣悶痛,不知道為什麼。
將杯子裡的紅酒一口氣灌進口中,慢悠悠地起身清洗杯子,而後進入浴室中清洗身子準備睡覺。
全身衣物都被冷水浸濕,冷,很冷,但最冷得是心底那種泛起來直入骨髓的冷。
約定被遺忘的如此徹底,就算知道對方很健忘卻仍舊天真的以為對方不會忘記那時候說過的約定,一想到往後要服侍他以外的人──明明知道只是工作──卻還是不可抑止的生氣,甚至毫不理性的去了酒吧、無視他,甚至當他的面摔門。
「該死的。」關緊水龍頭,不知道是罵自己還是罵對方的低咒了聲,將浸濕的衣物丟入籃子裏,隨便的沖過水後便套上衣服,毫不在意自己身上還殘留的淡淡酒氣,便又開門朝他的房間走去。
站在他的房門前,卻絲毫不知進去後要說什麼,但一想起對方那懶人的個性,便無奈的推門而入,想著最少幫人將杯子與紅酒都收拾好。然而,卻在開門後看見光潔亮麗的桌面,不由得臉一沉──已經完全不肯讓他再做事情了嗎?
和往常無異,洗完澡之後擦乾身子,並沒有穿上任何的衣物,也沒有配戴眼鏡等的任何配件,便走向自己的King Size大床。楠習慣裸睡,他不喜歡睡覺時身上有任何的束縛。有些疲憊的倒入床中,拉上絲綢製的純黑色被子,閉上雙眼。也許是因為過於疲累且沒有戴上眼鏡,他並沒有發現房間裡有不速之客。
聽見清脆一響的浴室開門聲,猶在滴水的黑髮滑過頸肩,側過頭望向聲音來源,卻頓住了片刻呼吸,明亮的棕眸眼神一暗,看著人絲毫沒發現自己便倒入柔軟大床裏。
長腿跨步,走至床邊,一想起剛剛看見的桌面與被無視的事實,心底的怒火又騰地燃燒。
聽見隱約的腳步聲,疲憊的張開眼睛。看到人又走回自己的房間,感到有些意外。「老子還以為你走了呢~有事~?」挑眉望向人,語氣已回復了以往的輕佻。
「你就這麼想趕我走?」前所未有過的冷漠語氣,挑高的身形彎下身逼迫至人面前,棕眸瞇細著看這張相伴過千年以上的容顏,厭惡著自己為什麼會在不知不覺喜歡上眼前的的人。
自找罪受,卻無可自拔。
「老子沒有啊~明明就是你一副很想走的樣子~」將棉被往上拉到蓋住頭部。
「老子累了,沒事的話你也去睡吧~」露出的白皙手腕向人揮了揮,像是在趕人離開一樣。
看見這副模樣就是忍不住欺上去將棉被一把拉下,酒精浸潤過的低啞嗓音彷彿低吼似的怒喊著:「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走了?斯特霖‧狄爾楠你給我說清楚!」毫無自覺得已經翻身壓上人,雙眼直盯著眼前帶著倦容的人,「忘記約定的人是你!」
「不過是個約定,你到底在氣什麼……?」有氣無力的望了人一眼。「從以前到現在,老子跟你做過多少約定,你自己又每一個都記得嗎~?」乾脆翻身將頭埋進枕頭裡,再次閉上雙眼。
「老子今天花了很多力氣找你,讓老子好好休息一晚吧……」尋人的法術並不難,但朗似乎為了不要被找到而費了一些心思,讓楠找了很久。
「不過是一個約定?」表情難看的望著這個看來毫不在乎的人,「是誰說過只要服侍你一個人,絕對不會再有其他人?那是最初的約定。」手指強硬的扳過人的臉,逼著人看著自己。
執拗的近乎是固執,理智似乎早已被拋在了酒吧而不復追回。
「老子哪有叫你服侍其他人?」莫名其妙的被逼著望向人。「你還是負責服侍老子啊……其他人只是在有必要時照顧,沒有叫你服侍啊……」說著說著便又閉上雙眼。
「所謂的必要,也包括這樣嗎?」不等人反映,俯身便吻住人的唇,帶著Martini的淡淡酒氣侵入人的口中,恣意挑起人的舌與之糾纏。
「唔!」被人的動作一驚,瞪大雙眼緊皺起眉,連睡意都跑光了。猛地一用力將人推開。「朗,你在做什麼。」
雙手強硬的扣住對方的十指,強硬的壓回人,支撐著身子由上而下俯視人,明明動手的人是自己,卻毫無自覺得露出了從未出現過的脆弱而悲傷的神情。
「不管是誰,你都覺得我無所謂?」開口問出的話就連自己也覺得傻氣而天真,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問出口。
「老子不懂你想說什麼。」緊皺雙眉,並沒有發現兩人此時的姿勢非常的不妙。「朗,你醉了,去睡覺吧。」把人的言語全當作醉語,壓制住自己的動作也當成是醉了的人在尋求安慰,並沒有太在意。
「我醉了?」不自覺的挑高眉,聲音微冷,「對一個去沖過澡的人這樣說會不會太好笑?」勾起一抹毫無歡意的笑容,扣著人的雙手越發的加緊力道,像是要將兩人緊緊扣在一起似的。「你以為我要的是安撫?霖,你是不是一直都沒有發現過?」自言自語似的對著人接著下去說道,「我為什麼會喜歡上這個沒有腦袋的笨蛋......」
「你不是醉了是什麼?」瞇眼望著人。「老子要發現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醉了認錯人了?」聽見人說喜歡,並沒有反應過來人在說什麼,反而把對方當作是醉了,把自己與他人認錯了。
「斯特霖‧狄爾楠。」微鬆了力道,棕眸裏映著瞇著眼,反應無奈的人,不住地放輕了聲音,念著對方的全名,「我喜歡的是你......霖。」喚著已經好幾年從未呼喚過的親密稱呼,而後就再也不說話,只是望著對方等待反應。
「……啊?」前所未有的露出了可以稱得上是呆愣的表情。
看人望著自己時認真的表情、聽人喊著從自己開始管事之後就再也沒有聽見的稱呼,楠無法再把人當作是醉了或是認錯人。但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忠心的屬下對自己抱持的居然是這種情感。
望人反應,只是彎起一抹笑,依然毫無歡意,卻更多的是種苦澀。看著眼前的人的表情,就明白對方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自己充其量不過只是他眼中忠誠的部下,甚至只是好用的工具罷了。
誰聽過工具喜歡使用者的?
果真是自己太過傻氣,也過於僭越了。
「朗啊~」看人從未有過的苦澀笑容,突然很想要替他抹去眉間的皺紋,但是雙手都被對方束縛著,動彈不得。「我們相處太久了啊~」輕輕瞇起眼,向人笑著。
看著對方,沉默了會,而後輕嘆口氣,「如果不是知道你有腦袋,我會以為你沒有智商。」霖所講的最後一句話,自己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是......「你覺得我會是因為日久生情的人嗎?你吃下去的食物都到哪裡去了?」
「很難說的呢~感情這種事,你自己也很難說得準吧~?」其實楠心中也沒有譜。他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人的感情,但對方是朗……不知怎麼的就是無法說出拒絕的言語。「這跟老子吃下的東西有什麼關係啊~?」向人挑起眉。
「最少比你準。」分明應該是不肯定的語句,一說出口就不由自主的就變成了肯定句。「吃下去都沒有補到腦袋,這幾百年來真是白養了你。」無奈的嘆口氣,卻也敏銳的注意到對方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拒絕自己。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再怎麼繼續接下去開口。
「也許是呢~」並沒有反駁人的話語,反而非常爽快的說著。「幾百年而已嗎~?」瞇眼笑望著人。「老子還以為已經有千年以上了……」像是懷念起什麼般的笑著。
「不是也許。」無奈的望著對方血色雙眸,「幾千年是你我的年紀,幾百年是我喜歡你的日子,看著你的時間。」聲音微帶著低啞,鬆開緊扣著人的十指,伏在人耳邊低語,柔軟青絲散了幾縷在人臉龐上。
聽著人的話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雖然一直都承認自己在不在意的事情上會非常的遲鈍,但朗愛了自己幾百年,卻一點都沒有發現……
感受到人微涼的髮梢在自己臉旁,微皺起眉。「你好濕好冷喔~」抱怨般的開口。
「抱歉。」意識到自己還帶著寒意的濕髮,支起身子,退到床邊下,垂著眼眸去整理自己散落黏在頰邊的頭髮。
輕輕一彈指,用法術將人的身體及頭髮都弄乾。「都是你~害我現在好冷~」撐起身子、瞇眼笑望著人,似乎在暗示些什麼。
正將頭髮勾至耳後的長指一頓,望著人撐起身而滑落至腰間的絲綢被子,以及人光裸的身體,不由得暗了眼神,低頭便給人一吻,「......這樣,夠了嗎?」微啞的嗓音像是極力壓抑著什麼。
被人輕吻的感覺,說不上討厭。楠不是沒有發現人的聲音變得低啞,惡劣的抓住對方的手,微微用力將人拉上床。
「吶~陪我睡~」沒有使用平常慣用的自稱詞『老子』,反而用了較低姿態的『我』,似乎有些什麼陰謀。
聽人話語而皺起眉時,便被人拉上床鋪,那句話聽來絲毫沒有怪異之處,但就是讓自己感到奇怪,而且眼下的狀況,陪對方睡無疑是種自焚的舉動,卻怎樣也無法拒絕人。
「你不是有潔癖?」好半晌,才想到這個理由。
「你都已經把老子弄髒了,現在才想到嗎~?」楠故意說著令人容易想歪的詞語,所指的其實是人尚未將身體清洗乾淨便趴伏在自己身上,甚至跟自己十指相扣的行為。
聽人故意的語調,不禁挑高了眉。「我不介意你再去洗澡,然後睡覺。」相處這麼久以來,自己壓根就不相信眼前的人能夠容忍自己在他乾淨的床上陪他睡覺。
「反正床都已經髒了~」不在意的說著。
如果是以往的楠,就算再睏,也一定會二話不說的將床單被單枕頭套都一併換掉,然後狠狠的將全身上下都清洗過一遍之後再去睡覺。但今天不知為何,他覺得無所謂。
那毫不在意的口吻當真將自己打敗,霖沒有在意的態度在自己預料之外,啞口無言之外只能下床去拿來足夠覆蓋兩人的被子,然後上床將被子攤開,蓋在兩人身上,反正自己只要不碰到他,應該就無所謂了吧?
「朗,不脫掉嗎~?」詢問的話語,但使用的是命令的眼神。「這樣老子會很不舒服呢~」楠不太喜歡絲綢以外的布料,更何況是要在睡覺時與自己光裸的肌膚接觸。
正打算要背對人睡下時聽見問句,這才想起對方睡覺時的喜好,不禁皺了眉頭,背對著人將襯衫連同長褲一類的衣物脫下,露出優美腰線與高而卻不壯碩的精瘦身材,連同著修長的雙腿也一併暴露在略冷的空氣裏。
「這樣能睡了嗎?」轉過身,毫不羞怯的展現自己的身體,臉上滿滿是無奈的神情。
「嗯哼~這還差不多~」這才滿意的讓人上床,自己也躺了下來,拉上被子。「晚安啦~朗~」向人打了聲招呼,才閉上雙眼。
無聲嘆氣著,跟著躺在人旁邊,安靜看著人的睡顏半晌後才跟著闔上眼,輕喃了聲晚安,便隨著平靜下來的情緒進入睡眠之中。